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晏家

氣氛是少有的緊張。

客廳寬大的沙發上,封靈和晏遠航各自坐在對立放置的單人沙發裏,怒視著對方。

晏遠航下班回來沒有看到晏溪行,問了封靈才知道晏溪行下午就出去了,還是搬出去一段時間。

頓時就覺得封靈做得不對,沒有經過思考,是和晏溪行一起在胡鬧。

而封靈,也是對於晏遠航不喜歡林鹿初這件事情感到非常生氣。

心理疾病它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旁人有色的眼鏡,有意的瞧不起。

如果真是旁人,普通人,不能理解那也就算了。

可晏遠航是醫生,是作為心理醫生的她的丈夫,他怎麽能對林鹿初有那樣的想法?

“溪溪搬到哪裏去了?”終於,晏遠航先問出了口。

封靈斜睨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回答:“不知道。”

晏遠航起身準備去打電話,封靈忽然喊住他,“你幹嘛去?”

“去給老薑他們打電話,問問溪溪有沒有在他們家。”晏遠航邊說邊往電話走去。

“然後呢?”

“什麽?”晏遠航頓住腳步,眉間微微蹙起,不知道封靈要說什麽。

“你知道他住在哪裏之後呢?”封靈站起身,嘴巴在問晏遠航,眼睛卻時不時盯著電話,想著要不要拔掉電話線。

就算溪溪沒有住在薑家或是流雲家,晏遠航連電話都打不出去,應該更加生氣吧。

“把他叫回來。”

“嗬,”封靈冷笑一聲,“叫回來?把他叫回來看著他這個沒有同理心的父親?”

晏遠航眉間擰得更緊了些,不知道封靈到底是怎麽了,今天哪裏都很奇怪,“你說我什麽?”

“我說你沒有同理心。”封靈說完後又重新坐回了沙發裏,“沒關係,你打電話吧,你要是能把溪溪叫回來,我算你厲害。”

反正溪溪也不住在他們家裏。

“我……”晏遠航有些無語,一下沒反應過來到底是為什麽要這樣說他,待他反應過來之後,隻覺得封靈忽然變得做事情不經過大腦思考。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後,再看向封靈,語氣裏浮著一股恨鐵不成鋼,“溪溪就是跟了你的性格,才會對什麽事情都過度關心,林鹿初那個樣子,明顯就已經很嚴重了,你不阻止溪溪跟她接觸,哪天她傷了溪溪你都不知道。”

“你自己也是醫生,你明知道林鹿初是不安全的,你卻不阻止你的孩子跟她來往,還說我沒有同理心,你不覺得你心太大了嗎?”

晏遠航是真的擔心晏溪行,不然也不至於用這麽重的語氣和封靈說話,以往向來是封靈說一不二的家裏,忽然衍生出了他這塊陳年反骨。

封靈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晏遠航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更多的,是她才發現原來晏遠航是這麽不了解她的工作,不了解她。

“是,初初是生病了,但那是她的錯嗎?溪溪喜歡她,願意和她做朋友,我也喜歡她,願意他們交朋友。”

“可是你,你憑什麽阻止溪溪交朋友,又憑什麽,去阻止初初交朋友?”

晏遠航很少有的衝封靈動怒,此刻也是壓抑不住聲音中的怒氣,“就憑溪溪是我的兒子!”

“可溪溪也是我的兒子!”

封靈看著他,他們從來沒有吵過架,這大概是第一次他們彼此都用這麽大的聲音,和這麽讓人難以接受的語氣,和對方說話。

“溪溪是我們的兒子,所以我們就有權利幹涉他做任何的事情了嗎?”

“他的一生都隻屬於他自己,他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的附屬品。”

“他想和誰交朋友那是他的自由,你沒有權利去幹涉他。”

晏遠航是認同這一點的,但是……“但林鹿初她是個病人。”

封靈耐著脾氣,忍住沒有翻白眼,問他:“所以呢?你歧視她,所以也讓我歧視她,還要讓兒子歧視她?”

晏遠航沒說話,封靈也隻是歎了口氣,也不打算再生氣了,而是打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晏遠航,你是醫生,是救人的醫生,那麽小的孩子站在懸崖邊,如果沒有人去拉她一把,她會死的。”

“你要做那個推她一把的人嗎?”

晏遠航當然不會願意去做那個推她一把的人,也知道自己不該戴著有色眼鏡看林鹿初,但是林鹿初脖子上那道傷口,他始終覺得還會再有。

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能那麽決絕的往自己的脖子上劃一道那麽長的傷口。

也不知道到底是這世界虧欠她太多,還是她原本就是這麽偏執激動。

“她往自己脖子上劃了一道多長的口子你也看見了?你就不怕哪天她把那道口子劃到溪溪身上?”

封靈再度歎氣,“你明明應該知道的,如果正確引導,這個病並沒有那麽可怕。”

“初初是個善良的孩子,你真的覺得她會傷害溪溪嗎?”

她能看出來,溪溪對於初初來說有多不同。

原本沒有生氣的一雙眼睛,有一天閃爍起微弱的光。

原本已經衰弱許久的心,有一天重新開始鮮活跳動。

原本,原本對這個世界都已經失望到了極點,卻因為,有一天遇到了一個人。

有一天,因為遇到了這個人,而想要努力的去愛這個世界。

努力的也讓自己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溪溪是初初唯一的光啊,她怎麽能,又怎能讓別人去剝奪這束光。

這唯一讓她有理由活在這世上的力量。

她不能,晏遠航也不能。

除了初初自己,誰都不能。

“可這病根本就不是她能控製的。”

現在離高考說遠不遠,高考對於晏溪行來說太過於重要,他不希望晏溪行身邊總有這麽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分散他的注意力,耽誤他的學習。

萬一林鹿初的情況惡化了,傷害了溪溪,溪溪怎麽辦?他們又該怎麽辦?

“她生病這件事不是她能控製的,但她能控製自己不傷害別人。她還那麽小,你讓溪溪離開她,如果她病情加重,出了什麽事情,你會心安嗎?”

晏遠航不想再在這件事上糾結,封靈的話裏話外完全把他塑造成了一個沒有同理心,又歧視心理疾病患者的沒有醫德的醫生。

“溪溪到底去哪兒了?”

封靈別開臉,仍然不打算說,“不知道。”

“封靈,”晏遠航很無奈,“你不能這樣由著溪溪,他現在還是個學生。”

封靈撇撇嘴,並不想看他,“我沒有由著他,我是認同他,因為你那天和他說的話,同樣讓我很生氣。”

“我是為了溪溪好。”

“我知道。”封靈點頭,“我知道你是為了溪溪好,可我並不認為你是對的,溪溪覺得你傷害了他的友情,在他原諒你之前,可能都不會回來住了。”

“你就讓他這麽胡鬧?”晏遠航都覺得有點無語了,站在他的角度,他明明什麽都沒做錯。

封靈半倚在沙發上,小小的翻了個白眼,“怎麽叫胡鬧,你做錯了事情就應該接受懲罰,要不是我怕你餓死,我都想跟溪溪一起搬出去。”

和初初住一起,應該很開心吧。

“他現在住在外麵是可以,開學之後不會也還要住在外麵吧?”晏遠航深呼吸一口氣,壓下腦子裏漸漸冒出來的想要打斷晏溪行腿的想法,無奈又弱小無助的問封靈。

“那我不知道,大概你什麽時候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溪溪就什麽時候回來吧。”

這個封靈確實不知道,溪溪雖然常常看起來沒什麽脾氣的樣子,但實際上脾氣又臭又倔,像晏遠航一樣。

不過就算溪溪一學期不回來也沒關係,反正她也知道溪溪在哪裏,她要是想他了去找他就是了。

但晏遠航就比較慘了,如果溪溪一直不能原諒他,他就一直不能見到自己的兒子了。

活該。

“你們為什麽背著我統一戰線,難道我不是你們的一份子嗎?”

封靈抿唇笑了笑,從沙發上下來,走到他麵前,幫他理了理領子。語氣也放軟了些:“老公啊,做錯事情的人,是不會有同夥的。”

晏遠航:我手術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