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偶遇

脆生生的聲音是從背後座位一位少女身上傳出來的。

兩人還沒看清少女的樣貌,目光卻齊刷刷地落在正對座位上的一位女同誌身上。

嚴開明簡直不敢相信,返程回來看到的第一個熟人竟然是時不時浮現在自己腦海中的白莎燕,南疆的惡劣環境侵蝕了她的肌膚,不過這種成熟絲毫不掩飾她的美,尤其是那雙閃亮的大眼睛,這扇心靈的窗戶燦若繁星,是他記憶裏最真切的東西。

“你們?”

白莎燕也認出兩人,自從一年多前有過接觸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們倆,繁忙的工作也使她沒閑心打聽兩人的去向,不想再次見麵的時候竟然是返程的火車上,而且他們的軍裝……

“恭喜你們一起提幹了。”看到他們軍裝上的四個兜,白莎燕麵露欣喜。

恭喜倒是誠摯的,但嚴開明覺得白莎燕似乎並不怎麽意外,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才進修完,還沒有正式任命呢。”

“太好啦!這邊沒人,過來一起坐。”白莎燕還是那樣落落大方。

當汪建國怯生生的換過座位後正對著這位白阿姨,他竟然癡呆了,這也太美啦,這一輩子就沒見過這麽美的人,而且她還是一名解放軍幹部,看著兩位叔叔熟絡的樣子,不用問肯定是鐵道兵的人。

故人重逢,有欣喜,還有感慨。

白莎燕說:“兩年沒見了,你們都成熟了。”

“也沒什麽,當初想了幾個小點子,沒想到……”嚴開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他不像徐複文那樣臉皮厚,敢直接坐在白莎燕身邊,斜對著白莎燕的他依然不敢直視那雙美麗的眼睛,聽著白莎燕如大姐姐般的誇讚心底倒是泛起了嘀咕,好像她的年齡並不大吧。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們學成歸來,可以挑更重的擔子了。”白莎燕是真心的高興,她一直為當初隱瞞嚴開明救人的事而自責,現在看到他居然憑一己之力提幹,這說明品質優秀的人無論怎樣都不會差。

“你們剛才說我們的掘隧道沒用過大型機械?”這時,剛才發問的少女突然用她那特有的清脆聲問道。

“這位是……”嚴開明遲疑著問。

“譚雅,是咱們的軍屬,這次她媽媽特意囑咐我把她帶過來。”白莎燕介紹道。

“哦?”嚴開明問道:“她媽媽也是咱鐵道兵?”

“當然。”白莎燕看著穿著嶄新軍裝的汪建國問道,“這是咱們的新戰士?”

“我們是順路把他接回來的。”嚴開明不好意思的笑笑。

在學院接到電報時嚴開明也很意外,不過對上級的命令他可不敢提出疑問,不就是回程路上順便接一個兵嗎?雖然這個兵是汪總工的兒子。

軍裝這種稀缺資源還是徐複文想辦法從當地武裝部弄到的,雖然有些不合身。

“汪總工的兒子?”白莎燕特意端詳了一下汪建國,他坐在譚雅的身邊,這個新兵個子倒是挺高的,就是有些瘦弱,軍裝穿在他身上有些短小,和同樣穿新軍裝的譚雅比起來氣色差了許多。

“在陝北當知青的,這次順路就帶回來入伍了,他們村支書還不同意,我就對他說這是軍令,敢違抗軍令是什麽下場讓他自己掂量。”徐複文哪裏容得了別人忽視他,兩句話就把底泄了個幹淨。

原來小汪同誌的入伍名額是這麽來的,嚴開明總算明白了小徐老兵和村支書密談的內容了,大抵是偏遠山區的村支書不禁嚇,這才把寶貴的名額讓出來。一路上大談保密守則的小徐老兵這一次還不待別人問,就主動泄密了,真不曉得白莎燕同誌哪兒來這麽大的魅力。

“白護士這是從哪兒來?”嚴開明問。

白莎燕笑著說:“從家鄉,剛休探親假回來,順便把這孩子接過來住上一段,這孩子很不得了,對鐵路施工熟悉得很。”

“她還懂施工?”

徐複文滿臉詫異,這才正眼打晾身邊的少女,十四五歲的年紀,鵝蛋臉上透著精靈古怪的神氣,嘴角自帶著笑意,仿佛已經習慣了別人驚訝的目光。

“你們連國內設計製造過掘進機都不知道,還來問我懂不懂施工?”譚雅的臉上有著明顯未脫去的稚氣,小小年紀豈止是不謙虛,簡直是沒把他們倆放在眼裏。

“你是說盾構機?”嚴開明立即提起興趣來。

“是不是你說的那種盾構機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咱們國家1966年就設計製造了第一台掘進機用於工業性試驗,之後又設計製造過大小不同的掘進機用於隧道工程。”譚雅張口就來,不似作偽。

“你確實是掘進隧道?”嚴開明不可思議地問。

譚雅很篤定地點頭道:“確實,不過一共也隻製造過三台,性能有限,最長掘進深度669米,最高月進尺179米,最大直徑是4米。”

一連串的數據把兩位剛剛學成歸來的年輕幹部震住了,這女孩兒不簡單呀。

“是什麽樣的隧道?”嚴開明身體前傾急切地問道。

譚雅一臉遺憾的表情,兩手一攤說道:“兩條水利工程隧道和一條煤礦隧道。”

仿佛剛剛點燃的一團火被一盆冷水澆滅,嚴開明長歎著氣捶足頓胸道:“可惜,如果是鐵路隧道就好了。”

“有什麽好可惜的,能造出水利用的就能造出鐵路用的,隻不過是時間問題。”譚雅滿不在乎地說。

“至於盾構法嘛……”譚雅下意識的咬著手指手,像個鄰家女孩兒,她自顧自的說,完全沒注意到有一雙眼睛幾乎目不轉睛的盯在她身上。

汪建國被小女孩兒身上特有的氣質吸引住了,那張洋溢著青春熱情的臉龐卻在訴說著高深難懂的知識,人家是怎麽學的?

青春是有朝氣的,青春也是最有權利揮霍時間的,嚴開明相信譚雅所說的,隻不過在場的人誰也沒料到,這個時間問題一等就是三十幾年……

嚴開明受到了鼓舞,緊握雙拳激動地說:“早晚有一天我們一定能造出屬於自己的盾構機。”

汪建國的嘴一直沒合攏過,他問譚雅:“你為什麽知道這麽多啊?”在他心裏兩位來接他的首長已經懂得很多了,可偏偏在一個小姑娘麵前甘拜下風,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我爸教我的。”

這是汪建國第一次和譚雅說話,這麽多年來他一直不敢開口提自己的爸爸,而譚雅偏偏是帶著自豪地說起。

“你爸爸是……”徐複文仿佛意識到了什麽。

“他在工程兵學院任教。”

“……”

譚老師!

當知道這個消息後,嚴開明釋然了,譚老師在學院時是隧道工程的專家,在他眼裏可能隻有那位汪總工能比,輸給他的女兒不丟人。

隻不過……

回頭再看看這位小汪同誌,他好像一點兒也沒得老爺子真傳啊,都是專家之後差距怎麽這麽大?

“白護士你長得這麽靈秀,家鄉一定是江南吧,我聽說江南出美女。”學成歸來的嚴開明終是增添了不少自信,說起話來也比從前大方。

“是江南的,還是詩裏那個煙花三月下揚州的地方。”白莎燕本來是極美的,說到煙花三月,一絲江南婉約的氣場仿佛悄然圍繞在身邊,厚厚的冬棉衣也遮掩不住。

“那裏一定極美。”

“那裏曆史悠久,景色怡人,有大名寺、瘦西湖,風光旖旎,讓人流連忘返。”

短短幾語白莎燕描繪出了一副優美的江南風光,對比起外麵把日光都吞噬掉的黑風暴,那是怎樣一幅誘人的畫卷啊,要是胡楊溝也是這番景色那該多美啊,嚴開明憧憬的想,如果真是那樣就算多幹幾年活兒也會感到愜意吧。

“對了,我這裏有石榴。”白莎燕說著便伸手從挎包裏掏。

揚州產石榴,紅通通的大石榴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在胡楊溝連新鮮蔬菜都不能時刻保障,何況水果這種奢侈的東西,白護士千裏迢迢從江南帶來的,怎麽好意思吃呢?

嚴開明連忙推辭,可還沒等張口,徐複文一臉貪婪地從白莎燕手裏搶過大石榴說道:“想這口兒想很多年了。”

對了,徐老兵的家鄉也是那邊的。

“剝了皮保存不住了,再說不給戰友們分享難道喂了胡楊溝的老鼠呀,不過不能都給你們,除了老鼠還有不少饞貓等著呢。”白莎燕調笑著說道。

白莎燕的話把大家逗笑了,於是一個個不好意思的每人掐了一點兒石榴籽,待一顆石榴轉了一圈還剩大半個。

“給!”白莎燕把剩下的半個石榴遞給最瘦弱的汪建國。

汪建國幾乎不敢相信,剛剛經曆了連糠都吃不飽的生活,突然把石榴塞到嘴裏,那滋味已經是永生難忘了,白護士還對自己這麽好,捧著半個石榴,他哇地一下哭了出來。

“在部隊我一定好好幹,幹出個樣兒來報答白阿姨。”

這個小兵芽子太可愛了,滿座人都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