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玩具

盾構機這種大型隧道掘進機械被形象的稱為“地龍”,它就像一條地下長龍,隨著掘進深度的增加它的“身體”越來越長,機體在地下行走,直到另一麵的破土,全部隧道貫通,工程也就竣工了。

使用盾構法掘進最大的好處在於節約時間,最顯而易見的優勢在於——不死人!

是的,自從老嚴指揮秦嶺山體隧道提前十個月貫通時,他當場流下眼淚,仰天告慰戰友的靈魂。

“我們打隧道終於不死人了!”

鐵道兵穿山架橋的曆史是戰鬥的曆史,光榮又充滿悲壯,最典型的是成昆鐵路1100公裏的鐵道線上長眠著1200位鐵道兵戰士,平均每一公裏鐵路犧牲一名戰士,數字是枯燥的,隻有親曆的人最能體會那種滋味,無奈啊!

可以說沒有鐵道兵戰士的犧牲,就沒有連動新中國命脈的鐵路線,而這條鐵路線上,最悲壯的是開掘隧道的戰士,那一個個“老虎團”、“硬骨頭連”就是頂著巨大的犧牲鑄就的鋼鐵般的隊伍。

汪承宇對這條“地龍”可不陌生,別的小孩兒還在玩“過家家”的時候他就用這大家夥當做躲貓貓的藏身地,躲在那家夥裏麵,哪個小朋友也別想找到他。

那個時候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不在家,不把他帶到工地還真不知道哪兒能帶孩子。

這麽多年來,別人眼中神秘的機械在汪承宇這裏如數家珍,除了模樣和大小有些區別,功用結構簡直閉著眼睛都能講明白。

上大學的時候導師講TBM(一般指全斷麵硬岩隧道掘進機),他硬是把導師給駁得啞口無言,這家夥理論聯係實踐,在這領域如魚得水了,無怪乎學位剛到手相關專業的單位就搶著要,最後還是當爹的伸手快,直接把他劃歸門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真不算徇私。

可惜家長都以為了解孩子,其實“代溝”這種東西真不是說說玩兒的。

父子間的確心連心,可兩者間的巨大溝鴻並不是刻意回避就不存在的。

當汪承宇被老徐硬拉進停擺的那台機器裏麵的時候,熟悉的感覺又充斥在身體之間,看著焦急的工程師和駕駛員,汪承宇把不屑的表情已經掛在臉上了。

所有人都疑惑徐老為什麽要拉一個小年輕進工地,還是進這種核心位置,當徐老向眾人說明請來一位專家給看看問題的時候,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這不就是一個剛畢業的學生嗎?”

汪承宇暗笑,自己麵相是年輕了些,可也不至於剛畢業吧。

“徐老這是您家子侄吧……”

說這話的人有些不客氣了,就差沒說“您老依老賣老也就算了,帶個小年輕戲弄我們算怎麽回事?

汪承宇本來是被動的,可當那些人把挑刺兒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時骨子裏的傲氣頓時被激發出來,狠人話不多,他一頭紮進駕駛室,像擺弄玩具一樣熟練地查看各種軟硬件。

駕駛室非常狹窄,兩個人並行尚且不能,所以沒人看到他在鼓搗什麽,就在大家擔心這個年輕人把金貴的機器鼓搗壞了,剛要發表意見,“轟隆隆”響動聲發出,停擺的機器重新啟動了。

“這怎麽可能?”

有些人驚訝,更有些人仔細,從這小子進去到出來一共不到十分鍾,說好的德國專家團呢?說好的八小時呢?不科學呀!

碰巧,一定是碰巧。

似乎,大家在同一時間默契的達成了一致。

“剛才我就在檢測,是不是刀盤轉速達不到設定值造成的。”

說這話的人叫陸凱德,他認得汪承宇,自然汪承宇也認得他,這位陸叔叔入伍比父親早多了,身為鐵道兵的老戰士,以作風硬朗著稱,曾創下72小時不下火線的紀錄,和他一起共事的都稱他為陸鐵人。

這一次陸鐵人剛想發揮連續奮戰攻克技術的工作,沒想到故障輕易的解除了,而輕鬆排除故障的人還是汪建國的兒子,這讓他臉上無光了,如果是汪建國自己還有情可原。

“對呀,剛才地質結構發生變化,軟土變硬岩,很有可能是設定值調得不對呀。”有人附和道。

“駕駛員呢?快進去看看機械有沒有問題?”陸凱德連忙下令。

工程施工方這邊陸凱德是現場總指揮,在現場他最大,駕駛員連忙回到崗位,摸索著檢查了半天回應道:“完全正常,隨時可以投入工作。”

“再等等!”陸凱德說道,“工作人員再把各構件的隱患排查一下,以免剛才沒找到真正故障原因,瞎貓碰死耗子的事兒不可能次次有。”

有人說陸凱德這個人沒啥毛病,就是認不清自己的能力,想當初和汪建國爭領導位置失敗,他就到處和別人說局裏是看著汪老的麵子。其實後來汪建國接二連三的高升也證實了提拔他那位領導有慧眼,就算看汪老的麵子,誰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可著一個人使勁提拔是不是?畢竟集團下麵可有幾萬張嘴,沒有能力的人上去那可是一場災難。

事後陸凱德從工程隊長也逐步升了幾格,但始終離不開現場施工一塊工作,直到做成現在的位子。

比不過老子還比不過小子嗎?

本來汪承宇對這位叔叔輩的長輩談不上好惡,可是他剛才說自己的瞎貓碰死耗子,這可有點兒欺負人了,自己是小輩也就算了,怎麽說也是徐老帶進來的人,徐老擔任過首都地鐵工程總工程師,現在也是身居要職,不看僧麵看佛麵也不帶這麽埋汰人的吧。

若在平時小汪也就不打算爭辯了,可今天是什麽日子?是小汪擊敗獨裁的日子,是迎來自由的日子,是馬上與女友雙宿雙飛共用創美好未來的日子,這樣的大日子怎能留下不愉快的影子?

“怕有隱患就拆了機器好好檢查一遍,順便說一句,您就算把機器拆了也找不出問題在哪兒。”

汪承宇這話是直接對陸凱德說的,而且是當著在場所有下屬的麵,說話的聲音還特別大,眉宇間的笑意充滿著挑釁的意味,最令在場人不可抑製的是徐老居然和小汪的表情一模一樣,仿佛這話隻不過是通過小汪的嘴傳達他本人的意思。

華鐵集團老一代人裏沒有花花矯子人抬人這種說法,可也不代表會讓人當眾下不來台,就算徐複文是老一輩,可陸凱德也是華鐵一代,奉獻了近三十年的老員工了。

“你什麽意思?”陸凱德冷著臉質問,“你是說我們這麽多人都找不到問題,就你一個人能找到?”

“如果你們能找到幹嘛要等德國專家呢?”汪承宇一點沒客氣的反駁道。

“那是因為這台機器是德國原裝貨,不貿然動手是怕給國家造成損失。”

“不如說是怕擔責任,把問題統統推給德國人。”這是對待進口機器的通病,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卻被汪承宇一針見血的挑明,一旁的徐複文哈哈大笑。

“你……”陸凱德漲紅的臉滿是怒意,但是當著徐複文的麵又不好與一個晚輩對撕,就算贏了也太有失身份,緩了半晌慢慢平複情緒的陸凱德反問道:“那你說是出了什麽故障?”

“刀盤驅動……”

汪承宇話音未落,一旁的駕駛員連忙搶答,生怕答晚了責任落在自己身上。

“我輸入了幾次啟動命令都沒反應,不可能是驅動的問題。”

“你輸入的是什麽命令?”汪承宇反問。

“是德方原裝機的命令。”

“誰告訴你這是原裝機了?”

這一次話音不大,但卻激起一層波瀾。

“你胡說什麽,合同上明明說……”秦秘書剛想跳出來指責,忽然想到那份德文合同自己也沒看全,隻模糊記得專家說過機器沒問題,難道合同裏有陷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