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第1節

瀚林書記回來的第二天,主持召開了黨風黨紀督查工作匯報會。這會本來安排得更早一些,隻因瀚林書記去了北京,推遲了。

大家端著杯子,魚貫而入。這種會不比常委會,通知得早,來得慢,似乎越慢越能顯出身份。這天的瀚林書記倒是來得早,普天成剛進會議室,他就來了,來了隻是衝普天成笑笑,也不說話。普天成從那笑裏,感受到一種鼓舞。笑跟笑不同,時間久了,你就能揣摩出其中的意味。雖然瀚林書記回來後,沒單獨叫他過去,普天成還是從這一笑裏品出很多東西。

他放下杯子,衝瀚林書記說:“一路還好吧?”瀚林書記說:“好。”說完,就坐在會議室正中他的位子上,翻開手裏材料,認真看起來。普天成知道,瀚林書記要進入角色了,便也打開材料,裝模作樣看起來。但普天成實在是看不進去,開會前的心情既跟會議的議題有關,更跟開會前的氣氛有關,還跟開會前省裏的格局有關。普天成覺得,今天這個會,不在於討論什麽,匯報什麽,很可能,是瀚林書記跟馬超然之間的一次交鋒。而且他斷定,這次交鋒不會是藏著掖著的,這點他從瀚林書記的臉色上就能看出來。

風暴孕育到一定程度,就會像火山一樣暴發,普天成感到不安,他似乎怕那一刻的到來。另一個心裏,隱隱的,卻又渴望著風暴來臨。來得猛烈些吧,這種不痛不癢的日子,過著難受。

通知參會的人陸續到了,一看瀚林書記在場,人們全都收起臉上的笑,夾著尾巴似的,老老實實坐那兒了。

人大副主任郭順安在樓道裏還高談闊論,笑聲很洪亮,一看見瀚林書記,臉色立馬變了,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坐下,裝模作樣看起了文件。瀚林書記抬了抬頭,問普天成:“人都齊了嗎?”普天成掃了一眼會場,說:“就差馬書記了,要不我下去看看?”瀚林書記沒說啥,臉上明顯地露出不快。

普天成剛抬起屁股,會議室的門開了,馬超然昂首挺胸走了進來,這是他貫有的派頭,一看會議室裏個個正襟危坐,馬超然衝迎麵的郭順安點點頭,又朝瀚林書記臉上望了望,走到自己座位跟前,挪了挪椅子,有點心虛地坐下了。

瀚林書記推開眼前的材料,說:“開會吧。”

普天成點點頭,拿起筆,準備做記錄了。這種會,是挨不到普天成做記錄的,會議有專門的秘書,副秘書長李源也在,整理會議內容下發會議紀要是李源的事,普天成完全可以姿態高一些,像首長一樣端坐在那兒。

可這些年來,普天成養成一個習慣,隻要瀚林書記主持的會議,他都要親自做記錄。瀚林書記也像是習慣了讓他做記錄,不僅如此,每次開會前,瀚林書記總要先禮節性地跟他吭一聲氣,就像剛才那樣。

他們之間的這種默契,總是激發著其他人的想象。

瀚林書記大致把今天的議題說了下,一是聽取四個小組的匯報;二是討論分析,匯總問題;三是提出整改意見,以便貫徹到下一階段的工作中。講完,他掃了一眼會場,道:“誰先來?”

按理,這種匯報,馬超然當然要打頭陣,他是省委副書記,又是這次黨風黨紀整治活動領導小組的組長,但是這天他沒打頭陣,瀚林書記說完,大家都習慣性地把目光聚焦到他臉上,馬超然裝作渾然不覺,端起水杯,很滋潤地喝了一口,還喝出了一點響聲。

會議有片刻的冷場,普天成略微不安地抬起頭,見大夥全都怔著,又把頭垂下。

坐在普天成對麵的黃副省長見狀,道:“我先來吧。”

黃副省長就把他們這個組督查的內容還有問題匯報了,接著是人大郭順安副主任,政協許副主席。三個人匯報完後,馬超然才慢悠悠地開了腔:“這次督查……”

前麵三位領導都是從問題入手,重點談各市在黨風黨紀整治活動中存在的不足。

特別是黃副省長,這次他去的是廣懷和南陽,他對南陽的工作基本還滿意,對廣懷,意見很大,他在會上點名對廣懷市委書記杜漢武和市長喬若瑄做了批評,認為他們完全在走過場,要求廣懷的工作從頭再來,必須把這一課補上。馬超然則正好相反,他一開始就用了很高的調子,充分肯定了吉東在這次黨風黨紀整治活動中取得的成績,他說吉東市委、市政府嚴格按省委、省政府的要求部署,工作安排周密,領導高度重視,幹部隊伍積極性高,前兩個階段工作做得紮實、細密,他特別表揚了市委書記徐兆虎,將吉東取得的成績總結了十二條。

普天成發現,超然副書記一條接一條表揚吉東時,瀚林書記的屁股不那麽穩了,前麵三位領導匯報時,瀚林書記聽得很仔細,不時還在筆記本上記些什麽。

現在輪到了馬超然,瀚林書記的耐心似乎沒了,他先是擱下手中的筆,用手托著下巴,做一副沉思狀。

後來聽馬超然報喜不報憂,隻談成績不談問題,瀚林書記的臉陰下來。大約是為了控製情緒,他端起了水杯,卻沒喝,原又放下。馬超然匯報得津津有味,絲毫沒覺察到瀚林書記臉上有什麽變化,他談到第八條時,瀚林書記起身,去了外麵。會場不如剛才那麽安靜,響起不該有的噪雜。馬超然仍然沒有停頓,繼續表揚徐兆虎和楊其亮。普天成心想,馬超然一定是覺察到了瀚林書記的不滿,隻是裝作不覺罷了。

可他為什麽要這樣呢,普天成想不明白。

馬超然終於匯報完了,瀚林書記卻還沒有進來,會議出現了啞場,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亂成一片。普天成低下頭,一支筆在紙上亂畫著,心裏卻在使勁想一個問題,難道馬超然真的覺得有資格有能力跟瀚林書記抗衡?

又是幾分鍾後,瀚林書記進來了,笑著問:“完了?”

沒有人回答,其實誰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普天成硬著頭皮應了一聲:“馬書記剛講完。”

“那好,大家暢所欲言,按原定計劃討論吧,我有點事,先離開一會,向明你先主持一下。”紀委書記化向明還在楞神,瀚林書記已端著水杯,走了出去。

化向明隻好說:“剛才聽了四個組的匯報,各組督查的側重點不同,收獲也不同,接下來,按會議原定的議程,大家討論。”

會議的討論聽上去是大家在說話,其實,是說給一個人聽的,如果這個人不在,討論便失去意義。瀚林書記一走,大家的熱情便失去一半,加上化向明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討論,不好引導,討論便顯得信馬由韁,成了沒主題的亂彈。普天成聽著也發笑,特別是人大和政協的同誌,本來就覺得,這樣的討論不關自己的事,應該是省委的工作,他們說了也等於白說,不如說些別的,就有人開起玩笑來,將這次督查中的一些趣事樂事端到了桌子上。普天成聽著發急,卻又無可奈何,他真是猜不透瀚林書記唱的哪出,怎麽會中途離開呢?

馬超然起先還很有耐心地坐著,郭順安他們開玩笑的時候,他還插了幾句,但是很快,他臉上的表情就不自然起來,會場秩序變成這樣,其實是對他的不尊重,不重視。試想一下,如果宋瀚林在場,他們敢如此嗎?

他起身,恨恨地掃了會場一眼,拿著水杯憤憤然離開會場。

馬超然離開會場還沒五分鍾,瀚林書記居然原又回來了。

後來普天成才知道,瀚林書記是去接了一個電話。

瀚林書記一回來,就開始批評,他說這次活動,從上到下就重視不夠,隻說下麵走過場,我看我們在座各位就在走過場。

“省委確定搞這次整治活動,目的就是進一步純潔我們的黨性,端正我們的黨風,進而,改變我們的工作作風。改革開放,我們取得了輝煌成就,經濟社會發展速度越來越快,人民群眾生活水平越來越高,貌似看,我們幹得不錯,但是,我們能拍上胸脯說,我們的黨員幹部特別是領導幹部,包括我們在座各位,黨性加強了嗎,幹群關係進一步改善了嗎?沒有!誰也不敢拍這個胸脯。”

一句話說得,會場氣氛陡然緊了不少,誰都覺得,瀚林書記在批評自己,於是,所有的頭都垂下,垂下不是在思考,自己的黨性到底加強沒,而是怕抬起來,就會把火力引到自己一個人身上。

瀚林書記沒有停頓,繼續道:“有的同誌高高在上,脫離群眾,脫離實際。有的同誌片麵追求政績,不按客觀規律辦事,特別是在重大項目上,唯我獨尊,一意孤行,結果呢,給黨和國家帶來重大損失,引發了新一輪的幹群矛盾……”

普天成的心狠狠響了一聲,這話毫無疑問是在說他,他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在瑟瑟發抖,控製不住,脊背上的皮像是讓瀚林書記扒下了一層,灼痛傳遍了全身。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

瀚林書記的聲音還在繼續,普天成的心,卻徹底亂了。難道,瀚林書記要犧牲他?這也說不定啊——

等到瀚林書記最後拍板時,普天成才驀然明白,瀚林書記是在製造氣勢,借老酒醉新人,他有他的目的啊。

他長噓一口氣,掏出紙巾,擦擦臉上的虛汗。

瀚林書記最後拍板,全省各市,除吉東外,其他全部退回到第二階段,重新整改,直到督查驗收合格,才能轉入下一階段。這個決定讓所有的人愕然,人們還在驚訝中,瀚林書記又說:“吉東搞的真有那麽好?

我懷疑。既然大家都認為它搞的好,那就認真總結一下,把好的經驗推向全省。”講到這兒,瀚林書記轉過身來,對身旁的組織部長何平說:“這事你們組織部負責落實,近期組織一個取經團,到吉東取取經。”

何平馬上點頭。

會議之後,瀚林書記布置給政研室一項工作,讓餘詩倫結合這次督查,寫一篇文章,題目可以自擬,但要把目前存在的問題反映出來。“要切中要害,談得要有深度。”這是瀚林書記的原話。

普天成是從副秘書長李源嘴裏聽說的,瀚林書記給餘詩倫布置任務的時候,他不在場,李源緊著把情況告訴了他。

“書記直接給政研室主任布置材料,這樣的情況從來沒有過啊。

”李源帶著很重的心事說。

“這有什麽奇怪的,老餘本來就是筆杆子,他現在是政研室主任,他不寫誰寫?”普天成說。

“我看沒那麽簡單,這裏麵會不會有別的文章?”李源說。

“什麽文章?”普天成反問道。

“我也說不清,我懷疑,書記是對我們的工作有了意見。”

“工作幹不好,書記當然有意見。”普天成說。

李源怪怪地盯住普天成,他相信普天成聽懂了他的話,但普天成裝聽不懂。普天成為什麽要裝呢,李源想不明白。

李源走後,普天成發起了呆。李源這番話,忽然讓他想到一個問題,瀚林書記會不會讓餘詩倫取代他?

不是職位上的取代,而是實質意義上的取代。他轉而又搖頭,還沒那麽可怕,他普天成也不是別人想取代就能取代得了的!

市級班子的調整很快被提上日程,前些日子還說是謠傳,一轉眼,就真真實實擺在了麵前。這一天,組織部長何平突然來到普天成辦公室,何平是很少串門的,組織部長嘛,走哪兒也敏感。

普天成剛剛送走一批客人,省物價委的幾個老頭子跑來告他們局長的狀,說了一大堆現任局長的壞話,普天成聽著有些煩,不是說這些人不能告狀,問題是他們告的狀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捕風捉影,有的沒的全給你亂說。一看屋子裏亂糟糟的,何平開玩笑道:“門庭若市啊。”普天成笑道:“我這市是菜市,部長那兒的市才叫牛市。”

何平雖然也是常委,但常委是不能拿來當稱呼的,私下裏,普天成還是習慣稱呼部長。其實就何平來說,他也覺部長比常委實在,特別是組織部長。

“你當我是賣肉的啊。”何平嗬嗬笑著,順手拿起普天成書架上一本書,是常務副省長周國平不久前出的一本理論專著。

周國平是個才子,工作之餘,喜歡舞文弄墨。何平翻了幾頁,放下,目光盯住那尊陶。

普天成注意到了何平的目光,笑著道:“

部長不會對這玩意感興趣吧?”

何平擺擺手:“我是外行,不懂的,聽人們說秘書長有件寶貝,一直想看看,可每次來就給忘了。”

“那就證明它不是寶貝。”

“就算它不是寶貝,擱在秘書長這裏,也是寶貝了。”

兩人說笑著,坐回到沙發上。普天成知道何平有事,沒事不會瞎轉到他這裏,就問:“部長有何指示?”

“哪敢指示你,想你了,過來看看。”

“好啊,我就怕沒人惦著,你組織部長一想我,我就要升官了。

”普天成起身,為何平泡茶。何平說:“還升啊,再升,我可就不敢想了。”

“升不升還不你嘴裏一句話,你說升,咱就是豁出命來也得升。

“你當我是計生委的,生,生,生,少做夢吧,有兩個人,實在難住我了,想聽聽秘書長的意見。”

一說正事,普天成馬上就嚴肅了:“隻要不違犯組織紀律,該怎麽問,隻管問。”

“人呢,你都熟悉,一個是馬效林,另一個嘛……”

“你先等等,真的要調啊?”普天成綠了臉,之前他也在猜測中,現在聽何平這麽一說,就知道,先前風傳的並不是謠言。

“要調,不能再拖了,再拖,會影響工作。”何平鄭重其事說。

普天成默住了,他倒不是覺得突然,他是在想,這個時候調整班子,瀚林書記又玩的哪一招?

想了一會兒,他抬起頭:“馬效林的情況我掌握,這人還是留在吉東好,能不動就不要動了。”

何平說:“部裏也是這意見,班子如果全動了,將來工作的銜接會出問題。”

普天成略微深沉地想了那麽一會兒,何平這句話,明白無誤在給他傳遞信息,徐兆虎這次在調整範圍,這是個好消息,看來,瀚林書記是在欲擒故縱。

“還有一個人……”何平望著他,沒往下說,普天成朗聲一笑:“是說喬若瑄吧,這個我不參與意見,一切組織上定,該讓她到哪裏,就讓她到哪裏。”

何平也笑了笑:“秘書長能有這態度,我就放心了,不過具體工作還得你來做,畢竟你們是一家人嘛。”

普天成沒敢猶豫,很暢快地說:“行,需要做什麽工作,隻管交待,別的能耐沒有,做做老婆的工作,還行。”

話說這兒,沒必要再往下說了,何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好茶,都說秘書長這兒有好茶,我還不信,看來,以後得天天來蹭。”

“誇我呢還是批評我呢,你部長大人沒好茶喝,那是我的失職,我馬上讓他們弄好的。”

“別,別,別,你要真一弄,我就成新聞人物了。”

兩人說笑了幾句,有人敲門,何平趁勢說:“

秘書長這兒才是真正的牛市,好了,告辭,改天有空,請你喝茶。”

普天成也不挽留,笑道:“一言為定啊,別光打雷不下雨。”

“一定一定。”何平說著就往外走,打開門,兩個人看見,秦懷舟鬼鬼祟祟站在外邊。

送走何平,普天成回到坐位上,秦懷舟站了半天,站得有些氣短,以前他在幾個秘書長辦公室來來去去,從容得很,現在再想那麽從容,就比給他個市長還要難。

秦懷舟硬著頭皮,將一份材料雙手呈給普天成,恭恭敬敬道:“秘書長,這是我在下麵工作這段時間的思考,請秘書長批評指正。”普天成哦了一聲,說:“放下吧,最近忙,等有空再看。”秦懷舟不甘心,他寫這篇文章是費了不少心血的,也含著某種動機,當麵呈給普天成,就是想引起普天成的重視。秦懷舟也想通了,下麵他是實在蹲不下去了,如果有可能,他還想到辦公廳來,哪怕當一個普通的秘書也行。

普天成沒再理秦懷舟,繼續看他手裏的材料,其實那份材料他上午就看過了,也做了批示,這陣不過是做做樣子。

秦懷舟又站了片刻,知道普天成是不會理他了,隻好收回心思說:“秘書長忙,我不打擾了,等下次來,再向秘書長匯報工作。”說完,憂傷地轉過身,兩滴淚在他眼眶裏打轉,秦懷舟忍著,沒讓它們掉下來。

人生真是一出看不清的戲,一年前秦懷舟在省委大院還是風風光光,如今卻像一條喪家狗,到哪兒也不受歡迎。一下午,他已在四個地方遭受到同樣的冷遇了,秦懷舟沒法不傷感。

等秦懷舟的腳步聲遠去,普天成才緩緩抬起頭,目光慢幽幽地掃到了那份材料上。《

市場經濟條件下發展縣域經濟的思考》,僅這個標題,就讓普天成發笑。發展縣域經濟,不是坐在辦公室就能想出辦法來的,這問題也不是哪個人都能思考,他把秦懷舟的文章往整理袋裏一裝,扔到了另一張桌子上,那桌子上多一半是垃圾,秘書會及時清理出去。

不能怪他,怪隻怪秦懷舟來得不是時候。

普天成又想起剛才何平跟他說的話,看來,喬若瑄的市長是當到頭了。

當到頭了啊!

他起身,來到陽台上,望住樓下。外麵陽光燦爛,大院裏呈現出一片祥和,幾個司機在一棵古槐下歇涼,一個打扮時髦的女人在院裏走動。

普天成的目光在那女人身上毫無意義地盯了會,又挪到大樓前巨大的牌子上。

牌子是宋瀚林當書記後重新製作的,跟舊時人家院裏的屏風牆差不多,上麵書著八個大字:

求實創新,一切為民。望著望著,普天成心裏忽然生出一層悲。他一直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活躍在政治舞台上,可這一天真的要來臨時,他又有種兔死狐悲的傷感。

沒有人願意失去手中的權力!

第2節

喬若瑄很快來到省城。普天成暗自驚歎,她的反應真夠快啊。

兩人在電話裏說了幾句,喬若瑄急著要見瀚林書記,普天成既不便讚成也不便反對,隻說:“你看著辦吧。”

就掛了電話。

電話剛合上,就又叫響,打開一看,是王靜育打來的。

“老領導好啊。”

“好不到哪裏。”普天成沒好氣地說。

“我就知道老領導不會給我好臉子。”王靜育的口氣有點滑。

普天成微微有些不快,訓斥道;“既然知道還打什麽電話!”

王靜育立刻變得規矩:“老領導,我想來趟省城。”

普天成知道王靜育來省城做什麽,這個時候,下麵任何一位領導,來省城的目的,都跟這次調整有關。

普天成不讚成王靜育這樣做,臨陣磨槍,起不了作用。

但他沒把這些話直接說出來,他讓王靜育安心工作,不要整天想入非非。王靜育錯聽了普天成的意思,以為普天成心裏已有了底,開心地說了句:“好的,我聽老領導的。”

普天成歎了一聲,收拾東西回家,喬若瑄到了省城,兩口子算是能吃頓團圓飯了。

到了家,保姆盧小卉已做好飯,擺在桌上等他。

一看桌上擺了那麽多,普天成就知道,盧小卉一定知道喬若瑄來了,準是王靜育提供的情報。

幾天前普天成給王靜育打過一個電話,他發現盧小卉從老家回來後,變了個人,整天愁眉不展,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有說有笑,他怕這孩子出事,想讓王靜育領回去,王靜育一副無所謂的口氣:“她能出什麽事,她是害怕你趕她走。老領導,您就看我個麵子,讓她多給您當幾天保姆吧,這孩子苦,家裏等錢用呢。”

“我家又不是救濟院。”普天成知道王靜育在撒謊,下麵這些人,為跟上麵套近乎,啥辦法也想得出來,保姆路線是最慣用的一種,有段時間,省長路波家來了三個保姆,哪個也打發不走,害得於川慶倒轉過來給下麵做工作,讓他們不要這樣搞了,再搞,省長的家都讓搞亂了。普天成倒不是怕王靜育搞亂他,關鍵是,家裏有個陌生女人,他實在別扭。王靜育卻不管,私下給盧小卉打電話叮囑,一條路是指給她了,能否抓得住機會,就看她。至於什麽路,他沒跟盧小卉講,盧小卉那麽聰明,一定猜得到。

“叔叔回來啦。”盧小卉笑吟吟走過來,接過普天成手裏的包,她今天喜笑顏開,看來是陰雲過去了。普天成問:“怎麽做這麽多菜?”盧小卉笑著說:“知道阿姨要回來,我去了超市,買了她最愛吃的桂魚和木瓜。”

“她可能不回來吃飯。”普天成說。

“不會吧,這一桌的菜,都是為阿姨做的,她不來,我不是……”

普天成心裏罵,如今連保姆都這麽勢力,知道討好女主人。

嘴上卻說:“你打個電話問問,她要真不回來,咱們先吃。”

說完去了書房。

過了一會,盧小卉在外麵說:“阿姨不來了,她說有應酬。”

說完,又嘟囔道:“早知道不來,我就不這麽費心了。”

“不哪麽費心了,難道我不是家裏的人?”

普天成沒好氣地訓了一句,洗手吃飯。盧小卉賣乖地說:“叔您別生氣啊,阿姨平常很少回來,是想讓她高興一下嘛。”

“你個小丫頭,就知道嘴甜,吃飯吧。”

吃了沒幾口,普天成的心思又回到喬若瑄身上,難道她真的見著了瀚林書記,那麽,這陣應該是她跟瀚林書記一起吃飯了。

普天成的心立馬被什麽東西堵住,一股氣憋在那裏,走不通。

盧小卉以為她噎食了,緊忙給他捶背,又跑過去倒了一杯涼開水遞給他。

“叔,你慢點吃。”

普天成接過杯子,沒好氣地瞪了盧小卉一眼。

盧小卉被他的目光嚇住,不敢說話了。

普天成扔下筷子,去了書房。

這個晚上,普天成一直鑽在書房裏,心裏七上八下,無法寧靜。那個欺負了他多少年的畫麵又跳出來,使勁地咬著他的心,他仿佛聽到,窗外遙遠處,又傳來那脆脆而又讓他心碎的聲音:“瀚林哥哥,瀚林哥哥……”

一聲脆響傳出來,嚇了客廳裏的盧小卉一跳。

普天成把水杯摔碎了。

喬若瑄很晚才回來,盧小卉已經睡了,普天成莫名其妙發火,讓她憂慮重重,網也不敢上,早早鑽進被窩,想她的心事去了,許是心事太重,反把她想得睡著了。客廳的燈亮著,喬若瑄沒看到普天成,她臉色灰暗,像是剛從一場折磨裏走出來。下午到現在,喬若瑄並沒見到瀚林書記,瀚林書記在回避她。

他為什麽要回避她呢?這個問題讓喬若瑄變得焦躁,也變得沉不住氣,她甚至有點氣急敗壞。聽見響動,普天成從書房裏走出來,木木地望住喬若瑄。

喬若瑄心裏真是煩透了,晚飯她都沒吃,固執地等在瀚林書記用餐的酒店裏,可是後來有人告訴她,瀚林書記走了,她居然連瀚林書記什麽時候離開酒店都沒發現。這陣,她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她期望普天成能問她一聲餓不,最好為她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麵條。

喬若瑄喜歡吃普天成做的麵條,那口味是在廣懷吃不到的。

普天成無動於衷,看喬若瑄的目光也帶了一股審問味兒。

喬若瑄被他望得不自在,賭氣地說了句:“看什麽看,不認識啊。”

萬沒想到,普天成給了她一句意想不到的回答。

“是啊,我今天才發現,我有點不認識你。”

喬若瑄一愣,旋即,就反撲起來:“普天成,你什麽意思?”

“你想要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也不想要!”

“那就對了,我什麽意思也沒。”

“沒?你那眼神敢說沒,普天成,我告訴你,我不是賊,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是不是賊你自己最清楚!”普天成扔下話,踅回書房去了。

喬若瑄覺得他話裏有話,這話刺激了她,也傷害了她,她不能忍受,跑進書房:“普天成,你給我出來,把話講清楚!

“我講不清楚!”

“講不清楚也得講!”

“我要是不講呢?”普天成起身,虎視眈眈地盯住喬若瑄。

長期以來,普天成都有一個想法,覺得自己太嬌慣太縱容妻子了,如果喬若瑄有一天因為任性犯下什麽原則性錯誤,罪魁禍首就是他。普天成也想在某個適當的時候,給妻子來一點厲害,讓她明白,丈夫的愛有很多種表達方式,嬌慣是一種,發火也是一種。

普天成覺得今天正是時候。

喬若瑄哪能受得了這態度,從跟普天成結婚到現在,她一直處於強勢地位,家裏從不受委屈,論官職她是比普天成低,但家裏的權威,她遠在普天成之上。

普天成如此蠻橫無禮,簡直讓她……

喬若瑄本來是想跟普天成戰鬥下去的,一想保姆在,她忍了。

“好啊,普大秘書長,你們合起手來欺負我,你聽好了,這個市長絕不讓,除非你們撤職!”

普天成並沒往深裏想,酸不溜溜回敬了一句:“那你就好好當,我的喬大市長!”

兩人一賭氣,就隻能分開睡了,普天成睡書房,喬若瑄睡臥室,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機會,又被他們白白浪費。

這個秘密無意中被吵醒的保姆盧小卉給發現了。

第二天一大早,普天成剛進辦公室,於川慶風風進來了:“不好了,領導,昨晚出事了。”

“一大早的,什麽事把你急成這樣。”

“昨晚,昨晚……唉,我說不出口。”

“不會是你惹出風流事了吧?”普天成笑著,沒往複雜處想。

“哪是我,是鄭斌源!”

普天成驀地一驚,臉色瞬間變白:“老鄭怎麽了?!”

“他讓,他讓公安給抓了。”

“公安?什麽意思,你把話說清楚啊。”普天成差點是吼了。

“昨晚老鄭跟一女的在賓館開房,正趕上公安掃黃,給掃了進去。”

“扯什麽淡,老鄭會搞那事?!”罵完,接著又問:“現在人呢?

“還在派處所,他自己不出來。”

“一定又是這幫王八蛋惹的禍!”普天成罵著,抓起電話,就往公安廳副廳長汪明陽手機上打。兩個月前,海州一家賓館也發生類似的事,派出所民警半夜掃黃,黃沒掃到,倒把一位台商跟他的相好抓在了**,結果惹出一大堆亂子,害得普天成親自上門給台商賠情道歉。

後來查明,是派出所兩個民警玩賭輸了錢,想出此惡招。

電話很快接通,傳來汪明陽的聲音:“秘書長,有何指示?”

“汪明陽,能不能讓你那幫吃閑飯的少惹點事?!”

“秘書長,到底怎麽了?”

“怎麽了,你讓於秘書長跟你說!”

於川慶接過電話,將他了解的情況說了一番,汪明陽檢討說,自己真是不知道,請兩位首長息怒,息怒啊。

這樣說了還不放心,又道:“實在對不起,我這就派人去查。”

“派什麽人,你自己親自去,半小時後給我答複!”

普天成搶過電話說。

半小後後,汪明陽打來電話,告訴普天成,這次沒抓錯,公安是接到舉報後才去的賓館,當時鄭斌源確實跟一女的在一起。

“是在**?”普天成問。

“這個我倒沒問,估計不會在地下。”

“你要是估計不準,一切後果你來承擔!”罵到一半,又問:“那女的叫什麽名字?”

“叫羅什麽來著,剛還記著呢,對,羅恬,這女人持有兩張身份證,一張是假的。”

“羅恬?”普天成稍一愣神,旋即,就咆哮了:“汪明陽,你這個廳長當得真好啊,你等著吧,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你!”

普天成不敢磨蹭,叫上司機就往派出所趕,這種事攤上別人或許能和平解決,攤上鄭斌源,一準會給你鬧成大事。等趕到水上路派出所,汪明陽還有海州市、區兩級的領導都到了,不大的派出所裏,坐滿了重量級的領導,嚇得派出所長話都講不出來。

他也是早上上班才知道的,昨晚所裏並沒統一的掃黃行動,自從上次那件事後,警察掃起黃來,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再掃出個台商或是港商來。

值班民警是淩晨一點十三分接到的舉報電話,說有人在天龍賓館公開搞色情交易,還說逼迫賣**的是位中學生。警察不能不管,趕去後卻發現是一對中年男女,為慎重,值班警還是把他們帶到了派出所,結果,就闖下這大的禍。

“人呢?”普天成走進值班室,也不跟問候他的市區領導打招呼,徑直問所長。

所長一看又來了個更大的官,嚇得雙腿發戰:“人……還在審訊室,報告首長,是他自己不出來。”

“扯淡!”普天成罵著,往審訊室去。審訊室在一樓,剛才他走得疾,沒看見那裏還有一群人。等進了審訊室,就看見,鄭斌源恨恨坐在椅子上,雙目瞪得比平時大幾倍,另一張椅子上,羅恬也板著個臉,漂亮女人要是板起臉來,比古董還古董。

“怎麽回事”普天成問鄭斌源。鄭斌源沒理普天成,普天成又問了一句,鄭斌源還是沒理。普天成將目光轉向羅恬:“你叫羅恬?”

“我不叫羅恬你叫啊?”羅恬搶白了一普天成一句。

這女人!普天成收回目光,就那一句話,就讓他對羅恬充滿了惡感。女人不能太自以為是,自以為是的女人大都沒有什麽好結局。

“老鄭,不想說話是不,如果不想說,我回去了,有什麽理,隻管跟他們講好了。”

“你等等!”鄭斌源不敢沉默了,剛才羅恬頂撞普天成那句話,他聽了也不舒服,他怕普天成真的撒手不管。

“說吧,昨晚到底怎麽回事?”

“昨晚我隻是跟羅恬談工作,怎麽到了這裏,我也不清楚,我希望有人給我一個說法。”

“你是秋菊啊,有什麽事講清楚不就行了?”

普天成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太丟人。他回過身來,衝海州市公安局副局長說:“人我先帶走,麻煩你調查一下,調查結果盡管報我那裏。”

“是!”公安局副局長是軍人出身,喜歡以軍人的方式回答問題。

“走吧,坐在這裏想養老啊?”見鄭斌源坐著未動,普天成惱了。鄭斌源顯然不想就這麽回去,這麽回去,他昨晚一晚的勁就白較了。

“你回不回,我可沒時間跟你熬在這裏。”

鄭斌源猶豫再三,還是起身,羅恬望望鄭斌源,悻悻然站起來。昨晚的禍是她闖下的,被大華解雇後,羅恬心情很不好,她在大華做那些事,全是鄭斌源的主意。羅恬想嫁給鄭斌源,這想法早在幾年前就有,可那時鄭斌源有老婆,不可能娶她,羅恬就把自己草率地嫁掉了。後來鄭斌源老婆帶著孩子離開他,羅恬驀然看到希望,極短的時間裏,她就跟丈夫離了婚,把自己解放出來。原想馬上就可以投到鄭斌源懷抱,沒想,幾年過去了,鄭斌源隻字不提這件事,倒是經常安排她一些工作。解雇的第二天,她找到鄭斌源,問以後怎麽辦?鄭斌源說:“我們要有信心,大華的陰謀不會得逞的。”羅恬說:“我再也不管什麽大華了,我問的是你和我。”

“我和你?”鄭斌源吃驚地望住羅恬,他從羅恬眼裏看到一樣東西,這東西並不陌生,他嚇了一跳。

“羅恬,你可不要亂想。”鄭斌源顯得慌亂。

羅恬倒是鎮靜,她說:“我沒亂想,我心裏怎麽想,你應該清楚。”

“我……我不清楚。”

羅恬突然抱住鄭斌源:“我要你清楚,我要你現在就清楚。”

女人如果瘋起來,男人是招架不住的,那天的羅恬的確有些瘋,她抱住鄭斌源,亂七八糟說了一大堆,說她怎麽怎麽愛他,怎麽怎麽盼他,為了他,她啥都可以不要,隻要能跟他在一起。鄭斌源一開始還由著她亂說,反正他從來沒動過羅恬心思,以後也不會動,後來聽她越說越邪乎,一把推開她說:“行了,羅恬,一件簡單的事,你怎麽說這麽複雜?”

羅恬像是受了傷害般地瞪住鄭斌源,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讓鄭斌源掉牙的話:“鄭斌源,你在玩弄我,欺騙我的感情!”

昨晚,這些日子一直沒消息的羅恬突然打電話給鄭斌源,說她不想活了,如果鄭斌源不去見她,她就從天龍賓館十五樓跳下去。天龍賓館就在鄭斌源家對麵,鄭斌源站在陽台上,就能看到十五樓的窗戶。

鄭斌源怕羅恬真會做出傻事,匆匆趕往賓館。

羅恬一開始哭著笑著,向鄭斌源表達她的愛情,後來見鄭斌源冷漠得無動於衷,就號啕著說要跳樓。

害得鄭斌源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點鍾的時候,羅恬還平靜不下來,鄭斌源說他得回去,不能這麽無意義的熬著。羅恬冷笑著說:“那你走啊,你到樓下給我收屍吧。”

鄭斌源後悔得心都要爛,在他印象裏,羅恬是個不錯的女人,為人平和,業務精,又有鑽研精神。一毛還紅火的時候,他還把羅恬當重點對象培養,哪知……

最後他跟羅恬攤了牌:“羅恬,你心裏怎麽想,我管不著,也沒權力管,隻是你說的這件事,不可能。我鄭斌源有老婆,這輩子,是不可能再跟哪個女人談什麽情啊愛的,荒唐!”

“那你為什麽要對我好,為什麽啊!”羅恬又瘋了,她撲向鄭斌源,撕住鄭斌源的肩頭,又是抓又是咬,鄭斌源忍著,他想羅恬發泄夠了,就會冷靜下來。

誰知就在這時候,門突然被打開,進來三個警察,說是掃黃的。

普天成快步到了樓下,司機等在那兒,他衝跟在後麵的鄭斌源說:“有本事啊你,一大早就把這麽多領導召來,很光榮是不是?”

鄭斌源說:“如果你也跟他們一個想法,那我還是留在這裏,我不信,天下沒有講不清的理。”

“上車!”普天成衝鄭斌源恨恨說了聲,自己先鑽了進去。

鄭斌源猶豫一會,上了車。羅恬要跟進來,普天成衝司機說:“開車!”

車子很快離開派出所,望著揚長而去的普天成和鄭斌源,羅恬驚得半天合不攏嘴。

下午三點,董武打來電話,瀚林書記請普天成上去。

到了十二樓,瀚林書記問:“鄭斌源怎麽回事?”普天成說:“一點小誤會,搞清楚了。”

“小誤會,怎麽沒有誤會到別人頭上?”

普天成苦笑道:“有個女工思想不穩定,老鄭是去做工作。”

“半夜三更的,做什麽工作,我看他是徹底墮落了。”

瀚林書記發完火,又道:“最近你找他認真談談,不能就這麽下去,他這個人,渾身是毛病,等一毛廠的遺留問題徹底解決,讓他到輕工研究所去。對了,小屈那邊有消息沒?”

小屈就是鄭斌源老婆,叫屈妙琪。

瀚林書記歎了一聲:“我說天成啊,該操的心你還是操一點,我聽說,鄭斌源一直忘不了小屈,當初小屈離開是不對,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人家,鄭斌源這種沒正形的人,受點懲罰也好。但婚姻就是婚姻,一夜夫妻百日恩,老百姓都知道的理,難道我們不懂?你從中做做工作,能複就讓他們複了吧,我就不明白,到底折騰個什麽?”

普天成恍然大悟,鄭斌源一直不肯見鄧雅蘭,原來是心裏還裝著屈妙琪。真是糊塗啊,他怎麽就沒想到這個!

他不好意思地望住瀚林書記:“都怪我,太粗心了,差點還……”

“亂點鴛鴦譜是不?”瀚林書記笑問道。

普天成點頭,瀚林書記這番話,讓他輕鬆了不少。

鄭斌源能去輕工研究所,那是再好不過。

輕工研究所所長剛剛退下去,看來,瀚林書記心裏早有底了。

回到辦公室,普天成就想把這個消息告訴鄭斌源,電話都拿了起來,又放下。現在還不能說,鄭斌源這頭強驢,說不定還給你故意不去,等形成事實再說吧。

剛把思緒從鄭斌源身上收回來,想埋頭處理一下手頭的工作,汪明陽和海州公安局寧副局長進來了。汪明陽說:“事情妥善解決了,我們趕來給秘書長匯報。”

“解決了就好。”普天成擱下手中的筆,又問:“怎麽解決的?”

“對昨晚查夜的幾名幹警批評教育,讓他們注意工作方法,所裏向鄭總和羅女士道歉,所長也寫了檢討。”

“我們局裏也要反省,以後不犯類似錯誤。”寧副局長接話說。

“別搞這麽大動靜,你們也是依法開展工作,沒有錯。”

普天成說。

“但這次……”寧副局長欲言又止。

“這次碰巧是鄭斌源,是不是這意思?”

“這……”寧副局長不敢說了。鄭斌源跟普天成和瀚林書記的關係,他們也是才知道,局裏上下深為不安。

“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嘛,這事就到此為止,再不要擴大影響。”

“不會擴大的,謝謝秘書長。”

寧副局長一直弓著的腰這才直起來。汪明陽臉上也露出了輕鬆,二人正要告辭,普天成忽然問:“查清楚沒,舉報者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