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梯炊人家多熱忱

“爸!”

炎椒椒把行李箱隨手一扔,調頭就往回找,生怕胡文宣拐進某條岔路,迷失在七縱八橫的複雜曲巷裏。

十八梯雖是一條從上到下連接著上下半城的“豎街”,但實際上,它並非平行空間,而是呈立體化的繁複格局,如果將其畫在紙上,便是一幅東北→西南走向的經絡圖。

從主街兩旁延伸出去,有許多羊腸小道,彎彎扭扭,好似一棵大樹上分散生長的枝丫,不僅如此,許多曲通幽靜處,就是一麵爬滿地錦的牆,行至那裏,隻得掉頭回走,可回去之後,又極易在雜亂無章的岔路口失去來時的方向,最終迷路。

炎椒椒擔心的就是胡文宣一頭鑽進某條小巷裏,在裏麵胡亂瞎竄,到時,即便是本地人,也難以將他很快找到。

想象著多年以後,人們終於在某個犄角旮旯裏找到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胡文宣的場景,炎椒椒就愈發心急,跑得發絲飛揚。

“椒椒,我在這兒!”

就在炎椒椒急得滿頭大汗時,忽見胡文宣正笑嗬嗬地向自己揮手走來。

“哎喲!爸,你去哪兒了?”

炎椒椒總算鬆了口氣,不過,又在見他兩手空空後,那口氣複又提到了嗓子眼裏,“你的箱子和包包呢?被人搶了?”

“妹兒,在這裏。”

未待胡文宣回答,那名中年棒棒兒走來,指著扁擔上的箱子與挎包,笑著說道:“你爸爸照顧了我的生意。”

“嗬嗬..爸,你居然偷偷喊了個棒棒兒,肯定要被我媽罵。”

炎椒椒衝那名棒棒兒禮貌地笑了笑,便抬起手肘,戳向了胡文宣的腰部,並挼了挼上麵的贅肉,戲謔道:“爸,你還沒人錢爺爺體力好,你這個體育老師算是白當咯。”

語畢,便雙手一背,優哉遊哉地跟在那名棒棒兒身後,向其探問價格,想看看她那個老實巴交的父親有沒有被人敲竹杠。

“我..我又不是自願去當體育老師的,再說了,體育老師隻要站著吹吹口哨就行,又不用親自去跑八百米。”

胡文宣囁喏一句後,急忙跟了下去。

“妹兒,算命不?”

再次途經那個算命攤子時,已經沒有客人的算命先生將炎椒椒喚住,捋著自己的八字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誇讚道:“這個妹兒生得好,天庭飽滿,濃眉大眼,唇紅齒白,腳杆兒還長,今後肯定能幹大事。”

“真的嗎?”炎椒椒停下步子,喜滋滋地問道。

“不會誆你,來算一卦哇。”算命先生熱情道。

“嘿嘿!你都說我以後能幹大事了,那我還算什麽呢?腳踏實地往前走就行。”

炎椒椒狡黠一笑,邁著穩當的步伐繼續前行。

“呃!”

算命先生當即一噎,霎時無語。

“哈哈哈..妹兒機靈。”

棒棒兒見狀,囅然而笑,並向炎椒椒豎起了大拇指。

“一般一般,重慶第三。”

炎椒椒得意洋洋地擺擺手,而後向等在下麵的三人揮手喊道:“找到我爸了,他喊了個棒棒兒。”

“出息!”

炎娜剜了胡文宣一眼,又拉著炎椒椒小聲問道:“多少錢?貴嗎?”

“不貴,才兩塊。”

炎椒椒悄悄向其比了個“二”。

“哦,那就好。”

炎娜放心點頭。

“妹兒,你這箱子也給我嘛。”

棒棒兒瞅了一眼炎椒椒那個大行李箱,笑著上前,幫她捆到了扁擔上,“收了你們兩塊錢,還是要多扛點東西才行。”

“額..叔叔,謝謝你。”

炎椒椒赧顏道謝,回頭睨了炎娜一眼,頓覺尷尬。

“不客氣。”

棒棒兒笑著擺擺手,扛起扁擔後,便大步向前,並扯著嗓子高歌起來,“一根竹杆兩捆繩,重慶的棒棒是爺們,挑起的是市民的便捷,挑起的是家庭的重任...”

“咳!山城棒棒兒果然熱忱,力氣還大。”

為了緩解此刻的不間不界,炎椒椒憨笑著向那名棒棒兒的背影豎起了大拇指。

“對對!價格還公道。”炎娜忙附和。

“歌喉也嘹亮。”胡文宣跟著道。

“噗!”

炎椒椒見狀,匿笑一聲後,繼續走馬觀花。

她發現這裏的生活氣息遠濃於商業氣息,尤其在走完上半段後,街道兩旁隨處可見石桌石椅,以及洗衣池,遍地皆洋溢著濃鬱的生活氛圍,尤其是那些趴在地上玩彈珠的孩子,以及穿梭在人們腳下的小貓小狗,將此處的濠上之樂襯得更甚。

“這裏真好。”

看著十八梯的居民優遊歲月,炎椒椒原本蹀躞不下的心終於落實,並對自己紮根此處的美好未來充滿期待。

“喲!這不是炎二妹嗎?”

行至下半段,熟人越來越多,幾乎是走十幾級台階便會碰見一個熟人,而且個個熱情,都要與炎娜幾人閑聊幾句才肯離去。

“王阿姨好。”

“李叔叔好。”

“陳奶奶,你還是這麽精神抖擻。”

炎娜帶著胡文宣和炎椒椒走走停停,向老熟人們挨個問好,而炎九鳳則與錢進來領著那名棒棒兒走在前頭,並一路笑喊道:“我家二妹回來啦!”。

“媽,你嫁給我爸後,就沒怎麽回來過,怎麽大家都還記得你?”炎椒椒好奇道。

“因為你媽當年可是這十八梯的一朵花,人稱‘十八梯之花’。”胡文宣笑道。

“隻可惜插上了老爸你這坨牛糞,被外婆趕出了家門,險些斷絕母女關係。”炎椒椒潑冷水道。

“炎椒椒,不會說話就閉嘴。”

炎娜立馬瞪了她一眼,轉身挽過胡文宣,關切道:“還走得動嗎?”

“走得動走得動!”

胡文宣腰板兒一挺,強打精神。

“嗬!”

炎椒椒見狀,啞然失笑,而後鼻翼一縮,蹙眉問道:“什麽味?這麽臭!”

“家的味道。”

炎娜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官茅廝,帶著胡文宣率先拐進旁邊的巷子。

“哈?”

炎椒椒目瞪口呆,止步不前,腦中驟然響起兒時常聽炎娜吟唱的歌曲,“我家住在茅廝背後,臭味從門前飄過。”

我家真住在官茅廝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