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八大廠

“蘇遠哲!這活兒我幹不了,你愛找誰找誰!”那人把圖紙向蘇遠哲懷裏一摁,轉身要走。

“謝大仙?”李鬆石認出此人,大吃一驚。

這個謝大仙可不是一般人,他學的是古建築專業,人本來就癡,鑽進專業裏就出不來了。

最讓人欽佩的是,他畫出來的圖紙就像印刷品,是個對事業絕對認真的人,擅長的是精工細琢,雖然他也是在工程設計院上班,可跟蓋房子不搭邊,讓他來幹嘛?

“你回來!這是國家項目,你說不幹就不幹,想什麽呢?”蘇遠哲鐵青著臉說,這話可不是對朋友的口吻。

“大仙,怎麽說走就走?”李鬆石知道謝大仙的脾氣,怕兩個人弄僵了,忙上來拉住他給個台階。

謝大仙看到李鬆石,也愣了一下,“不是說你要調到機械研究所上班了?怎麽也來了?”

“工作需要,哪裏需要哪裏到。”李鬆石笑了笑,緩和一下氣氛。

“唉,不是我起刺兒,這活兒我真幹不了,設計幾個廠房容易,可是這地兒沒辦法施工啊!”

“有什麽困難就克服一下……”蘇遠哲還要說,被謝大仙一把扯住往外拉。

“你自己看,這是什麽!”謝大仙也不顧手髒,蹲身用手把雪刨開,露出一塊地麵。

他回身掃了一下,找到一根鐵釺,用力向地上一戳。

叮,幾個火星竄起來。土地上出了一個淺淺的小白坑兒。

“哦,你是說這地都凍了,不能打地基?”李鬆石明白了。

“這不叫地,這下麵是千年凍土層,比冰都硬!”謝大仙跺了跺腳。

“嗬嗬,散了吧,明年開春再來建工廠,回家過年唄。”賈石頭抄著手,幸災樂禍地說。

“你們說話都要負責任!遷廠是國家安排的,我們隻能完成,沒有退路!前線誌願軍在流血,我們流點汗都不行了?嘰嘰歪歪的,是不是爺們!”蘇遠哲的臉一沉,語氣也沉重起來。

“蘇廠長說得對!隻要想幹,沒有幹不成的,這不是一釺子下去還有個坑兒嘛!都加點勁兒,怎麽也把地基刨出來了!”

這次說話的是老魯,到底是老革命,覺悟比普通工人高。

現在就是帶風向的事兒,有人出來說話了,大家自然無話可說,不知誰說了一句,真TM冷,大家嗖地一下全鑽回廠房了。

剛已經通知,晚上要睡在這裏。

雖然廠房裏接了幾組暖氣,可是相對這幾百平的空心房子,這就跟對著北極嗬氣一樣,幾乎沒效果,不過是風比外麵要小一些。

水泥地麵太涼,他們四處搜羅,找了一些木板鋪在地上。看樣子蘇遠哲已經打過兩天地鋪了,行李卷都沒收拾,合衣向上一躺,很快就鼾聲如雷,這是一個乏透了的人。

李鬆石挨著他躺下,就覺得身底下的寒氣向上湧,他的體質不比這些工人,說是四體不勤的書呆子一點也不過份。

輾轉反側,四周已經沒有什麽聲息了。連鐵蛋都鑽到老魯的懷裏睡得香甜。李鬆石這才坐起身,把衣服緊了又緊,直後悔怎麽不學人家穿件棉襖,裏麵這件毛衣還是王敏給織的,明顯不頂用。

“李同誌。”魯嫂不知何時走過來。

“魯嫂。”李鬆石忙應了一聲站起身。

“李同誌,我看你穿得太單薄了,我這有件小襖,是我大兒子的,你要不嫌棄先用一下,不然這晚上熬不過去。”魯嫂說著把手裏的一件小夾襖向前遞了一下,怯怯的,大概是怕李鬆石拒絕。

“太感謝了!感謝感謝!”李鬆石忙接過去,不知怎麽說好了。魯嫂已經快步走向廠房的另一邊,幾個女人在那邊睡的。

李鬆石也顧不上許多,把呢大衣脫下來,將小襖套在毛衣上,衣服有一點小,還很舊,有一股子陳年的黴味,可穿上登時就暖和許多,他也不計較了。

他拿起呢大衣,罩在外麵,係扣子時手一帶,發現小襖的衣襟上有個小洞。

他用手細摸了一下,洞的邊緣硬硬的,暗紅色。他突然明白了點什麽,這衣服對魯嫂是什麽意義,讓她背出來近千裏地。

通知出行時可是連收拾行李的時間都不給,還要限定數量,她不惜一切帶上一件破襖,大概就是兒子給她留下的最後念想兒。

李鬆石重新躺回鋪上,不知是因為多了件小襖不那麽冷了,還是思路越來越清晰,他已經明白自己要做什麽了。

用蘇遠哲的話說,他們就是先頭部隊,沒有什麽工種分工這些,哪裏需要就在哪裏。

廠房沒有,他們就是基建隊,別說不會蓋房子,搬個磚總會吧。

李鬆石的心底豁然開朗,竟然一下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屋子裏就生火做飯了,所有人都是被嗆醒的。

從雪地裏抽出的木柴太濕,燒起來黃煙滾滾,廠房裏咳聲一片。

那幾個女人都是好勞力,每人守著一口大鐵鍋,攪動著玉米麵糊糊,聊得熱火朝天。

早餐是玉米麵粥,鹹菜沒有發,手裏的還有。碗筷也是沒有的,好在每人一個大茶缸子,直接就來盛粥了。

徐大個兒飯量大,吃不飽,就把剩下的窩頭掰開扔進大茶缸子裏泡軟,吃得那叫一個香。

張三瞧在眼裏,也跟著學樣兒。

“你長得跟猴似的,少吃點,浪費。”徐大個兒不屑地說。

“我為啥少吃?跟你賺一樣多的工分,我憑啥就要少!”張三沒理他,又掰了一塊扔進去。

李鬆石惦記施工的事,胡亂喝點粥,就跟蘇遠哲出來。

“真難。”蘇遠哲也不是銀樣蠟槍頭,業務水平在線,看著冰封大地,也發愁。

“像你說的,難也得幹,沒有退路。”李鬆石回過頭來,眯著眼睛看著廠房那邊,進進出出的人,又問,“我看同列車來的還有人,沒過來?”

“這次遷廠,一共有八個,以後要建成八大廠,我們隻是其中之一。”蘇遠哲眯著眼睛看向遠方。

“八大廠?乖乖!”李鬆石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