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頑童
窗前。
端著長長的過濾嘴兒，任由煙霧飄散，透過繚繞的煙霧，她的眼神飄向窗外，實驗車間外的場地，一台國產自研“前進號”TBME3型直徑8m全斷麵掘進機被當做雕塑放置在場地中間，這台機器象征著華鐵裝備的崛起，也標誌著中國盾構正向產業化邁進。
“863計劃的早期成果，下一次該是直徑超過12m的大家夥了。”譚雅出神的自語，望著窗外汪承宇走出大門的背影，她不禁皺了皺眉頭輕歎道，“那小子當真趕不上了嗎？”
走出大門，汪承宇才知道自己多窘。
南郊會展中心？
因為是正在開發區域，二十公裏遠，沒有公交車……
他一拍腦門毫不掩飾懊喪的表情，何況還有不到四十分鍾時間了。
集團有車，但那都是公車，不可能專程拉他一個毛頭小子，打出租車的話很貴不說，還需要繞很大的遠，對於剛剛自我失業的汪承宇來說眼下必須節約每一分錢。
由於城區的擴大，政府欲打造新區，對新區大力開發扶植，過去那一片一發洪水就成汪洋的低窪地，在新階段的開發中要徹底改頭換麵了
要去南郊，必通過鄭河，這條河流又寬大，水量又充足，為了打通南北快速路，解決城市擁堵問題，新的開發計劃中有兩條公路隧道，和兩條地鐵線要從河底穿過。
“隧道！”
汪承宇的頭腦一激靈。
隧道工程正是集團承建的，那裏每天都有許多大車經過……
商州地鐵二期工程正在緊張的施工中，原定兩年時間完成的南線二段工程在新的市委擴大會議召開完畢後，工期被緊縮至十個月，這就意味著工程必須雙線同時開工。
“四台盾構機，追加三十個億的投資，好大手筆！”
剛剛從北京趕到的徐複文不知道是在誇讚還是諷刺，他這個專家是外聘過來的，本來不該多嘴多舌，但是擔任首都地鐵建設總工程師的老徐終還是忍不住為商州的大手筆吐槽了。
“這也是為了商州市的建設。”陪同的是主管市建副市長的秘書，姓秦，他在一旁陪同尷尬的笑著說。
和首都星羅密布的地下設施不同，商州的可用地下資源太多了，但是為了打造這條立體交通網絡，橋梁、公路、地鐵全部貫通在一條直線上，不僅橫跨鄭水，還要穿過都山，兩項大工程全部都要用上盾構機。
863計劃為數不多的成果隻能在一些小項目中試用，要不誤工期完成這樣一個大項目，盾構機必須采購進口產品。
“四台直徑二十一米的大盾構，正宗德國貨，您知道的……咱們國產的材料技術上不夠強……”秦秘書說話的聲音越說越小。
如果不是事實， 誰願意承認這麽失敗的事兒。
“核心軸承材料……”徐複文也不得不承認，這年頭盾構機市場全是外國貨，大型工程使用的盾構機不是德國的就是美國的，國貨？人家可不敢用，真出了事故扔到地下，這損失誰來承擔？
話說，德國貨的質量還是不錯的。
“是路德集團的產品嗎？”徐複文隨口問著。
“是的，他們在我市有聯絡站，出了問題隨時可以維修……”
話音未落，奇怪的聲音從盾構工作井口傳來。
盾構工作進口二十餘米寬，用來向內輸送管片和向外運送殘土，井口上本來一刻不停工作的門型吊也不再工作，井口大量的工人停下來觀望。
隨著怪異的聲音加劇，“轟”地一聲，轟隆隆的機器聲戛然而止。
徐複文的眼睛都瞪大了，這就出故障了？不會這麽巧吧？
過了不多時，頭戴安全帽的盾構機駕駛員從進入土倉的安全通道灰頭土臉的地走來。
“報告，可能掘到山體硬岩了，正在嚐試調式控製係統機器突然停了，怎麽也啟動不了……”
七個億一台的家夥也不怎麽樣嘛，徐複文腹誹著。
“趕快打電話給德方，讓他們派人來維修！”市府派來的協調人員忙碌開來，工地上也淩亂不堪。
徐複文皺了皺眉頭，這還是集團的人嗎？當年鐵道兵臨危不亂的作風哪兒去了？何況隻不過是一件機械性的常規故障。
過了好一會兒，有人回複道：“德方人員八小時以後才能到現場。”
秦秘書急得捶足頓胸：“怎麽搞的，沒和他們說工期緊嗎？”
“說了，人家說要按章辦事，說好八小時後就是八小時後。”
“這……”
德國人的傲慢與古板在全世界是聞名的，別說他秦秘書跺腳，就是市委一把手來了人家該八小時後到還是八小時後到。
“能嚐試自己維修嗎？”
秦秘書的想法在場的工程人員不是沒有過，當初貫穿秦嶺隧道的時候就因為德方故意拖慢換刀具的速度，逼得中方偷師學藝，最終青出於藍，學會了又快又好地更換刀具，這次也不是不想，但是……
一小時後，嚐試過的技術人員們全都垂頭喪氣的回來了。
控製係統出問題了，那是軟件的事啊，這……
德方答應八小時後到現場，對整個工程而言耽誤的可不止八小時，什麽時間修好，修好後重新運轉還需要時間，這可真讓人急得團團轉。
一輛超大載重卡車經過工地，在擁有眾多大型機械的工地上一點兒也不顯眼。
汪承宇背著書包跳下車，對大卡車司機揮揮手喊道：“謝謝師傅！”
卡車司機探出頭，麵帶笑容地回應道：“不客氣，對了，小兄弟是實驗室的人吧，那裏的人都是人才啊，今後咱們集團就靠你們啦！”
是啊，誰不知道未來的日子實驗室肯定是華鐵隧道最吃香的單位。
司機師傅說得熱忱，汪承宇繃住了才沒讓自己看起來很窘迫，他暗自說服著自己：“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了……”
卡車是一直把他送到都山以南的施工現場，這邊距離還未開發的市會展中心用地不遠了，快速路和地鐵的修建就是為了開發南郊而做的基礎工程，。
還要點兒臉的小汪自然沒告訴司機師傅自己是要去會展中心用地，而是在隧道集團的工地上下了車。
大卡車卷著塵煙奔馳而去，汪承宇拍拍身上的灰，昂著首、挺起胸向自己的未來邁開了步伐。
“小子！你怎麽在這兒！”
這一聲洪亮的嗓音喊過，剛剛邁開大步的汪承宇險些沒栽了個跟頭。
能喊出這麽響亮聲音的除了爺爺那輩的老戰友，還能有誰？
“徐爺爺……”
汪承宇癟著嘴，腆著臉擠出一絲笑模樣。
別看小汪敢一邊反抗暴君，一邊挑逗老嚴，可他還是有怕的人。
徐複文，老頑童，別看他五十多歲的年齡，就喜歡和年輕人一塊兒玩兒，偶爾搭理一下老嚴，實在是老兄弟戰友情太深。
汪承宇自詡聰明，可是在徐爺爺麵前不夠看，別看這位小爺爺一臉笑眯眯的樣子，若是動起壞水兒來，年輕人玩的那套都是人家玩兒剩下的。
“別叫我爺爺，我還年輕呢，說好的，沒有長輩在場各論各的，叫大哥！”
“大……”就算汪承宇有那麽一丟丟玩世不恭的意味，可畢竟是傳統家庭出身，跨度這麽大的改口還真難叫出口，這位老徐真是人越老越為老不尊了。
“這是怎麽啦？”大哥是叫不出口的，汪承宇借口工地亂像岔開了話題。
“切！”此時身邊沒人，老徐滿臉不屑的吐槽道：“都說德國貨好，我看也不怎麽樣嘛，說壞就壞了，對了……”
話音未落，老徐突然倒吸一口冷氣，看小汪的眼神完全不對勁了，仿佛財迷看到了寶貝，眼神裏止不住的透出貪婪。
“徐爺爺……您這是……”看著老徐要吃了自己的眼神，小汪暗叫不好，腳底抹油就想開溜。
“叭！”
手腕被老徐死死扣住，小汪暗叫不好，老徐不會真吃了自己吧。
老徐，爺爺輩戰友裏年齡最小的，卻也是最精的，時年五十的他手勁兒真不是一般二般大，連他這個正值壯年的小夥子也掙脫不得，當兵的老底子就這麽好嗎？
“你小子研究生主修的是隧道工程吧，別告訴我你對盾構機控製係統陌生。”
不僅手勁兒大，記憶力還好得驚人，反正也要耽誤八小時，死馬當活馬醫，這小子從小就聰明，不用白不用。
“我有約會呀……”
汪承宇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古板的老嚴也好，聰明的老徐也罷，就算加上自己那個不擅溝通的老爸，這些老鐵道兵不管什麽性格的人都有一個共性——倔！
打定主意的事兒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不拿出幾分真本事，這小老頭兒非把自己逼死不可，怪就怪自己非要耍什麽小聰明，直接央求司機師傅把自己帶到會展中心用地好不好。
悔不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