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張荷花其人(下)
徐來運說:“謝謝張老板的美意,我剛才也說過了,今天的事就是場小意外,任誰看見了都會幫著些的,不必太放在心上。我目前暫時還沒有給人幹活的打算,我也沒那個能耐,你還是找別人吧!”
“就是!俺們來運娃兒誌向可高著哩!他要重振咱的戲團,還要給咱排新戲哩!人家的腦子可靈著,哪能給你當苦力去?”徐勇越在旁插嘴道。
“啥?你要重振你們的戲團?”張荷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臉上又浮出了那絲硬擠出來的笑,“挺好,挺好。我還真小瞧你了,這麽說來,咱以後可又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同行、冤家了。”
徐來運笑了笑:“咱當然是同行,遇到事還是可以互相幫助的嘛!就像今天這樣的,下一次我再碰上,我還是會幫你的。”
“幫我?圖啥?圖我把你當座上客敬你酒?圖我對你感恩戴德?”
“不圖啥,幹戲團這行的,哪能沒遇到個難事的時候。隻要咱以後再不小心碰上了,都互相體諒些,那也還是可以和平共處的嘛!
俗話說,同行三分親,說不定咱以後還可以做朋友,交流些演出經驗呢!”
張荷花似笑非笑地說:“嗬!想做朋友啊?老徐班主他們同意,我倒是沒意見。幹脆你回去問問你爸,願不願意來我這戲團發展。
隻要他願意,那生角兒的位置還是留給他的嘛!其他人也一樣,反正你們戲團也解散了,再重組起來,想必也沒那麽容易……”
“的確是不容易,這不就向張老板您取經來了嘛?雖然我短時間內聚齊不了父親戲團的老夥計,但重組計劃已經在逐步實施當中了,今天我已經約見了幾位老前輩,連英紅姨都來了,誰知道以後會咋樣呢?”
“你說啥?英紅姨?是徐英紅嗎?她咋會來呢?”張荷花皺眉問道。
“咋,心虛啦?頑徒不敢見師傅呀?你知道你師傅咋說的你嗎?”徐勇越得意地說,“她說呀,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收了你這麽個徒弟,前腳學了本事,後腳就背信棄義,自立門戶了。”
“哼!我靠我自己本事混飯吃,又沒吃她一粒米,她想咋說就咋說去唄!唱戲的本事是她教的,可掙錢的本事卻是我自己學的!誰看不起誰呀?”張荷花有些不屑地說。
“混賬東西!”坐在主位的趙老板忽然猛拍了一下桌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掙了倆臭錢,就把戲團的規矩都給忘了?”
“趙老板您也別生氣,我敬您是戲團夥計的老前輩,又是同行,才想著把您請來喝酒聽戲的。您不給我麵子,沒關係,這麽一把年紀了,要是不小心氣壞了身子,我可是沒功夫管的!
我隻說一句,從前戲班的那套老規矩、舊規矩,在我這通通都不管用!咱這當學徒的,說好聽點叫跟師學藝的,說難聽的,那就叫個跑腿的,伺候人的活。
師傅帶我的時候,左不過是口傳心授些基本的東西,餘下的還剩個啥?是教了我咋過日子呀,還是教了我咋賺錢呢?我的戲團能有今天這個成績,單靠師傅教的那些,早就幹不下去了。”
張荷花說完,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今兒個坐在這桌子上的,都是我張荷花的貴客,我一沒冷落你們,二沒缺你們吃喝,這禮數我可都做到了,這最後一杯我就敬各位,都早日過上好日子吧!”
說完,她喝完酒,把杯底亮了一圈,長舒了口氣,蹬開凳子就走了。
“師門不幸!師門不幸啊!”趙老板無力地搖了搖頭,歎氣個不停。
徐來運走到父親身旁,見他已喝得前言不搭後語了,便把父親交給了徐勇越,自己蹲在了趙老板身旁:“趙老板,家父已經喝醉了,恐怕不能陪您老再喝下去了,我車就停在那邊,您家住在哪,我順路就給您送回去了。”
“你是……清遠的孩子吧?叫啥名?”
“我叫徐來運。叫我來運兒就行。”
趙老板拍了拍徐來運的肩膀:“來運啊,你父親是個好人,你的人品也應當差不到哪去。
孩子你有心了,我是跟張老板戲團裏的人一塊來的,我就這麽走了,不太合適。你送你父親回去吧!不用管我了,我在這再等一會兒吧!戲還唱著呢!”
徐來運摸著胡茬思索片刻,說道:“這樣吧,您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啥時候能走?要是他能回個準確的時間,那我也就放心了。”
“好。”趙老板從口袋裏顫顫巍巍拿出手機,遞給徐來運,“孩子,我沒戴老花鏡看不清,你幫著看看,找個叫‘常兆明’的電話號碼。”
徐來運接過沉甸甸的老人機,摸索了一會兒才好不容易解了鎖,還被巨大無比的“鍵盤鎖已開”的聲音嚇了一跳,找到通訊錄一個個翻了下去。
人是很快找到了,可電話卻久久未接通。徐來運用自己手機記下號碼,一路繞著分散開的酒桌走,一路打著電話。
終於,他在遠處一桌上找到了個電話響不停,卻依然不停喝酒的中年男人。
徐來運拍了拍那人肩膀:“兄弟,你是叫常兆明嗎?”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滿嘴的酒氣就噴了徐來運一臉。他瞪著已充滿紅血絲的雙眼問道:“你是誰?咋、咋會知道我名字?
嗝!咱是不是剛在哪裏碰過杯?來來來,不管你、你是誰,碰見了就是緣分,咱今朝有酒今朝醉,坐下喝一杯!”
徐來運掩著鼻子退後了一步:“我找你來不是來喝酒的。趙老板是你帶來的吧?老人家已經在那邊坐半天了,你這還得喝到啥時候?還不打算送人回去呀?”
“趙、趙老板?哦——我趙叔是吧?著、著什麽急?酒還沒喝夠呢!我叔也還沒、沒聽完戲呢!再坐一會兒再走!”說完,常兆明就急不可耐地扭過頭去和同桌的人喝酒吹牛去了,仿佛再多和徐來運說一句話,就少喝一兩酒似的。
徐來運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有些厭惡這熱鬧又醜陋的酒桌文化,但也無其他辦法,隻得俯身在常兆明耳旁說了句:“那我可就先把趙老板送回家了。”
常兆明頭也不回地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催走了徐來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