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第1節

金嫚來了。

上午打過電話,哽咽著嗓子,說要到海州來。普天成連哄帶勸,說自己最近忙,實在抽不出時間陪她,讓她再堅持一段時間,等忙過這陣,他到吉東去看她。金嫚不高興地說:“你天天說要來看我,這麽長時間了,也沒見你的腳步到過吉東,我是看清了,你嫌我了,不想要我了。”普天成趕忙說:“小嫚你千萬別這麽想,我對天發誓,這輩子不會扔下你不管。”

金嫚冷冷地笑笑:“發誓頂什麽用,能看到你才是真。”

金嫚從來不用這樣的口吻跟普天成說話,這麽多年,向來是普天成說啥,她便聽啥,很少有違背普天成意願的時候。普天成心裏多了個疑問,他猜想,金嫚那邊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便也不敢再堅持,隻能點頭答應:“那好,你來吧,我這就給你訂房間。”

跟於川慶擁有獅子樓一樣,普天成也有自己固定的去處。

位於西關大街井水坊的白雲賓館,就是普天成常去的地方。

事實上省裏不少領導,都有這麽一個秘密場所,不便於公開安排的活動和明著接待的客人,都要安排到這裏。

當然,白雲賓館跟獅子樓還是有所不同,人家獅子樓是江海玲開的,屬於紅顏知己,白雲賓館的老板白玉雙跟普天成卻沒這層關係。

如果非要扯上一層關係,那就是龜山。普天成感歎的是,這輩子他生命中的很多緣,都跟龜山有關。

他政治生涯的起步是在龜山,當年如果不在龜山做縣長,也就沒有他的今天。縣長或縣委書記這兩個職位,是政治場上最關鍵的兩個職位。它是中國官員的最低端,也是中國官員靈魂真正能夠洗禮的地方,不經這兩個職位的錘煉,你在政治上很難有所大作為。

龜山又是普天成獲得寶物的地方,妙的是,金嫚也是龜山人,她是龜山縣一個叫旺村的小村莊出生的,她的父母至今還在龜山。跟白雲賓館老板娘白玉雙的認識,也是在龜山。白玉雙是龜山人,普天成當縣委書記時,白玉雙還在讀中學,後來白玉雙女承父業,跟著父親養殖長毛兔,那時普天成已是吉東市長,有次到龜山檢查工作,在養殖場看到天真活潑的白玉雙,他還跟白玉雙的父親說:“這麽漂亮的女兒,窩在深山糟蹋了,應該讓她去讀書。”玉雙父親聽了他的話,將白玉雙送出大山,到海州一家職業學院讀酒店管理專業。結果這一讀,就讀出一個企業家。白玉雙最早在海州白雲賓館打工,後來當領班,再後來,就成了客戶部經理。

白雲賓館一度時期經營不下去,市上想把這個包袱甩了,出台了改革方案,當時有不少人想通過改製把它買到手裏,其中有些還是省裏赫赫有名的企業家。誰也沒想到,最後結果一公布,中標的竟是名不見經傳的白玉雙。再後來,人們就知道,白玉雙在海外有個親戚,關鍵時候,是她海外的姑姑出巨資支持她,現在白雲賓館的管理都是沿用海外的管理模式,她姑姑是董事長,白玉雙是總經理。

都說傳奇在官場,其實真正的傳奇永遠在民間,官場永遠都是按它特有的程序按部就班運行的,不會有人創造出傳奇來。

普天成趕到白雲賓館時,金嫚已睡了一覺,下午的陽光透過窗幔,灑在她腳下的波斯地毯上。

大約是到了海州,金嫚的心情好了許多。

她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手裏擺弄著一隻白毛玩具狗。

她的姿態有點像孩子,其實她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因為有普天成這棵大樹,她把該經曆的很多風雨都給躲避了,心理就永遠停留在認識普天成的那個春天。

那個春天她邂逅過一隻狗,純白的吉娃娃,是主人遺棄在吉東那條叫狀元巷的街巷裏的,金嫚想把她領回來,可是沒地方養,隻好含淚把她送了人家。

之後,金嫚就開始喜歡玩具狗,她的身邊總是有一條純白的長毛玩具狗。金嫚今年二十九歲了,二十九歲的金嫚看上去比十年前豐滿了許多,裹在睡衣裏的身子豐腴而飽滿,像成熟的玉米,特別是那對乳,似乎比剛認識普天成時又結實豐滿了許多,一頭長發如瀑布一樣泄下來,裹住她**的脖頸還有半片粉白的胸,剛剛沐浴過的身子散發著幽幽暗香。聽見門鈴響,金嫚從沙發上躍起身子,拖鞋也沒顧上穿,赤腳就奔了過去。

她太渴望見到普天成了,分開這麽些年,從沒像現在這樣焦灼地思念過、渴盼過他。

門開了,普天成衣冠楚楚站在外麵。麵對比他小許多歲的女人,普天成每次他都有種陌生感,他上下打量著金嫚,好像遇到一個不明白的問題,一時反應不過來。

金嫚卻不管這些,她的眼裏閃過一道光,叫了一聲天成哥,一把拉過普天成,用腳蹬了門,就鑽進了他懷裏。

一股浪朝普天成襲來,花浪,香浪,普天成打了一個戰,身子僵直著,任憑金嫚在他懷裏撒野。金嫚像一隻兔子,拱窩似地在普天成懷裏亂拱。她摟住普天成的腰,先是在普天成胸膛上亂拱**,嘴裏發出熱情而又明快的歡叫。接著又捧住他的臉,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吃吃一笑:“壞哥哥,想死我了。”

一聲“壞哥哥”,叫得普天成骨頭都化了,但他仍舊緊繃著身子,裝著。裝是官員必備的素質之一,也是男人必須有的一種手段。普天成這陣兒裝,卻不是偽裝,他是怕,真的怕。

他為什麽要怕呢?當初,他可是一點也不怕的,第一次把金嫚抱上床的時候,身上燃著一團火,血管裏的血往一個地方集中,他抱著她,像抱住一團海水,抱住一大塊香噴噴的蛋糕。是的,蛋糕,普天成那時真有這樣奇妙的想法,他把蛋糕扔在**,一邊解她衣服的扣子,一邊想,這樣可口的蛋糕,我怎麽舍得留給別人呢?

後來他像海水覆蓋沙灘一樣覆蓋了他的蛋糕,金嫚在他身下發出瑟瑟的抖,那種抖刺激著他,也挑戰著他的血性,他毫不猶豫,像一頭健壯的牛,紮紮實實就把那塊軟綿綿的地犁了。等**勃勃的耕耘完,他忽然發現,**的金嫚並不像蛋糕,而是一塊幹淨而又溫暖的海綿。

他願意倒在這堆海綿裏。

那時年輕,年輕便意味著無所畏懼。

現在他老了,真的,普天成第一次發出老的感歎。

不是說他的身體老了,而是心。男人一旦怕事的時候,就證明,你的心老了,麵對世界,再也不敢放肆,不敢狂妄,不敢像狂風掠過大地一樣無所顧忌。

他伸出手,想摟住她,迎合她的熱情,鼓舞她的熱情。

可是手舉到空中,卻又生出一絲怕,怕什麽呢,普天成一時想不明白。他不是對她也一直有著強烈的思念麽,睡不著的夜裏,不是也在一次次想著她的身體麽,怎麽?

普天成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把手放到金嫚的身體上,任金嫚在他懷裏熱烈著,他自己卻裝作無動於衷。過了一會,他想讓金嫚先安靜下來,應該安靜下來,他想,最好先搞清她來省城的動機,畢竟,她現在是有丈夫的人,況且,王化忠他們也在打她的主意,謹慎一點沒錯。

金嫚瘋了一陣,漸漸冷卻下來。她不想冷卻,她想趁熱打鐵,把自己化在他懷裏。可是普天成的僵硬提醒了她。

女人是敏感的,男人身體裏的每一個變化,都能傳遞給她們信號。

“你真的不愛我了。”金嫚鬆開他,黯然說了一句,掉轉身子,有些孤獨地離開。後來她找拖鞋,找了半天,才記起拖鞋拉在了衛生間裏,金嫚掃興地歎了一聲,索性光著腳,反正她在普天成麵前,也裸習慣了。

“先穿好衣服吧。”普天成在離金嫚不遠的地方坐下,金嫚半**的身子讓他不敢正視,尤其那對**,像兩隻亢奮中的藏羚羊,隨時都要向他發起進攻。

從第一次開始,帶給他致命**的,就是這對亂彈著的**。

一度時期普天成還瞎想,如果有一天那對**變形了,他還會喜歡這個女人嗎?

金嫚從沙發上起來,望住普天成,眼裏含著委屈:“為什麽?”

她問了一句,卻又下意識地抓起**的衣服,想往身上套,套了一半,猛地扔開:“你怎麽對我無動於衷?”

普天成笑了笑:“你個傻孩子,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別騙我,我能感覺到。”金嫚說著,做出一副傷心的樣子,走過來,小鳥依人般,偎在了普天成懷裏。

普天成的心動了動,他為自己的冷靜羞恥。

當男人試圖對某個女人冷靜時,這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發生了動搖。普天成倒是相信,金嫚在他心中的地位,一點也沒動搖,他隻是擔心,多日不見的金嫚會不會抱著別的目的?

“如果你嫌我,我現在就回去。”金嫚臉貼著普天成的胸膛,軟軟說了一句。普天成發現,金嫚黑亮的眸子裏,有晶瑩的淚珠兒在閃。

他的心一軟,知道自己傷害了她,他是不該傷害她的,傷害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傷害她。

一個為他犧牲了一生幸福的女人,一個曾經為他打了胎第二天卻堅持著讓他滿足欲望的女人,一個在父母的威逼前始終咬著牙關,不肯說出他名字的女人,怎麽就忍心傷害呢?一股內疚湧來,折磨著他,普天成顫顫地伸出手,摟住了金嫚。金嫚發出一片**,半天,孩子似地笑了笑,又往他懷裏偎得緊了些。

浪再次騰起,普天成再想讓自己冷靜,就很難了。

他騰出一隻手,帶著試探地、

含著欣賞地將金嫚那結實而又堅挺的**握在了手中,像握住自己親愛的孩子。金嫚輕哦了一聲,又哦了一聲,閉上眼。一股久違了的**湧來,普天成難以把持了。

都說官員是男人中最色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腐敗案,一旦曝光,必將主人妖魔化,尤其私生活方麵,必是奢糜無恥。

一些根本不了解政治場的所謂官場作家,也在作品裏把官員的私生活寫得糜爛至極。

普天成不是想為自己開脫,其實,在所有人的私生活中,官員的私生活是最謹慎也最受限製的,這限製不是來自哪個方麵,而正是來自官員個人。

拋開別的不說,單是這巨大的工作壓力,就可以讓男人望色止步。

普天成有次跟於川慶開玩笑說:“當一天官,等於折兩天壽,如此換算下來,我們實在是不劃算。”於川慶笑道:“那是你,換上我們,不是兩天,而是一周。”於川慶進而對著他的耳朵,悄聲說:“不瞞你說,我都兩個月沒有那種生活了,實在是心力不濟啊。”普天成同情地歎了一聲,想想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喬若瑄有時一月回來一次,有時兩月都不回來,可每次那份作業,他交得都很艱難。

從吉東到省裏後,他身邊再也沒了別的女人,不是說他多正統,關鍵,心力不許啊。

普天成很悲壯地歎出一聲,說來也是奇怪,見了金嫚,他的身體不知怎麽就給突然複活了。凡事都是講緣分的,普天成現在越發相信這點。男人跟女人也是如此,有些女人,相處時間再長,你對她也生不出非分之想。有些女人則不,剛一見麵,那種感覺就有了,還很強烈。按現在年輕人的說法,叫來不來電。普天成相信,他跟金嫚都是強電體,兩人不能見麵,一見麵,準來電。

金嫚在他懷裏蠕動著,像一條蚯蚓,要拱出一條溝來。

普天成渾身發癢,也發熱。金嫚的氣息熏染著他,也刺激著他,尤其兩條已完全露在外麵的大腿,更令他胸悶氣短,他的手終於不聽使似的,摸了上去,一摸到那白嫩潤滑的大腿,普天成的血液就沸騰了,仿佛忽然之間,他來了力量,一把抱起金嫚,老鷹啄小雞一樣啄起來。

金嫚發出更歡快的叫,間或還發出“嗷、嗷”的呻吟,屋子被熱浪淹沒,兩人迅速倒在**,**,翻雲覆地,快活起來……

人活著有時候其實很簡單,你不得不承認,多的時候,人類是在圖一時之快。

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讓普天成熱汗淋漓,屋裏雖然開了空調,但空調那些冷氣遠遠不能讓他降溫,他像被熱雨淋透了般,氣喘籲籲。金嫚也好久沒有這樣痛快過了,她是嫁了男人,但那個男人怎麽也不跟不上她的要求,其實金嫚自己也知道,心裏有了普天成這樣的男人,別的男人縱是再優秀,也看不進眼裏。那個不爭氣的家夥偏又好吃懶做,不知從哪兒聽了她跟普天成的關係,常常拿這事威脅她挖苦她。金嫚早就想跟他離婚,隻是找不到更充足的理由,前不久,她終於發現,男人跟店裏招來的一服務員有染,金嫚費了不少心機,終將男人跟服務員抓獲。

店是金嫚投資開的,男人下崗後一直找不到事做,金嫚又不想動用普天成這層關係,隻好開家小音像店,讓男人打發日子,也好騰出時間來讓她沒日沒夜地思念普天成。捉奸捉了雙,金嫚便理直氣壯跟男人離婚,男人起先不答應,還威脅要把金嫚跟普天成的關係說出去。金嫚笑笑,鼓勵男人道:“你現在就去說,逢人就說,吉東要是嫌小,就到省城海州去說,你若不把這層關係給我揚明了,這個家,你一天也甭想進。”男人見她也豁了出去,心裏怯了,加上那服務員也不肯罷休,非要嫁給他,便提出一個狠毒的條件,房子和店鋪都歸他,金嫚再給他二十萬,他就離婚。

金嫚一咬牙,應了。她是想贖回自己的身子,一心一意留給普天成。

金嫚**著身子,下去衝澡了,普天成癡癡地望住她,這是多麽美妙多麽富有詩意的一具**啊,普天成忽然想起一幅油畫,好像是法國一位大師做的,畫中的女子也是**著身子,背對觀眾,他曾被那幅油畫深深地吸引,不懂藝術的普天成第一次感受到了藝術的震撼力,感受到了男人在女人麵前的渺小。現在,這震撼力再次襲擊了他,普天成打個冷戰,他怎麽就忍心一次次去毀滅她摧殘她呢?

每次跟金嫚做完愛,普天成都有一種負罪感,認為自己褻瀆了女神,玷汙了純潔,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負罪感愈來愈強烈。

愈來愈強烈啊——

金嫚很快衝洗完,再次回到**,蜷縮著身子,偎在普天成懷裏。普天成心疼地摟住她,聽她說一些事兒。

說來也是奇怪,普天成跟妻子喬若瑄從不這樣,夫妻之間那點事從來都是公事公辦,辦完就完了,也不交流,也不傾吐,更不會久長地摟著喬若瑄,說一些貼心話兒。

跟金嫚就不同,每次做完,兩個人總要擁摟著,說很長時間的話。金嫚有時也會故意挑逗他,讓他再撒一次野。或者就像騎馬一樣,騎普天成身上,故意撓他癢癢,普天成呢,金嫚越鬧,他越喜歡,也越興奮,身體允許時,他會毫無節製地縱情在她身上。吉東的時候,兩個人曾有從周六一直相擁到周一早上七點的紀錄。

她是一口井,一口清澈見底的井,人掉進去,不會淹死,隻會遊得興奮。普天成曾這麽比喻金嫚。

如果我不當官,我情願變成一隻青蛙,永遠地蝸居在你茂密的綠草裏。這是普天成當市委書記時,有次酒後跟金嫚吟的詩,說詩也許讓人笑話,但確是他的心裏話。現在,他又再次找到了蝸居的那份感覺,他將金嫚扮過來,胸貼著她的胸,壞壞地說:“你真是我的妖精,要讓我一生一世地沉淪。”

金嫚撒了會嬌,不撒了,這次到海州,她是有正事找普天成說的。金嫚說,王化忠找了她,是跟那個叫江玥的女人。江玥寫了一大堆材料,讓她簽名。

普天成問是什麽材料,金嫚說:“告你的材料啊,羅列了你十七條罪狀,挺嚇人的。”

“十七條啊。”普天成歎了一聲。到現在他也不明白,王化忠和徐兆虎他們,到底想做什麽。單純地想掰到他,還是……王化忠上飛下跳他能理解,畢竟過去削過他的權,也逼他早早離開領導崗位,這對一個官員來說,等於就是要了人家的命。而徐兆虎和江玥參與進來,他就有些想不通。特別是江玥,普天成仔細想過,對江玥,他問心無愧,自信沒做錯什麽,她受的一切懲罰,都是罪有應得,怪不得別人,但這個女人竟然能無恥到反咬一口,說什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授意的!普天成這一生,很少授意別人去做什麽,他有個原則,就是做什麽事從來都不留把柄,授意別人,等於就是送一根鏈條,讓別人再把自己拴住。

金嫚一氣說了許多,包括江玥如何哭哭啼啼,說她也是受害者,上了普天成的當,還罵普天成是隻老狐狸,手段狠著呢,玩膩了她,又把她一腳踹開。她提醒金嫚,跟普天成不會有結果。“你還是趁早省悟吧,甭對他抱指望,他能養你一輩子,笑話,他連我都敢踹,還會養你?”

“他讓我做黑帳,從我那兒拿錢,然後買官或者養女人,出了事他又不承擔一點責任,這種男人,良心早讓狗吃了。”

“聽說他一次就要給省裏那位高官送一百萬,從我這兒拿走的錢,不止查出的那個數,還有一大筆,被他私吞了,遲早有一天,他得吐出來。”

“還有,他借探監的名,搞大了我的肚子,出來後又死不認帳,等著吧,將來有一天,我會把孩子抱到省委,讓省委做個了斷。”

普天成聽著聽著,頭發豎了起來,忽地坐起,打斷金嫚問:“這話真是她說的?”

“是她說的,我也納悶呢,你怎麽會……”金嫚沒敢把話說完。

“瘋了,這個女人真是瘋了!”普天成說著,就要穿衣下床,金嫚抓住他的手:“做什麽呀你,我還要讓你抱。”

普天成說:“不行,我不能讓她繼續亂說下去。”

金嫚忽然白了臉,大著膽問:“那孩子,真是你的?”

普天成沒有回答,隻是恨恨剜了金嫚一眼,有些事跟金嫚是講不清楚的,普天成到現在都不知道江玥怎麽在裏麵懷的孕,如果有人硬要把這個孩子栽給他,後果將會很嚴重。

雖然這種事遲早會有辦法查清,但等查清,你的清白也就沒了。

普天成穿了衣服,想喝水,金嫚忽地騰起身子:“對了,最要緊的事還沒跟你說,他們……他們把我帶到了那個人麵前。”

“哪個人?!”

“就是省裏去的馬書記。”

“什麽?!”

這天普天成沒陪金嫚吃晚飯,飯菜本來是訂好了的,普天成往賓館來的路上,給老板娘白玉雙打過電話,說有位重要的客人要接待,讓她準備兩個人的飯,簡單一點,不要太奢侈,白玉雙嗯了一聲。白玉雙這個女人,好就好在什麽事也沒問,普天成怎麽交待,她怎麽辦。

她曾跟普天成說過一句話,對普天成啟發很大,白玉雙說:“我是個生意人,生意人這張嘴,除了錢,什麽也不能談。

生意人的耳朵,也是除了錢什麽都不能聽。”普天成當時笑著說:“經典。”過了一會,又問:“按你這種說法,我這張嘴,還有耳朵,應該談什麽聽什麽?”白玉雙矜持道:“你是領導,我哪敢亂說。”普天成笑了,沒再追問下去。

自己的耳朵和嘴還用問人麽?身為秘書長,他的耳朵和眼睛,是用來聽潮觀潮的,任何風吹草動,潮起潮落,他都不能放過。他的嘴,是用來吹火的。有些火需要及時熄滅,他就要用滅火的功夫,有些火需要燒起來,他就得用煽風點火的本事。

金嫚說的話破壞了他的心境,他實在沒有心情再吃東西了,隻好道:“晚上我還有事,不能陪你吃飯了,你自己下樓,他們會接待的。”金嫚知道他心裏有了事,也不糾纏,聽話地嗯了一聲。普天成掏出一張卡,就是於川慶送他的那張:“這卡你拿去吧,上麵有點錢,你先用。”金嫚臉一紅,推托道:“我又不是跑來跟你要錢的,看你。”“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放我手裏也沒用。”說著,硬將卡塞在了金嫚手裏。金嫚拿了卡,略微顯得不好意思,靦腆地笑了笑。她這一笑,就顯出憨來,普天成最喜歡的,還是金嫚這副憨樣兒。他捧住金嫚的臉,忍不住又親了一口:“傻孩子,真想把你一口吃了。”

“那你就吃。”金嫚說著,又貼上來,普天成將她攬懷裏,兩人又溫存了一會,普天成說:“我得回去了,你明天也回去,留在這裏影響不好,記住,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沉著。”

金嫚被這句話嚇著了,她本來就為普天成捏了一把汗,普天成不說這話,她心裏還撲騰呢,一說,臉色立馬變了:“不會真有事吧,我怕。”

普天成安慰似地拍拍金嫚的肩膀:“別怕,有我呢,放心吃你的飯去。”那樣兒就像父親在哄女兒。

有時候,普天成真就覺得,自己麵對金嫚就像是麵對女兒,但他又不敢這麽想,這麽一想,罪惡感就重了。

好在他用錢減輕著這種罪惡感,金嫚怕是想不到,剛才那張卡上,有二十萬,這個數字普天成都沒想到,張華泉出手真是大方啊。普天成有時候也想,下麵這些人,錢從哪來,但旋即就會被另一個聲音嘲笑,你的錢又從哪來?

是的,有些問題不能去思考,一思考,反把自己的醜陋和虛假思考了出來。就比如他給金嫚錢一樣,普天成從來不敢認真去想,他們之間,是愛,是情,還是?

世界是渾濁的,你的思想也應該渾濁,從踏入官場那一天,普天成就已是一個渾濁的人。隻是到現在,他還渾濁得不夠到位。不知怎麽,普天成又想起了那件陶,在他眼裏,陶也是渾濁的,那份渾濁才是真正的渾濁。

第2節

第二天一早,還不到七點,普天成剛進辦公室,電話就響了,是瀚林書記叫他:“你上來一趟。”

普天成一陣緊張,瀚林書記的口氣好像不大對勁。

他暗自揣摩一會,往樓上去,其他人還沒上班,樓上靜悄悄的,普天成選擇了乘電梯。

秘書董武不在,辦公室裏就瀚林書記一人,黑青著臉,像是被什麽人惹惱了。普天成沒敢問,心裏敲著小邊鼓,默站在桌子邊上,等瀚林書記發話。

瀚林書記沒看他,把手裏的材料翻來翻去,像是在醞釀什麽。

普天成剛要開口,瀚林書記突然將材料猛地一摜,站起身,語氣敗壞地說:“怎麽搞的,告狀信滿天飛,是不是要鬧得滿城風雨你才心甘?!”

普天成嚇得往後一縮,暗叫一聲不好,身子接連打出幾個冷戰,瀚林書記原來是為他發火。

他垂下頭,心裏緊急思忖,又遇著什麽敗氣的事了?

“我一直強調,不要在女人身上犯錯誤,你們怎麽就是不聽?!

”瀚林書記又罵了一句,坐下了。普天成明白過來,告狀的定是江玥,他恨恨地咬了下牙,繼續站著,等瀚林書記把火發完。

瀚林書記卻忍住了,大約他也覺得脾氣大了點,借故喝茶,讓屋子的氣氛緩和一下。片刻後,瀚林書記拿出一封密件,扔給普天成:“你自己看!”

普天成緊忙拿起材料,不看不要緊,一看,他的冷汗下來了。

信是中紀委轉來的,上麵有主要領導的批示,要求嚴查。

再看內容,他就更震驚了。信中羅列了他在吉東的一係列事件,除反複被提起的民工案和吉東大廈外,這次又加了兩條。

一是玩弄女性。舉報信把他描繪成了色狼,被他玩弄過的女性多達十餘位,點出名字的就有金嫚、沈曉瑩等好幾位。令人發笑的是,江玥也成了受害者,她跟金嫚說的那些話,全寫在了信中,末了,還特意強調,普天成在獄中玩弄了她,讓她懷了孩子。

江玥將這個故事編得有板有眼,普天成卻讀得心驚肉跳。

另一條,看得普天成更加毛骨悚然。

江玥把吉東大廈征地時的很多內幕都說了出來,其中有些可以算得上是絕密。當時為了拆遷,蘇潤曾動用過黑勢力,其中吉東化工廠原工會主席王潮起的腿就是讓黑社會打斷的,跟王潮起一同上訪的一位女工還差點讓蘇潤的手下強暴。

這些事,當時隻有普天成跟少數幾個常委知道真相,後來普天成責成原公安局長現在的省公安廳副廳長汪明陽平息了這起事件。王潮起辦了工傷,除得到三十萬元的賠償外,市財政每月還發給他一份工資。

那位女工後來被安排到了市檔案局,成了國家公務員。

普天成做夢也不會想到,王化忠他們連這些事都挖了出來。

他抬起頭,茫然地盯住宋瀚林,吉東大廈征地時蘇潤跟原吉化的矛盾他向當時的常務副省長宋瀚林匯報過,隻是後麵發生的這些事,他沒敢向宋瀚林提起。

現在被宋瀚林知道了,他除了慚愧外,更多的,是無地自容。

要知道,官場中最忌諱的就是隱瞞,特別是他跟宋瀚林這種關係,隱瞞就意味著欺騙,你可以做不到位,但絕不能欺騙!

欺騙有時候會帶來比欺騙更可怕的後果!

宋瀚林半躺在坐椅上,一雙眼緊閉著,臉上的表情令人難以琢磨,普天成的心捏得更緊了。半天,他張開嘴,喚了一聲:“老書記……”

宋瀚林沒有吭聲,眼睛又往瓷實裏閉了一下,普天成不敢再喚了,再喚下去,宋瀚林沒準就會跳起來。

屋子裏的空氣格外凝重,普天成有一種吸不上氣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樓道裏響起腳步聲,好像是朝這邊走來的,普天成正欲轉身去堵門,腳步聲又退了回去。爾後,整層樓就像原野一般空寂。

普天成後悔得心都要出血了,早知如此,吉東大廈那個項目,他說啥也不上,有多少人毀在了大廈上啊。可當時,當時這個項目是吳玉浩書記卿點了的呀,他要是不豁出一切去上,能有今天?還有,蘇潤跟吳玉浩的關係以及後來跟瀚林書記的關係,都是他要考慮的,對他自己來說,吉東大廈是他的一個惡夢,一生再也不敢重複的惡夢。

想想,為了這個大廈,前前後後他花了多少心血,那個時期,他的頭發一半都白了,將近半年時間,他失去了跟女人上床的興趣,就是在金嫚麵前,他也同樣生不出一絲欲望!直到塵埃落定,該了結的事情了結掉,他才慢慢恢複了元氣,就這,金嫚也是費了不少心思,才讓他……

時間過去了大約有半個小時,瀚林書記終於睜開了眼睛,他似乎也從一場惡夢中醒來,振作精神道:“天成啊,利害我就不跟你講了,相信你比我更清楚。這樣吧,最近你把手頭的工作往下交交,騰出點精力,我沒有別的要求,隻一條,這些沉渣讓它永遠不要浮起!”

“我……我明白了。”普天成說完,猛地掉轉了身,他知道,該是自己采取果斷措施的時候了。

當天上午,普天成就把手頭的工作交給了副秘書長李源,他留給李源一個手機號,說找不到他時,就打這個號。

李源驚訝地望住他:“頭,不會出什麽事吧?”普天成笑笑:“什麽事也沒,瀚林書記交給我一個材料,我得閉門造車去了。”

李源信以為真,鬆下一口氣道:“不是有新來的筆杆子麽,怎麽還讓你辛苦。”普天成說了句:“這個你就得問書記去,我回答不了。”拿上幾件重要的東西,離開了辦公室。

三個小時後,馬效林和胡兵到了海州,普天成讓他們在白雲賓館等著,自己等一會過去。

到了這節骨眼上,普天成還沒忘潛一把,明明心裏急得上火,恨不得立刻見到兩心腹,但心腹真的來了,他又要裝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這也是沒辦法,如果他自己慌得都憋不住了,下麵的人能憋住?

一小時後,三人見麵了,是在白雲賓館裝修豪華的茶室裏。

一看來的都是大領導,白玉雙親自張羅。

普天成讓白玉雙沏一壺普餌,然後再溫壺酒。白玉雙領命去了,普天成望住馬效林:“怎麽搞的,越搞越亂。”

馬效林早就意識到不妙,支吾道:“他們太目中無人了,局勢我控製不住。”普天成失望地收回目光,又盯在胡兵臉上,胡兵倒是鎮靜,他說:“馬書記這次下去,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個我清楚。”普天成打斷胡兵的話,又問:“上次跟你說的事,辦得咋樣?”

胡兵不吭聲了。上次普天成交待他,讓他抽空去見一見蘇潤,看看蘇潤的精神狀態,順便告訴蘇潤一聲,就說有人惦著他。

“沒去?”普天成狐疑地盯住胡兵,臉上閃出明顯的不快來。

胡兵不敢再搪塞,老實道:“去了,但他給我出了一個難題。”

“什麽難題?”

“他……他讓你跟瀚林書記去看他。”

“反了他了?!”普天成惡恨恨吐出一句,正要發作,白玉雙進來了,捧著一瓶五糧液,還有一包宣紙包著的普餌。

“放下吧,我們自己來。”普天成說。白玉雙點點頭,瞟了眼馬效林,知趣地退了出去。

胡兵張羅著要沏茶,普天成猛地奪過茶葉,扔在了一邊。

這個反常的動作越發讓馬效林和胡兵不安,兩人相視一眼,心虛地垂下了頭。

普天成並不是要真喝茶,茶和酒隻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他不想讓白玉雙瞎猜。他歎了一聲,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胡兵和馬效林都不敢接話,尤其馬效林,這些日子,眼見著馬超然在吉東興風作浪,他是吃飯飯不香,喝茶茶不香,就算普天成不打電話,他也要趕過來了,不能坐以待斃啊,得想辦法,真的得想辦法。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馬效林想不出高招,他原以為,高層是不會把普天成怎麽樣的,有瀚林書記罩著,誰敢把他怎麽樣。現在看來,他錯了。他愁愁地鎖起眉,這一刻,他的心有些冷,尤其在調整班子的關鍵時候,如果事情處理不妥當,他想上一個台階的夢,就隻能破滅。

“說說吧,都有什麽好的主意。”普天成比剛進來時鎮定了些,說話的語氣,也隨和了一點。

馬效林張張嘴,想說什麽,沒說出來,原又低下頭沉默去了。

胡兵倒是顯得有主見:“普書記,再也不能讓江玥胡說了,她現在有點瘋狂。”

普天成眼裏閃過一層東西:“你的意思是?”

“這段日子都是她在作怪,如果這張嘴封住了,別人的嘴巴也不好張開。”

“怎麽封,這女人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馬效林突然接話道。胡兵沒理馬效林,按說,在馬效林麵前,胡兵是下級,應該注意分寸。可今天,胡兵把這個分寸丟了。

普天成瞟了眼馬效林,目光又對住胡兵:“接著說。”

“江玥以前不是這樣的,據我所知,王化忠他們找過她多次,她都沒跟著起哄,現在突然跳出來亂咬,背後一定有文章。”

“什麽文章?”馬效林耐不住,又不合時宜插了一句。

普天成厲聲斥道:“什麽毛病,不說話沒人會拿你當啞巴!”

馬效林脖子一縮,紅著臉不說話了。胡兵這才又說:“分析來分析去,隻有一個可能,監獄長調換得不是時候。”

普天成臉上忽然露出一層笑,欣賞地望著胡兵:“把那瓶酒打開,我敬兩位一杯。”胡兵受寵若驚,剛才說話時,他還反複思忖,要不要把心裏的疑惑全講出來,現在看來,講了是對的。

胡兵對普天成的膜拜又進了一步。

他相信普天成早就想到了這點,他是在借這樁事,考驗他們兩個。

酒打開了,普天成舉起酒杯,臉上換了平日那種溫和的笑:“效林啊,看問題不要光看表麵,一定要找到它的深層原因。

二位辛苦了,來,我敬你們一杯。”

馬效林跟胡兵慌忙捧起杯子,戰戰兢兢跟普天成碰杯。

普天成望住胡兵的目光有幾分曖昧,在這間看不見陽光的茶室裏,那層曖昧讓馬效林心裏不舒服。

馬效林斜睨了胡兵一眼,胡兵剛才的話他還是沒聽懂,江玥撕破臉,跟調換監獄長有什麽關係?

談話到這兒,普天成就沒再繼續下去,三個人將一瓶酒喝完,普天成說:“下午你們就在這吃頓便飯,什麽時候回去,你們自己定,我先走一步。對了,過些日子組織部可能要搞測評,你們準備一下。”

最後這句話,說得兩顆原本亂了的心又怦懷亂跳起來。

普天成沒跟馬效林和胡兵繼續交談,是因為他覺得,話到點明為止,再談就是多餘。他找兩人來,就是想證實一件事:江玥為什麽會變?

按說,江玥是不該跟著亂起哄的,別人能湊熱鬧,她不能。

江玥怎麽起來的,怎麽又到了重要領導崗位上,她自己比誰都清楚。別的話普天成不敢說,但如果沒有他,江玥這一生,怕都進入不了權力的核心。財政局長啊,其作用比有些常委還要大。至於她後來的蛻變,普天成隻能用惋惜兩個字來形容。當然,如果當時他態度暖和一點,江玥也不至於被判那麽重。

人的命運就是這樣,必然中又含著偶然,要怪也隻能怪江玥,誰讓她又跟王化忠他們攪一起呢。腳踩兩隻船,看似是一種保險方式,實則是一種最愚蠢的方式,無數事實證明,這種人從來就沒保險過,掉進水裏淹死的機會遠大於那些忠心耿耿踩一隻的。

政治在考驗你的智慧的同時,也在考驗你的意誌力和洞察力,腳踩兩隻船,說穿了還是意誌不夠堅決。千萬別忘了,船跟船之間是有距離的。距離其實就是障礙,就是分歧,就是走得遠和走不遠的差別。現在,江玥跟他也有了距離,普天成並不後悔,當初提拔或重用江玥沒錯,後來讓司法部門追究她責任也沒錯,現在,江玥無中生有捏造事實攻擊他,也沒錯。

朋友跟敵人,往往隻有一步之遙。那一步,有些人跨起來艱難,有些人跨起來卻容易,江玥屬於後者。

他必須要搞清楚的,是理由。無風不起浪,無浪同樣不翻船。

自己的船翻了,再把別人也拖下水,這就不隻是卑鄙了,是狠毒。

江玥不是一個狠毒的女人,這點普天成相信。

不狠毒的女人出狠招,必有理由!

普天成分析來分析去,也把原因找在了監獄裏麵,他猜想,一定是監獄調整了班子,新領導威脅到了江玥的自由。是啊,江玥為了出來,付出了多大代價?

四十多歲再設法跟男人懷孩子,那要多大的勇氣,光有勇氣還不夠,還要有智慧。

畢竟四十六歲的女人跟男人苟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況且她還是帶罪之身。這點江玥做到了,她出來了。隻要出來,就不想再回去,江玥可以找到一千條一萬條法律追究不到的理由,這點普天成也堅信。如果能安安穩穩在外麵自由著,她會反咬麽,不可能!那麽,她反咬的理由,隻能是自由受到了威脅。

經胡兵這一說,普天成心裏越發有了底。他在欣賞胡兵的同時,對自己,又多了份自信。不過對馬效林,普天成卻有一點失望。要是胡兵那番話由馬效林說出來,那該多好啊。至少,他普天成沒培養錯人。

培養錯一個人,是要付出代價的,特別是被自己視為心腹的人。這些人如果頭腦過於簡單,在政治上不但難有作為,關鍵時候,還會害你大事。

普天成拿起電話,打給公安廳汪副廳長,兩人約了地點,說好晚上九點見麵。

擱下電話沒多久,那部平日很少用的手機響了一聲,掏出一看,是副秘書長李源發來短信,告知他瀚林書記去了北京。

去了北京?

這太突然了!普天成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瀚林書記這個時候去北京,為了什麽?過了良久,他的思路才漸漸清晰,似乎,沒有下午那麽緊張了。

他自我安慰道,他也在滅火。

滅火。放心吧,火不會燒起來!

保姆盧小卉喚他吃飯。“你吃吧,我不餓。”普天成應了一聲,依舊站在那株巴西木前發呆。有了盧小卉的照顧,家裏這些花,一天比一天長得茂盛,普天成卻常常視而不見。

盧小卉站在遠處,楞楞地望住他,半天,走過來道:“普叔,我看您心上有事。”普天成像是突然被盧小卉驚醒,嗬嗬笑了兩聲,邊往餐廳走邊說:“你個孩子家,知道啥叫心上有事?”

盧小卉又愣了一會,不服氣地道:“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

“好,好,你知道,可我心裏沒事。”

“心裏沒事您咋不吃飯,是我做的不好?”

“做的好,我還到處誇你飯菜做的好呢。”普天成拿起了筷子。

“真的?”盧小卉眼睛一亮,快步來到普天成跟前,喜笑顏開地說:“普叔您多吃點。”

第3節

晚九點,普天成來到人民劇院邊上的望江樓,公安廳副廳長汪明陽在那兒等他。來到包間,汪明陽正在品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身邊還坐著一位女人,很年輕,普天成好像在哪兒見過。

“好日子啊,明陽。”普天成笑說了一句,目光盯在年輕女人臉上,這張臉很熟悉,可惜一時記不起她是誰。

汪明陽起身,熱情地迎過來,嘴裏道:“托秘書長的福。”

一看身後空著,不解地問:“怎麽,一個人?”普天成道:“你想讓我帶一個團啊?”

汪明陽聽出這是句挖苦話,訕訕笑了笑,跟普天成介紹:“這位是省電視台社會聚焦欄目的陶記者,也是欄目主持人,最近跟我們聯合製作一個節目。”

那女孩伸出手,落落大方地說:“秘書長好,我叫陶舉,陶器的陶,舉人的舉,請秘書長多多關照。”

這名字聽上去真怪,也別扭,可陶舉介紹得相當自信。

一聽是記者,普天成臉上的笑就沒了。

有兩種人你不能走得太近,一是記者,記者說是無冕之王,其實很垃圾,特別是這些整天跟在領導屁股後麵的女記者,誰知道她們玩的是哪門子功夫。還有就是北京來的那些公子哥,這些人是猴子的身子老虎的口,說大話誇海口絲毫不臉紅,你要半個北京城,他都敢答應。一旦他纏上你,一準會弄得你又賠夫人又折兵。普天成倒是沒吃過這類人的虧,他向來堅持敬而遠之的原則,之前的孫濤副書記,聽說就讓一個公子給坑了。

叫陶舉的記者正想跟普天成套近乎呢,一張粉臉剛綻開迷人的笑,小嘴兒還沒來及張,普天成就把她的笑給刻薄了回去。陶舉起身,一時顯得無措,汪明陽臉上也是尷尬,嘴張了幾張,扭頭衝陶舉說:“外麵還有包間,你先隨便找一間坐下,我跟秘書長有重要事談。”陶舉似乎不甘心,好像她還從沒讓人這麽剝過麵子,但一看普天成的臉色,不敢再磨蹭,拿起坤包,出去了。

陶舉剛走,普天成就批評道:“往後這種場合,少帶生人來。”

汪明陽知道犯了錯誤,咧著嘴笑了笑:“下次改,下次一定改。

“多少個下次了,我看你遲早要毀到這些女人身上。”

汪明陽狡辯:“她不是你說的那種女人,我跟她沒啥,真的是為了工作。”

普天成沒心就這個問題爭論,沒好氣地說:“工作到辦公室去談。”

普天成誤會了汪明陽,也誤會了陶舉。陶舉跟汪明陽,真的沒什麽,他們是在工作中認識的,陶舉想在社會聚焦欄目做一期普天成的專訪,訪談內容她都設計好了,但苦於不認識普天成,才讓汪明陽牽線。下午普天成並沒跟汪明陽說啥事,汪明陽還以為普天成疲累了,想放鬆一下,就把陶舉叫了來,哪知……

普天成言歸正傳,問汪明陽:“最近吉東那邊的風聲聽說了沒?

汪明陽臉一白:“聽到了,那夥人很囂張。”

“那你還有心情請女人喝茶?”

“這……是碰巧,碰巧遇在了一起。”

“往後這種碰巧的事,少來點。”說完這句,普天成點了一支煙。這是很少有的事,汪明陽的記憶裏,普天成從不抽煙,但今天普天成抽了,這說明,吉東那邊的風波,不是小風波。

當然,汪明陽也不是隻懂風月而不懂別的,吉東風波有多大,他這個公安廳長心裏自然清楚,隻是,老想著有普天成在,任何風波都隻不過是風波而已,波一下就風平浪靜了,要不他怎麽能當官場“教父”呢?

“我問你,是不是牛如虎對江玥施加過壓力?”普天成抽了兩口,猛地將煙頭摁滅,一雙豹子眼瞪住了汪明陽。

汪明陽暗吸一口冷氣,這事他一直瞞著沒跟普天成講,看來,現在是不講不行了。其實,跟江玥施加壓力的,不是新上任的監獄長牛如虎,正是汪明陽自己。

上次普天成跟他交待過後,他親自趕赴吉東,以鐵腕手段將原監獄長丁茂盛這根釘子拔了出去,換上了心腹牛如虎,然後又找蘇潤,如此這般交待了一番。

按說事情到此就可為止,回來前一天,汪明陽突然心血**,為了讓王化忠他們拉攏江玥的目的落空,他決計向江玥施加壓力,如果江玥膽敢胡說,就讓她再回到監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