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憂慮疑心，離家小住

趙若男整整一夜沒有合眼，驚慌與恐懼占據了她的整個內心。她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即便是在周振華去世時，她感覺到等，也隻是無力與悲痛。

如果說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個先發生，那便由他們去吧，無法預知的事，順其自然就好。可眼下，一切都似乎快要成為定局，它不像意外，無法預知，更無法避免。陳小強的出現，在趙若男看來已然，就代表著分離。

生離死別中，趙若男已經經曆了後者。可丈夫的去世，是世事無常，自己無法預測，更無法幹預，到頭來隻有默默接受。可如今，分離的抉擇即將再一次擺在自己麵前，不同的是，這次的離別有了預告，陳小強就是那個報幕人。

趙若男之所以感覺到絕望，就是因為如此。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會在何時與媛媛分離，陳小強就像一個倒扣的沙漏，藏在角落裏，不聲不響地計時。而在這段時間中，趙若男能做的隻有提心吊膽。她害怕，害怕計時結束後的分離，更恐懼，恐懼計時會默不作聲地加速。這種折磨就仿佛是慢性毒藥一般，日積月累，深入骨髓，直到趙若男徹底崩潰。

看著熟睡中的媛媛，趙若男不知如何是好。以媛媛現在的狀況，即便趙若男把所有事都告訴她，媛媛也未必能夠理解。母女兩人走到今天實在不容易，眼看著困難一點點被解決，媛媛也越來越好起來，生活似乎越來越有盼頭，趙若男實在不忍，更不想把這來之不易的美好破壞，讓一切辛苦付之一炬。

媛媛在睡夢中砸了砸嘴，模糊不清地蹦出幾個音節。昏暗的燈光下，媛媛臉上多了一絲笑意。或許在夢中，媛媛是無憂無慮的，沒有恐懼，沒有張皇，有的隻有天真爛漫，幸福快樂。

趙若男伸出手，摸了摸媛媛的臉龐。一絲苦楚湧上心頭，她苦澀地笑了。如果允許的話，她真希望自己也能永遠生活在那美夢當中。哪怕時間能夠停留也好，永遠停留在此時此刻，這樣就誰也沒辦法讓他們分離了。

但胡思亂想之於趙若男不免也開始思考下一步究竟該如何應對。

陳小強已然現身，就像老胡說的，就不會隻是來看看媛媛這麽簡單。如果陳小強隻是單純想要提些要求的話，趙若男反而覺得無所謂。如果真是那樣，無論陳小強開口提出什麽要求，自己都會全力滿足。趙若男擔心的，是他要開口和自己索要媛媛的撫養權，強行把媛媛接回他的身邊。

其實回家之後，趙若男也已經想過了這一些問題。她並不是不願意讓媛媛回到親生父母身邊，她隻是不放心。

從媛媛身上來說，她並不是一個正常的媛媛。這一點，趙若男雖然不願意麵對，卻也是無法回避的問題。被拐之後，媛媛受到了嚴重的刺激，以至於直至現在也沒有完全恢複。雖然這些年在趙若男的照顧下有所緩解，但離恢複正常人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如此一來，就有許多的問題擺在了他們麵前。首先關於媛媛教育的問題，媛媛現在就讀在特殊教育學校，回到親生父母身邊後，還是否能夠接受同樣的教育以及複健？其次，媛媛是否能夠接受突如其來的變化？對於陌生的親生父母，她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再從親生父母，也就是陳小強夫妻身上來看。就目前趙若男觀察到的情況，她對陳小強並沒有好感，甚至更多的是厭惡。不僅因為他的行事舉止，更是出於女性與母親的第六感。

趙若男心知，自己想給媛媛尋找親生父母，是想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其中不僅包括有親生父母對媛媛的關愛，更關乎媛媛的生活條件。趙若男一直覺得自己沒能把最好的給媛媛，所以時刻都在努力著，盡自己最大的力量給媛媛提供力所能及的條件。即便如此，趙若男依舊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可如果讓媛媛回到親生父母身邊後，她過得還不如現在，親生父母沒有能力去承擔這一切，那該怎麽辦？

這才是趙若男最擔心的。如果把媛媛交給親生父母，並不會給她帶來更多的幸福，那無異於對她的不負責。況且如果媛媛無法適應新生活，受到了其他的刺激，自身精神情況惡化，那將會讓趙若男更加傷心難過。

可如果自己執意不把媛媛交還給陳小強，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過去的。自己是一名打拐警察，經曆過類似的事也不在少數，自然是明白其中的情理。隻是彼時，趙若男是站在調解人的角度上，而此時，主角換成了自己。

她深深歎了一口氣，雙手捂住了麵頰。

如果陳小強堅持要帶走媛媛，自己最終也隻能接受。就像晚上自己所擔心的，陳小強找得到趙若男的工作單位，自然也能找到媛媛的學校，甚至於趙若男家的住址，陳小強想要得知，也不過是費些心思而已。

想到這裏，趙若男突覺心中一驚。她悄聲走出媛媛臥室，盯著防盜門看了許久。她有些害怕，此時也是深夜一點，窗外家家戶戶均已滅了燈光，隻有小區偶爾中傳來幾聲犬吠。

趙若男經常熬夜，她從前覺得深夜是一個人最清晰的時刻，不管是身體還是大腦，都能在此時得到最安靜的恢複，思緒也隨之更加靈敏。可今夜，她卻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那漆黑的防盜門，此時仿佛紙片一樣，阻攔不住寒風，更擋不住門外的陳小強。寂靜的屋中隻有鍾表走針的聲音，可趙若男卻似乎已經聽到了躲藏在門後陳小強的呼吸。

一連串的聯想讓趙若男有些頭皮發麻，她深吸了一口氣，躡手躡腳走到防盜門前。抬眼看去，貓眼中一片漆黑。趙若男終於舒了一口氣。

可就在此時，樓道中的燈突然亮了起來。猝不及防的光亮刺痛了趙若男的眼睛，更讓她驚叫起來。原來是小區裏的流浪狗突然狂叫起來，連帶著震亮了聲控燈。發覺原因後的趙若男依舊驚魂未定，她喘著粗氣，轉身走回客廳，癱坐在了沙發上。

高度的緊張讓趙若男整個人都疲乏不已。隻是即便如此，趙若男也毫無睡意。她隻覺得雙眼沉重，像是灌了鉛一樣，可腦海中的思緒依舊紛亂不已，在媛媛，工作，生活之間來回跳躍。

趙若男原本想著就這樣在沙發上靜坐一會，但最終還是昏睡了過去。等到再睜開眼時，窗外已經大亮。趙若男心中一驚，起身向臥室奔去，媛媛還在睡夢中，而牆上的時間也已經顯示到了八點二十分。

思索再三，趙若男決定給老胡打電話請兩天的假。電話接通，聽過趙若男的請求後，老胡那頭沉默了片刻，最終他還是應了下來。

“謝謝胡隊，給大家添麻煩了。”

“沒事，你還是盡快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吧。”老胡開口，似乎還有話要說，但卻戛然而止。趙若男和老胡相處這麽久，自然明白他想說什麽，也很感激他沒有說出來，再次道歉後，也掛斷了電話。

臥室中，媛媛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過來。她扒在門口，靜靜地看著趙若男，直到趙若男放下電話後，才緩步走出來。趙若男抬起頭來，臉上重新帶上了笑容。

“媛媛醒啦，真乖！媛媛洗漱了嗎？小朋友要養成講衛生的好習慣哦。”

聽趙若男這麽說，媛媛轉身走進了洗漱室中，片刻後，水流聲傳來，趙若男也閉目養神起來。她想好了，家裏不安全，她要帶著遠遠去母親家住幾天。

不一會兒，洗漱室中的動靜停了下來。趙若男睜開眼見媛媛，站在自己麵前，伸出手摸了摸媛媛的頭。媛媛卻拉起趙若男，示意趙若男跟自己去洗漱室中。

來到洗漱室，看著台麵上自己已經擠好牙膏的牙刷，趙若男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燙。她蹲下身子抱住了媛媛。

“謝謝媛媛，媽媽也正要洗漱呢。”

媛媛也抱住趙若男，片刻之後鬆開手來，掙脫了趙若男的雙臂，自己站在鏡子前開始梳頭。媛媛的動作很笨拙，明顯是剛學會，但在趙若男眼中，這已經是媛媛很大的進步了。她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憂，也無心洗漱打扮，刷牙過後，粗略抹了一把臉便帶著圓圓去臥室中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媛媛似乎對趙若男的做法充滿疑惑，趙若男解釋。

“媛媛，我們這段時間回外婆家住幾天好不好？外婆前幾天給媽媽打電話，說想咱們了呢，還給媛媛準備了小禮物，就等媛媛去呢。”

媛媛聽聞外婆，似乎有些不樂意，小手攥著衣角，臉上也有些緊張的神色。趙若男歎氣明白媛媛對母親多少有些抵觸，但這也讓她更加不放心了，即便是自己母親，過了這麽久，媛媛也還是沒辦法完全接受，倘若真有一天讓媛媛去麵對那些光有血緣卻無比陌生的人時，媛媛又會是怎樣的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