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第1節

馬超然果然一反常態,變得氣定神傲起來。

這天早上剛上班,馬超然就打電話讓普天成上去,進了辦公室,普天成看見馬超然新換了件新襯衫,收拾得很精神,頭發也剛剛理過,臉上像是做了保健,整個人榮光煥發,給人麵目一新的感覺。普天成還未說話,馬超然就發起了脾氣:“怎麽搞的,安排你們把這次督查情況匯總一下,整理成材料,怎麽這麽長時間沒動靜?”普天成有點納悶,馬超然從未給自己安排過什麽工作,整理材料的事,更是沒說,便道:“馬書記可能記錯了,整理材料的事,您沒說。”“我沒說?”馬超然瞪了普天成一眼,語氣更壞了:“開完會我就交待了墨秘書長,是不是我要給每位秘書長都說?”

普天成尷尬一笑:“這倒未必,墨秘書長沒跟我說,我以為……”

“以為以為,你們總是以為,工作是想當然的?”

普天成明知道他是找茬,卻也不好爭辯,隻能耐著性子聽他批評。

“天成同誌,你是秘書長,要統攬全局是不,你不會也把自己當成專職秘書吧?”

這話的用意就很明顯,也不應該是省委副書記的水平。

普天成垂下頭,他已想好,不論馬超然說什麽,他都用沉默回答好了。

馬超然又批評了幾句,覺得差不多了,換了口氣說:“最近省裏發生這麽多事,天成啊,我們不應該裝啞巴,裝啞巴,老百姓不答應,中央也不答應。前幾天我聽說,大華有個職工跳樓自殺了,我心裏很難過。我們招商引資,發展經濟,為的就是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但是個別外資企業以老大自居,他們隻要優惠不要規矩,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步,他們卻從不兌現諾言,這樣下去,很可怕。”

普天成不好裝啞巴了,試探性地說過去一句:“

大華的情況我不太熟悉,不過那位職工自殺好像跟大華沒關係,聽說是感情問題。”

“感情問題?這種鬼話騙得了誰!財務總監自殺,這裏麵一定有名堂!”

“公安正在查,相信很快會有結論。”

“公安,哼!”馬超然很不屑地哼一聲,忽地意識到是在普天成麵前,又道:“

但願能有一個讓老百姓心服的結論。”

“馬書記不會對公安也不放心吧?”

“我對誰都放心,我就怕有人把黑的描成白的,把方的楞說成園的。天成,這樣的事在海東不是沒發生過,你我都是黨的高層領導幹部,得提高警惕啊。”

馬超然左一聲天成右一聲天成,聽上去像是拿普天成當自己人,其實,他是有意將這些話說出來,巴不得普天成回頭就能轉述給宋瀚林。馬超然也算是想明白了,他跟宋瀚林之間的戰爭,遲早要爆發出來,與其讓宋瀚林主動還不如自己先行一步,搶占製高點。

有了那張磁卡,馬超然信心倍增,一個拿國家和一毛三毛幾萬職工的利益來滿足自己私欲的人,憑什麽要讓他在權力的舞台上頤指氣使?這不公平,絕對不公平!馬超然盡管還沒想好對付宋瀚林的辦法,但他要傳遞給宋瀚林一個信息,海東不能讓宋瀚林一個人說了算,他馬超然也不是等閑之輩,逼急了,他也會咬人!

普天成佯裝謙卑地頻頻點頭,目光,卻陰陰掃在馬超然臉上。

馬超然今天的表現,在跟秋燕妮會過麵的那晚,他就想到了,他就怕馬超然不跳。藏在深處的對手總是難防,隻要對手一出擊,好辦法也就順應而生。坦率講,普天成是不怕馬超然的,海東班子中,最讓他揣摩不透的是路波,那人複雜啊,藏得也深,其他人,還沒到對瀚林書記和他構成威脅的份上。

這麽想著,他就笑了,語氣也是格外地溫順:“馬書記講得好,這些話我應該牢記在心,時刻給自己敲警鍾。”馬超然聽了舒服,太舒服了,普天成是誰,按他的話說,是宋瀚林的走狗,不,宋瀚林養的一隻看家狗,這隻狗不但狠毒,還很陰險,也很自負。在他的記憶裏,普天成是一個不會輕易向別人彎腰的人,但是,他讓普天成彎了腰,哪怕普天成是假裝的,他也彎了腰,彎了腰啊。彎腰就證明他心虛,宋瀚林也一定心虛。

馬超然想讓這樣的時刻多延長一些,他要好好捉弄普天成一番,出出心裏那口惡氣。普天成卻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不打擾馬書記的工作了,改天有時間,我再聽馬書記教誨。”馬超然不想讓普天成走,卻也不能拖住他,隻道:“好吧天成,今天這些話,我希望你不要外傳,隻當是我們之間交交底。天成啊,可能你對我有看法,但是我馬超然卻是拿你當朋友的,朋友之間,說錯了也別往心裏去。”

“哪能呢,馬書記您太客氣了,這些教誨,我在別處想聽還聽不到呢,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

“感謝的話就不必說了,那個材料,你還是辛苦一下,老墨這人,工作總是拖拖拉拉,你要批評他。”

普天成掩住內心的反感,他想,馬超然最後這句話,可能是真話,如果普天成沒有記錯,馬超然已經有段時間沒在省裏或中央的報刊上發表署名文章了,也就是說,他有段時間沒向外界傳達他的聲音了,而省裏其他領導,特別是國平副省長,最近這方麵很活躍,馬超然一定是發急,他在等米下鍋呢。普天成笑笑,道:“墨秘書長可能也是忙,把領導交待的工作忘了,我們這就加班,盡快把材料報您這裏。”

普天成這樣說,馬超然也就不好說啥了,隻道:“那好吧,回頭你給墨秘書長提個醒,再有情緒,工作還是不能耽擱。”

“墨秘書長怎麽會有情緒呢,不會的,秘書長的任務就是一切為了領導,這點請馬書記放心。”

麵對圓滑而又狠辣的普天成,馬超然更多的時候是無奈,宋瀚林何以驕橫跋扈,還不是有一個能為他赴湯蹈火出事又能擦屁股的普天成。

這麽想著,他又把恨轉嫁到墨彬身上,怪隻怪自己手下沒人啊,於是便帶幾分傷感地道:“但願吧。”

普天成回到自己辦公室,就又盯住那尊陶發呆。每次受了氣,或遇到什麽窩心事,回到辦公室,普天成就會盯住那尊陶。

這麽多年,已成為習慣,仿佛那陶能幫他化解開這些積怨,打通一些自己打不通的環節。馬超然這頓氣,脹得他難受,卻又不好明明白白吐出來,還得把它心平氣和地消化掉,這就是普天成的過人之處。如果每個人的氣都生,秘書長這個角色,就無法擔任了,因為每一天,甚至每一個小時,都有人會因各種各樣的問題,給你氣受。

不管省裏還是市裏,有兩個官最不好當,一個是秘書長,另一個是信訪辦主任。隻要能把這兩個官當好,其他的官,都不在話下,這是普天成總結出的經驗。

這兩個職位共同的特點,就是受氣,受形形色色的氣,受了還不能露出來,更不能表現在工作當中,和顏悅色地受氣,這便是功夫。受氣和忍氣的過程中,自己的肚量就大了,境界也就高了。就像這尊陶,不論你往它肚裏灌什麽,他總會沉默,不發作是它最大的優點。

李源進來了,看見他發呆,笑著問:“又在思考啊?”

普天成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哲學家,思考的事輪不上我。”

李源聽他話頭不對,知道定是受了委屈。

剛才普天成到馬超然那裏,他是看見了的,所以才趕過來。

秘書長之間都有一種默契,一個受了氣,就有關係親密的人來慰問你,同你共同承擔,算是惺惺惜惺惺吧。你要是得了寵,卻沒人敢跑來跟你分享。

官場的事,很多都是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同榮華。

畢竟它是官場,跟黑道什麽的還有點不同。當然,李源也有自己的目的,李源雖是一忠厚老實之人,但不是說他沒想法,最近調整班子,大家都躍躍欲試,攪得他心裏也癢癢,下麵弄個書記雖然離高層是遠了,但細想起來,卻是近了,李源在動這個腦子。

“他最近抖起來了,昨天還把我訓了一頓呢。”

李源笑眯眯地望住普天成。普天成被李源的表情逗笑,挖苦道:“挨了訓是不是心裏很舒服?”

“舒服,怎麽能不舒服呢?過去大臣挨了板子,還得謝主寵恩呢。”

“沒正形。”普天成白了一眼李源,知道這話不便多說,就問:“老墨呢,最近怎麽不見人?”

李源嗬嗬笑著,一副壞笑染在臉上:“你還找他呢,他捉奸去了。”

“捉奸?”普天成讓李源這句話給弄糊塗了,李源是個不善玩笑的人,不過有時開起來,也有幾分惡毒。

他在琢磨這句話的真假,李源往湊過來,壓低聲音說:“我也是昨晚才聽說的,肖遠紅在下麵有了外遇,對方好像隻是個小局長,老墨覺得顏麵沒處放,又不敢聲張,這才悄悄趕到南懷,這陣說不定,正跟肖遠紅鬥呢。”

肖遠紅會有外遇,這話聽著怎麽這麽假啊?

普天成認真望住李源,想從他臉上望出一絲破綻來。

李源賊賊地一笑:“不相信是吧,這事我也不相信。”

“不相信你還說。”

“大家都這麽說。”

“大家?”普天成就覺得奇怪了,就算肖遠紅在下麵有外遇,墨彬會把這事吵這麽響,天下不會有對綠帽子感興趣的男人吧。

“我隻是如實奉告,至於真假,還有待你大領導來辨別。”

李源說完,信手拿起一張報紙,報紙上正好有起奸夫**婦案,**婦串通奸夫,將自家男人三百多萬騙了去。李源看得發笑:“這年頭,啥事怪盡出啥事。”

普天成卻沒那麽好的心情,墨彬這些天不見人影,他還以為是馬超然安排了重要工作,或者躲哪兒做文章去了,原來去了南懷。肖遠紅在南懷下麵的普安縣任常務副縣長,前陣子聽南懷方麵說,肖遠紅馬上要升,到另一個縣當縣長了。這事真是蹊蹺,想了一會兒,普天成說:“沒那麽邪乎吧,肖遠紅也算個有眼光的人,會看上一小局長?”

李源依舊笑著:“這你就不懂了,心氣再高的女人,遇上順眼的男人,還是邁不動步子。”

“就你有經驗,道聽途說!”

“這話可不敢亂說,再怎麽著,老墨也是咱一個戰壕裏的革命兄弟,綠帽子可不敢亂戴。”

“你這張嘴啊。”普天成歎了一聲,岔開話題:“

超然同誌讓我們整理一下上次督查黨風黨性教育的情況,這事你辛苦一下。”

“不是瀚林書記已安排給政研室餘主任了麽?”

“兩碼事。”

“那好,我這就整理去。”李源說完就走了,普天成卻久長地收不回心思。墨彬跋山涉水跑去抓奸,這事太有些離譜。想著想著,忽然想到了普安。

蔣婷婷的家就在普安!

原來如此!

普天成抓起電話,打給南懷常務副市長孟傑倫。

最近到他家來的人中,就有孟傑倫。他查過,孟傑倫那張卡數額最大。前些天,普天成想打電話讓孟傑倫來一次,把卡拿回去,數目大了並不是好事,普天成有經驗,也有教訓。

後來一想南懷班子的現狀,又沒打。暫先放下吧,等調整完再說,他這麽安慰自己。

電話很快通了,普天成說:“是傑倫嗎,我是普天成。”

一聽是普天成的聲音,孟傑倫那邊興奮得話都說不連貫了,連著喊了幾聲秘書長,最後才問:“秘書長有什麽指示?”

“沒啥,墨秘書長去了南懷,搞調研,想讓你盡點地主之誼,生活上多照顧一下。”

孟傑倫那邊突然沒了聲息,過了好長一會,才道:“墨秘書長來了南懷,沒聽說啊。”

“是麽?”普天成當下心裏就有了底。不過既然演戲,就得把它演完,於是便說:“你消息也太不靈通了,墨秘書長這都去幾天了,你這個副市長,怎麽能不知道呢?”

孟傑倫立刻說:“秘書長,您別嚇我了,就算我工作再失職,領導下來了,也不可能聽不到啊。”

“他真的沒去?”

“沒去,我敢肯定。”

按說到這兒就該掛電話了,普天成卻沒掛,多問了一句:“對了傑倫,肖遠紅怎麽回事,堂堂一個副縣長,怎麽能搞出亂七八糟的事?”

“這……”孟傑倫犯了猶豫,過了一會,道:“

秘書長您是指跟葉冬鬆的事吧?”

“那個葉冬鬆到底什麽人,怎麽能傳出這樣的緋聞呢?”

“葉冬鬆是普安縣交通局長,遠紅副縣長主管交通這一塊,所以……”

“主管就要惹出緋聞來啊,是不是有人故意製造謠言?”

“這個嘛……”孟傑倫吭了一會,道:“起先我們也以為是謠言,但據普安的同誌講,遠紅副縣長跟葉冬鬆是走得有點近,加上交通這一塊又敏感,群眾的眼睛都盯著呢。”

“到底有沒有嘛?!”

“有。”孟傑倫給了普天成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答複。他接著說:“無風不起浪,他們兩人在賓館開房,讓警察堵了門,這事鬧得,市上很沒麵子。”

又是警察!不用多問,普天成就能猜得出,肖遠紅在下麵開罪了人,是有人故意出她醜。

不過肖遠紅真跟一個局長睡在一起,這事還是讓普天成驚訝。

自古以來隻有上睡,哪有下睡的道理,看來,這個葉冬檢,也非等閑之輩啊。

孟傑倫沒把詳細情況講給普天成,這種事,真是不好講。

普安這兩年交通項目多,肖遠紅和葉冬鬆一時成了紅人,因為有墨彬這棵大樹,肖遠紅自然不把縣上其他領導放眼裏,做事就有些專橫。去年底,普安又有一條公路開工,縣長吳大亮原想把工程包給宏運建築的馬永禮,不料公開招標時,肖遠紅和葉冬鬆合起手來,將馬永禮的公司淘汰出去,而將工程發包給另一家叫萬通的公司,據說,萬通公司老板是省交通廳一位副廳長的親屬,這事倒也在理,隻是惹惱了縣長吳大亮和宏遠公司的馬永禮。不爭氣的是,肖遠紅和比她小八歲的葉冬鬆在工作中撞出了愛情的火花,兩人一時控製不住,燃起了愛火,結果就給了馬永禮報複的機會。縣公安局長是馬永禮的小舅子,馬永禮一個電話,警察就堵在了門上。

縣長吳大亮也把這事做得好,警察向他報告後,他沒找任何人商量,而是直接將電話打給了墨彬。

等市裏人知道時,肖遠紅跟吳大亮已翻了臉,肖遠紅罵吳大亮假公濟私,吳大亮爭辯說,是警察掃黃,不小心掃到了你們,怎麽成我假公濟私了?

肖遠紅大約也覺得在普安蹲不下去了,索性撕破臉,狠狠跟吳大亮幹了一仗。

這種事市上隻能聽聽,誰也不好說什麽,隻當發生了一場小誤會,或者有人搞了一個惡作劇,私底下大家笑說幾句,逗逗樂。但墨彬親自跑到普安去,孟傑倫還真沒聽說。

也許是家醜不可外揚吧。

墨彬到普安,到底是為了老婆還是為嫖幼案,普天成一時也不好判斷,但這件事提醒了他,對方也在活動,不可掉以輕心。

羅恬自殺案的風波很快平息下去,羅恬是孤兒,父母在生下她的第二年,雙雙出車禍死了。

汪明陽告訴普天成這些的時候,普天成心裏湧上一層對羅恬的憐惜,一個在孤兒院長大的人,最終仍然孤零零地走了,既沒有人送她,也沒有人為她流淚。

人生有時候,其實就是一個淒涼的園,從哪裏來,再到哪裏去。不過也好,普天成一直擔心家屬鬧事,現在看來,這份擔心就有些多餘。汪明陽說,火化的時候,鄭斌源去了,是他把羅恬的骨灰送到了公墓。普天成一陣感動,鄭斌源還算一個男人,他這一送,羅恬也算是瞑目了吧。

“她前夫呢,你們沒通知?”羅恬跟前夫沒孩子,如果她在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親人的話,就應該是她前夫。

“沒有,這家夥簡直不是人,我們打電話找他,他居然狂罵不止,說死了就死了,關他屁事。”汪明陽憤憤說。

普天成苦笑了一聲,夫妻是前世造的孽,是冤家,婚散了仇未散,看來這男人要恨她到地獄裏去了。

“老鄭呢,他情緒怎麽樣?”普天成擔心鄭斌源,這些天他打電話,鄭斌源總是不接,看來,羅恬的死對他震動很大。

“他看上去倒是沒什麽,隻是不說話,對了,按照你的指示,公安這次沒難為他。”汪明陽一副急於表功的樣子。

“又不是他把人家推下了樓,難為他什麽。”

普天成並沒把其他事告訴汪明陽,汪明陽這種人,辦具體事行,一上升到謀略的層次,他的智慧就不夠用了。該瞞他的事,必須瞞。

“對了,還有個情況,我得跟秘書長匯報一下。”汪明陽又說。

“什麽情況?”

“我聽市公安局的同誌講,超然副書記前些天去過市局,他對此案很重視,還指示市局,一定要查清死因,要保護好證據。”

“證據?”普天成怪模怪樣看住汪明陽。汪明陽嗬嗬一笑:“超然書記把遺物叫做證據,還要讓市局寫一份材料,報他那兒。”

“寫了沒?”

“寫了。”

“寫了?”

“請秘書長放心,材料我是把了關的,等於就是向超然書記報了一份死亡結論書。還有,那張卡我也換出來了,放你這兒吧?”

“放我這兒不合適吧?”

“秘書長這裏不合適,那就沒有合適的地方了。”汪明陽說著,將那張磁卡拿出來。這也是普天成命令過的,必須得把磁卡拿到手,不留任何後患。

普天成想了想,還是接住了磁卡,這東西放誰手裏,他都不放心。

“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吧?”

“秘書長絕對放心,如果這點事都辦不妥,我還當什麽副局長。

普天成長舒一口氣,馬超然打羅恬的主意,這想法也太簡單了。就憑一個羅恬,能掀起風浪?但他不能阻止馬超然,還要暗暗給他添把火,讓馬超然更變本加厲一些。普天成相信,大華海東背後,絕不隻是一個瀚林書記,海東上下,跟大華關係曖昧的,多。特別是目前該項目由國平副省長分管,馬超然這樣做,國平副省長首先不會答應。

眾怒難犯。馬超然既然想犯,就鼓勵他去犯好了。

想到這,普天成將那張磁卡丟進碎紙機,看著紙屑飛出,他仿佛看到,超然副書記的一場美夢破碎了。

第2節

普天成打電話給喬若瑄,想讓她近期回來一趟。

那天於川慶一句話,還是點醒了他,不能跟路波省長把距離拉得太開。他想讓喬若瑄回來,兩人一同去路波省長家。他把禮物都準備好了,一幅從朋友那兒弄的字畫,還有兩罐經他重新包裝後的茶葉。

電話通著,喬若瑄不接,再打,喬若瑄竟關了機。

普天成覺得反常,就將電話打給王靜育,王靜育說,喬若瑄去了北京。

“啥時去的?”普天成好不驚訝。

“上周五,估計也該回來了。”王靜育說。

“她去北京做什麽?”

王靜育笑笑,沒正麵回答,隻說是:“不是一般的事吧。”

這女人,真是瘋了!普天成堅信,喬若瑄去北京,絕不是公幹,一定是找他父親的老關係去了。

瀚林書記遲遲不將調整班子的信息透露給他,普天成料定跟喬若瑄有關。

有時候瀚林書記也有點拿喬若瑄沒辦法,說輕了,她不聽,說重了,她就去北京。反正那些關係瀚林書記能找,她也能找,有時候她去了,人家反而更親熱一些。

看來喬若瑄是孤注一擲,非要在廣懷幹下去了。

普天成又問廣懷最近的情況,特別是杜漢武書記最近的表現。

王靜育笑著說:“喬市長剛走,杜書記也走了,也是去北京。”

“怎麽都往北京跑?”普天成猛就來了氣。

“都是這次調整鬧的,省裏遲遲不出方案,下麵的人哪能安下心來?不隻是廣懷如此,我聽說其他市也差不多,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亂彈琴!”普天成憤而將電話掛了。過了半天,又覺不該跟王靜育發脾氣。王靜育幾次打電話想到省城來,都被他嚴厲拒絕。現在想一想,杜漢武和喬若瑄都不能安下心來,王靜育就能安下來?

這不是個好兆頭啊!莫名的,普天成就替這次調整擔起憂來。

上麵捂著的本意就是不讓下麵亂活動,但事實恰恰相反,你把蓋子捂得越緊,下麵越沒底,就越想活動。

省裏吃不到定心丸,索性就去北京,反正現在關係千絲萬縷,一個看似很平常的人冷不丁背後就跳出一個大關係,何況杜漢武他們。活動是會帶來負麵作用的,扯起的秧越多,處理起來就越亂,到時也就越被動。

不知道這些問題瀚林書記想到沒?

星期三上午,普天成剛進辦公室,瀚林書記的電話就到了,讓他去一趟十二樓。普天成一陣欣喜,心想,瀚林書記最算要跟他交底了。誰知到了十二樓,瀚林書記卻拿出一份材料,口氣不太友好地衝他說:“這是餘大主任寫的材料,你拿回去看看。”普天成一看,正是上次瀚林書記交待給餘詩倫的那項工作,有關黨風黨性教育的。便說:“餘大主任寫的東西,一定錯不了,行,我拿回去學習學習。”

“這項工作不能再拖了,下周一以前,要把相關文件發下去,另外,你們準備一下,在省裏幾家媒體做些宣傳,要讓這次活動再掀**。黨風黨性教育,輕視不得,一定要讓這次活動深入持久地開展下去。下一步,要把重點放到治理整頓上來,一邊造聲勢,一邊集中整頓,目前我們的各級班子,不和諧因素太多了,有的同誌思想滑坡嚴重,自己對自己要求不嚴,跟組織公開唱反調。更有甚者,違法亂紀,給黨和人民臉上抹黑,對此現象,我們要高度重視。

對那些害群之馬,絕不能姑息遷就,該處理的一定要嚴肅處理。”

瀚林書記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完這番話的,普天成聽得心裏一緊一緊,瀚林書記無疑是在暗示他,一場更大的風暴要來了。等瀚林書記說完,他對下一步工作,也有了一個大致判斷。看來,班子所以遲遲不調整,是另有原因。

“知道了,我馬上安排。”說完,普天成又等了一會兒,不見瀚林書記有跟他交底的意思,隻好告辭出來。回到辦公室,又將瀚林書記的話咀嚼一番,感覺能從這番話裏悟出點什麽了,才低頭看餘詩倫寫的材料。

普天成完全高估了餘詩倫,如果他判斷得沒錯,瀚林書記一定在後悔,怎麽能把此人安排到這個位置上來呢?

政研室主任說重要,重要不到哪裏,說不重要,那也不符合實際。如今工作不隻是怎麽幹,更重要的,在於怎麽總結,怎麽宣傳。特別到了省裏這一級,政研室的工作就不僅僅是總結或宣傳,更多的,要形成思想,形成理論體係。

一個沒有理論體係的省委書記算不得稱職的省委書記,一個沒有思想的省委書記是沒有份量的省委書記。

省委書記的思想或理論體係來自哪裏,正是來自政研室這幫筆杆子們。

可餘詩倫寫的這是什麽材料啊,普天成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感覺在讀中學生作文,不是說文筆多差,餘詩倫的文筆很好,好得都能寫詩了,如果讓他當一個詩刊的主編,絕對能勝任。

可是瀚林書記要得是詩麽?普天成想不明白,餘詩倫在黨校工作多年,就算沒寫過這方麵材料,總也讀過一些社論吧,至少每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他是要看的吧,領導講話或署名文章也應該看過一些吧,怎麽就?

他豪情萬丈,談了一大堆存在的問題,細一看,全是個人牢騷。什麽大吃二喝,什麽走馬觀花,什麽瞞天過海,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等等,很像是一個書生在罵街,又像一個正經人評論模特走秀,不是露得多了就是穿得少了。

普天成在官場混跡了這麽多年,這樣的文章還是頭一次看到,新鮮倒是新鮮,但差點沒酸掉他大牙。

瀚林書記也有走眼的時候啊,看來,誰也不是聖人。又一想,可能推舉餘詩倫的那人對餘詩倫太不了解,等於是賣了瀚林書記一當。

這樣的材料是萬萬不能拿出去的,怪不得瀚林書記給他的時候,是那樣一副尊容。普天成這陣想起來,忍不住就想發笑。

這些日子,礙著瀚林書記麵子,普天成對餘詩倫是又客氣又尊重,在省委給足了他麵子,看來,麵子有時候也不是亂給的,會害人。

他將餘詩倫的材料扔到一邊,現在他明白瀚林書記的意思了,瀚林書記等於是把皮球又踢到了他懷裏。幸虧,那次會議開完後,他就連夜將材料整理了出來,這也是他的工作習慣,隻是考慮到瀚林書記將此項工作交付了餘詩倫,他才沒把寫好的材料拿出來。普天成決定晚上再潤色一番,把瀚林書記剛才那番話的中心思想貫徹進去,明天一早拿上去。

到了晚上,普天成關掉手機,沏上一杯濃茶,開始潤色那份材料。普天成這一生,大半時間就是在書桌上度過的,父親對他的期望,是當一位科學家,但普天成對數學不感興趣,自己也覺得成不了科學家。年輕時候的夢想,是當一位作家,再後來,夢想發生轉變,他迷戀於哲學,想當一位哲學家,或者去大學當一名哲學教授,傳播他的思想。但陰差陽錯,他走了仕途,這一走,他的人生就成了另一番樣子。

最初他是靠筆杆子起家,給人當秘書。他迷戀文字,盡管官場文字十分枯燥,有些甚至是空話套話,但普天成總能從中找到樂趣,把空話套話寫成十分有意義的話。瀚林書記正是看中他這一點,說他天生就是一個陰謀家,這從文字的氣息裏就能看出來。

普天成知道瀚林書記不是在嘲諷他,瀚林書記盡管比他大幾歲,但兩人大學是錯前錯後上的,瀚林書記在大學學的是政治學,普天成讀的則是哲學,那時兩人常常就中國的政治特色進行辯論,瀚林書記沉穩老練,說話不露破綻,普天成則喜歡設一些圈套,讓瀚林書記鑽進去。幾十年過去了,當年軍區大院裏的兩個玩伴,如今成了政治場上一對聯盟。

人生變化,真是說不清啊。

大約十點鍾的時候,普天成聽到客廳裏有奇怪的聲音,細一聽像是哭聲,他走出來,果真見盧小卉坐在沙發上哭鼻子,這丫頭,三天笑兩天哭的,搞什麽鬼?普天成問了一句,盧小卉哭得越發凶了,小肩膀一抽一抽,兩隻眼睛已經紅腫。

下午吃飯她還好好的,沒什麽反常,怎麽?

普天成坐在沙發對麵,認真問:“有什麽事就說出來,我這個家,不允許哭哭啼啼。”

盧小卉止住了哭聲,怯怯望住普天成。

“說吧,到底出了什麽事?”

“我媽病又犯了,這次怕治不好。”半天後盧小卉說。

“不是下午都沒事麽,怎麽?”普天成有幾分驚訝。

“我弟弟剛打來電話,說昨天住了院,我媽得的是乳腺癌,弟弟說醫院已經確診了。”

原來是這樣。普天成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發出尖銳的痛。盧小卉家的情況他算是了解一些,一個讓人同情的家庭,現在她母親又查出是癌,真是不幸啊,怪不得她那麽傷心。“你把眼淚擦了吧,哭解決不了問題,明天你回家,母親生病,你這做女兒的應該在身邊照顧。”

過了一會他說。

“我不回去。”盧小卉突然說。

“……”普天成有點驚訝,詫詫地盯住盧小卉。

“我弟弟考公務員,成績明明比別人高,可是錄取時沒他,我爸聽了很傷心。家裏這個樣子,我更不能回去,我一直瞞著家裏,說自己在省城找到了好工作,現在回去,我沒臉見爸媽。”

原來是這樣啊。普天成長歎一聲,心裏忽然就對盧小卉多了一層同情。她弟弟的事,之前也跟他說過,說是參加了縣裏的公務員考試,成績好像是第二,接下來要參加麵試。普天成也隻是聽了聽,並沒在意。

“一次考不上不要緊,還有下次嘛,要緊的還是你母親,實在不行,可以接到省城來治。”普天成安慰說。

“家裏沒有錢,就指望我打工掙錢呢。”盧小卉又哭了起來。

普天成就不好說什麽了,錢,錢,錢,走到哪裏也脫不了這個字。他起身,在屋裏來回踱了幾步,終於一咬牙道:“這樣吧,你明天回去,如果縣裏條件差,就把你母親接到省城來,醫院我替你安排,錢嘛,暫時先由普叔給你墊上。”

盧小卉還是哭,小肩膀一聳一聳的,哭了一陣,嗚嗚咽咽說:“普叔已經給了我那麽多錢,我哪能還拿您的錢。

明天我就去賣血,我媽要是救不下,我也不活了……”

“你這什麽話,誰讓你賣血了!”普天成猛就生了氣。

他是聽不得賣血兩個字的,過敏。他在龜山當縣長時,真就遇上過這麽一件事,女兒為了救病重的父親,隔一天就去賣血,去時拚命喝涼水,醫院條件差,血源又緊張,也沒察覺,等發現不對勁時,十七歲的女兒已不行了,過量抽血引發後遺症,沒活一個月就死了。這事對他衝擊很大,以後每每聽到這兩個字,他的心總會發出**,仿佛別人從他身上抽走了很多血。

普天成一陣安慰,盧小卉總算是不哭了,腫著一雙眼說:“我聽普叔的,可……”

“啥也別說了,就這麽辦吧。”

安頓好盧小卉,普天成再次來到書房,可心再也靜不下來。

盧小卉家的遭遇深深刺激了他,母親患癌,無錢醫治,指望著兒女能撐得起這個家,兒子卻又被潛規則潛了。

一個農民,供個大學生不容易啊,據盧小卉說,她弟弟四年大學,家裏欠了一屁股債,父親迫不得已,到小煤窯背煤,差點砸死在煤巷裏。那個地方山大溝深,經濟條件十分差,考學是惟一出路。可是考了學呢?

數以萬計的大學生找不到工作,畢業那天便是失業那天。

公務員考試成了獨木橋,多少人擠在這座橋上,可最終結果呢?

這天晚上,普天成想了很多問題,最後竟把自己想得無法入睡。肥胖,高血壓,失眠,是官場中人三大怕,其中尤以失眠最可怕。普天成吃過失眠的苦,吉東那些年,他是天天睡不著覺,頭痛欲裂,四肢乏困,就是睡不著。

後來經一位老中醫細心調理,算是好點了,可是失眠還是像賊一樣,出其不意襲擊他。他起身,來到書房,打開一瓶藥酒,這藥酒也是老中醫告訴他的一個秘方,睡前少喝一點,可以幫他放鬆,有助於睡眠。

普天成倒了一大杯,喝下去,站在窗前,凝望住黑夜。

深邃的黑夜像是藏著巨大的秘密,讓人永遠也猜不透,普天成喜歡在黑夜裏思索,黑夜能把人的心掏空,也能讓人的靈魂徹底處在無爭無欲的幹淨狀態。

普天成睡覺時,已經淩晨兩點了。不知是累了的緣故,還是藥酒的效力,總之,這次躺下很快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聞到一股幽香,帶著百合的味道,還有淡淡的卻很真實的枙子花香。夢中的他使勁嗅了幾口,翻過身去。但那股香還在,越來越清晰,似乎還挾裹著別的一股什麽味兒,跟著,他就感覺有什麽東西在他懷裏蠕動,軟綿綿溫乎乎的,一種類似於頭發的東西撩得他渾身奇癢。等他意識到不是夢時,猛地翻起身,拉開了燈。

盧小卉也像是喝了酒,臉頰泛著紅,一雙醉眼朦朦朧朧。

“你在做什麽?!”普天成驚叫一聲,低頭的一瞬,突然發現盧小卉什麽也沒穿,嬌小玲瓏的身子一絲不掛,完全呈現在他眼前,特別是少女那一對結實的**。

他慌忙關了燈:“出去,你給我出去!”

盧小卉這次倒沒慌,而是,而是一把抱住了他,緊緊地將她玉女一般的身子貼在了他懷裏:“叔,我沒法報答你,你要了我吧……”

“胡鬧!”普天成像被燙著了一般,也顧不上羞恥,光著身子跳下床來,一邊穿衣一邊斥道:“你馬上起來,回你房間去!”

“叔……”盧小卉還不甘心,還在做努力。

為了能讓自己走出這一步,她喝了將近一瓶紅酒,這陣,酒精正在燃燒她呢。

“我不是你叔,你走,馬上離開這個家!”

盧小卉醒了。酒意去了一大半,瞬間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了。

像溜進房間的一隻小耗子,在貓歇斯底裏的叫喊下,委屈而又害羞地走了。

她美麗而飽滿的身子在這間缺少女人的屋子裏劃了一個傷心的弧。

普天成則像是剛從大難中逃離出來,驚魂難定。

過了大約有二十分鍾,他整整衣服,走出臥室,衝盧小卉那邊喊:“你穿好衣服,出來。”

不一會兒,盧小卉出來了,穿戴得十分整齊,頭低著,兩隻手勾一起,樣子十分可憐。

“你坐下。”普天成說。

盧小卉沒敢坐,也不敢抬起頭來,臉上除了怕,再就是羞恥。

“是不是王靜育讓你這樣做的?”普天成的聲音聽上去很可怕。

盧小卉打個激靈,連忙搖搖頭:“叔,不管王叔的事,是我……”

“少叫我叔!”普天成喝了一聲。

盧小卉嚇得不知所措了。

“那我問你,是不是喬若瑄讓你做的?”普天成自己也奇怪,怎麽會問這樣的問題。但事情太突兀,他不能不多想。

“不是的,叔,您千萬別亂猜,是我,我不爭氣,我……”

盧小卉知道自己說不清,索性放聲慟哭起來。

盧小卉一哭,普天成就缺了招數,內心講,他是不願傷害這個女孩子的,他傷害的人已太多,說他惡貫滿盈也不為過,他知道上帝終有一天會懲罰他,但他不想再背上什麽債。

“到底怎麽回事?”他遞給盧小卉一張紙巾,聲音溫和了一點。

盧小卉起先什麽不肯講,隻是一個勁地哭,後來讓普天成問急了,才說:“我想讓叔給我弟弟找個工作,他沒工作,我媽死了也閉不上眼睛。”

“這話不能好好說嘛,為什麽要這樣?!”

普天成還是覺得盧小卉沒講實話,總覺這是王靜育或喬若瑄設的一個計,至於為什麽要設計給他,一時半會他還來不及細想。

說到這兒,普天成相信了。對一件事的相信,有時候也不需要理由,對方的痛有足夠的說服力讓你去相信它。

普天成再次拿出一張紙巾,這次他沒遞給盧小卉,而是把盧小卉輕輕攬了過來,替她抹了淚。

“你是個好孩子,叔相信你,但這種蠢事,以後絕不許再做!”

盧小卉可憐巴巴望住普天成,默默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普天成就將電話打給王靜育:“你馬上來一趟,把盧小卉帶回去。”

“怎麽了,秘書長,小卉沒做錯什麽吧?”

“讓你帶回去你就帶回去,問那麽多做什麽?!”

王靜育一聽普天成說話的口氣不對,不敢多嘴了,說他下午就到。

“對了,家裏茶幾上有點錢,你去了以後,代我到醫院看看她母親,市裏如果能幫上忙,就替她母親找家好一點的醫院。”

“我知道了,秘書長請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批示辦。”

等他再次回到家裏時,就發現,人去樓空的家裏好像真少了什麽,讓人壓抑得要死。

他在客廳裏站了很久,又來到盧小卉睡過的屋子。

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電腦原又搬回到原來的地方,就連一根頭發也沒留下。

她把所有的痕跡都消除了。他這麽想著,忽然有些傷心,也覺得自己有點殘忍。畢竟,那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孩子啊。

後來他發現,盧小卉居然沒拿錢,桌上放了五千塊錢,算是自己一點心意吧。這個倔強的孩子居然沒拿。

普天成像被什麽咬了一口,抓起電話就罵王靜育:“讓你拿錢你為什麽沒拿?”

“是小卉不讓拿,這孩子,怎麽才幾天,就變了個人?”

王靜育委屈地說。

普天成生怕再說下去,說出一些胡話亂話來,隻好狠著心把電話壓了。

第3節

瀚林書記很快看完了普天成寫的材料,他大發感慨:“天成啊,海東第一筆,真是非你莫屬啊。”普天成謙虛道:“哪有那麽多第一筆,書記是在批評我吧。”

“我批評你做什麽,我在想,真該讓你辦一期培訓班,好好把這些筆杆子們培訓一下。再不培訓,這幫人都成老爺了。”

“培訓是黨校的事,瀚林書記不會讓我到黨校去吧?”

普天成借機想把話題往調整班子上引。哪知瀚林書記不上當,他說:“你這個建議倒不錯,應該讓黨校辦一期這個班,你還甭說,現在海東缺的就是像你這樣的筆杆子。”

“那我這就這就安排?”

“這事不用你操心了,交給宣傳部去做。你馬上安排下去,這份材料以辦公廳名義下發,另外,你跟中央幾家媒體聯係一下,看能不能爭取上個頭條。”

說完材料的事,瀚林書記話題一轉,問:“聽說若瑄去了北京?

普天成笑笑:“啥事也瞞不過書記,她這次去北京,連我也沒告訴,我還是下麵人說的。”

“若瑄是對我有意見,跑北京告我的狀去了,昨天晚上,老首長還打電話教訓我呢。”

“不會吧,她哪敢告書記的狀。”

瀚林書記長歎一聲:“你這個夫人啊,跟小時候一點都不像了,我們幾個中,數她變化最大。”

瀚林書記一提小時候,普天成的臉色就不那麽自然了,仿佛,他又聽到那脆嘀嘀的聲音:“瀚林哥哥,瀚林哥哥……”

瀚林書記意猶未盡,又說了一些關於小時候的事,還順帶問了一句鄭斌源,普天成把鄭斌源最近的情況如實告訴了瀚林書記,瀚林書記沉默良久,道:“我始終想不通,應該把他當人才呢還是把他當蠢材,他走到今天這一步,讓人惋惜啊。”

“老鄭性格比較固執,做事喜歡鑽牛角尖,再者,他是知識分子,跟我不同,書記還是多原諒他吧。”

“我原諒頂什麽用,讓他到輕工研究所去,組織部找他談話,他居然說,要到政府來養老,說前半輩子賣給企業了,後半輩子不能太虧。這種混帳話,他也說得出口。”

普天成臉一白,組織部找鄭斌源談話的事,鄭斌源談話的事,鄭斌源沒告訴他,他怕這件事黃了,忙說:“

書記給組織部做做工作吧,得找個地方把他安置了,要不然,他下半輩子真成問題。”

瀚林書記苦笑道:“別人是爭搶,他呢,兩腿蹬住不往前邁,天成啊,你說得對,我們也得替他下半輩子著想,這樣吧,抽空你再跟他談談,我讓組織部抽時間再找他談一次,實在不行,就直接下文。”

“行,我抓緊跟他談。”普天成說著,拿出餘詩倫寫的那份材料,請示道:“這個怎麽辦?”

瀚林書記看了一眼:“直接退給他吧。”

普天成隻好拿著材料,回到了辦公室。真要把材料退給餘詩倫,普天成反倒為難起來,這等於是在打擊餘詩倫。

餘詩倫這些日子指不定有多心潮澎湃,他了解這種人,心氣高傲不說,還很自負。按老百姓的話說,就是太把自己當碟菜了。這種人你還不好開導他,更不能說他寫得不行,普天成想了想,抓起電話,打給政研室,接電話的是位女同誌,普天成記起她姓楊,就說:“楊秘書麽,我是普天成,麻煩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不多時,楊秘書進來了,普天成拿出材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