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送神容易請神難(上)

“陳兄,我看你上次抗索尼小機幹活的時候,即使不小心被人推了一下,反應也還是蠻穩當的,看得出是個愛惜機子、業務能力不錯的人,咋就甘心待在小報社了呢?”徐來運問出自上次別過之後就惦記了許久的問題。

“你聽過一句話嗎?‘我不能選擇最好的,是那最好的選擇我。’”陳默隻說了這麽一句後,就沒再作聲了。

“果然是文字工作者,出口就是泰戈爾,這境界,佩服佩服!”徐來運摸摸胡茬,想這陳默麵上看起來老成得很,骨子裏卻崇尚浪漫,看來人真不能貌相。

“我聽你倆說話,咋就那麽費勁呢?你別看陳默現在屈才才的樣子,當初可是有市裏的劇團挖他去幹攝影師,人都沒走呢!他呀打一畢業就進了我們報社,想走還不是分分鍾的事?這是念舊情呢!”宋春曉在旁幫腔道。

“我看不隻是念舊情這麽簡單吧!這人嘛!七情六欲的,複雜得很!有時候有些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一下舍不得放下,這也是正常的事,對吧陳兄。”徐來運拍了拍陳默的椅背,壞笑著說。

陳默索性不再說話了,任徐來運在身後說個不停。

車子很快到了徐來運的住處。跟倆人又道了一次謝以後,徐來運才上樓回了家。

好好地歇過之後,他給編劇朋友回了一封郵件,把先前的編劇工作拒掉了。

吃過晚飯,等邱小娥出門跳廣場舞,徐來運坐到沙發上,和父親隔了些距離。

他反複醞釀了許久,才終於開口說道:“爸,我想過了,我要重整二棚子戲團。”

徐清遠一下有些沒反應過來:“你說啥?重整……戲團?”他的眼神很快從茫然變成了激動,後又帶著些懷疑,“咋突然有這想法?你不是一直反對我唱戲嗎?”

“我之前對二棚子戲了解得不夠,沒來得及認清它對您,對咱們的重要性。

前幾天我去櫻桃溝看文藝演出,張荷花他們團也去了,唱的也是正兒八經的二棚子戲,才不是她說的那些啥子不正式的‘二人台’。

我當時就在想,既然他們可以,那咱們為啥就不可以?這段時間我也查了不少資料,現在二棚子戲是非遺項目,受到政府保護的呢!咱隻管把戲團盤活,把戲唱下去,早晚肯定就有人看的呢!”

“唉!有沒有人看的,管啥用呢?咱的戲團早就解散了,叫誰唱去?”徐清遠歎了口氣。

“把戲團的叔伯們,再找回來。”

“當時說解散戲團,也是你一家家去勸的,你也看到他們是啥態度了,個個都說老了唱不動了,好不容易才盼來解散。這一下又說不解散了,再請他們出山啊,這是大南門裏種南瓜——難上加難嘍!”

“難不難的,總得試試看才知道呢!”徐來運看似很有信心,其實也沒啥底氣。

底氣很多時候是硬實力給的,沒那實力,再有信心的事,也不能成事。

這一夜,父子倆聊了許久,從以前聊到現在,又講到未來。一直說道徐來運將戲團大概的運作方式和人際關係都知曉了個五六成之後,他才起身回了房。

回了房他也沒立馬歇著,他將從宋春曉的老家處找到的報紙資料和父親告知他的事無巨細地記了下來,畫了個大概的組織架構圖,這才算真正把手上所有掌握的關於二棚子戲的資料梳理了個大概齊。

可架構圖到底還是個太抽象的東西,具體下一步該怎麽實施、能不能有效地將想法落地,他心裏還是直打鼓的。

畢竟重組戲團,不是重組一個模型玩具這麽有板有眼的事。唯一慶幸的是他當時沒有把話說太絕,希望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了。

第二日,他起了個大早,特意到商場買了幾盒禮品,找高樂天借了輛車開往徐家溝董大成家。

父親說,董大成在戲團是從箱倌(管演員行當、衣裳之類的)學徒混到了“三花臉”(醜角),出場次數雖沒生角旦角多,念白任務卻是最重的,多的時候一場《烏鴉報》裏能念出上百句詞呢!這功力可不是常人能比的。

徐來運頭一個想著要拜訪董大成,也是看在父親與他交情匪淺的份上,他相信隻要說服了董大成,那麽別的叔伯自然也不在話下。

可當他來到董大成的家門口時,麵對的卻是緊緊上鎖的房門。經過一番聯係溝通,才知道董大成是進城帶孫子去了。

徐來運的車又掉頭開往了城裏。

聽電話裏說的地址,應是縣城的新城區一帶,那裏由於新規劃了一些住宅區,四處還在動工,隻有一個早些日子建好的小區孤零零地立在一處圍牆裏,想來應該就是董大成孩子住所所在地了。

見到徐來運,董大成也有些意外:“來運娃兒,我當你剛才在電話裏說來看我,隻是說一說罷了呢!你咋說來就真的來了呢?”

“晚輩來看長輩,於情於理都是應該的嘛!”徐來運遞上拎了許久的禮品,低頭看了眼腳下的地墊和室內幹淨的地麵環境,“屋裏有多餘的拖鞋嗎?”

“換啥鞋,不用換!又不是外人!”董大成熱情地招呼著徐來運進了門。

“爸,客人都主動開口要換鞋子了,就叫換了唄。”一個身材圓潤、樣子白淨的女子上前說道,她從櫃子裏取出雙男士拖鞋,不輕不重地丟在了徐來運前麵,“給,換上吧!”

徐來運自覺地換了鞋,和董大成一起杵在了玄關過道裏:“這位是?”

董大成連忙答道:“這是我兒媳婦,叫謝秀芝,按村裏輩分的話你得叫嫂子呢!”

“嫂子好。”徐來運對謝秀芝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得到的卻隻有冷冷的一句“嗯”作為回應。

謝秀芝從頭到腳地掃了徐來運一眼,見他穿衣打扮還算幹淨,才轉身把位置讓了出來,把徐來運帶進了廳裏。

“坐沙發上,我去燒壺茶來。”董大成指了指沙發,也轉身走向了廚房忙活開了。

不多時,董大成端著些水果出來放到了茶幾上,又慌不迭地從口袋裏掏出煙來遞給徐來運:“抽根煙?”

“咳!”隻聽得房裏傳來一聲清嗓聲,咳得有些重了,聽得出是有人刻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