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成長（24）
爺爺都這麽說了，吳廣文也不好推。
意大利和西班牙很近，聽趙初楓說坐飛機就一個多小時，他想去很容易。
隨著吳廣文長大以後，他對於父母的怨恨越來越少，父母多少是不容易的，他們也想給孩子過好的生活，也想好好在這個社會上奮鬥。但有時候能力或者機遇的限製，他們無法展示出自己的本事。
可在孩子們的眼裏，父母總是充滿光環，無堅不摧，可以做到任何事。似乎可以以我認為……他們原本可以……來表達自己心中的不滿，殊不知父母更多的是無可奈何和無能為力。
現在的他，越發地理解父母，他們僅僅是個普通人，沒有特殊的才華，也沒有驚世的商業天賦，更沒有很美或者很帥，平凡得跟周遭的人一樣。
“好，我會的。”
吳廣文先是到了意大利，周凝霏特意抽出時間帶他四處逛逛，他們去了羅馬、米蘭、威尼斯等等景點，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像井底之蛙，周凝霏說得沒有錯，外麵好大，大到自己好渺小。
羅馬的鬥獸場讓他為之驚歎，威尼斯被譽為是水上城市，確實是實至名歸，米蘭的現代化如上海一般，唐人街裏的華人多如在青田一般，時常在街頭巷尾聽到有人將青田話。
在Mario的家中，他得到了盛情款待，Mario像眾多朋友展示他的作品，吳廣文看著所有人眼中驚豔的眼神，頓時感到石雕文化任重而道遠。
周凝霏就說過，白種人在黃種人麵前有種莫名的優越感，他們就該如此嗎？他們就該是高級的嗎？不是的，是因為他們恰好在曆史上有過光輝，所以子孫才會有種不知道哪裏來的優越。所以我們應該耗費更多的心力去建立自己的價值感。這年前華人華僑以自己的本事站穩腳跟，賺了不少錢。他們已是有所佩服，可打從心底，他們認為我們不存在底蘊，不過是一群靠苦力賺錢的人，所以發揚中國文化是所有人應該做的事。一個民族有文化、有底蘊，才會讓他們徹底心服口服。
周凝霏初中到現在都在意大利待著，隻有在異國他鄉，她才能真的體會到國家強大，他們才能挺著腰杆子賺錢。
說來也是可笑，在國內的時候沒有深刻的理解，出國之後尤為深刻。
上升到世界的概念裏，祖國是最後一道保護自己的防線。
吳廣文在意大利逗留了一個多月，就自行前往西班牙。
是周凝霏送他去機場的。
機場大廳內，兩個人彼此相望，心中有不舍。吳廣文對周凝霏表示感謝，這一路全程由周凝霏安排，如果沒有周凝霏，他是個不知道往哪裏走的二傻子。
周凝霏是舍不得吳廣文走的，但她沒有表露出來，她一向是個不大會展示自己情緒的人。再來，他們兩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她要繼續賺錢，而吳廣文去完西班牙就要回國。
吳廣文看了周凝霏一眼，小心翼翼地說：“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周凝霏一時之間怔住了。
吳廣文以為自己言詞不當，會被人誤會成輕浮的人，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很感謝你……所以才……”
周凝霏笑了，伸出手。
吳廣文抱了抱周凝霏，心中澎湃而又激動，“謝謝你，認識你真好。”
周凝霏：“我也謝謝你，認識你也挺好。”
兩人相視一笑，許多話雖然沒說出口，但彼此都能了解。
吳廣文走進安檢，眼中盡是依依不舍。
周凝霏衝著他揮揮手，直到看不見吳廣文的身影，她沉默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正欲轉身。
隻聽見裏麵吳廣文在喊。
她驚訝不已。
但兩人離得太遠了，她聽不清，隻是隱隱約約聽到，你啊什麽。
吳廣文對周凝霏喊得是“我很喜歡你”。
但他已經看不清周凝霏的身影了，距離登機的時間越來越緊，他隻能急匆匆去登機。
吳廣文來到西班牙的巴塞羅那，父母早已在機場等候多時，吳廣文一出來就看到父母，爸爸白發長了許多，媽媽皺紋也有不少。
不知怎麽的吳廣文心裏挺難受的。
一家人由於長時間沒有碰麵，見麵之後難免有些生疏。
吳軍帶著吳廣文回到自己的家中，他們在餐廳打工幾年，如今搞了個賣散攤，夫妻兩人一塊去賣散。
吳廣文一開始不理解買散的意思，經過爸爸解釋才明白，買散就是類似國內的擺攤，但在國外每個攤子都要收費，在管理上更為嚴格點。所以在西班牙的中國人稱之為賣散。
父母住的房子是租來的，跟周凝霏那種有錢人的居住條件是沒法比的，他們極為樸素。
媽媽早已燒好點心給他，吳廣文吃著點心和爸媽聊著，從一開始的生疏到越聊越起勁。
在吳軍的眼裏，吳廣文已經是很爭氣了，不僅發揮自己的特長，還能賺到錢。這對於他們來說很難，他們做的也不是自己喜歡的東西，每天的生活不過是為了糊口罷了。打工的時候幻想開店，開店的時候幻想開大店。僅此而已。
“你完成了爸爸的夢想，爸爸真為你感到驕傲。”
吳廣文：“爸，如果你當時堅持的話，你會比我更好的。”
吳軍沉思了一下：“其實我跟你還真不一樣，爸爸小時候窮怕了，真的好想要有好多錢，所以麵對自己喜歡的東西和賺錢的東西，我選擇了賺錢。但現在混得也不怎麽樣，哈哈……我也不知道怎麽說才好。我現在才發現，會選擇本身就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情。還好，我兒子有出息，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吳廣文：“其實爺爺奶奶很想你們，你們有空還是要回國看看爺爺奶奶。”
吳軍無奈地說：“不是我們不想回去，是真的難。我們在國外屬於混得不好的，沒有賺到大錢。一回到中國這個人情那個人情，這裏花錢那裏花錢，實在是囊中羞澀。在國內的人都把我們想得太好了，覺得我們多有錢似的，實際隻有我們才知道，過得很摳，每天都要算著花錢。再說，國內的消費不低了，回國花費好大啊。”
吳軍沒有跟吳廣文遮著掩著，直接道出自己的窘境，“明天你跟爸爸去賣散，自然就知道爸爸的難處了。”
媽媽卻說：“你幹什麽啊！不帶兒子去玩玩，還賣散，你是瘋了嗎？兒子，你別聽他胡說！”
吳軍：“你懂什麽，我們要跟孩子說明自己的難處！”
媽媽：“我們有難處是我們的事情，孩子不需要體會這些難處，再說了，我們的孩子現在多出息，你讓他跟著你去賣散，多丟臉啊！”
吳廣文：“媽媽，我沒忘本，我現在回農村還是幫爺爺奶奶幹農活，這跟出息不出息沒關係，我知道我是什麽人。爸爸，你明天帶我去賣散吧。”
吳軍：“你要是不想去的話，你就別去了。”
吳廣文：“我要去。”
晚上，吳廣文在睡覺之前打了個電話給周凝霏，周凝霏在那邊很忙碌，兩人說話是斷斷續續的。吳廣文以為周凝霏會看不起自己的家庭，但她卻說：“你該去體驗一下，其實在國外的中國人都沒那麽光鮮亮麗，知道不易之後，你才能珍惜現在的生活。”
“我這麽差，你還願意和我當朋友，真的謝謝你。”
“傻子，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啊，我當你是朋友不是因為你家庭的原因，而是你本身是個什麽樣的人。”
吳廣文聽完之後大為感動，捏緊手機。
“對了，你在機場裏最後跟我說了什麽，我當時都沒聽見，人太多太雜。”
吳廣文現在明顯感受到自己家庭和周凝霏家庭的不同，對周凝霏所有的想法都轉瞬即逝：“沒，沒什麽，我是讓你注意安全，開車小心點。”
周凝霏略略失落，“哦。”
第二日，吳軍便帶著吳廣文去賣散。現在正是夏天，烈日炎炎下，人來人往吵雜聲不斷，吳廣文看著父母忙前忙後心裏別提多辛酸了。
難怪父母老的那麽快，原來都是累的。這時候，吳廣文才真的體會到周凝霏說得中國人都在賺辛苦錢，他們要付出比白種人更多的勞動力，才能在這裏有競爭地位。
吳廣文雖然語言不懂，但幫著父母也幹了很多活。
吃午飯的時候，吳廣文特意給父母夾了菜，他說：“爸，媽，你們辛苦了。”
媽媽不好意思地說：“媽媽不想讓你看到我們的難處，你爸非要讓你來賣散，真是的！也不知道腦子裏想什麽！”
吳廣文：“爸，媽，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麽不能說的呢？不要藏著了。”
吳軍：“對不起兒子，明天爸爸帶你去四處逛逛。”
吳軍本來想讓兒子體驗一下生活，可如今兒子來了，卻又感到不舍，畢竟人家是出國玩的，他搞得是打工一日遊了。
吳廣文：“爸，你沒有做錯，了解你們的不容易，這有什麽不應該嗎？”
吳軍頓時說不出話來。
周凝霏讓他感受到國外文化的熏陶，而父母則是讓他明白國人在外的不易。這次出國，他受益匪淺。
接下來幾天，父母也帶著他四處走走逛逛。
時間一晃眼就過去，吳廣文就要回國了。回國前一天，父母往行李箱裏塞了好多東西，都是給他帶回國的，媽媽精心給他買了四五件名牌的衣服，那是他都不敢想的。
他感動不已，父母如此辛苦，還要給他買這麽多東西。
“爸，媽，其實我現在賺錢也還可以，你們如果辛苦，那就回國享福。”
媽媽搖頭，“媽媽已經習慣國外的生活了，讓我回去不適應。”
吳軍：“我們倆腦子簡單，說話直白，回國很怕得罪人，還是在這裏自在。等我們幹不動了，我想著就回去農村種種地什麽的。現在是沒什麽想法。”
父母這麽說，吳廣文也不強求。
媽媽：“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
吳廣文：“你們才辛苦。”
各人有各人的難，人活於世，難獨善其身。
吳廣文回到國內以後，對作品的思考更深層次的體會，開始閉關八個月，專心雕了一個作品，是以海外華僑的生存現狀為題，名為流浪的中國人。
作品外形是個地球，地球每一個國家的地形挖空，然後有中國人在上麵勞作。歐洲的中國人是在開餐廳，北美的中國人是做集裝箱等等，而每一個有中國人的國家裏，都會插上一麵小小的五星紅旗。
作品一推出，經過鄧子雲的其公司的營銷，很快就在國內拿了數個大獎，並由中國工藝美術館作為珍品收藏。
一時之間吳廣文盛名在外，記者爭相采訪他。
吳廣文不是個熱愛上熒幕的人，大多是由鄧子雲代為出麵接受采訪。可省裏有個記者非要采訪本人，並四處找關係要采訪吳廣文。
吳廣文沒轍，再加上周凝霏勸他總要露個麵，於是他接受了采訪。
記者是上門采訪的，問得話題也不刁鑽，可謂是極其普通，這是鄧子雲一早就打好招呼了。
當記者問道：“為什麽想創作流浪的中國人這個作品？”
吳廣文想了下，沒有敷衍，實實在在地說：“我的父母告訴我，他們在國外是很艱辛的，那種酸楚不為人知。我想用這個方式記錄這群人的生活，在全球各地都有我們中國人的身影，他們是一群踏實而又努力的人，哪裏有錢賺就去哪裏，哪裏有商機就去哪裏，他們可以隨時隨地換住所，所以我用‘流浪’兩字，而他們的心就在中國，老了之後大多會回到中國，落葉歸根。所以我在每一個國家都刻上了一麵小小的五星紅旗，是因為他們心有祖國。”
吳廣文本想提到周凝霏，但最終沒有說出口，他怕無緣無故提起她，會給她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想想還是別說了。
記者：“確實是有很深刻地體會。說個題外話，聽說你還是未婚，想問下有沒有女朋友？”
吳廣文一怔，搖頭：“沒有。”
吳廣文這些年因為事業上的成功，從打扮和談吐都和往日有很大的區別。曾經的他是個窮小子，衣衫破爛，一雙眼眸盡是膽怯，而現在他光鮮亮麗，充滿自信，談吐不凡，身上有著一種歲月沉澱的魅力。
記者笑：“那廣大未婚女同誌是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