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真愛離不開憂傷

一隻雞蛋可以畫無數次,一場愛情能嗎?——達?芬奇

趙水光蹲在談書墨的辦公室門口,他還沒回來,可能麵試還沒結束,說來好笑,原來他口中的有會,她口中的有事竟是同一件事。

她也不敢發短信給他,周五的下班時間,教授幾乎走光了,就她一個人蹲在那裏,抬頭看著風吹過廊外的樹下,翠綠的葉“沙沙”地眨著碧綠的眼睛,飄落的毛絮惹得她不停地揉眼睛。天空碧藍一片,趙水光努力地眨了眨眼,看久了這樣的天空,讓她的頭有點眩暈。

她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再沒人會有那樣的腳步聲了。

談書墨看她大老遠耷拉了腦袋,活脫脫一做錯事的孩子。

她低聲說:“談老師,對不起。”他不理她,晃著手上的鑰匙開門。

“嗒”的一下門開了,辦公室裏陰涼的氣迎麵撲來。

他進門,頭也不回,聲音冰冰涼涼地在心上劃過:“我棄權了。”

趙水光聽得莫名其妙,問了句:“什麽?”

看不到他的臉,卻聽到他的聲音,飽含了隱忍:“我沒打分,你放心。”

那樣主觀的情緒,叫他如何做出專業的判斷!

趙水光急了,跟進去,輕喊:“我不知道會那樣,我本來想今天就告訴你的!”

他“啪”的一下,把鑰匙丟在紅漆辦公桌上,她的角度隻看得到他收縮的下頜線條,抿緊的唇角,夏末的燥氣一觸即發。

“趙水光,你可曾想過我看到資料的心情。”他一下飛機聽到她嬌憨的聲音,滿身的疲憊一掃而空,一心想早點忙完去見她,兩人還有一個美好的周末可以度過,卻沒想到先看到的是一封留學申請。

他負責協助有關商學院那塊的篩選,其實都是掛名走個過場,以他這幾日的奔波完全可以不去的。他雖然個性輕狂,但對於工作學術上的事情卻是一絲不苟,掛了這名就要做點事,於是他去了,但當他看到她的資料時,整個人就坐在偌大的會議室裏,心血卻是翻騰的,他恨不得衝出去,質問她,幹脆把她帶走好了。

她怎麽能,怎麽能這樣地瞞著他!他就是那樣千百遍地問著自己。

當趙水光走進來,站在場中央,笑著打招呼的時候,談書墨反倒冷靜下來了。冷冷地看著她回答。最終,他還是問了,其實他知道她是不會回答的,以他對她的了解。

看著趙水光奔出去,談書墨伸出手指點著拚命跳動的太陽穴,輕斂了眼瞼不再說話。

這樣一個男人,第一次如此深切地體會到什麽叫心力交瘁。

她走過去,輕輕地環住他堅挺的後背,手貼上他起伏的胸膛,低喃:“對不起,我真的想說的!我應該和你商量的!我想自己好好去看看這世界,我能闖成什麽樣,人生能走到什麽地步!我很想去,想將來能更好地站在你身邊!”

她的臉貼在他褪去西裝外套的真絲綢衫上,光滑的麵料,帶著他的滾燙的體溫,隔著他結實的背部線條,密密地傳來,熾熱了她的麵頰。

他修長有力的手握了她細軟的手背,轉過身來。

他彎下腰,光潔溫潤的額抵上她的,墨黑的眸子亮得要滴出水來,他低啞地說:“待在我身邊,不好嗎?就像現在這樣,留在我身邊不好嗎?”

兩人緊緊地被包圍在彼此的灼熱的呼吸中,他不想去想了,閉上眼去探索她的唇,纏綿地吻上她的唇角,舌尖近似膜拜地去勾勒她的唇線,唇上的每一道痕跡,著迷得就像是對待一件珍寶。

他每親觸一下,都要呢喃一句:“留下。”

趙水光沉溺在這樣的旋渦裏,她是領教過他的狂傲的,何曾聽過這樣的人如此低聲細語,她閉上眼仿佛就能看見他的脆弱神態,以他的傲氣定是不想讓她知道吧。

趙水光突然在這一刻,感到無限的悲傷,伸出手去,插入他濃密的發中,指尖觸摸到他的發根,心裏已是滿滿的不舍。

他吻上她潤濕的眼睫,溫熱的氣灑在她的眼上,“不要走,嗯?”尾音上揚,啞著聲哄她。

她以為自己的喉嚨都要發不出聲來,但還是聽見自己的回答:“對不起!”

她差一點點就要答應了,可是現在答應,以後也不可能做到的,想來是要後悔的。對不起,她不能做這樣的承諾。

他這樣說著“不好嗎”,就像曾經在那個夜裏,他也問著“對於未知的未來你都無須害怕,我會牽你一起走下去。我都站你前麵幫你先做好,這又有什麽不好的?”。

是的,他一直是站在她前麵的,現在,是她自己要走出去的。小小的希冀,將來更好的自己可以出現在他身邊。

他不再說話,親親她的眉心,冰涼的唇貼了下,蝴蝶般地帶來一世的蒼涼。他的手輕輕地放下她的手,她握了握想去抓,指甲隻觸到自己的掌心。

他慢慢把手插回自己的兜裏,退開了,靠在辦公桌邊,又伸出手來,扯扯自己的領帶,露出滑動的喉結,分明的鎖骨。簡單的動作,卻仿佛過了百年。

談書墨側了身去,不再看她。

他說:“趙水光,我也有我的傲氣。”短短的幾秒,仿佛過了百年,他說,“我放你走。”

聲音決絕且堅定,是的,他談書墨何必活到這種地步,一路從高中追到這裏,如果她想走,無論他追到哪都是沒用的。作為一個男人,他也有自己想追求的東西,如果他想在國外何必從英國回來,他的根在這裏,既然決定回來就沒想過離開。愛情固然美好,但幾時他談書墨需要卑微到如此。從一開始她不願透露兩人的關係,到現在她的隱瞞,她的堅持。他真的心寒。

他談書墨就算一輩子隻此一人孤獨終老,也不會在愛情上做個乞丐,這是他的骨氣。

那一日,夕陽西下,在充滿回憶的房間裏,陽光散了一室的心碎。

希妙是察覺到趙水光的不對勁的,把這小妮子拉出來,說是喝茶散心,還在奇怪她哪有那麽多閑工夫,聽來,原來出了這麽件大事。

以希妙的個性,趙水光瞞了這麽件大事,肯定是要罵得她狗血噴頭的,但看看她這麽精神恍惚的樣子,她也沒那意思。

她也知道趙水光是那種很穩的人,要事情十有八九有把握了才說,氣歸氣,做朋友的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希妙問:“你現在準備怎麽辦?”

趙水光吐了吸管,說:“不知道,我不想出去了!”

希妙說:“不出去好,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哪像咱這來得舒心!沒事,姐姐還陪你喝喝小茶的!”

趙水光勉強地笑了笑。希妙看著趙水光耷拉下的頭頂,歎了幾口氣。

作為希妙這樣成天跟著一幫文藝青年坑蒙拐騙的,都覺得談書墨這樣的男人太高杆了。都說男人溫柔是致命的,一個男人柔情似水固然打動人心,但女人往往不是被肯為你低聲下氣的男人感動。

談書墨在最後關頭還能保有男人的尊嚴,這樣的男人才是一種毒,深入骨髓。

麵試的成績下來,趙水光以錄取名額的最後一位被收了,緊接著就是為期八個月的培訓,還有雅思考試,梅爾森大學的教授最後會親自來審核,再次挑選。

明明就那麽大的學校,兩個人卻像不再可能遇見一樣,好幾次她看見他在一群教授、領導中的挺拔背影,好幾次她在穿過學校後門的小街時看到熟悉的車尾,心突然就麻麻地跳起來。

他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人,她比誰都要清楚。隻是,親愛的,當我在努力尋找你的身影,觸摸你的氣息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曾回頭看過我呢?

趙水光把交流的事告訴了宿舍的三個人,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麽好,許瑩說了句:“小光,你這連地都掃不幹淨的人,出國怎麽辦啊!那句俗話怎麽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大家被這話逗得“撲哧”一下笑出來,每次宿舍打掃衛生,趙水光同誌掃的地都不合格,要被宿管阿姨扣分,最後許瑩幹脆讓她全年管倒垃圾算了。

趙水光躺在上鋪,腳翹在牆上,窗邊的一塊牆貼滿了她的帥哥們,真實的有仔仔,她其實喜歡的是沉默的花澤類、吳彥祖,她喜歡的歐海文,卡通的有一雙冷眉的流川楓。

趙水光突然就覺得這樣的時刻,兩年突然就這樣流逝掉了。

友誼、學業、愛情,突然到了人生的拐角,誰來教她如何取舍。

她把頭磕在床沿的鐵杆上,迷蒙地想起,那人不經意抬起的金色袖口,上挑的好看眉眼,她撫摸過的臉部線條,帶笑的眸光,筆直的手指。

她愛過的那個男人有世上最柔軟的唇。

學校的廣播開始響起,主持人是她們這屆的,聲音到了廣播裏有點陌生,誰為誰點的歌,慢慢地響起,周華健的《忘憂草》,很老的歌,她以前聽過,此刻卻是正中下懷的感動。

他唱過:“朋友一生一起走……”

他唱過:“最近比較煩……”

他輕輕地唱:“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狠狠麵對人生每次寒冷,依依不舍的愛過的人,往往有緣沒有分”,“來來往往的你我遇到,相識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趙水光突然覺得滿心的酸楚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眼睛裏熱熱的東西慢慢順著眼角滾到枕頭上,幹幹的兩道線。

她摸著床頭的毛巾,蓋住滾熱的雙眼。

那兩年的光陰,是我一生最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