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窮二白

從哈市出發,綠皮火車吃力地行進著,速度明顯慢下來。

下午四點,火車終於進站停靠了。

眾人興奮地下了火車,大口呼吸著冷冽且清爽的空氣。

他們這才發現,同行的不止是他們,其他車廂還有人在陸續下來。

車站的燈光並不甚明亮,影影綽綽。

不知怎地,李鬆石想起十六歲那年,他背景離鄉離開祖國,一個人穿過站台,走向不明了的未來,心裏也帶著同樣的忐忑。

幾百人一起往外湧,下車前已經通知了,要到站前廣場集合。

李鬆石是被人群擠到出站口的,他沒有掙紮,順勢向前一湧,就自由了。

候車大樓上寫著卜奎站三個大字。

“鬆石!這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李鬆石看到一個穩鍵的身影,穿過人群撲向他,心頭一喜。

“老蘇你也來了,怎麽沒在車廂看到你?”

老蘇是李鬆石對蘇遠哲的戲稱,其實蘇遠哲沒那麽老,也剛剛三十歲。他身高跟李鬆石相仿,隻是更壯實一些,穿著一件舊軍大衣,下擺刮了一個口子,從飛出的棉花顏色看,是新傷。

跟李鬆石不同,老賀長相更硬朗,國字臉,下巴棱角分明。

那滿臉的於思和布滿血絲的眼睛,說明這幾天他過得不太輕鬆。

蘇遠哲是李鬆石入黨介紹人,解放後做的是行政工作,後來調到廠裏當廠長,他們關係一直很好。

“我提前三天就到了,不是得迎接你們嗎!”蘇遠哲拉著李鬆石向外走,沒有走進廣場慢慢集合起來的隊伍。

一輛快散架子的吉普停在路邊。

“這咋的?你還給我搞特殊化了?”李鬆石不由得樂了,這不是蘇遠哲的風格。

“你看你穿這東西,我不把你拉走,你在這裏蹲上一個小時,不得凍感冒了?我還指著你幹活呢,你可別給我趴下!”蘇遠哲剜了李鬆石一眼。

“是真的要遷廠?”李鬆石上車就問。

“嗯。形勢所迫。老美不是東西,不知道哪天就過去扔炸彈,你也知道廣島的事,如果舊事重演,我們國家的重工業怕是要全軍覆沒了,所以必須搬。還要偷著搬,畢竟這不到一千公裏,飛機也不是到不了的。”蘇遠哲一邊開車,一邊給李鬆石分析形勢。

“這邊準備怎麽樣了?”李鬆石也嚴肅起來。

“準備?你開什麽玩笑,哪有時間?”蘇遠哲把車開得萬分小心,地上已經有積雪了,很滑,他小心避讓著行人。李鬆石看得出來,他們正在穿過市區。

黑龍江的省會,說不上繁華,隻有稀稀落落幾幢小樓,看建築風格還是R本人蓋的。

“別告訴我三天了你什麽也沒做。”

“選好廠址了,交接工作也已經完成,這算是第一步吧,從無到有,挺難的。”蘇遠哲苦笑一下。

“有廠址,就算是有一了,不是零。”李鬆石還挺有信心的。

“你跟小敏打招呼了?”蘇遠哲跟王敏也是老朋友了。

“沒來得及。”

“哦。”蘇遠哲看了李鬆石一眼,眼中是深深的憂慮。

“嫂子那邊你打招呼了?”蘇遠哲結婚早,已經有了一兒一女,他老婆叫孫靜香,也是搞行政工作的。

“用不了多久她就要過來,我們國家在統計方麵是弱項,她要轉攻這行了。”蘇遠哲沉吟一下又說,“要不安穩了就把王敏也接來?隻是不知王家放不放人,這邊比起沈陽要艱苦得多。”

“不想那麽多,國事為重,兒女情長先放放吧。”這次輪到李鬆石苦笑了。

道路越來越難走,積雪很厚,路上隻有少輛的馬車印,車輪深陷。

“老蘇,你不是要把車開回哈爾濱吧?”李鬆石看著窗外,不安地問。

他們早就出了城區了,人煙稀少,一片連著一片的樹林,以鬆樹樺樹為主,看樹齡都不短了。隻是偶爾會有一兩點昏暗的燈光在林間閃現,借著雪光可以看到低矮的土坯房。

開過一片墳瑩地,他們終於到了。

工人是被分批運過來的,他們坐的是綠色敞棚軍車,開得比李鬆石快,所以他們到時,已經有一批工人落地了。

“新廠房?”李鬆石一眼看到廠區裏孤零零的紅色二層磚房。

“這本來是新建的麻袋廠,征用了。”蘇遠哲跳下車,帶著李鬆石往前走。

工人們也稀稀落落跟進去。

廠房裏拉著一個大燈泡,到是挺亮的,裏麵沒有放機器,空曠,清冷,說句話都帶回音。

“就這?哈哈哈!”賈石頭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眾人不解地看著他。

“剛下車就瘋了一個。”馮連科平時沒少受賈石頭的氣,不敢出聲,現在趁著廠長在報複一下,諒他賈石頭也不敢怎麽樣。

“瘋你N呀!我估摸,年前我們能回家。”賈石頭把行李卷向地上一扔。

“怎麽可能,你還做夢呢?”馮連科越發大膽了。

“就這廠房,連一般機床都塞不下,我們幹看著?還不如讓我們回去賺幾個工分呢。”賈石頭這話說得在理,眾人一琢磨還真是這麽回事。他們都是成熟的工人,扔在這裏白看著不能幹活,可惜了。

“沒廠房,我們可以蓋,這都不是事兒……”蘇遠哲話音未落,門被推開了,怒氣衝衝闖進來一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