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白鴿

“啊——”

一聲尖叫過後,河麵上已飄起一團圓圓鼓鼓的白團,順流而下飄著。

糟啦,有人落水!

嚴開明一激靈,丟下洗衣盆順著流向往下遊跑去,邊跑還邊脫掉身上的棉襖,他顧不得水冷,一個箭步跳進河中。

小河淺而急,湍流之處,激流衝向大石,站不穩的人一不小心會被這兩股力量擠壓,加上寒冷,落水的人極度危險。

嚴開明的腦海裏隻有救人兩個字,哪還顧得上眼前的危險,他使出吃奶的勁兒,連走帶劃的撲向落水者。

眼看已經抓住了,結果激流一衝又脫手了,當他再次邁步向前撲時突然覺得胸口一悶,險些沒喘過氣來。

初入水時還不覺得什麽,一連幾個大動作,竟然氣血不支,好容易喘過這口氣,人已經飄遠了。

年輕的戰士不乏熱血,可這點熱血在大自然麵前實在算不得什麽,他眼見著落水女兵順流而下,眼睜睜地竟然做不了什麽。

岸邊,一道白影向他揮手,口中還不停地喊著什麽,此時河水已漫及胸口,耳畔全是嘩嘩的水聲,目視尚且不清楚,更不用說聽到別的聲音了,不過即便如此,嚴開明本能地覺得女兵是讓他快上岸,別把自己搭裏麵。

咦?那是?

落水的一團白影不動了。

那是岸邊半緣冰形成的一道凹槽,女兵正卡在裏麵停住了。

好機會!

激流一刻不停的衝刷著,落水女兵卡在那裏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被衝走。

如果要救人,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嚴開明提起精神,一股作氣奔向女兵。

抓住了。

他鬆了一口氣,然而當他看清女兵的臉時竟然嚇了一跳,原來嘴唇發紫真的不是誇張的說法。

紫著嘴唇的女兵已經昏過去了,河水湍急,穩住身子尚且要使出全力,哪來得及探鼻息?他抱住女兵試圖把她推上岸,然而半緣冰很滑,也有隨時塌陷的跡像,第二次努力時,嚴開明自己險些被河水衝走。

體力透支!

一個可怕的字眼在嚴開明腦子裏盤旋。

這種情況下沒有外力,等來的結果就是他和女兵雙雙隕命。

岸上的白影向他衝來。

“別過來!”嚴開明大喊。

如果她踩到那些半緣冰會一起跌入水中,除了搭上一條人命毫無益處。

河水越來越涼,冰冷刺骨,嚴開明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開始哆嗦,此時如果他放手的話或許獨自還有生還的可能,但是那將放棄一條人命。

模糊的視線中,岸上的白影也很焦急,她在試圖找到一切可能延長手臂的東西,然而除了結實的紅柳,似乎隻有把衣服擰成繩子……

白影猶豫了一下,脫掉白大褂,又脫掉自己的軍裝兩件衣服絞結實甩出去,可惜她已經坐在岸邊了還是差那麽一大截。

看著嘴唇已經白得發紫的嚴開明和昏迷的戰友,她已經顧不得什麽了,解開腰帶連同軍褲也一同奉獻了。

衣服絞在一起擰成的繩子很結實。

嚴開明一手抓住繩子,一手挾住落水女兵,而岸上的女兵則使出吃奶的勁兒,手腳並用,堅實的戈壁灘上都被踩出了大小不等坑。

繩子一點點向岸上移動,嚴開明試圖活動冰涼的腳趾攀緣在濕滑的冰麵上,試圖尋找著力點。

女兵的身上裹著棉衣,全力以赴的她幾乎不能發聲,連多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都是奢侈的,然而不能放棄啊,兩個人的生命就係在一根繩子上……

“哇……”

滾到岸上的嚴開明終於鬆了一口氣,雖然渾身還抖得厲害,但是這輩子似乎從來沒這麽放鬆過。

死裏逃生啊。

女兵渾身脫力,還未顧得上探望昏迷的戰友,整個人已經癱在河岸邊,汗水順著額頭滴答滴答的落下來,要知道在溫差極大的胡楊溝,冬季正午最高溫度才3攝氏度,夜晚則可達零下二十幾攝氏度,營房裏有地火龍可以抗寒,此時剛剛從冰水出來的嚴開明可受不住。

女兵這才想起了什麽,顧不得發軟的身體,連忙四處找柴草。

葫蘆溝裏可是無人區,官兵們都在隧道裏,河邊可找不到人,此時求援的話,等找到人恐怕落水的兩人已經凍死了。

乖乖,這女兵是幹什麽的?嚴開明想。

葫蘆溝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枯幹的柴木,很快一大堆柴堆好,女兵竟然有一隻放大鏡,她聚著太陽光引燃柴火。

太聰明了。

嚴開明跳下水的時候脫了棉襖,情急之下棉褲卻沒有脫,此時濕冷地裹著兩條腿沒知覺。

火堆燃起,熱氣傳過來,身上感覺好多了。

那位女兵沒和他說話,走到她的戰友身旁,用耳朵在胸前聽了一下,興奮的自語:“太好了,還有心跳。”

女兵在試圖搬動戰友,試了幾次沒能成功,她望向嚴開明求助道:“你還有沒有力氣?”

嚴開明活動了幾下,翻身坐起,這才點點頭。

“快把她倒背在身上。”

“哦。”

嚴開明上學的時候學過一些簡易的急救方法,從來沒實踐過,雖然知道對方說的是一種救治落水人的方法,但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剛才使不上勁兒是因為身在冷水中,身體機能下降得厲害,現在緩和了一些,倒背著一個女兵倒也不算什麽,比除渣土有小車輕多了。

“跑!跑!”

女兵催促著。

嚴開明也隻好在河岸邊來來回回打轉轉。

“哇哇……”落水的女兵突然吐了好幾口水。

“好啦!”女兵興奮得直拍手。

輕輕的把人放下後,落水者的眼神朦朧,瑟瑟的冷風吹得她身上止不住發抖。

“快把她抱過來烤火。”

不知怎的,又是背,又是抱的,嚴開明對懷中的女兵沒有絲毫異樣,而麵對僅穿著棉衣的女兵卻是一臉羞紅不敢直視,潛意識裏覺得她很美。

“你是哪個部隊的?”女兵問他。

“九連。”

“那個硬骨頭英雄連啊。”

“嗯。”嚴開明的頭垂得更低了。

“我臉上有什麽嗎?”女兵問。

嚴開明慌亂地搖搖頭。

“那你躲我幹什麽?你是救人的英雄,又不是敵特分子。”

“沒……沒……”提起救人,嚴開明更羞了,差一點兒沒上來,人沒救成還把自己搭裏,最後還是這位小女兵把兩人拉上來的。

小女兵?

嚴開明這才偷偷地看著女兵的側臉,一束清秀的發絲垂在臉頰邊,雖是素白朝天,但那線條明朗的五官精致異常,加上剛來葫蘆溝不久,白晰的皮膚似乎能照出人影般光滑,天呐,這是哪裏來的天仙?

“要看就大方看,英雄的鐵道兵戰士可不會偷偷摸摸的。”

“呃……”嚴開明麵色一窘,慌亂地轉過頭去。

“喏。”一隻潔白如玉的手伸過來。

“這是……”嚴開明愣住了。

“白莎燕,很高興認識你。”

握手?

記憶裏嚴開明就沒和誰握過手,更不要說和一個這麽漂亮的女兵,還是剛剛把自己拉上岸的女兵。

“嚴開明。”人家已經主動介紹,自己不能再惺惺作態,說得也是呢,自己一個大男人怎麽比女兵還羞?

“你是救人的英雄。”手握在一起,白莎燕不吝惜的讚譽。

“不不……人是我們兩個救的,沒有你我也差一點……”

“是你的英雄壯舉給我爭取了時間。”

白莎燕的眼睛真明亮啊,清澈得仿佛一泓清泉盈盈流動,那一波漣漪湧出無法言喻的魅力。

“關於廖雨凡不小心落水這件事我希望你能保密,不然對她的政治影響就太不好了。”

“呃……”廖雨凡?哦,是這位女兵的名字吧。嚴開明暗想。

“怎麽?你不願意?”白莎燕在他麵前眨著大眼睛。

嚴開明連忙波浪著腦袋,不假思索地說道:“沒,我同意。”

他此時滿心都是這位女護士,好像一隻小白鴿啊,不知怎的,他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形容詞了。

“謝謝你!”

白莎燕露出了一副美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