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小太陽也是招財貓

回家的路上,隔著老遠,俞淮玲便看到了家門口二老的身影,拖著沉重的步子緩緩朝二老走去,卻不知道如何開這個口。

葉梅看到女兒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後,嚇得叫出聲來:“玲玲啊,你怎麽跟個鬼似的,走路都不出聲的,嚇死媽媽了。”

俞淮玲心虛的很,有些無措地將視線從葉梅熱切的臉上移開,低頭小聲道:“爸媽,你們這麽快就回來啦。”

俞革聞言有些好笑地撇了她一眼:“吃個席難道還要在別人家住幾天嗎?”

葉梅忍不住嘖了一聲,對著俞革翻了個白眼,俞革自知說錯話,也不反駁,隻是默默地換了鞋往屋子裏走。

趁著俞革離開,俞淮玲才勉強張口,對葉梅道:“媽,你有沒有現錢啊?”

“怎麽啦,你急需用錢啊?”

葉梅一邊說著,一邊不以為意地擦著鞋子,見俞淮玲默不作聲,又抬眼笑著看她:“你要多少?三百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去銀行取。”

三百這個數字,在俞淮玲實在是杯水車薪,她本想著向家裏借個幾千塊,可聽母上大人這意思,她也實在是張不開那個口,在那個數字後頭多加一個0。

俞淮玲牽強一笑,搖搖頭:“算啦,也不著急,到時候再說吧。”

“那行,我做飯去了,你在家吃午飯嗎?”

葉梅始終忙著低頭幹自己的事,沒注意到俞淮玲臉上是什麽樣的神情,俞淮玲也掩飾的極好,在葉梅抬起頭的那一瞬間,立刻展露笑顏:“不吃啦,你和爸爸吃吧,我去廠裏了。”

俞淮玲丟下這話,疾步轉身往廠子的方向走去,心不在焉的她,連葉梅在身後叮囑好好吃飯的聲音都沒聽見,隻是埋頭大步往前走。

無論如何,先把眼前這一關度過再說,廠裏還有一些前一陣做的現成傘,都是高級貨,她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經銷商,也許這兩天努力推銷一下,就能把傘賣出去。

然而,當俞淮玲邁進廠子的那一刻,看到大大小小的傘麵炸裂的場景,頓時傻眼了。

張紛和葉萍正一臉無措地站在邊上,見俞淮玲出現,急忙開口:“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剛剛我們檢驗雨傘,一打開就這樣了,然後我們趕緊把其他的雨傘也打開,都有這樣的毛病,這真的是不知道怎麽搞了。”

俞淮玲隻覺得自己一個腦子兩個大,這還能叫做高級傘嗎,一次性傘還差不多,這樣的貨色要是推銷出去,那才叫真正的打臉。

此時此刻,俞淮玲才覺得自己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一眼望去,那一把把撐開落地的傘如同她人生的路,每一腳都是坑,隻不過是深淺的區別。

她一臉頭疼地蹲在地上,不死心地觀察著每一把傘,試圖找到問題所在,可傘骨該如何調配,她是真摸不到頭緒。

這時候取經也太遲了,眼看離交款日沒有多少時間了,俞淮玲一顆心突突突地跳起來,隻覺心慌的感覺已經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實在不行,隻能去銀行貸款了,但是銀行能給自己貸款嗎?

俞淮玲心中不安地離開太陽傘廠,轉而去找俞術讀,她相信俞術讀能給自己帶來生機,隻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俞術讀因身體不適被家人強迫帶去了上海做檢查,近日內是沒法回來了。

這才是真的孤立無援的地步。

俞淮玲左想右想,實在想不到一個好辦法,隻得咬咬牙,豁出自己這臉皮,到經銷商那去空手套白狼了。

她帶上雙麵銀膠的布料,騎車前往一位經銷商的家中,那經銷商是她在批發市場認識的,當時正巧趕上經銷商來向商鋪做推銷,被她在旁邊聽了個一清二楚。

要了名片之後,俞淮玲也打過電話,隻是對方出於價格考慮,糾結再三委婉拒絕了她。

在此刻的俞淮玲看來,委婉便是有希望,糾結更是有大大的希望。

隔著院子,她便看到了夾著公文包正準備出門的人,當即搖手高喊:“葛經理,葛經理!”

葛經理循聲回頭看來,見是俞淮玲,當即也露出笑容,微微點頭打招呼:“是你啊,有事嗎?抱歉啊,我還有點事,所以不能請你到家裏去喝茶了。”

俞淮玲聞言忙不迭從包裏掏出一片雙麵銀膠布料,不由分說地塞到葛經理手裏:“葛經理,你看這麵料,雖然非常輕薄,防曬效果卻極其的強大,不僅內層塗了防曬材料,外層也同樣塗了防曬材料,人站在傘下,絲毫感受不到猛烈的太陽,隻有涼爽……”

葛經理見俞淮玲這樣高漲的熱情,實在不好意思拒絕她,翻來覆去地看著手裏的布料,禮貌問道:“那這種傘什麽價格啊?”

“我原本定價是20,如果您要的話,我可以給您便宜5塊錢,這個價格我真的不賺錢,我不騙您,如果您需要的話,我馬上就可以投入製作,我保證一定會嚴格把關每一把雨傘的製作過程,絕不給您帶來任何的售後困擾。”

俞淮玲一雙撲閃撲閃的眼睛,藏著年輕人特有的天真和真摯,的確是不像騙人的樣子,葛經理聞言沉默了一陣,這才打開公文包,從裏麵掏出一張二十塊錢到俞淮玲麵前。

“我這正好有一張二十塊的。”

俞淮玲低頭看著這遞到跟前的二十塊錢有些懵,一時反應不過來,葛經理輕輕歎了口氣,無奈開口:“這麽貴的傘,我實在是下不了手,我們當地市場上單麵銀膠傘都不太好賣,雙麵的就更賣不出去了,作為個人,我很佩服你的勇敢,也願意買上一把支持你,但是我能做的,也就到此為止了,抱歉哈。”

俞淮玲本來準備好了一套自己的說詞,想要再給出優惠的同時,在各個經銷商處得到比例不小的訂金,隻是沒想到,這套說詞連出口的機會都沒有,便直接被人拒絕了。

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葛經理已經踩著匆忙的腳步離開了。

俞淮玲心中失落極了,下一秒碰到自行車車把後,又猛吸一口氣,滿血複活,繼續前往尋找下一個經銷商。

然而,現實將她心中的希望毫不留情地熄滅,沒有一個經銷商遠遠購買這樣價格昂貴的傘,無論傘的質量如何,他們都不願意冒險。

俞淮玲並沒有喪失信心,索性買了最近一班去杭州的大巴,打算去杭州碰碰運去,那裏的市場應該更大。

在這熱鬧的杭州城中,俞淮玲並沒有如願找到經銷商,有的隻是絕口不提的商販,生怕別人搶走自己的生意,半個字都不肯說。

俞淮玲頭一回接二連三碰壁,簡直看不到半點希望,在杭州車站坐了一晚上,趕著第二天最早的火車回了上虞。

一出火車站,便是電閃雷鳴,大清早的,便下起這磅礴的大雨,震耳欲聾的雷聲更是不絕於耳,仿佛想要劈散俞淮玲在心裏的那點固執。

偏是如此,俞淮玲偏咬緊牙關,怎麽也不肯屈服,舉起手中的雙麵銀膠布料便往大雨中衝去。

轟隆——

一道猝不及防的雷就那樣劈在她跟前,近到俞淮玲在那個瞬間已經自己被劈中了,下台階的腳一個打滑,人便摔倒在地,一身幹淨的淺色係衣服頓時泡了汙水。

來不及傷春悲秋,俞淮玲就要掙紮著站起來,一把寬大的傘卻在這時出現在頭頂,將她頭上的大雨都遮擋在外。

她抬眼看去,有些看不真切,忙擦了一把滿是雨水的臉,不等再次抬眼,熟悉的聲音已經貼著耳朵砸過來了。

“玲玲!你怎麽回事啊?剛剛出站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怎麽叫你你都不理我,跑這麽快是不想見到我嗎,現在怎麽樣,狠狠摔了一跤吧,怎麽樣,還站不站得起來啊?”

俞淮玲這才確定麵前這人是王薇無疑,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王薇,一貫自傲堅強的她忽然軟弱起來,狠狠抱住王薇的腰,哀嚎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聽見你的聲音,我實在沒有想到你會在這個時候回來,我跑這麽快是急著回廠裏,不是為了躲你,薇薇,我真的太意外了,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王薇終於看到了俞淮玲情緒失控的一麵,心中驕傲得意之外是濃烈的心疼,一把將人從地上拽起來,強忍著哭腔故作嫌棄道:“你這麽髒,還要抱著我,現在害得我也髒了,真是的。”

俞淮玲聞言終於鬆開了手,對她咧嘴笑著,一雙眼睛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她的小太陽回來了,她終於不再是孤軍奮戰了。

可是一開口,俞淮玲還是觸犯了王薇的雷區。

“薇薇,你這次回來待多久啊,什麽時候回去?”

王薇氣地拿著雨傘的手都抖擻起來,哭笑不得地控訴道:“俞淮玲!我才剛剛回到上虞,甚至連坐下喝口水的待遇都沒有,你就問我什麽時候回去,你就這麽不想看見我嗎?”

俞淮玲慌裏慌張地擺擺手,急忙解釋:“不是的不是的,我當然是希望你可以永遠留在上虞,但是這不切實際嘛,你總是要回去的,所以我要問清楚你具體留幾天,你留下的這幾天我每一天都會掐著手指算的,堅決不浪費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王薇難得從俞淮玲嘴裏聽到這般舒服的好,嘴角的笑頓時控製不住了,心中的小九九也藏不住了,直言道:“怎麽樣,淮玲大小姐,沒有我王某人的幫助,一切都沒有那麽的順利吧?”

“是,你不在身邊的時候,什麽都不順。”

俞淮玲老老實實回答,臉上掛著淡淡的失意。

王薇臉上的笑容則更加猖狂了,得意道:“不錯,我就是你的招財貓,轉運珠,有了我,你的一切都會順風順水起來,我這次回來就是來給你解決厄運的。”

“怎麽解決?”

俞淮玲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反應過來,微微擰眉道:“該不會是用錢解決吧?薇薇……”

王薇毫不在意地點點頭:“沒錯,我把我媽的老房子給賣了。”

不等王薇說完,俞淮玲便吃驚地瞪大了雙眼,結結巴巴開口:“這、這這,再怎麽樣也不能把房子賣了呀,那可是你的念想!”

王薇提到父母之時,一向歡快的神色總是難免落寞,語氣也喪喪的:“人都不在了,還需要什麽念想,玲玲,你是知道的,我根本不願意回到那個房子裏去,每一次回到那個房子裏去,我閉上眼睛想到的都是他們的臉,這對我而言,實在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可是出於你口中的念想,我也的確舍不得賣,現在好了,終於有借口把房子賣了。”

說完這裏,王薇重重吐出一口氣,一雙蓄滿了眼淚卻笑著的眼睛落在俞淮玲臉上:“我現在終於明白,人不該為已經失去的事物困住手腳,人要向前看,更要時不時停下腳步看看自己,聽聽自己內心的聲音是什麽,玲玲,我很羨慕你,你已經聽到了,我卻還沒聽到。”

說到這裏,她自嘲式地一笑,繼續往下說:“自從父母去世後,我看未來的路便很迷茫,我甚至不知道我這一輩子活著的盼頭是什麽,人生的意義又是什麽?好像活著也行,忽然死了也無妨,我真的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做什麽。”

俞淮玲看著王薇這樣,心疼不已,忙再次將她抱住,語氣懇切道:“會聽到的,隻要你用心去聽,一定會聽到你內心聲音的,不要怕,我陪你,我會永遠陪著你一起去追尋心裏的聲音。”

王薇最喜歡俞淮玲的便是這一點,強大的韌勁,無論置身何地,都能死灰複燃,不像她自己,隻是表麵的樂觀,實際上什麽也不是,大風吹一吹就倒下去了。

她伸手也將俞淮玲抱緊,對著俞淮玲耳朵,小聲說出一個好消息:“對了,玲玲,我這次回來,就不回去了。”

“真的?”俞淮玲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地側頭去看她,得到她肯定的眼神後,臉上的笑容立刻攢不住了,頓時像個傻瓜一樣咯咯咯的笑起來,接連不斷地念著,“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