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寧副局長和汪明陽相互望了一眼,寧副局長說:“

我們認真查過了,舉報者用的是公用電話,目前隻知道她是女的,其他……”

“我知道了,你們回去吧。”

兩人走後,普天成想,到底是誰舉報了鄭斌源,搞此惡作劇?

他一開始懷疑秋燕妮,後來又否定了,秋燕妮還不至於這麽無聊。會是誰呢?想著想著,腦子裏突然跳出鄧雅蘭那張臉來。他抓起電話,就打了過去。

“秘書長啊,怎麽今天有空?”電話裏傳來鄧雅蘭好聽的聲音。

“我沒空,我問你,老鄭是不是你陷害的?”

“你說這事啊,我可不知道。”

“鄧雅蘭,你少跟我油腔滑調。鄭斌源現在還在派出所,他要是出不來,後果你負責。”

“活該,誰讓他亂找女人!”

“好啊,鄧雅蘭,果然是你做的。”普天成氣得渾身發抖。

“我就做了,他找別的女人,我就舉報。”

瘋子,都是瘋子。放下電話很久,普天成還處在忿忿難平中。

第3節

海東進入了一個非常時期。

俗話說,官場三件事,誰遇誰著急。這三件事一是班子調整。

調整就意味著有人要下,有人要上,夢寐以求的事,會在一夜間成真,誰個心裏不激動。二是反腐,普天成聽過一段子,是紀委書記化向明吃飯時講給他的。

一位新同誌剛到紀委工作就犯了嚴重錯誤,有天他接到通知,電視台記者要采訪該市廉政先進典型,領導要他通知幾個口碑不錯的局長到紀委接受采訪。快下班了,年輕同誌通知各單位時說的比較簡單:“

請你們局長明天到紀委來一趟。”就這麽一句,就闖下了大禍。

國土局長接到通知後大小便失禁,心髒病突發,不醒人事。

財政局長自首了。交通局長當晚就失蹤,據說已逃往加拿大。

工商局長連夜殺死情婦,他以為情婦出賣了他。

衛生局長服毒自殺,還留下檢舉別人的名單。

年輕人在寫給領導的檢討中說:

這慘痛的一切都是我工作方法簡單造成的,痛定思痛,我深感內疚,特作檢討!段子雖然誇張,卻也不格外失真,聽到紀委兩個字,睡不著覺的還是大有人在。

第三是選拔後備幹部。這三件事,說穿了本質是一樣的,就一個字:升。升才是官場的根本,也是官場中人拚命奮鬥的理由和信心。在酒桌上,馬超然副書記就不喜歡別人給他敬酒,誰說敬酒誰倒黴,敬跟警差不多,有懲罰的意思。馬超然喜歡別人給他升酒。

於川慶想不明白,問普天成,普天成笑說:“升酒,你想想,一個人一輩子要是能升九級,那是啥境界?”

於川慶掰著指頭一級一級數,副科、正科、副處、正處、副廳、正廳……算著算著,臉色變了:“了不得,真了不得,超然書記目標遠大啊。”兩人相視一笑,不敢再談論下去。

上次何平部長征求過他的意見後,普天成以為,調整會迅速進入實質性階段,可是這麽多天過去了,一點動靜也沒。特別是瀚林書記,這次表現得特沉穩,一絲風都不透給普天成,普天成跟了瀚林書記這麽久,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把信息卡死的情況。

上麵沒動靜,不等於下麵也沒動靜。

早在何平部長找他征求意見之前,下麵的活動就開始了。

這些天,普天成老是被人打擾,有些是專程來拜見他的,算是他這棵樹下的猢猻,一個園子裏的。有些不,是從別人那兒出來,順便到他這溜溜趟子。

中國人信佛多是平日不燒香,遇事抱佛腳,官場中人則是平時燒高香,臨時多拜門。

拜門是跑官功課中的重要一節,誰也不敢拉下,拉下了,將來紅頭文件上沒名,那就怪不得別人。

瀚林書記一玩深沉,所有的人就都迷惑了。截至目前,瀚林書記那邊什麽話也沒有,既不召開會議,也不安排組織部門下去摸底。仿佛調整班子真是空穴來風,不足可信。普天成想的卻是,這次一定是大手術,狠手術,是別人意想不到的手術。為慎重,對前來找他的人,普天成采取半冷半熱的態度。白天借故工作忙,能不讓他們到辦公室,就盡量不讓到。晚上呢,故意拖到很遲才回家。但是,有些人又不能硬拒開,拒開了,以後工作就被動。他跟盧小卉叮囑,家裏來了客人,就說他開會,晚上不回來。他還順便給盧小卉開了張單子,讓她記住這些名字,如果是這些人,就讓進來。幾天後,這些人都來過了,來了也不多說,跟盧小卉隨便問上兩句,放下東西就走人多的事就是這樣,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沒必要當麵把話講出來。該怎麽操作,誰心裏都有數。

對普天成來說,讓人家進了門,證明心裏是有這些人的,就算事辦不成,也不至於尷尬。不讓人家進門,那他的門,以後可能就永遠也沒人進了。

這天王靜育來了,普天成照樣避而不見,隻在電話裏說,下午他有會,一時半會騰不開身。王靜育連聲說:“您隻管忙您的,我是到發改委匯報工作,順道看看小卉,給她叮囑一下。”普天成知道這是假話,但不點破,隻道:“好吧,如果小卉想回去,你還是把她帶走吧,我一個人真是用不著保姆。”王靜育說:“哪裏哪裏,您胃不好,外麵飯吃多了容易上火,還是讓小卉多給您做家常飯吧。”

普天成心裏取笑道:“關心我的腸胃,是關心你的官位吧。”

王靜育這次對副市長的位子有種誌在必得的氣勢,普天成心想,也該輪到他了,別人他可以不運作,王靜育,他還是要說幾句話的。

快下班時,於川慶過來了。這些日子,於川慶腳上安了滑輪,一有空就往他這兒跑,來了也沒啥正事,東拉西扯幾句,打一陣啞謎,或是講上兩個段子,走了。於川慶是心慌,找他的人肯定也不少,普天成心裏都沒譜的事,於川慶就更沒譜。

“下午到哪腐敗去?”於川慶進門就問。

“腐敗腐敗,你整天就知道腐敗。”普天成說。

“喝點小酒,吃點小菜,泡個小妹,不算過分。”

於川慶嬉皮笑臉。

“泡個小妹,有隻老牛你想不想泡?”普天成一邊開玩笑,一邊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材料:“這材料你抽空看看,我覺得寫得不錯,想推薦到海東黨建上發表。”

於川慶一看文章署名是任鄰,女的,笑道:“好啊,我可要給嫂子告狀了,嫂子在下麵征南戰北,你在上麵偷偷培養革命接班人。”

“少胡說,她是我一位老同事的女兒,文章是她爸轉到我手裏的。”

“紅色後代啊,好,有前途,應該培養。”於川慶翻了幾翻,一目十行遊覽了會,道:“行啊,有股子革命味,值得培養。”

普天成說:“她在下麵當鎮長,就在你原來蹲過的南懷,對了,她說最近在中央一家黨刊上讀到你一篇狗屁文章,崇拜得不行,想當你的粉絲呢。”

一句話逗樂了於川慶,於川慶笑得差點沒把嘴裏的水吐出來:“給我當粉絲,這女人一定是瘋了,放著海東這麽大的筆杆子不崇拜,反倒崇拜起我來了。”

普天成不跟於川慶鬥嘴了,怪怪地望住於川慶:“怎麽,想不想見見,我給你當紅娘。”

“沒興趣,我見著這種女人就想躲,好機會還是留給領導吧。”

普天成一本正經糾正道:“人家還沒結婚,是姑娘。”

“沒結婚就當鎮長,了不得,結了婚一定能當市長。”

“我怎麽聽這口氣你越來越像芙蓉姐夫了,別忘了啊,你是海東省人民政府秘書長,以後嚴肅點。”

“保證改正錯誤。”於川慶惡作劇地說了一聲,又道:“晚上沒約會吧,我請你腐敗去,反正你也不能回家。”

“你怎麽知道我不能回家?”

“這還用問,我都不敢回,你領導敢回?”

普天成一怔,旋即又釋然:“說出實話了吧,最近是不是被刀槍包圍了?”

“刀槍倒不怕,怕的是糖衣炮彈,我可不想被擊中。”

玩笑開到這兒,於川慶也不開了,正色道:“最近還是沒消息啊?”

普天成嘴巴往上呶了呶:“十二樓,你自己上去問。”

“那可不敢,我最大的膽子,也就是找領導你問問。”

“一肚子陰謀,說吧,到哪去消磨時間?”

“還能哪,老地方唄。”

“又是獅子樓啊,我看遲早有一天,你要被獅子吃掉。”

“吃掉就吃掉,我豁出去了。”

“還是謹慎點吧,老弟,聽我一句勸,有些東西玩過了頭,不好。”

於川慶認真想了想,道:“這個問題挺複雜,先不討論,不過領導的批評,我虛心接受。”過了一會,他又道:“你是不在其中,不識其味啊,有些事,怕是這輩子也說不清。”

於川慶臉上浮過一層暗雲,普天成似乎看到了他的苦衷,無端的,就又想到了金嫚。金嫚被朱天彪帶走已一個多月了,隻給他來過一次電話。有天晚上,他實在想得不成,就把電話打過去,金嫚居然沒接。他問朱天彪,朱天彪說金嫚很好,看不出有啥不高興,下午他們還一起吃飯呢。“照顧好她。”他就說了這麽一句,就說不下去了。那個夜晚,普天成突然被一種致命的孤獨包圍,那種孤獨是能殺死人的,到後來,他又老淚縱橫,把自己的這一生哭了個夠。

人活著,到底圖啥?這個很簡單很老套的問題再次跳出來,困住了普天成。他想起了父親,想起了父親教誨他的種種話,可惜,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沒聽進去啊。

算了,庸人自擾的事還是少幹,該怎麽活還是怎麽活吧。

下班時間過了有一個小時,普天成跟於川慶一塊下了樓,還好,這天下午沒有人再給他打電話。常委們這些日子都在忙,具體忙什麽,誰也清楚,可誰也不說出來。說出來,這遊戲就沒法玩了。

到了車上,於川慶忽然說:“知道不,蔣家父女帶回來了。”

“帶回來了?”普天成身子一震,這消息太令他吃驚。

前些日子他還拐彎抹角問過化向明,化向明閉口不談,他想,可能也是一陣風,刮刮就了事了,沒想……

因為坐的是於川慶的車,普天成便沒再往下問。

於川慶倒是無所顧忌,繼續道:“我也是下午上班才聽到的消息,檢察院那邊說的。”

普天成哦了一聲,目光下意識地往前排司機臉上看,司機跟聾子一樣,是聽不到這些話的,如果能聽到,怕也掌不了這車的方向盤。不過普天成還是很謹慎,畢竟,這不是件小事啊。

等進了包間,普天成就忍不住了:“到底怎麽回事,我這邊怎麽靜悄悄的?”

於川慶詭秘地一笑:“說句話你可別往心裏去啊,最近我也感覺,好像有人在故意瞞著你。”

“什麽意思?”問完,普天成就又後悔了,這點他早應該想到,而且不該問出來。他笑笑:“瞞就瞞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它去吧。”

“你也別這麽悲觀,指不定,這是好事呢。”

“好事能輪到我?老弟啊,說句心底裏的話,我累了,我自知做不了陶淵明,可也不想整天綁在一副架上。”

“別說這麽悲觀,你做陶淵明,我首先不答應,還指望你給我們帶路哩。”兩個人說了一些傷感的話,又兼著把省裏最近出現的一些反常事兒說了說,比如自從那次匯報會後,馬超然突然變了一個人,再也沒了先前那種旺盛的鬥誌。上周他去了趟北京,都說是到北京休養生息去了,可他三天後便趕了回來。

從回來後的精神麵貌看,北京也沒給他多大信心。

還有國平副省長,為了大華,他是孤注一擲了,很多事已經不是越過原則這麽簡單,最近海州市又向大華傾斜,將另一塊閑置了三年的土地以最低價出讓到大華手裏,名義是大華一期擴建項目,實際,則是大華在海州開發的第二個樓盤。

此事在海州地產界引起一場不小的波動,國平副省長居然親自出麵,平息風波。現在大華兩個字,已成了禁區,誰也不想談起,不敢談起。不過令人欣慰的是,大華海東馬上要動工,跟一毛三毛的所有問題都得到了解決。

得到了解決啊——

話題最後又回到嫖幼案上。於川慶說:“我聽他們說,這案子越挖越深,牽扯進去的人也越來越多。”

“能說具體點麽?”普天成問,他特別想知道,徐兆虎到底跟嫖幼案有沒有關係。

“具體的我也說不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當時在南懷的領導,怕都脫不了幹係。”

當時徐兆虎就在南懷,他是從南懷挪到吉東的。

普天成心裏一陣興奮,這句話等於是告訴他,上麵已經在對姓徐的采取措施了。

“不過……”於川慶喝了一口水,把本來要說出來的話又咽了回去。

“不過什麽?”普天成緊追著問。

於川慶猶豫了一會,還是說了:“不過我聽說,省長這邊,好像有保他的意思。”

“你是說路波?”

於川慶點頭。兩個人就又不說話了,於川慶掏出一支煙,給普天成,普天成不想接,遲疑片刻,還是接了。

煙霧很快彌漫在包廂裏。兩個人平時不怎麽抽煙,抽煙這種陋習,在省裏高層中,已是越來越少見。

隻有在相當高興或十分迷茫的時候,他們才拿煙調節自己。

過了一會,普天成說:“不可能吧,從沒聽說他跟路波省長有過密之處。”

“很難說啊。”於川慶歎了一聲,道:“有些河裏的水,你能掌握深淺,有些未必,有句話我一直想跟你說,可就是找不著機會。”

“什麽話?”普天成率先摁滅了煙,十分空茫地望住於川慶。

於川慶也將煙掐滅,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你跟路波省長,有點遠啊,能不能……”

普天成就清楚了,於川慶繞了一大彎子,原來是告誡他這些。

思忖了一會,他說:“不是遠與近的問題,工作所致,工作所致啊。”說完,他起身,走到窗前,盯住窗外一片高樓。

於川慶也跟過來,目光同樣望住那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

“高處不勝寒啊,現在我算是領會了。”於川慶歎了一聲,接著又道:“不過你跟我不同,你被別人遮住,可惜了。”

“那你就不可惜?”普天成忽然轉過身,望住於川慶。

“我有什麽可惜,論資曆論水平,都還遠著呐。可是你……怎麽說呢,我聽說國平副省長年底就要走,難道,你就沒一點想法?”

普天成嘿嘿一笑:“川慶呐,啥消息你都知道。看來,以後我得跟你多學習。”

普天成不接他的茬,讓於川慶心裏多少有些想法,一下午的話,他算是白說了,便也收回心思,苦笑道:“不說這些了,說這些多沒趣啊,談點開心的。”

“談點開心的。”普天成附和著笑了笑,原又回到了沙發上。

江海玲一陣風似地旋了進來,故意扯高了嗓子:“實在慢待了呀,兩位首長請原諒。”見江海玲打扮得十分妖嬈,普天成的玩笑話就到了嘴邊,偏在這時,手機突然叫響,接通一聽,是汪明陽。

“秘書長您在哪裏,我有重要情況向您匯報。”

汪明陽的聲音很急。

“什麽情況,你說吧。”

“您那邊說話方便不?”

“讓你說你就說,囉嗦那麽多幹什麽?!”

“不好意思,秘書長,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剛才我接到寧局長電話,羅恬……羅恬自殺了。”

“什麽?!”普天成頭裏轟一聲。

等汪明陽把大致情況講完,普天成多連一分鍾也沒敢耽擱,匆匆說了句:“你們吃吧,我有急事。”說完就飛身下樓。

打車趕到天龍賓館,自己的車也到了,普天成衝司機說:“把車停那幢樓下,等我電話。”司機停車的空,汪明陽的電話來了,問他在哪?普天成抬頭望了望附近,說了一幢建築物的名字。汪明陽說:“秘書長您等在那,我馬上趕過來。”

很快,汪明陽就出現在麵前,此時,天龍賓館前麵已是人山人海,天還沒黑盡,夜幕剛剛包裹了海州,四周的霓虹燈卻早早亮了起來。

幾輛警車停在賓館前,發出刺耳的叫聲,十多個警察忙忙碌碌,好像在封鎖現場。普天成問:“沒得救了?”

汪明陽心情沉重地說:“我看過屍體,從十五樓摔下來,人成了一堆血泥。”

“怎麽又是十五樓?!”

“賓館工作人員講,她昨天住進來時,非要開那間房,還說……”

“還說什麽?”

“還說她要在這裏一輩子住下去。”

“瘋話!”普天成罵了一句,又問:“現場保護得怎麽樣?”

“寧局親自帶人過來,現場沒問題,不過……”

“你有多少個不過,要說一次說清楚!”

“聽賓館保衛人員講,自殺前半小時,鄭斌源從那房間離開,他們兩人吵過架。”

“什麽?!”

又是半小時後,普天成得到消息,警察找到了羅恬留下的遺書,還有一包票據和一張磁卡,說是記錄了大華海東向省市領導行賄的全部罪證。

“亂彈琴!”普天成命令汪明陽,把現場得到的所有遺物全部封存,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能動。“另外,”他轉身跟寧副局長說:“消息嚴格封鎖,如果走漏了,你這個局長也不要當了。”

寧副局長麵無血色地說:“我們一定按秘書長的批示辦。”

普天成又跟汪明陽叮囑:“你留在現場,圍觀的群眾盡快勸走,另外,要注意羅恬的家人,不要引發新的矛盾,有情況隨時向我匯報。”

二十分鍾後,普天成來到鄭斌源樓下,打電話關機,跑到樓上敲門,半天沒有動靜。普天成相信,鄭斌源不在家裏。他去了什麽地方,這個時候,他能去什麽地方?

回到樓下,普天成一時有些茫然,羅恬的死太突然了,這女人早不死晚不死,偏要在這時候死,真令人倒胃口。

一想汪明陽的話,他的心更亂,這個可惡的女人,她手裏到底掌握了什麽?

回到家,普天成的心還是怦怦亂跳,平靜不了。

盧小卉問他今天回來得怎麽這麽早,他沒好氣地說:“回來早還得跟你匯報?”盧小卉嚇得鑽臥室不敢出來,普天成自己沏了杯茶,走進書房。他腦子裏反複想一個問題,這事要不要跟瀚林書記匯報?按說,死一個女人不是什麽大事,用不著打擾瀚林書記,可這女人是羅恬,跟鄭斌源有染,而且……

普天成矛盾極了,依瀚林書記的脾氣,這樣一件小事匯報上去,肯定是要討罵的。不匯報又怕事情朝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

沒有哪一件事是小事,小事釀大禍的例子比比皆是。

普天成再次想到那張磁卡,那上麵到底記錄了什麽,這個羅恬,她記錄這些用意到底何在,會不在鄭斌源之外,還有人在背後指使她?

普天成驀地就想到了馬超然,馬超然曾經分管過大華海東,鄭斌源這書呆子,一定是中了別人的計!

想到這一層,普天成不敢猶豫了,抓起電話,戰戰兢兢撥了瀚林書記的號。瀚林書記在桃園,剛剛接待完外賓,問普天成什麽事?普天成說一件小事,不過跟斌源有關。說著,就把羅恬自殺的事說了,至於那張卡,他沒明說,隻說羅恬曾在大華財務部門幹過,好像泄露過大華的財務機密。瀚林書記聽完,頓了半天,什麽也沒說,將電話壓了。

普天成越發摸不著頭腦,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電話打給秋燕妮,汪明陽的電話又來了:“秘書長,還有一個情況,也是剛查到的,羅恬死前兩小時,跟北京通過一個電話,我查了查,電話是中紀委的。”

“什麽?”普天成驚得聲音都變了形。

“還有,我們查了她的電話記錄,羅恬好像跟超然副書記通過不少電話。”

現在清楚了,羅恬果然是一個套子,馬超然下給鄭斌源和瀚林書記的套子。隻可惜,鄭斌源沒有查覺,秋燕妮也沒有察覺。幸虧發覺得早啊,要不然,可就全亂了套!

過了一會,普天成冷靜下來,不用怕,就算發生比這更可怕的事,也用不著怕,得冷靜,一定要冷靜。他衝外麵喊:“小卉,給我倒杯水!”盧小卉很快走進來,她穿一件工字背心,緊貼著身子,一對奶子鼓鼓的,兩條細長的胳膊發出眩目的光芒,像是成心讓他心亂。

晚上十一點,瀚林書記把電話打來了,隻說了一句:“事情我知道了,這事你留點神,該怎麽處理,你心裏應該有數。”

普天成心想,瀚林書記一定是見過了秋燕妮,要不然,這個電話不會打給他。

第4節

第二天是周末,往常,就算是周末,普天成也會去辦公室,秘書長是沒有休息日的,這不是誰的特殊規定,而是工作性質決定了的。隻要領導不休息,你就不能休息。

這一天,普天成把自己控製在了家裏。哪兒也不去,不能讓別人看出他的心慌,更不能讓別人說他在善後。

這個時候,一定有不少眼睛在盯著他和瀚林書記,謹慎是最好的一步棋。

盧小卉看他沒有外出的意思,就說:“叔您今天不上班啊?”

普天成點頭,盧小卉又說:“那我去買菜了,回來給你改善夥食。”普天成的心情比昨晚好了許多,昨晚衝盧小卉無端發脾氣,心裏過意不去,從皮夾裏抽出幾張大票:“這錢你拿著,順便給自己買幾件衣服。”盧小卉受寵若驚,推托著不敢要。

普天成佯裝生氣:“讓你拿你就拿著,推托什麽,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

盧小卉不敢再推,說了聲謝謝叔叔,拿著錢,興高采烈出去了。普天成上了會網,覺得無聊,正想打電話給喬若瑄,問問她這段時間的情況,家裏的門鈴響了。透過可視器,見是省婦聯主任楊馥嘉,心想她怎麽來了?楊馥嘉顯得頑固,門鈴一直摁個不停,很明顯,她知道普天成在家。

普天成不好意思不開門了。

楊馥嘉笑吟吟地進了門,環顧四周,道:“怎麽,夫人沒回來啊?”

“我這個家,永遠就是我自己。”普天成說了一句牢騷話,語氣裏透出對喬若瑄的不滿。楊馥嘉笑笑:“也好,你們男人都喜歡自在,夫人在身邊,反而束縛住了你們。”

“這話誰說的啊,我可沒這想法。”普天成一邊說,一邊請楊馥嘉坐。楊馥嘉在沙發上坐下,目光還是不離普天成。楊馥嘉年齡比喬若瑄大一歲,比普天成小兩歲,保養得好,看上去要比喬若瑄還年輕。因為是周末,比平常穿得休閑,看上去就有一種成熟女人的風韻。

“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普天成知道楊馥嘉是無事不登門,就問。

“西南風唄,不會是不歡迎吧。”

“哪敢,正一個人無聊呢,平時閑不下來,煩,真閑下來,覺得更煩。”

“秘書長是工作狂,這個全省上下都知道。”楊馥嘉奉承道。

普天成泡了茶,坐回沙發上,麵對麵望住楊馥嘉。

楊馥嘉便說起了單位上的事,普天成起先還認真聽,後來覺得,這些並不是楊馥嘉真正要說的,隻是過門,心裏便疑惑,楊馥嘉不會也是來湊熱鬧吧?這個想法嚇了他一跳。果然,楊馥嘉把單位上的事講完了,話題一轉問:“聽說,這次下麵班子調整動作很大?”普天成害怕接這個岔,故意開玩笑道:“下麵動作大不大,我真的不知,想必楊主任先感受到了?”楊馥嘉聽著這話怪怪的,仔細一揣摩,臉驀然就紅了。

“秘書長真會開玩笑,我指的不是那下麵,是各市。”

一見楊馥嘉臉紅,普天成也覺剛才那話說得不妥,有點欠斟酌,家裏畢竟不同外麵,不是啥話都能講的。於是就正經道:“說吧,到底聽說了什麽?”

“我聽說,好幾個市的班子都要大動。”

“你聽誰說的,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秘書長是跟我保密呢,我就知道,秘書長心裏沒有我。”說著,頭垂下去,臉上居然顯出一酡紅來。

女人說話就是酸,頓不頓就有我沒我的,聽了難受。

普天成思忖一會,道:“這事我真的不知道,截至目前,既沒開會也沒人跟我透過消息,或許,還處在保密階段吧。”

“保得了誰也保不了秘書長,秘書長你是海東第一高參,誰敢跟你保密。”

“你高抬我了,到底什麽意思,不會有人到你那兒活動吧?”

畢竟是老關係,普天成也不好太裝腔作勢。

“哪啊,我又不是領導,我自己都還不知道上哪兒活動去呢。

對了,昨晚本來要同你們一起吃飯的,結果有事,耽擱了,等我去時,秘書長已經走了。”

普天成陡然明白,昨晚根本不是於川慶拉他去散心,是楊馥嘉托於川慶請他,他忽然有種被人捉弄了的感覺。還好,楊馥嘉沒提昨晚的事,羅恬自殺,楊馥嘉肯定聽說了,這種事傳起來一向很快。又因事關大華,還不定讓人加工成什麽版本呢。楊馥嘉不提,證明對這事她也有禁忌。

“說吧,什麽事?”普天成不想兜圈子,有些事其實越直接越好。

“我想到下麵去,再在婦聯幹下去,我真就成老太太了,具體去哪,秘書長幫我參謀參謀。”楊馥嘉說著,大膽而又意味深長地望住普天成。

普天成從那目光裏看到了一股野心。都說官場是男人的戰場,其實有多少女人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也難怪,楊馥嘉也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其野心,絕不在喬若瑄之下,婦聯主任雖說也是省裏一大員,但怎麽也比不得下麵當個市長書記,畢竟那是一方諸候啊。

威風體麵自然不說,就個人而言,也是一個大舞台,有人說沒有當過市委書記,你就沒當過中國的官,這話有一定道理。普天成這方麵有親身體會,要論發揮,還是市委書記這個平台最好,自由度大,禁忌也少。

見普天成表情異常,楊馥嘉知道他心動了,於川慶說得好,眼下正是瀚林書記和普天成鞏固自己勢力的時候,凡是這條線上的,這次絕對有希望。她略一猶豫,從包裏取出一信封,遞給普天成:“機會不是天天有的,這次機會對我來說很重要,請秘書長在瀚林書記麵前多美言幾句,馥嘉先謝謝秘書長了。”

普天成一把推開:“你這是幹什麽,咱們什麽關係,怎麽也來這一套。”

楊馥嘉幽然一笑,說了一句讓普天成頗為以外的話:“公事公辦唄,秘書長你也別客氣,該怎麽來就怎麽來,這點規矩馥嘉還是懂。”說完,大大方方將信封往普天成手裏一放,柔軟的雙手在普天成手上多擱了一會,眼裏滑過一道風情。

可惜,這樣的風情已打動不了普天成,如果早上十年,或許普天成也會為之心動。

楊馥嘉走了很久,普天成還緩不過神來,他倒不是奇怪楊馥嘉會送錢給他,楊馥嘉說得對,該怎麽來就怎麽來,如今辦事,你不送錢反倒怪怪的,好像你跟他有什麽特殊關係。有些東西剛出現時很怪,大家都接受不了,但它慢慢演變為普遍性規則,你不遵守,就是你的不對了。大家在一起玩遊戲,麵子是麵子,規則是規則,如果破了規則,難堪的就不隻是你一個人。

況且錢對於官場上的人來說,並不是一種實在,而是一種附加物,一種別人對你的肯定。省委秘書長會缺錢?

如今連縣裏一個局長都不缺,吃喝玩樂,哪一件用得著自己掏腰包,別人搶著買單還來不及呢。

但沒了它,絕不行,你拿什麽衡量這個人的重要性,隻有錢。

你又拿什麽來區分此官跟那官的不同性,也還是錢。

那些跑官要官的,爭著上項目要地皮的,並不是把錢送給某一個人,而是一批人,這批人中,又分三六九等,因此送的數額也分三六九等。

有時候一個信封到了手裏,不用數,隻輕輕一掂,你就能掂出自己的分量,掂出你在別人心目中的地位。

況且這玩意也不會永遠在你手裏,江上來的水上去,哪一天它又會經過他的手,揣進別人的口袋。普天成驚愕的是,連楊馥嘉都要摻和進來,可見,眼下的格局成了什麽樣子。

這一天,瀚林書記沒有來電話,汪明陽那邊,也沒給他報災,普天成暗自慶幸,幸虧昨晚他當機立斷,把該堵的口子都堵住了,要不然,一個羅恬,又會鬧出一場地震。晚上六點半,普天成心情溫暖地坐到了飯桌上,他跟北京通了一個電話,將擔任秘書長後的一些感受還有想法向那邊做了匯報,那邊聽了很高興,說:“小普啊,你要珍惜,上次宋瀚林來北京,我還專門問到了你,他對你很滿意,說你有思路有魄力,對下麵情況吃得透,是個好助手。可我覺得,”那邊頓了頓,普天成一陣緊張,害怕緊跟著聽到批評或責怪的話,可是沒有,那邊是在喝水,他聽到了喝水聲,爾後,話筒裏又傳來親切的聲音:“可我覺得,你的目標不應該這麽低,光當助手怎麽行,是不是啊小普,你要時刻做好準備,擔起更大的責任來……”

一番話說得,普天成心裏的陰霾全散了。

對方是他父親的老朋友,他的前輩,一個和藹可親的老頭。

父親去世後,普天成就把感情寄托到了他身上,他呢,也不拿普天成當外人,常常在外人麵前說:“克群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這些家夥小時候可調皮了,經常惹得我生氣。

現在還行,總算知道為國家為人民做點事了。不過還不夠,克群走得早,我不能讓他們長歪了,我要看著他們,一個個成為能挑得起大梁的人。”對方還問起了喬若瑄:“小瑄呢,這丫頭怎麽回事,上次來北京也不到家裏來,是不是不想認我這個伯伯了?”普天成趕忙檢討,說上次若瑄忙,市裏工作一大堆,不敢留的時間過久,過些日子,一定讓她去探望您。“要來你們一同來,再不看我,我就到海東去看你們。反正我現在退下來了,有的是時間。”

“不敢不敢,哪能讓您老人家奔波呢,等忙過這陣,我和若瑄一定去。”普天成表了一大堆態,對方才樂嗬嗬笑了:

“人老了,就想念你們,你們可不能扔下我老頭子不管啊。”

一句話說得,普天成鼻子酸了。

盧小卉果然沒食言,忙了一下午,做了十道菜,滿滿擺了一桌,普天成說:“就兩個人,做這麽多幹嘛,太浪費。”

“怕不合叔的口味,就多做了幾道,叔你挑著吃,愛吃哪道吃哪道,浪費不了的,剩下的放冰箱裏,我一定把它們全吃掉。”

普天成心情好,誇了盧小卉幾句,盧小卉因為買了自己喜歡的衣服,還給家裏寄了二百元,心花怒放著呢。普天成正欲問她,家裏最近還好麽?

上次盧小卉說她母親病了,普天成一直沒顧上問,到底醫好沒,心裏有點過意不去。他想,如果沒醫好,就接到省城來,農民看病不容易啊,有些農民年紀輕輕的,楞是讓病痛給折磨死了。小病養成大病,最後丟了性命,這就是中國農民。普天成動了惻隱之心。誰知就在這時,電話響了,是秋燕妮打來的。

“秘書長,您有空麽,我想見見您。”

秋燕妮的聲音聽上去極客氣,卻明顯有一股焦灼,普天成心想,她終於打過來電話了,就道:“什麽事,我在家吃飯呢。”

“羅恬的事,我想跟秘書長匯報一下。”

“這事啊。”普天成拿著電話,不往下說,他在等秋燕妮的反應,如果秋燕妮反應激烈,說明這一趟他必須得出去,要是反應平淡,能不見則不見。

誰知秋燕妮說了一句讓他驚然失色的話:“秘書長,有人想把大華趕出海東去。”

“誰?”普天成下意識問過去一句。

“超然書記。”秋燕妮直言不諱道。

草草吃完飯,盧小卉還在給他摻湯,普天成的步子已到了樓下。出了家屬區,秋燕妮的車等在草坪旁邊,普天成上了車,秋燕妮說:“去香港龍吧?”普天成說隨便。

“到底怎麽回事?”普天成心急火燎問。

“一言難盡啊。”秋燕妮說著,突然抽泣起來。從神色上看,秋燕妮顯得憔悴,眼圈黑青,妝也沒心情化,素臉掩不住那份早到的蒼老。跟上次茶坊相見,判若兩人。

可見她經曆了怎樣的折磨。普天成並不知道,從昨天到現在,秋燕妮一直在跟瀚林書記做檢討,單是檢討倒也罷了,瀚林書記居然說,如果這次惹出什麽麻煩,就讓她卷起鋪蓋回她的香港去!

一個羅恬,就讓瀚林書記徹底翻臉,那目光,還有那口氣,是秋燕妮從沒經見過的,她的心有幾分寒,幾分委屈,更有幾分怕,這也是她急著要見普天成的緣由。無數個夜晚裏,普天成似乎成了她的精神座標,精神撫慰,每每陷在痛苦的深淵裏不能自拔,她總會想起眼前這個人來,這是一種很微妙也很奇怪的感覺,怪得離譜,但又真實,抵擋不了。想想,從她到海東,他們並沒有多少交流,一起吃飯次數倒是多,但他都是陪襯,說的話,也都是場麵上那種,逢場作戲,並無半點真意。

但她就是被他打動,進而,就有些暗戀一般的忘不掉。

都說女人是魔鬼,對她而言,普天成才是魔鬼,他迷惑了她,控製了她,讓她這顆心,時時刻刻為他跳,也為他窒息。

秋燕妮一開始也疑惑,自己怎麽能被他迷惑了,畢竟不是青春少女了啊,人世間的風霜,雨露,該經的,都經了,心已千瘡百孔,盛不下情啊愛了,就算是把蜜灌進去,也會變成苦水,怎麽還?後來她明白,眼睛,普天成有一雙看透人的眼睛,也有一雙包容世事的眼睛,這眼睛了不得,男人見了,怕,女人見了,也怕,獨獨她見了,愛。

也是一個飽經風霜的人啊,秋燕妮這麽想。

後來她聽到很多普天成的傳聞,有人將他形容成狼,出手狠,下手惡,絲毫不容對方還手。有人將他形容成獅子,平時睡著,對什麽也無所謂,該醒時,立刻會豎起耳朵,瞪圓眼睛,你要惹了他,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死。說死也許狠了點,但官場上的死跟世間的死不一樣,出局就意味著你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也有人不,將他說成謙謙君子,溫文爾雅,典型的官場紳士。秋燕妮笑了,他什麽也不是,他是一個心中有痛有愛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有血有肉,是一座山,一座峻嶺,值得女人永世去登攀。

等茶上來,普天成問:“到底怎麽回事?”

秋燕妮也不隱瞞,含著淚,跟普天成講了一個故事。

這故事有點淒涼,也有幾分霸道,聽得普天成心裏起火。

秋燕妮說,自從馬超然負責大華後,有事沒事,總愛給她打電話,起先她也沒多想,以為是領導關心,接了電話,便也熱情地匯報。後來一次,馬超然喝了酒,在電話裏聊著聊著,忽然說:“難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麽?

”一句話,就讓秋燕妮想到了最壞處。男人跟女人,還有什麽意思?聯想到每次見麵時馬超然那若明若暗的目光,秋燕妮就知道,新的災難要來了。果然此後不久,馬超然去大華了解項目進展情況,聽完匯報,照例是招待,中間喝酒當中,馬超然忽然說自己胃不舒服,先走一步。

秋燕妮也當了真,以為超然書記真的胃不舒服,還問他要不要去醫院,馬超然搖搖頭,說不必了,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你們接著樂,接著樂啊。過了半小時,飯局散了,秋燕妮打算回大華,墨彬悄聲對她說:“馬書記在12樓,1208房間,你不上去看看?”秋燕妮不能不去,就道:“秘書長陪我一塊去吧,馬書記胃不好,實在不行,就送他去醫院。”墨彬不陰不陽笑了笑,到了12樓,墨彬忽然說東西拉在了包間:“你先進去,我等會上來。”

臨敲門的一瞬,秋燕妮突然多出一個心眼,我不能一個人進去,進去,怕就出不來了。於是掏出電話,將自己的助手、大華負責接待的江小姐叫了來。馬超然一看到進來的是兩個人,當下臉就變了,衝秋燕妮發火:“墨彬呢,他去了哪,有他這樣當秘書長的麽?!”秋燕妮陪著笑說:“

墨秘書長把東西拉在了包間,等會就上來。”

馬超然怒衝衝瞪住江小姐,想罵什麽,沒罵出來,最後把氣撒到了秋燕妮頭上:“秋總,你跟我唱的是哪出啊,你把我馬超然當成了什麽人?!”

打此以後,馬超然的態度就變了,以前他還主動想著幫大華解決問題,這之後,他非但不主動,還變著法子給大華製造麻煩。秋燕妮接著說,也就在那個晚上,馬超然可能覺得自己受了辱,沒處泄火,就把電話打給了羅恬。

“他跟羅恬?”普天成吃驚地問。

秋燕妮緊咬著嘴唇,生怕一鬆開,就把不該說的話說出來。

半天,她點點頭。

包間裏響出可怕的一聲,是普天成的手掌拍在了茶幾上。

“無恥,流氓!”

“這事鄭斌源並不知道,羅恬也是一次酒後,說漏了嘴。”

秋燕妮抹了把淚,說完這些,她心裏似乎痛快了。

緊跟著她又道:“羅恬原本不是財務副總監,是他讓安排的。”

“那她怎麽又會為鄭斌源殉情?”普天成也覺得糊塗了,這事怎麽想怎麽別扭。

“羅恬是個聰明女人,她知道超然書記不過是拿她尋開心,她受不了不把女人當人的男人,太殘酷了,她曾跟我訴過委屈,都怪我粗心,沒當回事。她急於找鄭斌源,是想擺脫這種生活。暗無天日啊,秘書長,你是不了解女人,女人其實……”秋燕妮不說了,因為她覺得,自己比羅恬強不到哪裏。

羅恬又說:“逼她跳樓的真實原因,是超然書記交給她一項特殊任務。”

“什麽任務?!”

“拿到我公司所有財務資料,特別是資金運作這一塊。”

普天成結巴了,其實答案已在他心裏,他隻是想從秋燕妮這裏得到證實。過了半天,他又問:“她不是已經拿到了麽?”

“不全麵,超然書記不滿意。”

“這麽說,那張磁卡,超然同誌看過?”

秋燕妮重重點頭。

包間裏的空氣一下重了,壓得人喘不過氣。

種種可怕的結果一起朝普天成湧來,太可怕了。

秋燕妮的身子也在發抖,抖得厲害,這一刻,她多麽渴望普天成能抱住她,給她安慰,給她力量。可是,普天成像僵屍一樣,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卡上到底有什麽?”過了很久,普天成這麽問秋燕妮。

秋燕妮慘然一笑:“女人都是可悲的,羅恬一開始是對超然書記抱著幻想的,所以……”

“說關鍵的!”

“去年以前的資料她都拿到了。”

“秋燕妮,你幹的好事!”普天成突然彈起身來,怒目而瞪。

秋燕妮心裏一股涼,怎麽,怎麽他也這樣對她啊。正傷心間,普天成又說:“算了吧,這事責任也不在你一個人身上,你喝點水吧,壓力也別太大。”

秋燕妮淒涼地一笑,這話總算保住了他在她心中的幻影。

有件事秋燕妮瞞著沒告訴普天成,她怕告訴了,自己就兩麵都不是人。馬超然剛接手大華時,曾跟秋燕妮提過一個要求,很直率地就提了出來,可是那個數字太大,秋燕妮無法滿足。都說大華到海東,是來斂財,隻有秋燕妮清楚,大華隻是一個中轉站,是大家的大華。如果把大華比作一口鍋,伸進這鍋裏的手,有無數雙,哪一雙也不想空著回去。從省裏到市裏,再到各具體辦事部門,秋燕妮帳本上,記著密密麻麻的名字。

秋燕妮後來給馬超然送過一張卡,但那數字離馬超然的要求一半都不到,馬超然憤而將其退回了。

也就是說,截至目前,大華這個項目,馬超然是幹淨的。

幹淨比不幹淨更可怕!

兩個人默坐了一會,普天成說:“這都是教訓,以後做事,千萬別這麽粗心。”

秋燕妮心裏湧上一層感動,她還是沒把人看錯,這樣的話,也隻有在普天成這裏能聽到。她嗯了一聲,狀如快要委屈死的小女孩,普天成伸出手,鼓勵似地拍了拍她的肩,但也隻是那麽輕輕一拍,就又拿開了,秋燕妮感到是那麽的遺憾。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大華不能受傷,該怎麽運作還得怎麽運作,你可不能失去信心。”

“我聽秘書長的。”秋燕妮目光浩渺地望住普天成,過了一會,又說:“我還是怕。”

秋燕妮抬起目光,再次盯住普天成,這張臉,這張臉是那麽的能鼓舞人心。她幸福地閉上眼,普天成的五個手指滑動在她肩上,那不是手指,那是五股暖暖的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