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麵試設計師
麵試官通知大家進入會議室，大家按順序號依次進入考核間。
南枝順序號是第三。
會議室裏，一共二十人。
實際麵試者十五人，其餘人皆是作陪的同學或朋友。
線下見麵，除了個別幾個用真人做頭像的，大都相互對不上號。
麵試還沒開始，大家開始相互詢問姓名，致會議室嘈雜。
陳李問了一嘴：“今天木老師來了嗎？木老師是哪位啊？”
會議室裏安靜下來。
大家麵麵相覷。
南枝抬頭看向陳李，正要回應，南琪釉插嘴：“沒來吧？這裏年齡最大的就你，木支怎麽說也有四十了，我們這裏誰看著像四十歲嗎？”
陳李一臉遺憾：“太遺憾了，我很喜歡木老師的作品，希望欣賞到她那副《沙棗林》全景。”
“大家都想看。”向平歎息一聲，道：“遲到了吧，我們再等等看。”
陳李和向平是這次麵試設計師裏的佼佼者，一個巴黎美術學院畢業，一個央美畢業。兩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代表作。
一眼不過癮，都懷揣著執念，想看全副。
群內所有欣賞《沙棗林》皮雕作品的群佑，都被其細節表現震撼，都以為木支是位飽經風霜的老前輩。
麵試開始。
工作人員進來，點名：“陳李、向平、南枝，你們去第一考核室。”
南枝取出資料，把包交給傅潤深，小聲說：“包裏有瓶雪碧，待會渴了你就喝。如果等太久，你就先回家。”
“哦。”
等南枝走出會議室，傅潤深從雙肩包取出雪碧，擰開瓶蓋，手腕翻轉瞬間，又瞥見“再來一瓶”字眼。
傅潤深看著瓶蓋笑出聲，沒幾秒便起身，拎著一瓶雪碧及女孩雙肩包，慵懶閑散地走出會議室。
走廊盡頭，會議室裏。
杜敏正與兩位助理說話，傅潤深突然把門推開。
秦晟看見門口衣著隨意的傅潤深，擰眉嗬斥：“你哪個部門的？不知道敲門嗎？”
傅潤深並未搭理，徑直往裏走，隨意將背包可樂朝皮沙發上一丟。
在兩位男士的打探下，張開雙臂，抱住杜敏。
傅潤深比杜敏高一個頭，將臉埋進她肩窩，貪婪地蹭了蹭：“想你了。”
小奶狗語調，雷得秦晟一臉血。
秦晟：“？？”
董事長夫人公然私會小奶狗？這是什麽驚天大瓜！！
杜敏嫌棄地推開兒子，捏著他腰肉道：“胖了點，小錦鯉喂你太飽？”
“嗯哼。”
傅潤深看向母親助理章劍，主動打招呼：“章叔，好久不見。”
“壯實不少。”章劍拍了下他的肩背，“精神氣也好不少。”
秦晟有點搞不懂當下狀況，偏這位哥主動與他握手：“秦晟？你好，我是傅潤深，你的直係老板。”
小傅總回國近兩月，秦晟沒見過他，聯係僅存於網絡。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小傅總本人，與他腦補的小傅總完全不一樣。
他想象中的小傅總：成熟穩重，西裝革履斯文敗類。
而現實中的小傅總：短袖短褲涼拖，吊兒郎當。怎麽看，都像街頭遊手好閑的社會哥。
秦晟愣了數秒，很快反應過來，握住他的手：“小傅總，你好你好，剛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沒想到，小傅總這麽一表人才……年輕有為。”
這話說得違心。傅潤深笑道：“倒也不必商業尬吹。”
他看向杜敏，問：“敏姐，可以開會了嗎？”
從傅潤深12歲起，杜敏對衰老產生極度恐懼。為了緩解母親對衰老的恐懼，他改口叫母親為“敏姐”。
杜敏被兒子叫“姐”，日子漸長，倒也習慣，有時還真會有還年輕的錯覺。
十五位麵試者，依次被安排進入七個不同的考核間。
麵試者做實際能力考核的空檔，杜敏同本部那邊的高層開啟了視頻會議。
新產品線萬源已經策劃近三年。
傅潤深是新產品線的總負責人，杜敏早幾年就退居董事會，這次為了拉近兒子與各位股東高層間的距離，特地出山。
傅潤深雖然在萬源集團掛著職位，可他經常不露麵。這也就導致，公司一些高層不服他。
有位高層提出質疑：“這未滿19歲的小孩，怎麽回事？高中畢業？誰讓她進的這輪麵試？這是鬧著玩兒的嗎？”
隨後，所有參會高層的iPad上，都收到了南枝的簡曆。
章劍對著視頻裏那位高層解釋說：“張總，這姑娘就是提交《沙棗林》作品的木枝。”
又一位高層提出質疑：“我看簡曆上說，這幅《沙棗林》是她與外婆共同產物？至於她到底占比多少，不好鑒定。我希望麵試官不要把這幅作品納入加分項。”
“對。依我說，這女孩就不該通過麵試，初試就應該篩掉。我們萬源集團招聘設計師，怎麽可能收高中畢業的？這學曆素質，傳出去都讓友商笑話。”
高層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表言論。
傅潤深靠在沙發上，把玩著遙控器，一言不發。
杜敏看向兒子，詢問他的意見：“深深，你怎麽看？她的學曆，的確是個問題。”
傅潤深伸了個懶腰，不緊不慢喝水。
視頻那端，高層們無一不鄙夷這位小傅總。
這吊兒郎當的模樣，像是來上班的嗎？
怪不得董事長夫婦沒有對外公開這位小傅總，就這德行，怕是丟家裏人。
傅潤深坐直身體，慵懶神色立刻消失殆盡，嚴肅起來：“在全球奢侈品的強勢重壓下，萬源作為國產品牌，想在高端市場殺出一條血路，首先得有奢侈線的質量，而我們的新產品，核心理念是工匠精神。我們的產品都圍繞皮革這一種材質，如果那位小姑娘的手藝真的在《沙棗林》水平線，我建議破格聘請。”
有位高層嗤了一聲：“小傅總，您未免太想當然了。《沙棗林》的確是一幅不錯的作品，就算這個叫南枝小姑娘，可以獨立完成這麽精美的皮雕，那又如何？如果真的要以單方麵的手藝論高下，我們大可以去專門找手藝精湛的老匠！為什麽要找一個小丫頭？依我說，這小姑娘頂多給設計師打下手，做一個皮匠工人。”
傅潤深眸中褪去恬淡，變得銳利。
他盯著屏幕：“莫欺少年窮。她目前不足19歲，等她到29歲，有了一定學曆、經驗與見識，會成為你高攀不上的爸爸。”
被懟的高層怒道：“小傅總，你怎麽能這麽說話？我們萬源集團缺這樣的匠人嗎？”
“缺。”傅潤深淡然看他：“我有信心，三年內，她必定成為這個行業的後起之秀。我們現在簽她，能省很多錢。”
高層們都覺得傅潤深狂妄。
杜敏打斷大家討論，直截了當說：“這姑娘，我們可以先關注。麵試分幾個環節，她也不一定能通過麵試。如果她能通過所有麵試關卡，我們再討論聘請與否也不遲。”
*
麵試分為三個環節，現場實力考核、經驗知識麵考。
南枝和向平、陳李被分配在同一個房間做手工。南枝擅長皮雕畫，麵試官則讓她在一個小時內，在指定的皮革上雕刻作品。
作為一種將各種圖案雕刻在皮革上的裝飾工藝，皮雕製作工序不難。
南枝先用旋轉刻刀將畫稿刻在皮革上，刻出輪廓，再用印花工具沿輪廓線打印花，以此增強立體感。
這種乍看簡單的步驟，卻極考驗製作者的基本功。
南枝提交了一份除《沙棗林》之外的獨立新作品，麵試官傳閱之後，一致認為不錯。
這種栩栩如生的皮雕，沒有多年如一日的手工藝打磨，達不到這種境界。
一小時後，南枝考核完成，作品雛形展現。
陳李和向平同她共處一個考核室，這兩人考核的內容和她不同。
她考核的內容是皮雕製作，而陳、向兩人考核的是設計技巧。
他們怎麽都沒想到，南枝就是木枝，《沙棗林》出自小姑娘之手。
*
這場麵試進行到下午三點才結束，過程於南枝而言還算順利。
除了學曆和經驗，其它麵試她都沒大問題。至於麵試結果，她倒很佛係。
從考核室出來，她渾身如被抽幹，無精打采。
她是真的，又餓又累。
和她同處一個考核室的陳李追出來，將她叫住。
陳李激動道：“小妹妹，我沒想到你是木枝。抱歉，我能加一個你的微信嗎？我已經多次申請添加您的微信，可您都沒通過。”
南枝愣了一下，歪著小腦袋笑盈盈道：“可以哦。”
她話音剛落，身後有個人將她的腦袋掰正，並冷冰冰道：“你外婆沒告訴你，出門在外，不要隨便給人聯係方式？”
南枝的後腦勺被傅潤深五指扣住：“……”
陳李看向傅潤深，尷尬解釋道：“我不是壞人，我隻是很欣賞木枝老師的作品！下個月，我在錦城藝術館會有一個展覽，留了幾個位置給好友。如果可以，木枝老師可以把作品放在我的展覽上。屆時，會有很多人欣賞到您的作品。”
南枝正要答應，傅潤深卻道：“不用。《沙棗林》這幅皮雕作品，我們小南枝已經借給馮川柏做展覽。小夥子，難道你認為，自己的影響力可以比得過馮川柏？”
“啊？”
陳李當即愣住，啞然一陣後反問：“馮……馮老師？”他看向南枝，抱歉說：“是我唐突了。”
南枝沒答應借《沙棗林》給陳李做展覽，隻給了微信。
等陳李離開，南枝回過身問傅潤深：“為什麽不讓我給微信？”
“他圖謀不軌，你看不出來？”
南枝：“？你哪隻眼睛看出來的？你沒聽見他剛才吹我彩虹屁？”
傅潤深帶著南枝往樓下走，說：“小南枝，你大概不是很了解這種借作品搞展覽的行為。對於這種初出茅廬的小輩而言，搞一次展覽並不容易，他們拿得出手的作品並不多。為了展覽豐富，會借旁人的作品充數。這其中利益，你懂嗎？”
“不懂。”南枝沉默了一下，又問：“那，馮川柏是誰？”
她話音剛落，被傅潤深屈指敲了下小腦瓜：“你在錦城美院賣了一個月咖啡，不知道馮川柏？”
“我腦袋很貴的。”南枝揉了揉腦袋，掏出手機查了一下，盯著百科資料掃了一眼：“馮川柏，知名藝術家，錦城美院的老師？長得很好帥啊。他的履曆，真厲害，才26歲，就已經這麽厲害了！”
傅潤深嗤了一聲：“誰還不是個照騙了？”
南枝問：“你認識這位馮老師？”
傅潤深哼了一聲，雙手插兜，繼續酷酷地往前走：“不認識。”
“喔。”
男人步伐邁得快，她得緊步去追。
兩人之間沉默片刻，傅潤深問她：“你對麵試結果，有把握嗎？”
“沒把握。”南枝背好雙肩包，同他並行，“這個社會競爭多殘酷啊，萬源這種大公司直聘，怎麽可能錄取我做設計師？我隻是一個高中畢業的姑娘，和其它人沒有可比性。”
傅潤深：“為什麽來？”
南枝：“我在賭一個機遇啊。雖然我現在沒有文憑和經驗，可不代表我以後沒有。我與那些老匠人的手藝不相上下，可是，我比那些老匠人更年輕。”
她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的憧憬向往：“設計師的職位，我不指望。我真正的目標，是兼職設計師助理。也就是南琪釉麵試的那個崗位。”
傅潤深停下步子，眉梢一挑道：“所以，從一開始，你就算計了萬源整個招聘層？”
“沒有啊，我隻是用這樣的方式，引起他們的注意。如果我一開始麵試的是兼職設計師助理，他們不一定會注意到我，更不可能對我有任何重視或者栽培。既然是賭機遇，那就得造一個大的波濤呀。”
小姑娘停下等他，轉過身麵對他，眉眼間洋溢著自信的活力。
她唇角兩隻酒窩時深時淺，綿軟的語調，似被賦予一種鏗鏘激昂：“莫欺少年窮嘛。”
這樣的小錦鯉，仿佛比光更耀眼。
*
晚上六點，萬源招聘群裏變得熱絡。南琪釉起頭，在群裏質疑麵試的公平性。
【南琪釉】：“@管理 請你解釋下，為什麽未滿19的小姑娘也參與線下麵試？學曆夠格嗎？高中畢業也行？把我們這些辛辛苦苦考大學的人往哪裏放！”
【張筱雨】：“+1，貴公司從一開始就沒要求學曆嗎？有經驗的老匠人，倒也能理解。可一個小姑娘……”
【柳鑫宇】：“想問這位小姑娘是群裏哪位？能進線下麵試，總有作品吧？可不可以把作品再發出來給大家看看？讓我們見識一下什麽樣的水平，可以讓貴公司忽視學曆和經驗？以及，人品？”
麵試結果還沒公布，但大多人能猜到麵試結果。譬如以上三人，麵試過程中已經被打擊地體無完膚。
三人也才上大二，過來麵試是為了增長社會經驗，並認識一些新朋友。
她們的目的已經達成，當然無所顧忌，也不再懼怕萬源集團的工作人員。
【管理員】：@木支 （圖片）
管理員艾特南枝，並將《沙棗林》皮雕的照片再次發出來。
【楊巷】：“？艾特木支做什麽，她今天不是沒來嗎？”
【陳李】：“呃……有件事忘記告訴大家。那位不足19歲的小姑娘，就是木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