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送神容易，請神難（下）
“呀！瞧我這記性！這……家裏不讓抽煙呢！”董大成立即收回了手裏的煙，本想放進自己嘴裏，又不知想起了什麽，轉瞬又放回了口袋裏。
“沒關係的大成叔，我也不抽煙，少抽點煙是對的，對身體也好呢！”
董大成正襟危坐了好一會，直到聽到廚房裏的水壺在“嗤嗤”亂叫了，才湊到徐來運耳旁輕聲說：“兒媳婦懷著老二，聞不了煙味呢！”
語畢，他緊張地看了眼謝秀芝的房門，還起身走到門牆附近貼耳聽了一陣，才放心地又回到客廳：“咱說話聲音也輕著點，裏邊養胎呢！白天黑夜地臥著，說聽到點響動就頭疼。”
徐來運知趣地點點頭，見董大成進了廚房，後腳也跟著進了廚房：“大成叔，您就先別忙活了。我這回來也不單隻是看看您，我還有重要的事要找您商量呢！”
“啥事？”
“我想請您回去唱戲呢！”
“啥？唱戲？我沒聽錯吧？你是來找我回去唱戲的？”
“對，您沒有聽錯，我的確是來請您回去唱戲的。”
“隻請我一人？”
“您是第一個我邀請的人，其他戲團的叔伯還在邀請當中，我打算重組戲團哩！”
“來運兒啊！你可快別拿我們取樂了！這上回說解散的是你吧？說得跟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
這最後一場的演出費大家夥也都拿了，也都接受解散的事實了，這咋忽然又說讓咱重組了呢？”
“關於重組的原因，我三言兩語還沒法跟您說清。我隻不希望看著咱的二棚子戲，到最後落得沒人傳承、再無戲唱的下場。”
徐來運說得誠懇，董大成卻依然滿腹疑問。
“來運娃兒啊，你上次去每一家應該也都看到了，他們也都五六十歲的人了，有的年紀還在我們之上……
咱這樣的年紀，不拖累家裏，能幹點農活，帶帶孫子已經夠好的了，四處跑場唱戲那都是隻有張班主那樣的戲團才有能耐幹的事，咱功底就是再硬，再能唱，也有心無力呀！”董大成看著茶杯裏嫋嫋飄起的熱氣，歎了聲低不可聞的氣。
“他們唱他們的，我們唱我們的唄！二棚子戲又不是他一家獨大！沒那精力，咱就不跑遠處。
我爸說了，您在戲團裏可是頂重要的人物，是名角兒呢！隻要您還肯唱，找車的活就包在我身上，咱上山下鄉坐上車，一路上說著唱著也就到地方了嘛！”
“可是……”董大成還想說什麽，隻聽得客廳忽然傳來一聲高分貝的童聲：“爺爺！”
“哎哎！爺爺在廚房呢！”董大成連連應聲來到客廳，將一個約莫3歲左右的男孩抱在了懷裏。
男孩身後跟著個年紀和邱小娥相仿的女子，身形富態，穿著樸素，一開口便是敞亮的大嗓門：“家裏來客人了？老董，這是……？”
“這是老徐家老二，來運兒，叫琴姨。”
“琴姨好。”
幾人正客套著，謝秀芝的門忽然就打開了，她站在門後繃著副臉冷冰冰地丟下幾句話：“說話聲音再大些唄？叫樓上的聽了下來投訴咱們！”
“媽媽！”男孩飛奔至謝秀芝懷裏。她低頭拉開了些男孩的手，皺眉道：“這是掏了老鼠窩還是咋，手上這些泥！快去把你手洗幹淨！看你身上髒的！”
“浩浩走，奶奶帶你去洗手，洗完手咱們吃果果好不好？”琴姨上前把男孩從謝秀芝身上扒下來，帶往洗手間。
“媽，水果得放溫水裏泡會兒再給浩浩吃！”謝秀芝對著琴姨的背影喊了句，這一下聲音大得屋裏的每個角落都聽見了，仿佛她自己也忘了自己是製定“屋內禁止大聲喧嘩”的規定一般。
“知道了！”琴姨的聲音遠遠傳來。
徐來運看了眼謝秀芝重新關上的門，悄聲對董大成說了句：“您這兒當家的，脾氣怪衝哩！”
“沒法子，自從懷上老二，脾氣也跟著胃口變差了起來，家裏大大小小立了不少規矩，叫咱一家都得嚴格遵守呢！也不怪秀芝，這女子的脾氣自古以來就摸不清，猜不透嘛！
人家秀芝是城裏娃，家裏關係硬著呢！都是機關上班的，規矩多也沒啥的嘛！說了也就照著辦就是！要不然呐，吵架生氣的不還是他們小兩口嗎？”
“可是……”
“來運娃兒，你也別勸了，我娃娶到秀芝這樣的姑娘，是我娃的福氣，得惜福呢！不敢得罪人家了!你琴姨就帶著一個，還整天往出跑，帶不過來呢！
過了幾個月，老二生下來了俺倆隻會更忙，見天圍著孫子轉，圍著灶頭轉，唱戲的事，就別再提了吧？我實在是抽不出空來。”
董大成說的、做的，徐來運都看在了眼裏。他有些無奈，也有些惋惜。
家本是最讓人放鬆身心的地方，也是老人該享受兒女孝順、天倫之樂的地方。眼下這個家，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喘才是這裏保持穩定、和諧的生存法則。
他本想再勸解董大成幾句，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道理誰都會說，可過日子哪有那麽些道理可言，全都憑著彼此間對家庭的牽絆，磕磕絆絆、吵吵鬧鬧地過下去罷了。
“既然您都說到這份上了，那我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咱也不急著在這一時半會的。
剛才我進來的時候找咱這樓層走了些彎路，您現在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給我帶個路？”徐來運走到了門口換好了鞋。
“這就走啦？在家吃飯吧！菜都買好了，也就多一副碗筷的事。”
“不了，看著是多一副碗筷的事，再叫嫂子不高興了，我也成了罪人了！”
兩人說著前後腳下了樓，一路上徐來運再沒提唱戲的事，自顧在跟前走著，倒是董大成又追問開了：“你爸他在家都還挺好的吧？腰傷好利索了嗎？”
“我爸還是老樣子，這麽大年紀了，傷筋動骨輕易好不了，得好好養著呢！家裏有我，有我媽照顧著，您就甭操心了。”
說著說著一路來到樓下，徐來運才轉過身來對董大成說：“叔，其實我叫您送我，還有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