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終成眷屬

“殿下既然派人暗中守護,想必知道是誰下手吧?”宮卿一雙美目徑直看著慕沉泓,女王氣勢畢露。

慕沉泓點了點頭,頗有點心虛,自家妹子。

宮卿也不點破是誰,隻冷冷道:“既然殿下知曉,就該嚴懲,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她這樣一說,顯然已經知曉背後的主使就是阿九,其實根本不難猜,除了阿九還有誰,自然,薛佳就是她的幫凶,跑腿。

慕沉泓歉意地笑笑:“你放心,我絕不會讓她再有第二次。”

宮卿冷聲道:“僅此而已麽?”

今日的算計實實地惹惱了宮卿,如果不是慕沉泓及時趕到,自己今日的遭遇可想而知,除卻一死再無選擇。這種惡毒的算計已經超越了宮卿的底線。所以,麵對慕沉泓,她的態度也強硬起來。

慕沉泓看著美人冷若冰霜的小臉,柔聲道:“你放心,這些人我一定嚴懲,安夫人也會逐出宮去。”

宮卿見他隻字不提阿九,板著臉低頭不語。長長的睫毛忽閃的慕沉泓心裏一顫一顫的上下晃悠,他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可是眼下根本不是教訓阿九的時候,獨孤後已經是百般不願的勉強同意宮卿為太子妃,所以平穩度過婚前的這段時間,是最最關鍵的。

“卿卿,你放心,我一定會護你周全,一生一世。”他握住了她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宮卿被一聲“卿卿”叫的心裏噗通一跳,不僅如此,他的話裏還透露了一個重要的訊息,那就是獨孤後已經同意讓她嫁給他了。

宮卿忙不迭地往外抽手:“放開。”

“不放。”不僅不放,握得更緊。

宮卿臉色飛紅,咬著櫻唇,繼續使勁,跟拔蘿卜似的。

“卿卿,三日後便是納采的吉日。婚前的這段時日,你哪裏都不要去,我會派人守著你,不會有任何閃失。”

果然是獨孤後允了,宮卿心裏越發慌亂。偏生他還緊緊地握著她的小手,仿佛這輩子就被他給纏住了。

羞惱之下,她用另一隻手去掐他的手背,想讓他吃疼放開。

慕沉泓倒吸了一口涼氣,卻依舊不放,牢牢握著宮卿的白嫩嫩軟乎乎的纖纖玉手。

宮卿臉色緋紅,氣呼呼地瞪著他。

他軟軟地叫了一聲:“卿卿。”

宮卿隻覺身子一酥,嗔道:“別叫我。”

“小時候就是這樣叫的,許多年未曾這樣叫過你了。”他笑吟吟地看著她,仿佛手背上絲毫不疼。

皮糙肉厚麽?她無奈隻好先放手。

他看著手背上擰紅的印子,笑道:“好狠心。”

她十分無奈,隻好軟語求道:“你放手,一會兒我母親醒了。”

“我早醒了。”宮夫人睜開眼,清了清嗓子。

慕沉泓當即鬆手,宮卿臉色已經紅如胭脂。

“母親你沒事吧?”

“我沒事。”

宮夫人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指著那些被捆住的黑衣人,道:“見過打劫的,沒見過這樣蠢的打劫的,怎麽自己都昏了?”

慕沉泓笑了笑:“他們放迷香之前,會自己服下解藥,可惜今日的解藥是假的,所以他們自己也被迷倒了。”

宮夫人哼了一聲:“誰幹的,殿下想必最清楚,這筆賬先放著,日後殿下若是縱容,休怪臣婦不客氣。”宮夫人剛才醒來已經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裏暗暗想,原來這死小子打小就惦記上我家丫頭了,怪不得呢。既然這樁婚事獨孤後已經答允,眼下的這位便是自家的女婿了,於是也就放下了平素裏對太子殿下的一份“敬重”,言語便帶著一股丈母娘訓女婿的氣勢。

太子殿下不氣反喜,這分明就是一副自家人的語氣了。他微微笑道:“這個自然。”

說話間,其餘眾人也都紛紛醒了過來。最為驚詫的莫過於安郎安排的那些黑衣人,散了迷香之後,最先倒下的卻是自己。

——安夫人並不傻,明麵上一切聽從阿九吩咐,但當薛佳把迷香的解藥給她時,她將解藥換成了順氣丸。這樣,隻要宮卿不被脅迫,即使事發,她也會安全幾分。而屆時阿九若是問起,她自可推托到薛佳身上,說那解藥給錯了,或是解藥無效。

宣文帝的慶豐年間,相比以往的任何一屆朝堂都要平靜簡單。因為他隻有一個女人,後宮爭鬥不存在。因為他隻有一個兒子,奪嫡繼位之爭也不存在。將來隻有一個主子,不存在站錯隊跟錯人的情況,所有的人都知道該討好誰,該巴結誰。安夫人自然也不例外。阿九與慕沉泓,自然後者她更得罪不起。因此,慕沉泓得知消息急著趕來時,並沒有想象中的刀光劍影,而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那些人拿下。

宮卿出了這樣的事,宮夫人自然也無心再去賞什麽荷花,也不必再去找趙國夫人探聽消息,慕沉泓親自前來傳遞的消息,比誰都靠譜。而此刻,慕沉泓就站在宮卿身邊,宮夫人看著,隻覺得一對神仙般的人物,實在是般配無比。

對於深度顏控的宮夫人來說,眼前的太子殿下,拋去他的太子身份,他那不討喜的娘,討人厭的妹子,其實本人還真是不錯。

人無完人啊,宮夫人歎了口氣,拉著女兒道:“我們先回去吧。”

宮卿登上馬車,被禁衛軍一路護送到家。

慕沉泓回到宮裏,徑直去了毓秀宮。

阿九見到他來,笑嘻嘻迎上去:“皇兄今日怎麽有空?”

“退下。”慕沉泓麵色陰沉,一揮手喝退了毓秀宮內所有的宮女內侍。

阿九心裏一跳,他莫非是知道了什麽。莫非那宮卿已經出了事?

她心裏暗喜,卻有有點怕。因為慕沉泓的眼神十分犀利陰鬱,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這般的眼神,已經是暴怒的表現。

阿九笑著,“皇兄,”話未說完,慕沉泓厲聲打斷她,“阿九,你今日所為,若是我告訴父皇母後,你說會如何?”

阿九怔了一下:“我做了什麽?”

“玥湖邊的事,除了你還有誰?”

“她怎樣了?”此話一出,阿九頓時後悔不已,這不是已經招認了是自己指使麽?

慕沉泓冷笑。

“皇兄,我,”

“父皇母後已經指定她為太子妃,三日後,禮部便要派人前去宮府納采,你想違抗聖命,忤逆天意?”

阿九不語。

“今日我容你最後一次,若是再有一點動作針對她,且看我如何收拾你。”

阿九氣道:“皇兄,你心裏居然把她看得比我還重麽?居然為了她,來嗬斥我。”

“阿九,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自然會護著你。但她將是我的妻子。你若是對她不敬,我絕不會容你。”

阿九跳起來,道:“皇兄,她還沒過門,你就這樣護著她,你明明知道我恨她。”

慕沉泓冷冷一笑:“那我將那些人帶到沈醉石的跟前招供,你覺得如何?”阿九生平第一次感覺到這位長兄身上,散發出來的一種稱之為天子威儀的東西,煦暖的陽光下,如一股凜冽的寒風,撲殺而來。

阿九大驚,忙拉住慕沉泓的袖子:“皇兄,你別這樣,我不敢了。”

慕沉泓將胳臂一抬,拂袖而去。

翌日,宮錦瀾正在府中和宮夫人商議宮卿的婚事,管家急哄哄跑進來,道:“大人,夫人,聖旨到。”

宮錦瀾心裏大喜,當即攜著宮夫人出門迎旨。

來宣旨的禮讚大臣,是禮部侍郎關雲潔,宮錦瀾的下屬。

“宮大人接旨。”

宮錦瀾忙跪下。宮夫人跪在他的身側,心道:這速度還真是快啊。

關雲潔展開黃色帛絹聖旨,宣道:“奉製納宮氏女為皇太子妃。”

宮錦瀾心裏一塊大石落地,欣喜萬分地叩首謝恩,接過聖旨。

關雲潔躬身施禮:“恭喜大人,皇上為了避嫌,特命屬下為禮讚官員,負責太子的婚事,請大人勿要介意。”

宮錦瀾拱了拱手,樂嗬嗬道:“關大人辛苦。”

三日後是司天監選出的納采吉日,關雲潔帶著初定之禮到達宮府。

宣文帝僅此一個皇子,賜給宮家的初定禮真是大手筆。

銀兩,首飾,衣料,金銀器皿,皮草,綢緞等應有盡有,足足從皇宮一路擺到宮府。整個京城的人都幾乎圍在皇宮外觀看這場難得一見的場麵。紛紛咂舌,果然是天家氣派,這初定的恩賜恐怕是一輩子都享用不盡的。

宮夫人指派了數十個下人記賬清點,金元寶,金項圈,金簪、金釵、金耳環、金鐲、金戒指、金紐扣等等,光金飾就足足有四大箱。

宮夫人暗暗道:宣文帝果然豪氣啊。

奠雁用的是一隻羊脂美玉雕刻的玉雁。

宮夫人看著又不禁咂舌,尋常人家獵不到大雁的就雕隻木雁代替,這皇家就是有錢,大手筆雕了一隻玉雁,栩栩如生不說,看那玉光成色,足夠一般人家吃百年了。

納吉之後,禮部定下了協辦太子婚禮的官員與命婦名單,司天監定下了大婚日期和吉時。於是,皇宮和宮家分別忙碌起來。

這樁曆時許久的太子與京城第一美人的撲朔迷離的情事終於塵埃落定,成為熟知詳情的貴婦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大家無不認為這是一幕峰回路轉極度曲折離奇而狗血四溢的戲碼,但八卦起來也著實很有意思。而原本定於年後的太子妃大選因為淳於天目的一句話化繁為簡,不必經曆重重選拔,多方遴選,因為老天定的就是宮家小姐。

於是,一時間,京城兒郎緊俏,諸位等著太子妃大選而遲遲沒有定親的權貴之女,紛紛四處議親。

參與協辦太子婚禮的四位命婦分別是趙國夫人,魏國公夫人和安國公夫人,瀏陽侯夫人。這幾位貴婦都是兒女雙全,夫妻和睦的典範。

婚禮定在九月十六,這幾個月,慕沉泓果然是派了秘司營的人暗中守護著宮府,生怕再出一點漏子。

宮卿經曆了幾番波折,已經被折騰的有些麻木?從最初中意的沈醉石,到還未提名就被炮灰了的嶽磊,再到匆匆打了一場醬油的睿王,算起來,慕沉泓可都等於是第四個人選了。宮卿覺得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可以去了,換成京城第一難嫁女子更為貼切。

前幾次都是波折重重,宮夫人和宮卿都做好了心理準備迎接新的波折,誰知道,這一次卻是出奇順暢,到了正式下聘的那一天,慕沉泓身著朝服親自帶著禮讚大臣和侍衛到了宮府下聘,並帶來了太子妃冊寶。這基本上也就算是板上釘釘,再無變故了。

比起父親的欣喜若狂,宮卿這個新嫁娘卻沒有太大的歡喜。一則明知道獨孤後不喜歡自己,不過是礙著天意才勉強迎自己進宮,可見以後對自己也不會好到哪兒去;二則有阿九那樣的小姑,平素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住在一起,井水河水都混到一塊兒,可以預見種種不愉快的情形;三則,慕沉泓將來登基,後宮三千佳麗,自己如何應對?想到這些,她就頭疼,而內心深處,還有一個隱秘的遺憾——睿王,宮卿覺得他可能就是上元節那夜救了她的人。若不是淳於天目的那句話,她這會兒應該嫁的人就是他了。

可惜……陰差陽錯……想到這些,宮卿心中一動,會不會是慕沉泓讓淳於天目那樣說的?想起慕沉泓似笑非笑的容顏,深邃莫測的眼眸,和一直以來對自己的種種明示暗示,她覺得極有可能。

她默默咬牙,好,且看新婚夜姐姐怎麽收拾你吧。

很快進了九月,婚期一天天地逼近。宮夫人天天扳著手指頭算日子,心裏默默祈禱,這次可一定要成啊,再不成,老娘也要瘋了啊。

婚禮的前一天,宮夫人拿著一樣東西偷偷摸摸地進了女兒的閨房,然後把門關上插上門閂。

宮卿看見鬼鬼祟祟的母親,不禁問道:“母親你要幹嘛?”

“女兒,來,娘這裏有個東西要給你。”

宮卿噗地一笑:“私房錢還是傳家寶啊?這麽神秘。”

“嗯,算是傳家寶吧。”宮夫人從袖子裏摸出一個鏡子。

“這,”宮卿接過來,沒覺得什麽稀奇。

“你看背麵。”

宮卿一翻過來,頓時臉上一熱,又飛快地翻了回去。

“咳咳,這個是你外祖母傳給我的。”

宮夫人把鏡子拿過來,翻到背麵,指著上麵的圖案道:“你別害臊,這是夫妻人倫之道沒什麽大不了的,人人皆是如此。”

宮卿羞得不能抬頭,宮夫人將鏡子放在她眼皮下,“這個你好好看看,別到時什麽都不懂,衝撞了太子。”

“母親。”宮卿嬌滴滴地嗔了一句,捂住了臉蛋。

“女兒,你聽我說……”宮夫人坐到宮卿身邊,附耳說了幾句。

宮卿越發的羞澀,耳根都紅了。

“還有一件事你也記住,兩次癸水的中間,別和他同房。”

宮卿羞紅著臉問:“為什麽?”

“那幾日最容易受孕。他身份不同常人,宮裏不知多少女人巴巴地盯著他這塊肥肉想要自薦枕席。女人在懷孕的時候,男人最是容易變心,你新婚便懷孕,接下來的幾個月不得近身,他這般血氣方剛的年紀如何熬得住?若是讓別的女人鑽了空子可就壞了。”

說到這兒,宮夫人歎氣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若是嫁個普通人,自然不必操心這些,無憂無慮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可是一旦嫁給他,你可就要事事小心,時時提防,千萬不要給人以可乘之機。先牢牢地抓住他的心,然後再懷孕,這樣也不怕別的女人來爭搶。再說,你年紀尚小,這副身板生孩子也著實危險,再等個一兩年才好。”

說完這些,宮夫人又將那鏡子放到宮卿手中,道:“你好好看看,書到用時方恨少。”

宮卿接過鏡子,紅著臉看了兩眼,蚊蚋般嗯了一聲。

轉眼便到了婚禮這一日,四位夫人帶著宮裏的隨侍女官先行到了宮家。皇宮到宮府一路都被禁衛清理幹淨,沿路都有禁衛軍把持。所有的禁衛軍穿著皆是新定製的絳紅色新衣,迎親吉時一到,慕沉泓身著禮服先叩拜了宣文帝和獨孤後,然後帶著侍衛,儐相,禮讚大臣等一眾隨從,迎親儀仗浩浩****地從皇宮出發,到達宮府。

這時,宮卿已經準備停當,靜候在閨房。

九翬四鳳的赤金鳳冠,百鳥朝鳳的翟衣禮服,外麵是蹙金繡雲霞翟紋霞帔。

鳳冠上點翠珍珠寶石不計其數,翟衣霞帔精致華美流光溢彩,襯得宮卿一張如花似玉的麵孔豔光四射,風華絕代。本就是一張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紅的絕色容顏,經過細細的一番妝容,更是讓人驚豔得無法移開視線。

宮夫人暗暗看著,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惆悵。這貌若天仙的寶貝女兒,從今日起,便成了慕沉泓的人了,唉……

宮卿此刻緊張自是不提,除此之外,她還餓。已是黃昏時刻,她隻在上午用了一份清淡的糕點,然後就不能再進食了,不僅如此,連水都不能喝,宮府到皇宮還有一段距離,以免路上內急。

頭上的鳳冠沉甸甸地壓得她脖子疼,肚子又餓,她心裏盼著慕沉泓趕緊來,她好快些解放。

終於,耳邊響起了炮竹聲,府外迎親的儀仗到了,不多時,一陣熱鬧的嬉笑聲到了繡樓之下。

慕沉泓帶來的一眾朝廷權貴之子,還有數十個朝中年輕俊秀的兒郎組成的迎親隊伍,跟在迎親儐相身後,起哄喊道:“催妝了催妝了。”

宮夫人從窗戶看去,發現迎親的儐相中居然有沈醉石。

造孽啊,這不是拿刀子在沈大人心口插刀子麽,這必定是阿九的主意,讓沈大人眼睜睜地看著死心啊。宮夫人暗暗嗟歎。

有人喊道:“沈狀元快催妝。”

讓沈醉石做催妝詩,真是一樁痛苦的差事,平素文思泉湧的他,此刻根本就沒法做出驚彩絕豔的詩句,心裏一團亂麻。眾人熱熱鬧鬧地催著,全然不知道他心裏的煎熬。

沈醉石仰望著繡樓,緩聲道:

本是傾城色,何須脂粉汙。流光寸金日,莫為梳妝遲。

宮卿以團扇遮臉,聽著沈醉石的聲音,心裏也是遺憾。若不是阿九,今日自己嫁的人應該是他吧。

宮卿被趙國夫人和魏國公夫人扶著,走下繡樓。

紅毯從繡樓階下一直鋪陳到宮府大門外。上麵鋪滿了喜果,花生,棗子等物,宮卿走得極慢,心裏百感交集,依依不舍,卻又無可奈何。一切都和自己原本設想的不一樣,甚至是背道而馳。

走在紅毯上,看著這條通往皇宮的路,想到即將麵對的未來,心裏的不甘和遺憾也開始風湧雲起。

她緩緩走出宮府大門外,慕沉泓帶著迎親儀仗已經等候在此。

按照婚俗,前來迎親的女婿,若想進門必定要先被娘家人一番痛打,才能將新娘請出閨門,奈何這位是太子殿下,於是便改為在門外等候新娘出來,不必親自進去討打。

宮錦瀾看著女兒,心裏又是高興又是傷感,道:“爾往大內,夙夜勤慎,孝敬無違。”

宮卿拜別父母,被扶到鳳轎前。

十六抬的鳳轎,富麗堂皇,雍容華美,紅色流蘇上綴滿珍珠。

典儀宮女站在轎前,手捧金盆,上麵放著一柄玉如意。

慕沉泓拿起玉如意,撩起鳳轎的珠簾。

安國公夫人扶著宮卿登轎。

雖近在咫尺,慕沉泓卻瞧不見新娘的容顏,一柄團扇將她的臉蛋遮擋的嚴嚴實實。

珠簾複又垂下,慕沉泓登上輿車,鼓樂聲中,迎親儀仗離開宮府,朝著皇宮而去。

東宮裏火樹銀花天光不夜,張燈結彩十裏流光。處處流光溢彩,花團錦簇。

樹上掛滿紅色宮燈,廊下是一水兒的琉璃燈,丈寬的紅毯從宮門一直鋪陳到寢宮,紅毯兩邊擺放著數不清的蓮花燈,綿延盛開,紅豔如火。

帝後身著禮服,等候在正殿,慕沉泓和宮卿踏著紅毯一前一後走進殿中,行三跪九叩之禮。主婚人蔣同貞頌了賀詞之後,帝後則先行離去,前往乾明宮,大宴群臣。

前來協辦婚禮的命婦和準備著鬧洞房的權貴夫人們便簇擁著新娘進了洞房。

宮卿坐在喜榻之上,團扇遮麵,看不見室內的情形,隻聽得耳邊嬉笑聲不絕於耳。

喜榻前圍滿了人,等著看新娘卻扇。

一屋子夫人,慕沉泓是唯一的男子,他原本就殊色驚人,今日一身紅色冕服,卓然玉立,滿麵春風,越發襯得他風神秀雅,俊美無儔。

“卻扇吧,卻扇吧,我們等急了。”幾位年長的命婦,笑嗬嗬地起哄。

“太子快吟詩。”

這合巹之禮的關鍵部分便是卻扇了,卻扇之後飲了合巹酒,才算是禮成。

慕沉泓笑著吟道:“新婦見花燭,羞色勝雲霞,為君輕卻扇,豔傾三春花。”

眾人擊掌笑道:“新婦卻扇卻扇。”

可是,新娘手中團扇紋絲不動,眾人皆笑。

“太子再來一首。”

慕沉泓也笑,頓了頓道:“眉黛如遠山,笑靨似朝霞,花好月圓夜,團扇莫相掩。”

新娘的團扇依舊紋絲不動,眾人笑得更歡暢。

“太子今日大失水準。”長公主仗著自己是長輩,今日又是喜慶之日,便開起了慕沉泓的玩笑。

“太子心急火燎,哪有心思作詩。”

“是啊是啊,巴巴地都想著趕緊洞房,哪有心思作詩啊。”

頓時,洞房裏笑聲震天。

慕沉泓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可疑的紅暈。

這位太子殿下平素高高在上,眾人麵前一向溫文爾雅,又生了一張出塵脫俗的嫡仙麵孔,舉止如清風朗月,清貴昳麗。誰又曾見到他窘迫的模樣,難得見到一次他被人戲弄的場麵,可真是大快人心,大開眼界。

宮卿心裏窩了小半年的火氣,眼下正燒得旺旺的,就等著這一刻呢,心道,還得意啊,今天不讓你做出五十首卻扇詩來,難解我心頭之恨。

慕沉泓又連著做了五首卻扇詩,宮卿就是不拿下團扇。

眾人笑得震天響,太子殿下的臉色越發的好看。眾人笑得直打跌,都看得出來,新娘子這是存了心思想要為難太子殿下。沒想到太子居然也有被人為難的時候。

十二首之後,慕沉泓心火也旺了起來,作詩難不倒他,可是良宵一夜值千金,豈容辜負。於是,太子殿下清了清嗓子,緩緩道:

“洞房映花燭,團扇掩紅妝,上元解燈謎,辟邪戲明珠。”

宮卿聽到前兩句,嘴角還噙著一抹暢意的笑,聽到第三句的時候,怔了一下,再聽到第四句,她手中的團扇情不自禁一下子拿開了。

眼前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眉目清雅,目中含笑,隱含促狹。

她直直地看著他的眼,心裏一陣狂跳,難道是他?難道那一夜救了自己的人是他!

眾人樂道:“卻扇了,卻扇了。”

“真是絕色佳人啊。”

長公主拍了拍手,止住眾人的歡笑和讚歎,“好了好了,該喝合巹酒了。”

宮卿已經聽不見耳邊的笑聲,眼中隻有慕沉泓溫柔的眼眸和帶著促狹的笑意。這怎麽可能呢?怎麽會是他呢?她心裏怦怦直跳,不知是震驚,是歡快還是激動。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居然出現在洞房花燭夜,的確讓人又驚又喜,可是那個人是慕沉泓,又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無措之際,趙國夫人和安國公夫人已經端過來金盤,龍鳳合巹玉杯裏盛放著瓊酒。

慕沉泓端起酒杯,笑吟吟地看著她。

宮卿恍惚如夢,也端起酒杯。

她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眸,終於找到了藏在心裏的那種眼神,的確是他。

近在咫尺的慕沉泓,和那夜救了她的人,終於重合在一起。

她被他太子的身份迷惑了,從未想過是那個人會是太子,所以即使見過他無數次,被他調戲過無數次,都壓根也沒往那裏想過,也從未仔細地看他的眼神。

此刻回想起來,那人戲謔的語氣,促狹的眼神,無一不是慕沉泓私下和她在一起時的典型做派。她心裏跳如擂鼓,此刻卻已無暇多想。

合巹玉杯放在她的手裏,兩人共飲之後,洞房裏的眾人齊聲賀道:“太子嘉聘禮成,益綿景福。”

長公主笑道:“太子可是等急了,我們這些煞風景的快快散了去。”

嬉笑聲中,眾人散去,宮女也悄然離開,寢殿裏一下子靜了下來,隻有一對龍鳳高燭映著一對新人。

熱熱鬧鬧的洞房單獨剩下兩人,頓時氣氛便變得曖昧起來。眼前這個討人厭的太子,轉眼之間他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心動之人,於是籌劃了好久的新婚夜整人計劃便泡湯了,驚喜交集又意亂情迷,好是糾結。

慕沉泓伸手抱住了美人,笑吟吟問:“是不是很意外?”

宮卿羞赧地用手撐著他的胸膛,猶自口頭頑抗:“我不信。”

“我有信物。”他伸開手,掌心裏是一顆珍珠,正是她當初衣服領口上的珍珠。

她咬著唇,無話可說,臉上紅暈漸深,眸光閃閃,漸漸柔如春水。這幅小模樣真是無比可愛。

“就知道你會耍賴。”他得意地一笑,伸手把她往懷裏一帶緊緊地摟住了,她一時不適應被人摟著,便想要推開他。

慕沉泓一手環著她的細腰,一手伸到她眼前,露出手腕,“你看,這裏還有一道傷痕,是那夜栗特人的火鉗所燙。”

宮卿低頭一看,果然他的手腕上有一道淺淺的傷痕。那一夜,那個栗特人手裏拿著火鉗。人證物證都在,的確就是他了。她心裏又驚又喜,卻又暗暗懊惱,這半年來屢次被他調戲,又屢次被他解救,對他直是又愛又恨。

他忍不住在她唇上狠狠啄了一下,“小丫頭,方才存心讓我出糗,不肯卻扇,你說我該怎麽罰你。”

宮卿嗔道:“誰讓你讓我幾乎嫁不出去,又將我定好的婚事攪黃。”

慕沉泓立刻露出無辜的笑靨,“你的確是有母儀天下之相啊,這個的確不假。”

她撅著小嘴,不是很信,卻也無從辯駁。沒有證據,誰又敢去質疑天機。

慕沉泓用一指點著她的櫻唇,笑道:“居然讓我足足做了十三首卻扇詩,且看我怎麽報仇。”

“你欲如何?”宮卿萬沒想到他居然倒打一耙,她本來精心準備了各種報仇法子打算在新婚之夜大展拳腳,結果一首卻扇詩將她的計劃全盤打亂,她不能恩將仇報啊。

慕沉泓狀似惡狠狠地道:“我要咬你十三口。”

“別。”宮卿伸手便去掩他的嘴,沒想到卻是自投羅網,纖纖小手被他緊緊抓住,一枚白嫩嫩細軟軟的食指馬上就被他放到了口中。

咬指尖會很疼吧,她忙道:“殿下大人大量,不會咬人的。”

他凶巴巴地望著她,作勢一咬。

“啊,”她禁不住嬌呼了一聲,其實一點不疼,不過是被他“凶惡”的樣子嚇得喊了一聲。

他莞爾一笑,將她食指放在口中吮了一口,這才笑嘻嘻放開,上下打量著她,道:“接下來咬哪兒呢?”

“腳趾頭。”她紅著臉故意戲弄地說了一句。

“好啊。”沒想到他當真,將她腳上的羅襪一脫,就握住了她的纖纖玉足。

這個姿勢一下子讓她想起了那日在馬車上,他就是這樣握住她的腳……接下來,又想到了另外一次,他用玉扳指勾破了她的裙子,一時間,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嬌羞中又生出一股懊惱來。

“你那夜將我裙子勾破,是不是故意的?”

“那夜,委實不是故意,是東風多情,將輕紗吹到了我的扳指上。”

“當真?”

他笑嘻嘻道:“當真。”

她嬌哼了一聲,仍舊不信。

他笑嗬嗬道:“我乃君子。”

她嬌哼:“登徒子。”

“既然如此,我就不能白擔了虛名。”說著,將她小小纖足舉起放到嘴邊,一口咬了上去。

“別……”她嚇得閉上了眼睛,卻覺得腳背上酥酥的一癢,他居然親了一口。

她羞澀又震驚,他居然會親她的腳啊。

“卿卿,卿卿。我每日都在心裏叫你無數次,你聽到過沒?”

她莞爾失笑:“你心裏叫的,我如何聽見。再說,”她媚眼如絲,斜睨著他:“你心裏九曲十八彎,誰能猜出你的心思?”

“哪有九曲十八彎,明明隻有一根直腸子。上元節那日,你信誓旦旦地對向婉玉道,我絕不會嫁給太子。我巧合就在隔壁,聽得一清二楚,當時,心都碎了。”

她吃了一驚:“你聽見了?”

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惡狠狠道:“不肯嫁我,我就偏讓你嫁給我。”

“你娶我是為了和我賭氣?”她生氣地嘟著小嘴,小臉蛋立刻拉了下來。

“當然不是。”他親了親她的櫻唇,笑笑不語。

她又橫了他一眼,凶巴巴問:“那你是為了淳於天目的那句話娶我麽?”

“當然不是。”

“那為什麽?”

“你第一次進宮看向太妃,我就記住你了。”太子殿下開始**心跡曆程。

“什麽時候?”

“好似是兩三歲的年紀吧,你叫我太子哥哥。”

那麽久遠?宮卿噗的笑了,櫻桃小口彎成一道月牙。

慕沉泓捏了一把她的小臉,笑道:“後來總算是叫清楚了人了,叫我太子哥哥,軟糯糯甜絲絲的,比那蜜果還香甜。我最喜歡聽你叫我,可惜後來卻不肯叫我了,見了我便躲得遠遠的,為何?”

“長大了自然如此,男女授受不親。”記得那會兒八九歲的時候,宮夫人便告誡她別和太子多說話。等再長到十三四歲,便極少帶她進宮了。

“後來再想見你一麵就難了,隻能在宮宴上遠遠地看著,心癢難耐。好不容易等你及笄,巴巴地想要娶了你,你卻一心想著嫁給別人,真是可恨。”

說著,便又惡狠狠地親了她一口。

宮卿心緒萬千,又是歡喜又是惆悵。原本百般不願的婚事,因為突如其來的真相而驚喜連連。而方才他的話語,也分明是一種當時相見已留心的意思,若是當真如他所言,對自己從小就上了心,那一生一世一雙人也未必不可能。何況眼前就有一個典範——宣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