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風雨（1）
吳廣文這才消化記者的意思，他又搖頭，“那倒不必。”
記者：“難道你醉心石雕，無心人生大事？”
吳廣文眼神望向遠方，思緒飄得老遠，似乎回到了剛認識周凝霏的時候，原想著不想說關於周凝霏的事情，但突然想到兩人的過往很值得紀念，不知不覺又說了出來。
“不好意思，是這個問題過於敏感嗎？”
吳廣文拉回思緒，“沒，沒有。以前剛學石雕的時候，很窮，沒什麽錢，自卑，那時候別說談戀愛，就跟和人當朋友都膽怯。後來我就一直在網上聊天，遇見一個很好聊的人，兩個人聊了許多，誌趣相投，但後來的後來我發現她家境很好，我們之間過於懸殊，於是，我又不敢了。我總是想，我這麽普通的人，不應該擁有好的戀愛。一直畏畏縮縮，不敢向前。”
“那你們現在呢？”
“我們沒有在一起，但都過得挺好的，我很珍惜現在的生活。”
“那……你沒有跟她說嗎？”
“她現在過得很好，我不該打破她的平靜。”
“好吧，介意我把這段播出去嗎？”
“不介意。”
說完之後，吳廣文有一絲絲後悔，但他想著周凝霏在國外，不會看國內的電視節目，應該不至於有什麽問題……
誰知，這個節目播出去之後，一時很火爆，不僅登上國內的報紙，就連國外的華人報紙都紛紛刊登了。
這日，周凝霏在自家的中餐廳巡視，門店裏的服務員正在看報紙，看得津津有味。
周凝霏走到服務員麵前，服務員隱約感覺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拿開報紙，看見周凝霏修長的身影，嚇得不行：“周，周小姐。”
周凝霏拿過她的報紙，“報紙很好看嗎？我看看。”
服務員連忙站起來，“對不起，我剛幹完活，所以……”
周凝霏：“好了，去忙吧。”
服務員：“周小姐，我去給你倒水。”
周凝霏正欲放下報紙，但看見上麵赫然寫著巨大的標題：專訪石雕天才吳廣文。
周凝霏一怔，他竟然上采訪了。
報道中描述了吳廣文從石雕學徒到石雕大師的經過，當中都是周凝霏所熟悉的，在報道的最後，竟然繪聲繪色的描述了吳廣文那段無疾而終的戀情。
周凝霏捏緊報紙，一時之間心中忐忑。
服務員端來水，“周小姐，今天怎麽想到來這裏？”
在國外的華人餐廳一般都是家族生意，一家子經營一家中餐館，但周家不同，周家的產業極多，他們店裏的員工都不是家裏的人，家族的人都在管理層。
這家店是周爸分給周凝霏的，在周凝霏的管理之下，生意是越來越好，現在恰好不是餐點，所以店內的工作人員才有空。
服務員見周凝霏沒有說話，握著報紙發呆。
服務員又喊了一聲：“周小姐。”
周凝霏回神，“什麽？”
服務員瞥了一看周凝霏看的內容，她說：“你也在看這個報道啊，我剛剛看到這個報道有些吃驚，所以才……”
服務員是想解釋自己不是故意開小差的，試圖找找話題跟周凝霏解釋一下。
周凝霏沉吟片刻，“恩，知道了。”
服務員又說：“周小姐，這人估計就是看起來傻乎乎那種人，不然誰沒事不去追一個富家女啊，可以少奮鬥幾十年呢。”
周凝霏：“是挺傻的。”
服務員看了一眼周凝霏：“現在的男人都很現實的，我最近不是被父母拖去相親嗎，那些個男人，都是問家裏多少財產，父母能給我們今後的生活帶來什麽，就算不給錢，也要幫忙帶小孩，我都快得相親恐懼症了。比起來，報紙上這種人算是稀有物種，哪有人一看對方有錢，就嚇得啥都不敢表示，真是少見。”
“周小姐，你在想什麽呢？”
周凝霏淡笑：“沒什麽。我在想是不是要回國看看……”
服務員：“……”
一周後，吳廣文正在工作室裏打胚，陳海陽走進來說：“大廳裏有個大客戶，你去看看。”
吳廣文：“萬寧哥不在嗎？”
陳海陽：“對方指定要你解釋一下。”
吳廣文：“噢。”
夢石軒時常會有奇怪的客人，他不疑有他，直接去了大廳。
大廳內，周凝霏正在喝茶，看到吳廣文來時，她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吳廣文以為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睛。
“你回國了？你都沒告訴我！”
周凝霏緩緩站起身子，“我不能回來嗎？”
“可以，可以。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
周凝霏走到吳廣文的身邊：“今天來找你，我是有個問題想問你。”
吳廣文：“什麽？”
周凝霏拿出報紙，遞給吳廣文：“我想知道你說的人是誰？”
吳廣文沒想到報紙上刊登了他說的話，“這……我，你……”
周凝霏：“你說什麽？”
吳廣文低頭，仿佛下了什麽決心似得，“其實，一直以來我很感謝你在我身邊幫助我。”
周凝霏：“所以呢……”
吳廣文小聲：“是你。”
周凝霏眉開眼笑，“哦，這樣啊。”
吳廣文：“你不要有太大壓力，我知道自己不該妄想的，你放心，我不會糾纏你的。我們還跟以前一樣，是好朋友。”
周凝霏：“等等……你都沒有問過我的意見，你就自己下結論了？”
吳廣文失神，盯著周凝霏看了會，頓時不可置信地問：“你，你，我……”
難道周凝霏心裏也有他？
他久久不敢問，生怕隻是自己一個錯誤的揣測。
周凝霏點點頭，“我一次次回國，一次次幫你，你覺得呢？”
吳廣文大喜過望，猛地就抱住了周凝霏。
“謝謝你。”
“傻瓜，你都在胡說什麽呢。”
“謝謝你喜歡我……”
“你再這樣謝謝，我就生氣了。”
“好好好，你別生氣，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大廳內，兩個年輕人笑著、抱著，一起都顯得那麽美好。
周凝霏和吳廣文在一起後，沒過一個月就出國了，她的根基畢竟在意大利，但她有想法，慢慢在投資國內的生意，而吳廣文就更為忙碌了，經常也要出國去看周凝霏。
姚萬寧小日子過得美滿，夫妻二人管著兩家店的生意，幸好潘水琴的爸媽肯帶小孩，讓他們也是倍感安慰，一家子和樂融融。
鄧子雲失去了趙初楓這條左膀右臂，他才真正成熟起來，在生意上更為上心。這回他努力做到讓自己滿意，而不是所謂的父母滿意。他感到空前的解脫和釋放。
所有人都在往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石雕行業也迎來了巔峰時期，大家都賺了許多錢。
但正如趙爸所說，所有行業都有高峰和低穀，石雕行業也如是，過了一陣高峰期之後，它迎來了衰退，這點吳廣文、鄧子雲、姚萬寧、陳海陽都隱約感知到，但他們認為隻是一時的，很快又能恢複，隻是沒想到，等來的卻不是再次高峰，而是越來越差。
石雕行業在2013年的疲軟之勢越發明顯，隨之而來在2015年走向低迷期。
夢石軒內，半夜十二點燈火通明。
鄧子雲急忙從深圳回來商量對策，這個衰退是這個行業在衰退，而不是他們個人的問題，由此看來，振興石雕行業是重中之重。鄧子雲忽然想起趙初楓所說的，要為低穀期做好準備，他雖然理解這個道理，卻沒有去做到，他從來不是個居安思危。
姚萬寧就現在麵臨的情況，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現在石雕行業存在人才的斷檔。就拿我們夢石軒來說，以前來學的有各式各樣的人，現在清一色都是找不到工作的，或者是讀書讀不起來的，好像我們這個行業就是什麽低檔的事情一樣。他們有點能力，要麽出國，要麽出去大城市工作，要麽考公務員，隻有真的啥啥啥都不行的，才會來我們這邊當學徒。雖然我做了很多的人才培養辦法，但大環境不好，對於我們來說是很被動的。我們又不是天王老子，整個行業不好，你說怎麽辦。學石雕本來就是一件慢工出細活的事，現在來學的年輕人太過於浮躁，動不動就認為做個生意可以賺個幾十萬，誰來學這個需要三四年才能有一點點成果的東西。再加上累，很多人也吃不了這個苦。”
陳海陽舊事重提，“我還是那句話，青田石雕之所以好，是因為石頭本質也好，但青田石是不可再生資源，沒有形成合理的保護機製，這點就讓我們變得很被動。”
吳廣文：“青田石雕也沒有樹立新時代的標杆。老一輩人會對石雕認可，但年輕人對石雕認可是較少的，甚至對於他們來說，石雕一個不能吃不能玩的東西，到底擺在家裏能幹什麽？這就表示石雕不深入普通人的人心。現在年輕人更為喜歡奢侈品，凝霏跟我說過，他們肯花一萬多買個LV，肯花六七萬甚至十幾萬買個愛馬仕，是LV比較好用嗎？還是愛馬仕什麽都能裝？都不是的，是因為LV和愛馬仕在人們的心中建立起價值，他們才瘋狂購買，但石雕沒有，我還是那句話，石雕在年輕人的心裏不值得，所以我們這行才會漸漸差。喜歡石雕的大多都上了年紀，但我們的市場應該是全方位的，而不是單一的。再來，還有個新玩意，叫網紅效應，我們既沒有建立價值感，也沒有讓年輕人感覺到新穎，說白了，就是跟不上時代了。現在風靡網紅和互聯網，我們一點都沾不上關係，我們沒有在互聯網時代將石雕和互聯網結合起來。這點是需要我們自己進行深思的。”
所有的問題如浪濤一樣翻滾而來，當然，這些問題不是他們一家的問題，整個石雕市場都麵臨這些問題。速食時代，一個“慢”的產業，確實很難博出彩。
鄧子雲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他雖然盈利多，但野心也大，不斷地發展，將所以的資產全部抵押出去，現在市場低迷了之後，對於他來說，是措手不及的，他沒有很好的備選方案，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身上的壓力也是巨大的。
或許，當初他應該聽趙初楓的話，明確行業的高峰期和低穀期，做一套最好的備選方案，以此來預防接下來極有可能發生的問題。
但他骨子裏是要強的，沒有跟三人提起如今的焦頭爛額。
“那麽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辦？”
吳廣文安慰：“別急，下周我組個局，邀請石雕行業頂尖人士，大家商討方案和對策，我們能遇見的問題，他們自然也會遇到，我想大家現在的目的是一致的。”
眾人一聽覺得有道理，四個人的想法畢竟是有所欠缺的，但大家的提議會更多更廣。
過了兩天，吳廣文去機場接周凝霏。
周凝霏近來是國內外一直跑，國內她也有一些涉獵，主要是以房地產為主，顯然她的眼光是準確的，確實是賺了一大筆錢。
吳廣文開車的時候心不在焉，周凝霏主動提起這個茬，“小文，你有沒有考慮過做其他行業？現在許多行業都不錯，會比石雕好。”
這些年石雕的沒落周凝霏是看在眼裏的，但周凝霏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她是商人，她的思維是在行業即將鼎盛的時候進入，然後從中撈一筆，在行業差的時候撤退。
如何振興這個行業，她不擅長。
吳廣文：“我自小就學習石雕，對於我來說，石雕已經是深入骨髓的，讓我放棄這個行業，我做不到。如果是鄧子雲和姚萬寧可能會更好的轉型，但對於我來說太難，我這輩子的成果全體現在石雕上，失去石雕等於失去自己，我沒辦法做到。”
周凝霏見吳廣文意誌堅定，倒也不說什麽，雖然石雕行業現在較差，但正如吳廣文所說，他已經花了這麽多心血在裏麵，不可能輕易放棄。
再者，石雕本身就是中國文化的一環，不能因為賺不到錢而就放棄了這種文化。
現在不賺錢不代表將來不賺錢。
眼下眾多行業不就是撈一筆錢，然後就跑路，沒有任何底蘊和文化，不過是投資者在撈錢和虧錢。
吳廣文這種人，在當下社會中，還是難能可貴的，畢竟能堅持自己理想的人不多，將理想發揚光大的更不多。
周凝霏笑：“恩，好好做，萬一虧了，我養你。你堅持自己的夢想就好。”
吳廣文一怔：“那我可就真的無臉了，需要靠一個女人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