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戲外戲

“師傅已經駕鶴西去了……”徐清遠的聲音低了下來,“師傅到了40多歲的時候,戲班就交到我手上了,當時您自己還帶著趙家的戲團四處演出,空了還想著來給我們指導過唱戲、排戲的方法呢!”

趙老板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師傅他是個好人啊!咋就走了呢?唉!你說你接了師傅的班,現在在哪裏唱呢?”

“戲團早就解散了……隻怪我資質愚鈍,不是那帶戲班的料。”徐清遠在趙老板麵前像個乖巧的學生,畢恭畢敬地回答著所有問題。

“啥?解散了?為啥解散了?”

徐清遠把先前的經曆又說了一遍給趙老板聽,直聽得趙老板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的:“清遠啊,我年紀比你師傅稍長幾歲,即使我和他不是師出同門,彼此間卻有著和師兄弟一般的交情,於情於理來說,你叫我一聲師叔也不算過分。

這人呀,到了我這把年紀,該活的也都活透了,除了聽戲能有些盼頭,剩下的日子就是等死了。

咱就是吃戲班的飯長大的,幹的就是戲班的活,不唱戲,不聽戲,還有什麽盼頭呢?日子還有什麽滋味呢?

你別看我老了,要是再年輕個十來歲碰見你,這會兒我就該接過你師傅的鞭子,替他管教你,也替他幫著些你了。

我帶過戲班,知道你有多不容易。可我還是想多嘴勸你兩句:能唱就接著唱下去吧!你師傅泉下有知,一定也是這麽想的。你呀,自個琢磨去吧!該怎麽辦就怎麽辦,畢竟這是你個人的選擇。”

徐清遠邊聽著,邊又灌下不少酒,間中還低下頭來揉了會眼睛。

徐來運從頭到尾聽著,問一旁的徐勇越:“勇越叔,這位‘趙老板’是爸的熟人吧?”

“算是,也不算。說起來呀,趙老板總共見了你爸就三回。得虧他自己也帶著戲班,是個惜才的人,又和你爸的師傅有交情,這才和你爸聊了這麽半天。

放在以前呀,咱的小戲團給人家趙家班大戲團做提鞋的都不配呢!人趙家班可是隻在酒樓、茶樓裏給那貴客唱戲收搭紅的主。”徐勇越說著,不覺便帶了些崇敬。

“原來如此。”

一桌人各聊各的,正熱鬧著呢,台上音響忽然傳來“刺啦”一聲刺耳的聲音,之後演員就再怎麽鼓搗話筒,都出不了聲了。

演員呆在了場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觀眾在台下本就無心看演出,這下更是議論開了,更有吹口哨的,有怪叫起哄的,啥樣奇怪的聲音都有。

見慣大場麵的張荷花率先反應過來,四處跑了一下,趕緊拽了個人到音響附近。

兩人圍著音響轉了又轉,音響隨著他們的操作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卻始終像個啞火的大炮一樣,不肯再發出哪怕是火花星子大小的聲響。

離席的人開始多了起來,徐勇越有些得意地對徐來運說:“這下才真是好戲上場呢!看這張荷花該怎麽圓場。”

按說看著張荷花氣急敗壞的樣子,對比她先前氣焰囂張時的模樣,看著確實是令人心情愉悅許多了。

可徐來運卻站了起來,向張荷花走去。張荷花見他過來,也十分意外,卻也實在沒空搭理他,隻顧著到處找著音響不響的原因。

徐來運也沒有要和張荷花說話的意思,轉身走到音響負責人的身邊,彎腰下來,從音響按鈕到連接著的電源線,裏裏外外都仔細檢查了一遍。

一直查到了插板處,徐來運端起插板,把插頭拔出了又插進,最後又拔了出來,對那音響師說:“有電筆麽?”

音響師茫然地搖搖頭,張荷花眼珠轉了轉,立馬想到法子:“我去找主人家借!”

“再借把螺絲刀回來!”徐來運衝著張荷花匆忙離去的背影喊了一聲。

待張荷花借了工具回來,徐來運已和音響師熱聊了一陣了,順便留了人家的電話,並知道了往哪裏租音響、買舞台設備能便宜,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徐來運把插線板拆開,湊近觀察。隨即,他便拿著手中的螺絲刀對準一個黑孔裏的銅片撥了過去。

從頭到尾,操作了不過幾分鍾的樣子,徐來運就放下手中的工具,拿過插頭,對音響師說:“不知道行不行,先試試,不行就隻能換插板了。”

說著,把電源往未裝上麵板的黑孔就直插了進去,經過調試,音響的電源燈終於亮了起來,徐來運露出個不細看看不出來的笑來:“好了。”

他把插頭又拔了出來,把原先拆開的板子裝上,再把電源插上,一切終於恢複原狀。

張荷花鬆了口氣,忙跑到舞台一側,把主持人請了上來,叫他熱了場子又接著請出下一個表演,好把這台已經失敗了的演出給表演完畢。

好在主家的人緣不錯,現場還剩下大半觀眾。否則,可當真對不起這一台勞心費力的演出。

徐來運已經回到了父親一桌旁邊,見著父親和桌上幾位老人已熱聊開了,拉著人的手又是“老板”,又是“老師”地叫個不停。

也許是酒勁已上頭,徐清遠說話已經大舌頭了,但他仍在說個不停。徐來運知道父親遇上可托心的前輩是多不容易的事,便一直也不上前勸止。

徐勇越還算清醒,他拍拍徐來運的肩膀:“來運娃兒,你這人呀,心腸也太好了!

張荷花這樣的人,說話做事從不把我們這些前輩放在眼裏,還跟你不對付,你竟還能不計前嫌,去幫她解圍,叔真是……不知道該誇你,還是該說你的好。

咱是同行,同行有難,該幫忙咱就得幫絕無二話。可有些人呀,那就是條不懂感恩的大尾巴狼,你再咋幫他,他不但不懂得感激,回過頭來還反咬你一口……”

徐來運衝徐勇越寬慰地笑了笑:“叔,我做事有分寸。”

正說著,張荷花就過來了。

她端起酒杯,先是恭敬地敬了徐清遠一杯,自己幹了杯裏的酒,讓徐清遠喝一點意思意思就不再讓他喝了。

再過來便是徐勇越。徐勇越對著張荷花一直沒啥好臉色,也從不遮掩自己的情緒,端起了酒杯,點點頭囫圇地咽下了杯裏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