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誠為本,才能走得更遠

在去永康之前我做了種種猜測,最大可能就是陳老板要收回機器,又因在電話中怕我難以接受所以叫我去永康麵談,做做我的思想工作。對於要我賠償的這種可能性不大,一是我沒錢,二是在義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加工廠做得不合格的產品一般都不賠償,也無力賠償,最後都是不了了之。

到了陳老板那裏,我才知道自己是杞人憂天了,白白煎熬一場,活生生地折磨死了多少可憐的腦細胞。

陳老板看我恍惚而怯懦的眼神問:“你傻乎乎的緊張什麽?”

我說:“沒、沒緊張。”

陳說:“講話都結巴了還沒緊張?知道我為什麽不在電話中同你說而叫你過來一趟嗎?”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陳老板嚴肅地說:“我就是想試試你會不會來,再試試你這個人的人品。”

我木訥地“哦”了一聲。

陳老板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接了一個很大的外貿單子,量大,時間緊,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

聽陳老板這麽一說,我的心情一下子從地獄跳過塵世就到了天堂。我當即用力咬了一下我的舌頭,疼,不是在夢中。

陳老板望著我問:“大勇,想什麽呢?怎麽不說話?”

我尷尬地笑了一下說:“我聽陳總您說。”

陳老板說:“那好,我先說說我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讓你幫忙加工這批活,你現在有10台機器是不夠用的,我再給你增加10台,你招40個工人24小時輪班幹,不過這10台機器在這批貨趕完後我就拉回來。還有一個條件就是我給你派兩個品檢員過去,24小時對產品逐個品檢,但是這兩個品檢員的工資與吃住開銷都由你來承擔,有問題沒有?”

我心想這等好事還有什麽問題不問題的,再大的問題我也張口咬掉它,哪怕是疼得滿口鮮血。隻是我產生了一個擔憂,如果陳老板把這批加工費拿來抵賠償的話那我就完蛋了,到時沒工資發給工人的話,工人非活生生扒了我的皮不可。人們都說生意場上與賭博場上一樣,無父子。我不能不多個心眼,這事也太幸運了,比天上掉餡餅還幸運!

所以,我狠狠心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陳總,我想問問上次那事後來怎麽解決的?”

陳老板笑了:“哈哈,看不出來啊,大勇也會用心計了,你是怕我用你這次的加工費抵上次的損失吧?放心好了,一碼歸一碼,我姓陳的做生意規規矩矩,不會用這種三腳貓的伎倆來對付你。我也知道你上次不是有意的,隻是缺少經驗才犯的錯誤。”

我的心思就這麽輕易地被陳老板看穿了,心裏很不是滋味,覺得這些生意做得大的老板真不是吹的,確實有一套。我雖然有幾分尷尬和難為情,但還是小心地又問了一句:“陳總,上次那事到底如何解決的?”

陳老板說:“上次那事都過去了,怎麽解決的我以後有時間再告訴你。今天就談今天的事,這事急,拖不得,你也不要有後顧之憂,我會每月按時給你結清加工費的,我知道你沒錢給工人發工資。”

既然人家把話都說得這麽透明了,我還顧慮什麽?那就幹吧,就等著大把大把的鈔票進口袋了。我說:“陳總,那好的,一切聽你的安排,從哪天開始呢?”

陳老板說:“我算了一下貨期,大概要九十多天,這樣時間就很緊,你那邊最好是明天就開始先幹起來,明天下午或後天上午,我就叫人把新機器買好後給你送過去。”

我本來是想說我還沒有工人,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多好的機會呀,百年難遇,我要是說沒工人,萬一陳老板一聽改變主意了,那我就虧大了。不能說,千萬不能說。

我說:“那就謝謝陳總了,真的很感謝您對我這麽關照。”

陳老板笑笑說:“謝我還為時過早,把貨給我安全地出掉再謝不遲。到時不是你謝我,而是我來謝你,我請你在義烏最好的酒店喝酒,嗬嗬……”

看來,人有時傻一點兒好,“傻人有傻福”,多好的一句話。

如果當年,我嚇得跑回老家了……

如果當年,我不敢去永康見陳老板……

人生沒有太多的如果,人生沒有假設,彩虹都是在風風雨雨之後才看得見。多年後,我的總結是:生意人,不說不耍花槍,但要耍得合情合理,奸要奸在道上,以誠為本才能走得更遠。

對於陳老板再次給我的機會,我今天分析一下,主要是以下幾點原因:

第一,是純粹感恩,再加上對我這個人人品本質上的肯定吧。

第二,不再是感恩,而應該是他迫於無奈,交貨時間太緊,讓他短時內無法再做其他打算,找我這個有加工經驗的人合作,無疑是一種較好的選擇。他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能給他趕出貨來,但質量上又不放心,所以,針對質量上的問題,他想出了對應策略,以解後顧之憂。我們的關係也很快從友誼轉到合作的關係上來,完成了從情感到利益的角色轉換。

當天下午,我沒有離開永康,我在等陳老板工廠生產的配件。夜裏八點多,我才跟著拉配件的車返回義烏。到了義烏後,當我喊綠葉搬貨時才發現,這人不見了。房門緊閉,怎麽敲也無人答應。

我在出租屋附近前前後後喊了幾遍都沒找到綠葉,心想還是先下貨再說吧,這麽著急找也不是個事兒,把貨下完了再慢慢找。

但願這“缺心眼”的妹子別讓人拐跑了才好。

就在我下完貨送司機走時,我看見綠葉慢悠悠地回來了,這下把我氣壞了,當場就想踢她一腳。我很生氣,幾乎咆哮般地問她:“綠葉,你去哪了?!”

綠葉笑嘻嘻地說:“我去那邊夜市裏玩了。”

見她笑我更來氣了,吼道:“你不在家待著東跑西跑幹什麽?”

綠葉還在笑:“一個人在家有什麽好玩的?鬼都沒一個。”

我說:“你亂跑就不顧及別人會擔心你?”

綠葉笑得更大聲了:“大勇哥,你神經呀?我這麽一個大人有什麽好擔心的,我又不是你女兒。”

唉,跟這種腦袋缺根筋的人沒辦法理論。好在人已經回來了,好在有大活做了,好在沒什麽煩惱了,開心點兒吧。

我把綠葉帶到車間裏,指著整車間的配件對她說:“綠葉,我們有活做了,要發財了!”

綠葉聽我這麽一說她也很開心,說:“大勇哥,你從哪裏搞來這麽多貨呀?這下好了,夠我們倆做好幾年了吧?”

我強忍住沒笑出來,索性不理她,走出了車間。

那個晚上,我大腦中隻回**著兩個字:工人、工人、工人、工人……從哪去弄40個工人來?這個很有難度,沒人一切都是白搭。還有,一下子這麽多人吃飯睡覺都是個問題。沒活人煩,有活做不了就更煩。我當時想,要是這麽多活放在老家做就好了,別說40個人,就是400人也能招來,但這裏是義烏,遍地工廠的義烏。老實、正經的人誰會一天到晚在外邊找工作,早就進廠了,剩下的那些不是成天在勞務市場晃悠就是不想進廠的主兒。

工人再難招也得招啊,大不了加點錢,提高待遇總會有人來的。

第二天一早,我故技重演,在院子大門口的牆上貼了張招工廣告。不同的是,這次寫明保底工資八百元。什麽叫保底工資呢,那就是說不管有活沒活做,隻要工人天天來上班,每月最低就要發給每個工人八百元工資。當時一般的工廠是不敢開這麽高的保底工資的,否則,到了淡季沒活做就得虧死。但我不怕呀,我隻是個加工廠,到時活斷了就放假,不是正規企業,產生不了多大的、長久的負麵作用。加工廠說白了就是吃“眼前飯”,有得吃就狠吃一頓,沒吃就餓著。農民是靠天吃飯,我們是靠運氣吃飯;農民是按年收莊稼,我們也是如此,收一年算一年。從這點上來說,我與農民種莊稼的思想是大同小異。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他們常說的“小農”意識。我開始是想開出六百的保底工資的,但我怕打不動工人們的心,所以,一咬牙,開出八百。事後證明,我是對的。

人有時就是要狠一點兒,舍得給別人,舍得付出,你狠了,問題就退卻了。招工廣告貼出去後,陸陸續續招了些工人,有些還是上了年紀的老工人,有的是老工人介紹過來的,這些歸功於我給工人開的工資不低。雖說去年有過那麽一回不大不小的糾紛,但畢竟對工人並沒有影響,隻是虧損了我個人,再加上下半年活多、待遇好,所以從整體上來說,這附近的工人對我這個加工廠還是比較認可的。

來一個就先上班,先幹起來,幹點兒總少一點兒壓力。讓我意外的是,這綠葉幹別的都不行,就這點焊還特別快,真是邪門,好像天生就是點焊工的料。美中不足的是,綠葉隻會埋頭幹自己的,讓她教別人就不行了,說了半天,人家還是雲裏霧裏,一知半解。

2001年的上半年,我真的很走運,說沒活就來了大活,說沒工人也招到了工人。雖說前腳進後腳出的也不少,但畢竟有了三十幾個人,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

我把一樓五個房間中的四個房間改成了車間,二樓又租了兩個房間給男、女工人睡,夫妻工一般都有住處,不用安排。兩個品檢員我安排到了附近的旅館中居住,那裏環境好些,不能讓“欽差大臣”與民同苦,委屈了他們就等於給自己找麻煩。

剩下就是吃飯問題了,燒飯太麻煩,也不合適,地方太小。我找到了一家快餐店,向他們訂餐,每人每餐兩元,我出一元,工人自己出一元,早餐不管。

基本問題都解決了,剩下就是開足馬力上高速了。

人逢順事精神格外爽,我再累,再苦,但精神上爽歪歪,用句難聽的話來說就是那種“小人得誌”的感覺。但這次我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前車之鑒,後車之師。我爽,但我頭腦保持著全天的清醒,注意每個細節上的事,小心翼翼……當然也徹底戒掉了去網吧上網。

緊趕慢趕,挺過了第一個月,陳老板如數給我結清了加工費。

要說前麵還是滿懷希望在幹,這下就是實打實舒舒服服在幹了。口袋中有了錢底氣就足。工人們按期拿到工資後幹勁兒也足。要知道,當時在義烏不押一個月工資的工廠基本上沒有,也就我這個不能算廠的廠子才會這樣開工資。我目的也是拉攏人心,以工人帶工人,保持人員的完整。

結清第一個月賬後,我給在縣城實習的妹妹匯去了四千元錢,讓她自己留兩千,其餘兩千交給母親,因為離家時,我給過母親一些錢,但她又偷偷塞回我包裏了。父親不在了,母親過得會更苦,我不能讓母親這麽苦下去。再說,村裏人都說我辦廠了,已經名聲在外,如果母親窮得連買牙膏的錢都緊巴巴的話,那不是讓村民們說我是個“遭雷劈的家夥”?

我清楚現在掙的錢不一定就屬於自己,說不定哪天說沒就沒了,趁有錢時就給母親寄些。創業過程,錢很重要,但風險也大,有時就是拿錢去賭,賭贏了錢滾錢,賭輸了回到原地再來。但精神不能垮,精神垮了就徹底失去了繼續打拚的最後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