第10章 因勢利導
程嘉賜完全沒想到沈佳楠會如此果決地否定自己，他之所以會在提案上這麽寫，也是因為他欣賞沈佳楠之前的行事作風，但此刻沈佳楠居然否定了？
“因勢利導？”程嘉賜望向沈佳楠，顯然是希望沈佳楠能給自己一個解釋。
“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沈佳楠引用了《史記》中的這句話，“我們不能用一套方法去應對所有問題，麵對工人，如果用麵對高海麗的那套方法，估計行不通，寫到提案上也不會通過的。”
聽了沈佳楠的話，程嘉賜思考了一會兒，他不否認沈佳楠說的有道理，他原本也不想這樣做，覺得太麻煩，但正是因為自己之前解決的方式有些太過直白，導致了部分人員流失，所以他才會想著借鑒沈佳楠的處理方式會不會好一些，隻是沒想到沈佳楠這裏給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回複。
“那你覺得應該怎麽寫？”程嘉賜虛心地請教道。
這也是沈佳楠喜歡和程嘉賜打交道的原因之一，程嘉賜並沒有那種上位者的架子。不少企業的領導都會習慣用職位壓人，即便技術員提了什麽建議，他們也會高高在上地指手畫腳，可程嘉賜不一樣，從某些方麵來講，他是一個非常單純的人，他的想法很簡單——把這件事情做好。
在這個過程中，程嘉賜從不認為自己是萬能的，也從不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出錯，他會承認自己的不足，也會坦白自己的失誤。
“我不否認工人中也普遍存在守舊的心理，就像麗姐一樣，甚至他們可能會更加害怕，擔心機器的到來會代替自己，使自己下崗，畢竟對於很多家庭來說，工作就意味著飯碗。”沈佳楠認真分析道，“但是智能化想要推進，在這件事情上就必須強硬，如果態度過於緩和，非但起不到作用，甚至可能會產生反效果。”
對於沈佳楠說的前半句，程嘉賜是非常認可的，並且已經親身領教過，但對於沈佳楠說的後半句，程嘉賜就有些迷惑了，他之前就是在強硬上麵栽了跟頭，如今沈佳楠又說……難道她和自己的想法一樣？
程嘉賜坦白道：“你說的態度強硬這件事，我做過，並且還導致了一些不太好的結果，所以更加我不能理解，你所謂的態度過於緩和會產生的反效果是為什麽？你之前的處理方式，不就是態度非常緩和嗎？”
沈佳楠也不著急，她明白，現在程嘉賜八成是陷入思維怪圈中了。她索性起身給程嘉賜倒了杯水，坐在程嘉賜身邊笑著說道：“或許你不會讚同我的回複，但我還是要說，這其中的問題有二，第一是你還不夠強硬，第二是你沒有抓住真正的痛點。”
程嘉賜在沈佳楠對麵坐下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解決第一個問題的同時，也可以順便把上一個問題說清楚，也就是為什麽我說太過緩和會產生反效果。”沈佳楠開口問道，“你覺得麵對一件事情時，人在什麽階段是最忐忑的？”
程嘉賜思考片刻，似乎明白了一些：“預測要麵對恐懼，卻又沒有真的處於恐懼之中，覺得希望渺茫，但卻又好像有一絲希望的時候。”
沈佳楠點了點頭：“沒錯！我們也可以稱這種情緒為糾結，你讓工人處於這種情緒中，就說明你還是不夠強硬。”
“既然決定了要做，就要大刀闊斧地做，就要徹徹底底地做。”沈佳楠此刻的模樣和幾天前她對著高海麗柔聲細語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改革的過程必定伴隨著痛苦，但一味的優柔寡斷是什麽都做不成的！”
看著麵前神色堅毅的女人，程嘉賜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原來沈佳楠也有如此強硬的一麵的嗎？
“第二點，就是我說的痛點，你要明白，對於工人而言，什麽是最重要的？”沈佳楠不等程嘉賜回複，便率先給出答案，“工作，飯碗，錢。”
“他們之所以擔心，就是因為覺得自己會被替代，工作沒有了，飯碗和錢也就沒有了，而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知道，隻要努力去學，隻要去做，不僅工作在，飯碗還會端得更穩，錢也會拿得更多。”沈佳楠拿出紙張和筆，認真道，“我問過麗姐，也看過相關數據，廠裏工人有不少都幹了十幾年了，這個時候一味地用喊口號的方式去鼓舞他們，去留住他們，作用根本不大，你要從根源去發現他們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工資，也就是錢！”沈佳楠一錘定音，“這才是工人們的痛點。”
“我不明白，為什麽大家提到‘錢’這個字，會覺得很俗氣，但其實這本就是生存和生活的根本啊。”沈佳楠起身，走到窗邊，指著外麵的廠房：“更何況，工人們每天做著那麽枯燥且辛苦的工作，麵對物價上漲的今日，他們的工資卻變化甚微，難道他們的勞動不值得更高的回報嗎？”
這一番話，令程嘉賜啞口無言。
或許源於自己是個理想主義者吧，程嘉賜很多時候會不自覺地將其他人也帶入進來，甚至曾經會因為別人和自己不同而感到苦悶，現在程嘉賜雖然在這方麵已經好了許多，但慣性思維的影子偶爾還是會影響到他。
直到這一刻，程嘉賜才徹底明白沈佳楠之前說的因勢利導究竟是什麽意思。
處於不同的環境，麵對不同的人，就是要用不同的方式方法，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萬能模板，有的隻有靈活應變的思維。
“我明白了。”程嘉賜長出一口氣，“同時，我也明白了你為什麽會先做ERP，也就是管理智能化這一塊。”
程嘉賜起身坦然道：“其實一開始我對你過來先抓後勤的做法是有些不理解的，畢竟在我看來，效益和產量才是重點，但現在我懂了，管理智能化是最重要的鋪墊，是後麵道路上必不可少的墊腳石。”
沈佳楠點點頭：“沒錯，真的要構建智能製造生態體係，打開改革新局麵，我們必須雙管齊下，首先要有不可撼動的決心，其次要給工人足夠的保障。”
“你做事很有邏輯性，很有條理，而且靈活多變，非常優秀，甚至我覺得在管理層麵上，你是比我要懂得更多的。”程嘉賜又是一記直球誇獎。
如果放到別人身上，突然麵對領導這樣的誇獎，心中可能還要掂量思考幾分，但沈佳楠了解程嘉賜，知道程嘉賜之所以會說這樣的話，真的是出於對自己的肯定。
其實程嘉賜心中感謝沈佳楠的出現，覺得沈佳楠幫自己解決了不少問題，但沈佳楠又何嚐不覺得慶幸呢？有一個這樣的老板，自己的才能得到了施展，程嘉賜辦事幹淨利落，為人坦率直爽，這也讓沈佳楠在工作的時候少了許多麻煩。
“好，我現在就回去修改提案。”程嘉賜說著就要離開。
沈佳楠看了一眼時間，馬上就要下班了，看程嘉賜的意思不難猜出，他今晚應該是又要準備加班，說不定還會通宵。
見狀，沈佳楠忍不住提醒道：“工作雖然重要，但也得注意身體，適當的休息可以保證工作的時候精力更加充沛。”
程嘉賜知道沈佳楠是在關心自己，他腳步一頓，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聲：“謝謝。”
沈佳楠看著程嘉賜離開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摸不準程嘉賜的這句“謝謝”，究竟是在感謝自己的之前的提議，還是在感謝自己的關心。
不過沈佳楠向來不是一個喜歡糾結的人，她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思考太久，眼看著到了下班的時間，她收拾了東西便起身離開。
沈佳楠今天似乎格外著急，原因也很簡單——父母回來了。
爸媽已經去程彤彤家拿自己的行李，順便感謝程家父母的照顧了，一堆人就等著沈佳楠回去吃飯呢。
讓一桌長輩等自己總歸是不好的，沈佳楠特意加快了速度，因此回家比往日要早一些。
還沒打開門，沈佳楠就聽到裏麵傳來自己母親爽朗的笑聲，同程彤彤母親的溫婉不同，沈母的性格更加開朗潑辣，與嚴肅刻板的沈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連沈佳楠有的時候都會好奇，自己父母的性格天差地別，究竟是怎麽結合到一起的，而且共同生活了這麽多年，好像還挺幸福？
隨著門被打開，沈佳楠笑著跟屋裏的人一一問好。
沈母望著沈佳楠打趣道：“我就說你這工作沒有選好吧，沒多少錢，時間也不自由。”
沈佳楠剛想開口解釋，沈母就打斷道：“別找理由糊弄我啊，我可是已經跟你阿姨叔叔核對過了，這段時間你下班會把工作帶回來做，周末還時不時去加班，這樣的工作強度你真的受得了嗎？”
“媽，你這是沒有見過真正拚命的，我們老板天天加班到半夜，有的時候還通宵呢。”沈佳楠這話有誇大的成分在，但也說不定程嘉賜的工作強度真的如此。
“你肯定是騙我的，我才不信呢。”沈母把沈佳楠拉到身邊坐下，細細打量，“你累不累我難道還看不出來？當初就勸過你，但是又有什麽用呢？以你的性格，這好心，按照慣例，是要被當做驢肝肺的。”
沈佳楠乖乖坐在旁邊聽母親數落，沒過一會兒，父親便開口了：“孩子有理想，我們這些做父母的就不要拖後腿，而且我覺得佳楠的做法不錯，當初送她出國，為的就是學好知識回來報效祖國，師夷長技以製夷。”
“行行行，知道你們父女倆是一夥的。”沈母也不再說了，笑著起身招呼大家出去吃飯，“這段時間可是辛苦你叔叔阿姨了，今天就別做飯了，我訂好位置，我們出去吃。”
沈佳楠之前已經將程嘉賜是自己上司的事情告訴了家人，因此在路上聽到家人談起程嘉賜也不覺得有什麽意外，尤其是自己的父親，在聽說了程嘉賜的事情後，顯得格外欣賞他。
“一個男人，就應該這樣，有責任，有擔當，不怕苦，不怕累。”沈父開口說道。
再加上程彤彤的母親會誇人，沒過一會兒，程嘉賜就成了“別人家的孩子”。
要知道，之前這角色可一直都是沈佳楠，以前每每提起沈佳楠，大家都會誇她長得好，成績好，性格好……現在突然“跌落神壇”，沈佳楠一時間還有些不太適應。
反倒是旁邊的程彤彤有些幸災樂禍，她拉過沈佳楠小聲說道：“明白我之前的感受了？我告訴你，這還算輕的，前麵程嘉賜住在我家的時候，那簡直就是榜樣在眼前，我媽能天天說，每天不重演，簡直要瘋！”
沈佳楠長出一口氣，努力調整了一番心態，隨後直接將話題扯回工作上麵，無論是程叔叔還是自己父親，一旦提起工作，那興趣立馬就來了。
更何況，汽車是男人的夢想，也是男人的翅膀，一扯到車，二位長輩能滔滔不絕聊半天，隻是每次說道最後，都隻剩下聲歎息。
“可惜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看到國產汽車滿地跑的景象。”
“要我說啊，主要還是觀念的問題，很多人都覺得外國人的好一些，有牌麵，比如在座的某位。”
突然被點名的程彤彤有些不開心，她本來還慶幸話題終於繞過程嘉賜了，誰能想到居然會扯到自己身上來，莫名躺槍的程彤彤趕忙開口說道：“主要是不喜歡啊，以後要是真的出了一款我們年輕人都覺得超級棒的車，我一定第一個支持，第一個買！”
沈佳楠笑著陪幾位老人聊天，就在車開到飯店的時候，她突然收到程嘉賜發來的信息——今晚我會把提案改好，已經買了機票，明早飛總部開會，希望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