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之所至,思念也至
通常,愛情是伴隨著思念一並到來的……
曾雨覺得韓爸爸一下子蒼老了很多,他悲傷不已,連夜跟曾媽媽一同回鄉下奔喪去了。曾媽媽臨行前匆匆囑咐曾雨,要求曾雨一定要跟著韓孟語一起去鄉下吊唁韓大伯。
不止韓爸爸悲傷,韓孟語似乎也很悲傷,他雖然不說什麽,可是曾雨看得出來,他靜默極了。很多時候,他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偶爾曾雨喚他一聲,他要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然後眸中一片暗沉,是還來不及掩飾的悲傷。
曾雨從來沒見過他悲傷,他從不惹他父親生氣,也不與任何人發生爭執,所有的人都誇他好,她一直以為他沒有什麽可悲傷的,她也不知道他是否會煩惱。看到他鬱鬱寡歡的模樣,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於是便默默地承擔起家裏的所有家務,替他做好飯,吃了後不再要求他洗碗,主動倒垃圾,替他將洗衣機中洗好而忘了曬的衣物曬好。
他多數時候都待在書房裏,拿著書或材料放在麵前,一擺就是好半天,於是曾雨常常借機到書房去打掃衛生,看看他在幹什麽。
曾雨不了解韓孟語跟他大伯之間的感情,她對韓家的親戚都不了解,可以說長久以來,她都不認為韓家的親戚是她的親戚,所以家裏有的時候來客人,她隻是聽媽媽的指點跟客人打聲招呼,就不予理會了。
韓孟語的大伯曾雨是有印象的,他通常會在逢年過節或韓爸爸、韓孟語生日時,從鄉下扛很多的蔬菜瓜果來,一大袋一大袋的,都是當季盛產的時令果蔬,值不了幾個錢。曾雨有的時候看到他大汗淋漓地扛著那麽多東西來,甚至替他計算著他來回所要花的車費,那些車費用來買他送的果蔬已綽綽有餘了,隻是韓大伯每次都咧著嘴笑道:“自家種的蔬菜比外麵買的要好,都沒噴過農藥,吃得可放心了。”
這就是韓大伯留給曾雨的全部印象,韓爸爸知道曾雨之前是排斥這個組合家庭的,所以韓家的一些親戚走動,就也沒有拉曾雨一同前往,怕她不高興。所以可以說,曾雨從沒有去過韓孟語的老家,更不知道韓孟語跟這些大伯叔叔們之間有著怎樣的情誼,隻是這次韓大伯去世了,曾雨才恍然發現,韓孟語原來是一個很眷顧家鄉親人的人。
曾雨拎著半濕的拖把進入書房時,韓孟語站在書房的窗戶旁發呆,窗戶對著菜園,菜園裏有一兩畦修整得很整齊的菜地,韓孟語看著那些長勢良好的植物,定定出神。曾雨猜度,這會兒他還在睹物思人。
曾雨一邊裝模作樣地慢慢拖著地板,一邊偷偷地打量著倚窗沉思的韓孟語,曾雨很惡搞地將他與電視裏的某文藝情節聯想到一塊,順便又在心裏叨念了那首長相思,一寸相思一寸灰,他若此刻在思念他所深愛的女子的話,那將會是多麽文藝、多麽唯美的畫麵啊!
胡思亂想一番後,曾雨又覺得自己忒不厚道,明明他心裏指不定如何哀傷呢,她還在胡亂度測,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鄙視至極!
太不厚道了!太不厚道了!曾雨搖了搖腦袋,將腦袋裏不正常的思緒打散掉,忽然感覺到身子一緊,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攏進了一個懷抱裏。
“你來來回回很多趟了。”
曾雨不習慣被人擁抱在懷裏,一時間僵著不知該做何反應。她用力掰了掰他的手臂,卻未動絲毫,突然感覺到他索性將下巴磕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更是僵硬得連頭都不敢偏一下了。於是兩人一時都沉默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看著餘暉點點沉下,半邊天空流動著似被火燒過的雲朵,時光像定格了般,餘暉將兩人的身影拖曳得如同一幅寫意畫。
良久後,曾雨身後的人不再將下巴磕在她的肩上,轉而將額頭靠在她的肩上,她覺得奇怪,轉頭想去看,擁著她的人卻緊了緊手臂,不願讓她看。很久後,她才從慢慢沁到肩上的濕意明白他到底怎麽了。
一直到暮色深沉,萬家燈火,曾雨覺得她快要僵硬了,他才放開了她。
“你跟我一起去吊唁我伯父,好不好?”
曾雨去看他的麵龐,借著窗外的光線,看不怎麽清楚,她緩緩點頭,感覺到他的手指穿過她五指的空隙,輕輕握住。她正想低頭看時,突然感覺額間一濕,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額上,她又是一僵,卻未推開。
雖然她未想好要給他答複,可是他正悲傷不是嗎?她也不反感不是嗎?
兩人隔天向單位請了假,考慮到鄉下的路況不好,而韓孟語的車子底盤太低,兩人到了汽車客運站買了去鄉下的車票,搭著陳舊沒有空調的公共汽車奔喪去了。
一路上,韓孟語都沒有說話,曾雨有一點點暈車,上車後不久就閉上眼睛暈暈沉沉地睡去,中間被顛簸得醒了過來,就見韓孟語一隻手的手肘支在汽車的玻璃窗戶框上,撐著下巴,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握住了她的手,他一直未睡,眼睛盯著窗外跳躍的風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發現她醒了,他偏過頭問她:“你暈嗎?”
暈車的人最怕別人問暈不暈,他問的時候,汽車剛好一個大的顛簸,曾雨突然就暈眩得整張臉都白了,慌忙又閉上眼睛,什麽都不看,握住她手的力量緊了緊後又鬆開,然後他的胳膊穿過她的後頸,擁住她的肩,輕輕用力,就讓她靠上他的肩。她起初不適應,僵硬地靠著,感覺他擁自己的那隻手撫在她的頭上,輕捂在她的耳邊,就好像小時候爸爸的手撫在她的頭上一樣,便突然覺得很安心,不知不覺放鬆後,再次讓自己沉入睡眠中。
自下車開始,他們的關係又恢複到兄妹關係。
曾雨覺得連她都還沒有做好心理建設,更不用說父母了,要是他們知道會有多麽難以接受,所以,在她還不能很確定他們之間的關係時,她不希望被父母知道,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韓孟語因為大伯的事情,認為現在不是一個公開的好時機,於是也默默忍受著曾雨在人前對他生疏淡漠的態度。
大伯的棺木置放在鄉下韓家祠堂的堂屋裏,韓孟語跟曾雨一到,就按鄉下的習俗先去靈前進行參拜。曾雨看到桌上供著韓大伯的照片,照片中的韓大伯仍然笑得憨厚,她不由得鼻子有些酸澀,扭頭看韓孟語,韓孟語的眼睛緊盯著照片裏的韓大伯,唇抿得緊緊的,每拜一下,動作都僵硬而克製,她不由得在心裏替他難過。
曾雨覺得韓孟語跟韓大伯肯定有不一般的感情,或許曾經發生過什麽,否則一個很憨厚、很樸實的親人離世,還不足以讓韓孟語在心裏難過成這般。
曾媽媽在幫忙做喪服,見他們來了,扯著他們到了某間小房裏,從一大堆的喪服裏挑了兩套,讓兩人披上,曾雨和韓孟語披上孝服出去時,韓孟語被一些叔叔叫住,他聞言邁腿就朝那些叔叔們走去,曾雨無所事事,就跟在他身後走了過去。
這些叔伯們顯然已經過了最初悲傷的情緒,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談論著什麽,韓孟語一過去,某個叔叔就遞了一條農村隨處可見的雙人長板凳過來,讓韓孟語和曾雨坐。
曾雨四顧,沒有發現韓爸爸,她記得韓爸爸當初來奔喪時十分悲傷,她有些擔心,正想去找尋時,忽聽得某個叔叔問韓孟語道:“孟語呀,你第一次帶媳婦回來啊,你大伯當初最疼你,到死的時候還想著你什麽時候結婚呢。”
曾雨擰著眉頭,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韓孟語,媳婦?
旁邊另外一個人突然笑了起來,笑話著剛說話的那個叔叔道:“建國啊,你那是什麽眼神啊,這哪兒是孟語媳婦啊?根本就是雪花她女兒,孟語他妹妹。”
曾雨的臉唰地紅了,怯生生地看著那個說錯話的叔叔尷尬地自責,趕緊擺著手衝他說沒關係。
跟韓孟語支吾了一聲,說去看看韓爸爸,曾雨便一溜煙地跑開了。
韓孟語看著她跑開的身影,稍稍失神,旁邊一個叔叔又問了什麽,他才轉過頭去,跟他們交談起來。
喪事期間,曾雨一直跟著媽媽忙這忙那的,那些嬸娘伯母總是揪著一件事兒就把曾雨誇上一番,說她十分乖巧、能幹。她知道她們都是好心地對她表達關愛之情,自己也樂意跟她們親近,幫她們一些力所能及的忙,比如剝雞蛋、切筍子、縫喪服、做小白花。
嬸娘伯母一堆女人圍在一起幹活時,就喜歡講一些八卦打發無聊,說著說著,總會說到曾雨身上,打聽她的一切情況。曾媽媽也極喜歡跟眾伯母們說自己家女兒的事,一說到婚配問題,就像關不住閘的水,滔滔不絕,幾個伯母於是替曾媽媽著急了,個個都在思索著有沒有認識適合的小夥子來配曾雨。
每每這個時候,曾雨就很窘,一言不發,逮個什麽借口就逃了出去。
某次從八卦圈裏跑出來時,她碰見了韓孟語,韓孟語看她一臉懊喪的模樣,問她要不要到處看看,她正愁著不知道去哪兒,欣然同意,跟在韓孟語身後,在這個小村莊四處轉轉。
他們一起走在田埂上,韓孟語說:“這個村子已經變了很多了,以前都是土磚瓦房,現在因為新農村建設,家家戶戶都建了新房子,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你在這裏生活過嗎?”曾雨小心地注意著腳下,腳下的田埂細長綿軟,她走得不習慣,身體一直搖搖晃晃。
“我在這裏生活到五歲,十歲的時候逃學回到了這裏。”看到曾雨晃得厲害,他伸出一隻手,示意她牽住,她環顧周圍,不遠處的溪邊,有幾個大嬸在洗衣服,還有幾個小孩拿著釣竿蹲在某處釣青蛙,於是她對韓孟語搖搖頭,繼續小心前行。
行至某個池塘邊,他們就坐在柳蔭下的堤壩上,曾雨問:“你怎麽會逃學呢?”
他在她眼裏就是品學兼優的典範,她認為他應當從幼兒園時就是成績拔尖,德智體全麵發展的好學生。
“會啊,我不但逃學,還打架,十二歲的時候差點進了少管所。”
曾雨驚愕當場,他啊,法官啊,差一點進少管所……
韓孟語衝曾雨一笑,指著眼前的這口池塘道:“我差點將我堂哥溺死在這裏。”
曾雨覺得自己失語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發聲,隻能難以置信地望著坐在自己旁邊的這個人。
她與他啊,相處十年,他的十層裏她隻了解了一層,還有九層啊,她得花多長的時間才能全部了解到?
“我堂哥在醫院裏被搶救了過來,在醫院裏住了兩個月,休學了一年。他渾身上下被我打得沒一處好的,手腳都骨折了,肋骨斷了三根,隻剩一口氣了。事情發生的時候,我當時真的想殺了他,他都被我打成那樣了,我還不死心地想溺死他。”韓孟語說得平淡無波,根本不像在說自己的事情。曾雨仍舊驚詫得無語,一直無法想象溫文儒雅的韓孟語在小時候竟然那麽暴力和極端。
“我大伯從池塘裏把我們撈了上去,當時我堂哥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氣,我那時候像瘋了一樣,誰都不認,任誰都攔不住我,我大伯竟在那個時候不管已經奄奄一息的堂兄,就一直抱著我,直直到我再也沒有力氣了。”韓孟語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飄忽著不知道在看哪裏,曾雨又想起了每次因送瓜果而大汗淋漓的大伯,他不顧自己兒子的生死,卻顧及著韓孟語,他那樣的偏愛,應當是所有為人父母的人都無法理解的吧。
“沒滿十四歲是不用負刑事責任的,但是行為若導致嚴重後果或者年齡已經接近十四歲,是會被政府收容管教的,當時派出所的教導員說如果我認錯,就給我一個機會,如果死不認錯,就把我送到少管所去,我當時死不認錯,拒絕任何人的教化,我爸往死裏打我,我都不肯認錯,後來警察真的把我帶走了。”
曾雨倒吸了一口氣,感覺像在聽故事,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她絕對無法和眼前人聯想至一塊。
“你是怎麽出來的呢?”曾雨急道。他認錯了?派出所也不是說進就進、說出就出的吧?
“我大伯將家裏的兩頭母豬和唯一的一頭牛賣了,一半的錢用來給我堂哥治療,一半用來來回跑著的路費、食宿還有求人。我大伯在派出所求了整整三天,又把我堂哥從醫院拉出來強迫他說不追究,這事才算結束。”
那個大伯啊!那個大伯啊!曾雨突然有點想流淚了,於是使勁兒眨了眨眼,繼續聽他說。
“當時我大伯母因為這事,要跟我大伯離婚,一直等到我堂哥上高中了,他們才結束分房睡的情況。那年我十四歲,考上了省第一高中,而因為受傷休學一年的堂哥那年考的是一所三流高中。我伯父卻比我爸還高興,那個暑假,他把他們家地裏種出來的最好的東西都搬到我家來了,他當時對我說,他就想把最好的都給我。”
曾雨越聽越難過,她聽得出他的悲傷,這些話恐怕是驕傲的他從未對任何人言及的。原來沒有人是一帆風順、十全十美的,她心中那個零缺點、無缺陷的韓孟語,也曾有過那樣的汙點啊。但是他現在娓娓而談過往,並沒有在他的心裏留下陰影,她看著他現在已經棱角分明的臉,知道他的那些過往僅是促使他成長成熟的一個過程。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不願讓人觸及的秘密,他的秘密雖然曾經是那麽不堪,卻在讓她知曉後,對他更多了一份親昵。他從那個高不可攀的男神,變成了這個踏踏實實坐在她身邊的有血有肉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現在什麽都不用做,隻需要靜靜地陪他坐在一旁,聽他將心中的悲傷全部發泄出來,如果這是他的懺悔或告解,她願意成為那個為他分擔心中罪責的人。
曾雨很想問他,那個時候因為什麽會讓他那麽叛逆暴力?可是她不敢問,能讓他狂暴失控至那種程度,定是發生了什麽曾狠狠傷過他的心的事情,他不跟她說,她也不敢問及,生怕讓悲傷的他又悲傷。
而曾雨想知道的那個原因,在隔天下午便了解了眉目。
曾雨聽著小嬸提及十五年前的八卦,驚得手裏的菜葉子都被小河裏的水給漂走了。
曾雨從沒想過,韓孟語曾是那麽脆弱的一個人,他所有的脆弱都是因為他的母親。
小嬸並沒有說他的母親為什麽會離開,但是曾雨知道韓孟語十二歲時那次驚天動地的瘋狂事件定是與他母親的離開有關,因為小嬸說韓孟語十二歲那年,他的父母離婚了。
十二歲,他的十二歲在曾雨的心裏是多麽敏感啊,曾雨的父母在她十歲時離婚。她十二歲時,第一次見到韓孟語,進到他的家裏,與他一起生活,人家說,本命年不是大喜,便是大悲,他的本命年,是大悲的,而她的本命年,從當年來看也是悲的,可是從現在看來卻又是喜的。
曾雨斂下眼眸,看著清澈的河裏波光**漾,心裏百感交集。她從未想過,終有一天她會承認與韓孟語成為一家人是一件好事。
她扭頭看向堂屋方向,一眼就看到高大的他身板筆挺地鶴立在一群叔伯間,他正在跟某叔叔商量著什麽,突然扭轉了一下身體,向她的方向看了看。她一陣心跳加速,趕緊扭過頭繼續洗菜,心想著隔著那麽遠的距離,他定是不知道她在看他。
所謂心有靈犀那種事情,之前從未有過,未必捅破某層窗戶紙時就突然有了。
曾雨從前排斥韓家時,從沒打聽過韓家的事,如今想要知道了,卻不敢向媽媽打聽了,生怕媽媽起疑心。於是她隻得成天豎起耳朵,從韓孟語的叔伯嬸娘那裏,聽一些過往的事情,再將它們整合一下。即便如此,她隻是知道韓孟語的叛逆,隱約跟他的生母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而不知道他的生母究竟做了什麽,會讓他受到了那麽深的傷害,讓他那般無法容忍。
韓孟語常常很忙,不但很多喪葬事務要他去處理,村子裏的一些村民也常常拉著他問這問那,說村子正籌劃修路啊,能否拉些讚助;說與隔壁村子有土地糾紛啊,如果打官司的話,能不能打贏啊;說哪家男人打老婆不養父母,可不可以抓起來呀……
晚上,韓孟語還要守靈,一守一整夜,曾雨不好陪著他守,但怕他無聊,偶爾給他發信息。她發信息時,還得避諱著媽媽,偷偷縮在被窩裏發。她有時一整天都沒有跟他說話的機會,就隻遠遠地看他忙碌,看多了,他似乎就跟她有了心靈感應,每每總能準確地捕捉到她的視線,那種靈犀的征兆,便越來越明顯地體現在兩人身上。
韓大伯出殯那天,韓孟語按鄉下的風俗戴著竹子編紮的孝冠,穿著草鞋,跟在他堂哥身後,以孝子身份,送韓大伯下葬。
自從那天韓孟語說了他與他堂哥之間的事情後,曾雨總是時不時地偷偷觀察著他的堂哥,他的堂哥已娶妻生子,在村裏當了一個村官,與他的生活過得天差地別,可是他的堂哥對他似乎並沒有隔閡,兩人相處得很和諧。曾雨想象不出,他的堂哥在他十二歲時做了什麽,而招致他對他堂哥恨之入骨。
曾雨和媽媽攙著韓爸爸爬山,韓爸爸僅幾天就傷心得頭發白了一半,上山的路上,也不顧平時溫文爾雅的形象,哭了一路,哭得曾雨心裏一陣酸過一陣,直到韓大伯下葬,入土為安,韓爸爸終於歇了一口氣。本次的喪事,據說所有的開支都由韓孟語一人包攬,筋疲力盡的韓爸爸讓韓孟語處理好辦喪事的賬務事宜,便決定與曾媽媽和曾雨先行搭車返回了。
韓孟語將他們送至公車站,替他們買好車票,又準備了水和食物,最後給曾雨塞了幾片暈車貼。臨行時,趁曾媽韓爸不注意,他捏了捏曾雨的手,道:“你幫我多照顧一下老人。”
曾雨點頭,嗯了一聲。
他欲言又止,最終在曾雨要上車時,匆匆附在她耳邊道:“自己也要多注意。”
曾雨耳根一紅,胡亂地點點頭,就跟在父母身後上了車,上了車她也不敢再去瞧他。一直到車子啟動,她才飛快地瞥了他一眼。他在路邊衝他們招手,她一瞥他,他就飛快地對上了她的視線,於是她一慌,忙去看前排的父母,臉頰發燙,車窗外吹進來的風,都吹不散那份熱度。
曾雨覺得她是徹底喜歡上他了,她上班時在想他,吃飯時在想他,洗碗時在想他,丟垃圾時也會想起他,玩電腦遊戲時還在想他,連睡覺都夢見了他。一天而已,卻漫長得像過了二百四十個小時,一日不見,便覺得如隔三秋,這不是喜歡上他,那又是什麽?
有嘉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欲狂。
曾雨之前已加回了韓孟語的那個微信號,潛入韓孟語的微信朋友圈,偷偷探詢他的一切。曾雨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她也做這種事情了。她似乎突然間對他的一切都感興趣了,想知道他的愛好,想了解他的思想,想看他在朋友圈裏寫的那些深奧難懂的法學理論,想看他對時事社會的評價建議,那些她平時瞄都不會瞄一眼的東西,現在字字如珠璣般被她寶貝著,她覺得自己真的魔障了、瘋狂了!
可是早上起來時,曾雨告訴自己,自己那樣的狀況太危險了!
曾雨趁上班空閑時,列了一個表,白紙的中間畫了一條直線,左邊列好處一二三四點,右邊列後果一二三四點,然後她開始仔細思索,想到韓孟語的本身能力,在左邊第一點上寫著“他很優秀”,想著現在的家庭狀況,她在右邊第一點寫著“道德倫常”,最終,左邊的寫著如下幾點:“他很優秀”“對我很好”“衣食無憂”“隱忍有擔當”“沒有購房購車壓力”“不會有婆媳問題”……另一邊寫著:“道德倫常”“父母難容”“一祺會介懷”“對雙方人格風評有影響”“有損他的職業形象”“如有矛盾會影響父母感情”……
扯平了……
曾雨絞盡腦汁後,十分泄氣地再也想不出好與不好來,心裏的拉鋸戰在左右觀點一條條列出來後,越發痛苦,不知道應該如何抉擇,最終她遲疑地拿著筆,用小於以上字體的字跡,在左邊加寫了一條“我喜歡他”!
剛寫完,田小七就撲過來偷看她在寫什麽,她嚇得將紙一折,快速藏進了包裏,兩人嬉鬧一番,時間已臨近下班。她瞅著時鍾,時間一到,拎著包包就開溜了,身後田小七還在追問她溜那麽快是不是有約會,她笑而不答,加快腳步走向公交車站。
她的約會,就是回家。她猜測著,他是否已經回到家了。
韓孟語確實已經回來了,曾雨低著頭往包裏放鑰匙,在上樓的轉角處撞上了他,撞得還不輕,手裏的東西嘩啦啦散了一地。曾雨抬頭看他,他雖然有疲勞之色,可是眼睛炯炯有神,蹲下來幫她揀拾地上散落的物什時,問她:“你想什麽呢?想得跟火箭頭似的亂竄。”
她不能告訴他自己在想什麽啊,她從進家門口起,全副心神都在留意著家裏的動靜,猜測著他是否已經到家。她看到門口玄關處他換下的鞋子時,心就撲通撲通狂亂不已,本想先上樓修整一下自己一整天下來蓬頭垢麵的模樣,誰知道偏偏在這裏就撞上了他。
曾雨滿麵通紅,將東西胡亂一收後,說要先上去洗把臉,繞開韓孟語就往樓上衝。
曾媽媽回家後,在上樓時看到坐在樓梯轉角處的韓孟語,關切地問是不是累了,韓孟語將手中的紙片折好,放入襯衣口袋,溫和一笑,道:“阿姨,今天晚上我們煮東安雞吃吧,我來做,你去休息。”
曾媽媽看著幾天來都未曾笑過的韓孟語突然心情轉好,不由得一愣,回過神時,韓孟語已在玄關處準備換鞋出門,曾媽媽急問:“你去哪兒呢?”
韓孟語衝她露齒一笑,道:“我去買隻雞回來。”
曾媽媽倒是記不起他何時愛吃雞了,她隻記得成天嚷著吃東安雞的是自己生的那個閨女,何時他的口味被曾雨同化了?
“他折騰了這幾天,精力仍然很好嘛,年輕真好!”曾媽媽樂嗬嗬地上樓。
晚餐曾雨吃得很快樂,她覺得晚上的那隻東安雞是她吃過的所有雞中最好吃的,最終連盤子裏的薑末都統統掃進了碗裏,將飯一拌,太有滋味了。
兩碗半飯下肚,曾雨覺得自己飽得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了,曾媽媽看女兒吃成那樣,非常嫌惡,訓斥道:“一個女孩子家,還沒找男朋友呢,怎麽不節製吃那麽多,要多注意一下自身形象。快,洗碗去,別坐著。”
韓爸爸看曾雨不大情願的模樣,忙站起身道:“我來我來,小雨也辛苦了。”
曾媽媽突然就火了,站起來就拉扯著還巴在椅子上的曾雨,曾雨嘟著嘴不高興了,媽媽這樣拉多難看啊。
她又不是不願意洗碗,隻是吃得太飽了,不想動而已,她就不明白媽媽怎麽那麽不待見自己,成天想著要把她給嫁了。
往水槽裏倒洗潔精時,韓孟語進來將剩菜倒入垃圾桶,準備拿出去丟了,見曾雨氣鼓鼓的模樣,他忍不住擰了擰她的臉。她痛得齜牙,慌忙看了看外麵,廚房外,曾媽韓爸已走至玄關處,打算出去散散步,喚著他,要他將垃圾給他們順便帶出去扔了。
韓孟語應了一聲,衝曾雨一笑,惹來曾雨瞪眼,他伸手又揉了揉她的頭頂,拎著垃圾就出去了。
曾雨低下頭來,淺淺一笑,原先的鬱悶之氣一散而光,低頭認真洗著一池油膩的碗。才洗了幾個碗,韓孟語又折了回來,起初靠在廚房的門框上看她默默地清洗碗碟,在她又瞪他時,他索性走過去,將滿手泡沫的她攏進了懷裏。
曾雨仍不太習慣他們之間的親昵動作,用手肘頂了他好幾下,他卻未放開,得寸進尺地將下巴磕上了她的肩,抱著她舒服得一搖一晃。
曾雨動了一下被他磕著的肩,嗔道:“不準搖,你搖得我沒有辦法洗碗了。”
後麵的人很聽話,果真不搖了,甚至解放出她的手來,改摟她的腰,繼續抱著,看她洗碗。
“暫時不準讓我媽你爸發現!”
肩上重磕了兩下,她明白是他在點頭。
“在外麵你也不許讓別人發現。”
他又點頭。
“在我沒跟人坦白以前,你打死也不能跟任何人說。”
後麵的人遲疑了一下,緩慢地點了點頭。
“你這些話的意思,是等於給我一個答複了嗎?”身後人問。
曾雨臉一紅,低頭刷碗,肩上被重重地磕了兩下,她才輕微地點了點頭。
“還有一點,我要求你退群。”想到這一點,曾雨就覺得無法原諒他。她到現在還沒有再加進群裏,不管誰跑來跟她認錯,她都不理會,每每想到,就羞愧欲死。
“我早就退了。”後麵的人終於不再點頭了,直接明了地回答她,“我當時想加你,你不斷地拒絕,我沒有辦法才進群的,有些東西我們不方便在家裏爭論或提及,我希望能通過網絡的方式跟你說明白,但是進群後,你的那些朋友說用她們的方式來幫我,肯定能讓你更容易接受我。”
“她們,她們說的你也信啊?”群裏那些人啊,平時鬧騰可以,真正做起參謀來,個個隻會出歪主意,“而且你是怎麽進群的?”
“我信!在我看來,你更容易接受她們的意見。”是病急亂投醫也好,是什麽都好,韓孟語覺得能幫到他的方法,他都願意去試試。
“淚珠以前往家裏寄過快遞,我通過手機號碼加上她才進群的,你不用生她們的氣,我的目的隻是想更加接近你,而不是去探你的隱私。不然的話,我根本不會讓你知道。在你退群時,我已經跟著退出去了。”
曾雨想想,覺得心裏舒坦了些,碗已經漂洗好了,她打算把它們放入消毒櫃,剛想移動,發現身後拖了一隻無尾熊,她移一步,他就跟著移一步,不免有些無奈。她用頭撞了一下他的頭,命令道:“放開,我要幹活。”
身後人的笑聲十分輕微,因為離她近,所以他的點滴訊息她都能收到。感覺腰間一輕,他終於放開了她,他伸手將她手中的碗碟接過,放在消毒櫃旁,用幹毛巾將一隻一隻碗內多餘的水分擦幹。她也沒停下活兒,將廚房的流理台用帕子擦得幹幹淨淨,兩個人都沉默地各做各的。她第一次發覺,原來做家務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清理完畢,韓孟語提議去外麵散散步,曾雨覺得自己晚餐吃得太飽了,也該散散步,可是提議的人是韓孟語,她便不得不顧慮了,猶豫著該不該出去。
“如果我們以後真的在一起,就要讓別人習慣我們不再是對立或冷漠的關係,不是嗎?”韓孟語側著身子,雙手插袋,緊迫盯人,“雖然我答應過你不讓其他人知道我們之間現在是這樣的關係,但是我不希望我們以後若真的需要一個說法時,全世界都是不接受、不能容忍的聲音,我們雖然不能完全改變人們對我們的看法,但是我們還有較長的時間去讓他們習慣。即便他們不能習慣,我們也需要去習慣成為別人話題的事實,你若已經肯定地答複了我,你就已經無法去回避這個問題了。”
曾雨噘著嘴,有些不情願,在口才上,她絕對要輸給他,雖然他說得不無道理,但是她就是怕啊,就是擔心啊,兩個在別人眼裏關係不睦的人,突然並肩散步,多稀奇啊,多有話題性啊。
被韓孟語拖至人影綽約的人行道時,曾雨還不斷地引頸四顧,生怕被熟人看見。韓孟語索性去牽她的手,卻沒抓穩,一下便被她掙開了,順便再跳得離他三尺遠。
韓孟語看著空落落的手,再看著不遠處一臉得意的她,輕輕撇了撇嘴,不再理會她,收回手插入褲袋,徑自前行。
曾雨跟在他的身後,保持著兩米的距離,左顧右看,緩緩前行。
即便有著兩米的距離,她心裏仍然很快樂,這種心情是與以前跟顏南北行走在這條路上的心情完全不一樣的,她希望走得慢慢的,跟在他身後,看他閑適的模樣,看路燈將他的影子拉長又變短,夏風吹來時,看他的頭發輕輕顫動,偶爾他回過頭來看她,她就裝作不理他地側過身子,等到他回身,她又自得其樂繼續跟著他。
曾雨突然探究起“一輩子”的定義來,不是她對自己與韓孟語的前景有多麽樂觀,純粹就是這會兒,她希望他們就這樣一輩子,天天跟他一起做家務,天天跟他一起出來散步,即便不能親密地膩在一起,但是這樣就很好了,她心裏裝著他,他心裏也有她,她願意跟在他的身後,而不是想遠遠地把他甩在身後,這樣就夠了,一輩子都這樣,也夠了。
她的“一輩子”想法,在他們碰到返回的韓爸曾媽時,瞬間停止了。
她想,幸好父母碰到他們時,他們不是手牽手。所以,她堅決要求保持距離的做法是正確的。
父母的想法顯然是單純的,看到他們並不奇怪,曾媽媽看到曾雨時,還是嘮叨,但是十分讚成她飯後出來動一動。她知道媽媽嘮叨的意思,無非就是女孩家要注意保持身材,為以後嫁個好人家時刻準備著。她不想在韓孟語麵前聽媽媽說這些,挽著媽媽的手臂就往回走,順應著她的話一一應承。韓孟語與韓爸爸緩緩跟在母女倆身後,四人一派閑適地漫步著。回程時碰到幾個熟人,都帶些驚奇又羨慕的目光道:“韓老你們一家子集體散步啊?”
韓爸爸和曾媽媽每每這樣聽聞,便樂嗬嗬地笑上好一陣子,曾雨可以從他們的臉上看出明顯的得意來,心想:在他們二老看來,現在一家人和諧同行,定是他們長久以來的企盼,女兒終於不再排斥,兒子大有作為,一家人手挽手地談笑風生,多麽幸福啊!
隻是不知道,某天,當他們發現這種和諧的表象下,掩藏著讓人多麽難以啟齒的秘密時,他們會否傷心難過、失望埋怨……
屆時,那些鄰裏羨慕的眼光就會變成看好戲的目光,對老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時,他們是否承受得了?
曾雨偷偷回頭瞄了一眼韓孟語,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她一回頭,便對上了他的視線,她看見他眼裏的沉默,她所想的一切,在他那裏是否也是這般沉重……
晚上曾雨又進了微信群,群裏一派歡聲鼓舞,所有群員夾道歡迎,曾雨又好笑又好氣,鼠標往群成員欄一點,發現韓孟語的號真的退了出去。
檢查工作完畢,她才開始放心大膽地聊天,在一陣熱烈的歡迎過後,便是一陣更加熱烈地追問。
往南續北:小雨啊,你都不知道我們多無聊啊,你走了,哥哥也走了,我們不知道你們的情況,心啊,天天吊在那裏,沒有地方落腳啊。
小鳥:是啊,我非常想知道你們的後續情況,當晚哥哥上來跟你表達清楚了他的意思,我們都以為是一個好結果呢,現在過了那麽多天,你得向我們匯報一下啊。
淚珠:其實,我隻想知道,你們有沒有親親……
小鳥:圍毆淚珠!
隻愛小魯:同毆!
淅淅瀝瀝:我今天答複他,打算跟他在不讓任何人知道的情形下談場秘密戀愛。
小鳥:(表情激動,淚盈於眶)哥哥真不容易!
藍色沸點:他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啊!
淚珠:雲還沒開啊,他們玩地下的,而且還沒有親親!
小鳥:圍毆!
淅淅瀝瀝:雖然那樣跟他說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們接下來會怎樣,父母是我們擺在第一位要考慮的。很多時候,我寧願自己難過,也不希望他們傷心。
再進群,曾雨其實是希望讓了解這件事始末的眾姐妹給她出謀劃策,即便行不通,她們的打油加氣對於這個時候的她也很重要。
她太需要傾訴,也太需要被鼓勵了,否則憑她的膽量,她生怕自己根本不去努力嚐試,便已放棄了。
跟群裏人正聊著,手機提示有微信信息,信息在手機屏幕上端跳出來,一眼就能看完。曾雨嘴角一彎,點開了那條信息,他的信息極短,隻有幾個字。
子於皿上:你在幹嗎?
曾雨的指尖在那三個字上輕輕滑過,正想著如何回複時,又來了一條消息。
子於皿上:你睡著了?
曾雨剛想回複,第三條消息又到了,曾雨忙打開,一看就樂了,上麵寫道:你個沒心沒肺的丫頭。
她想想不能再怠慢了,趕緊飛快地按鍵,回複道:我在玩手機,群聊中。
等他回信息時曾雨什麽也不幹,群裏有人跟她說話她也沒心思去回複。
“你餓了嗎?”他問。
曾雨想想,突然覺得餓了,真奇怪,她晚餐時吃得那麽飽,可是他一問,她覺得不但餓了,從喉嚨到胃,都像一個無底洞般想要被食物填滿。於是她十分誠實地回答,看他想如何。
“我去給你拿綠豆湯吧,我晚上做好放冰箱裏了,還是你也來廚房裏吃?”
要是萬一被父母撞見他半夜敲她的門,那就壞了!
“好。”對方應聲下線了,曾雨靜待了一會兒,才偷偷摸摸地將門開了一條小縫。樓道黑黑的,父母的房門緊閉,透過門底下的縫也看不到有燈光,她猜測著父母應該睡下了,於是躡手躡腳地下樓,樓下的燈光亮了一小盞,應該是韓孟語為她留的,讓她能看清樓下的情況。她下樓梯時看到餐廳開著小燈,韓孟語正開著冰箱的門,冰箱燈照在他的臉上,更襯得他的臉型十分立體。
曾雨就立在樓梯處,看他小心翼翼地將用小瓷盆盛著的綠豆湯捧出來,放在餐桌上,再用湯匙一勺一勺地將飲品盛在小白碗中,最後在碗中放入一根湯匙。他的動作緩慢而細致,心無旁騖,根本沒有發覺輕手輕腳的她已經看他多時了。他甚至在最後用湯匙舀了一小匙嚐了嚐,可能覺得味道還不錯,抿抿唇淡淡一笑。她看見了他輕扇的睫毛下,似是蓄著滿滿當當的情意,她突然覺得自己魔障了,她想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忘記這一幕,當一個人觸動自己的某根心弦時,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如摧毀力極強的溶解劑,將那些她用來自我防衛、自我告誡的表殼,溶化得紛紛脫落。
曾雨良久後才有動靜,韓孟語發現她已下樓來,將淺嚐過的湯匙又放入碗中,招呼她過去。她一坐定,他便將粥碗往她麵前輕推,道:“來,你嚐嚐看,可以消暑敗火。”
曾雨坐在餐桌前,韓孟語正在給自己盛一小碗綠豆湯。曾雨舀了一湯匙的綠豆湯,卻又憶及這湯匙他剛剛用過,那湊至唇邊的動作就一頓,想想,覺得他剛剛的表情動作十分自然,怕是沒有顧忌到這一點,如此想來,又怕他覺得自己很拘泥,於是忍住臉紅,就著那根湯匙準備喝綠豆湯。
“等等。”韓孟語突然出聲,曾雨抬起頭,便見他又遞了一根湯匙過來,道,“換一根。”
曾雨臉一紅,慌忙換了一根。
“以後在家裏不方便見麵或說話時,你就給我發信息,我會在看到後第一時間回複的。”韓孟語道。
“嗯。”綠豆湯被冰得剛剛好,口感極佳,甜度也甚好,本來應當是相當消暑的,但是才喝了幾口,曾雨便被韓孟語的動作惹得暑意難消。沒了白日的禁忌,他直接拉過她擱在桌麵上的左手,攏握在手中,一邊用他的左手自然慢飲著綠豆粥。
吃個東西也要拉一拉小手,這哥哥也真是夠了。
不過不趁這個時候拉一拉,白天他似乎也沒有什麽機會,曾雨便由著他了。
吃完粥收拾好碗筷上樓時,曾雨又恢複先前偷偷摸摸的模樣來,跟在她身後的韓孟語瞧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輕笑出聲。她聽到聲音,回頭警告地瞪了他兩眼,他快走一步,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一碰,輕道:“晚安!”
自從約定好微信聯係後,曾雨就常常在上班時間或在家裏收到韓孟語各種各樣的信息,她覺得近段時間來,自己打字的速度快了許多。手機的屏幕在短短的時間內被高頻率地點來點去,下半部分的手機膜都薄了些許。
韓法官多數時候會很忙,當他忙到某個階段可以鬆一口氣時,就會發條信息跟她抱怨一下,道:好累啊!
當然,韓法官也有不那麽累的時候,就會關心起他的小雨來,問她想吃什麽、在幹什麽,然後再叮囑一下她,讓她早點回家。
曾雨每每看到他讓她早點回家的信息,就會掩唇偷笑不已。事實上,這段時間,他們回家總是很積極,他曾在微信上跟她說他從沒像這段時間一樣期盼著早點下班回家。通常他們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對方是否也回到了家。她不知道他心裏是什麽想法,反正她每次回到家時發現他已經到家,便會覺得很踏實;若他還未回來,她就會期盼難安,直到他回來為止。而客廳,這段時間對於他們倆就變得重要起來了,他們回來後不再是直接上樓進自己房間,而是會留在客廳裏看看電視或者看看報紙,常常晚回來的人可以看到早回來的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狀似在看電視,但卻在聽到開門聲時,第一時間將頭扭向門口。於是,他們會趁父母不注意,相視一笑。
但這種溫情脈脈的情形自韓孟語駕車親自接曾雨回家後,變得少了。
他去接她是因為某件性質不是特別惡劣的公車騷擾事件。
某天曾雨下班回來時,一臉陰鬱,他自她回來後便發現她悶悶不樂,發信息詢問,她卻未回複。在飯桌上,曾媽媽發現了女兒不對勁兒,出聲詢問,她才氣憤又委屈地說自己遭遇了公車色狼。
曾雨看著當場石化的三人,覺得有些好笑,散了散先前的鬱悶之氣,道:“也不是很惡劣,下班時公車上的人太多了,那人就摸了我的腰,往下摸時,我踩了他一腳就擠到另一邊去了。”
摸一下不是天大的事,隻是曾雨一想起那個人長得猥瑣至極的模樣,就覺得一陣惡心,這要是早幾年她還小的話,指不定就留下了什麽心理陰影。
“這……這也太壞了,這世道……”韓爸爸“這”了半天,對這件事批判得不得了。韓爸爸做人向來正直,將道德標準放得較高,曾雨記得小時候媽媽對她的要求就是功課要好,在校表現要優異,但韓爸爸從不要求曾雨的學習成績多麽好,他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孩子要心地善良,正直做人,不給社會添亂就好了。他對韓孟語也是這標準,雖然韓孟語的成績不需要他操心。所以,當他的道德標準被觸犯時,他就特別憤慨,甚至提出要報警,要曾雨跟警察描繪一下那人的樣貌,讓警察把他抓起來,以絕後患。
“那可怎麽辦啊?之前我還在公園裏聽那個李嬸說最近她孫女碰上了公車色狼,還被吹過迷煙呢。這大庭廣眾的,那些人怎麽那麽大膽呢?”曾媽媽以前聽人家說,就當是聽了一件稀奇事,現在聽到女兒也遇上這事,一下就奓毛了,生怕女兒遭人欺負了去,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她道聽途說的相關事件,將這起事件再嚴重化、恐怖化,讓在座的都覺得公車簡直就是一個犯罪的高發地點。
“他們哪有那麽明目張膽?媽,你打哪兒聽來的?照你這樣說,公交車還有人敢去坐嗎?”曾雨覺得媽媽聽來的肯定被誇張過了,在她看來,社會還是很和諧很穩定的,隻是偶爾有些不法分子而已。
“一點也不誇張,而且這種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個好好的女孩子要是被糟蹋了,以後誰還會要啊……”曾媽媽認為非常嚴重,容不得女兒對此輕視疏忽了。
雖然曾媽媽的三觀極其不正,但她的那句“糟蹋”還是讓在座的其他人煞白了臉。
“阿姨,以後我下班時順便去載小雨回來吧,你不用擔心她搭公車了。”一直沉默的韓孟語突然出聲,曾母與韓父都覺得這個提議非常好。曾雨雖然覺得讓韓孟語繞幾條街去載她完全沒那個必要,但是她突然想到這也不失為他們偷偷約會獨處的機會,便也默認了。
自那次後,韓孟語常常會在下班時給曾雨發信息,讓她等著他去接。
韓孟語開始頻頻出現在曾雨的單位樓下,接到她後,韓孟語偶爾不會直接將車開回家,而是繞到某個安靜的林蔭大道下,泊在那裏,兩人靜靜地靠著椅背,聽聽音樂。通常這個時候,是他一整天唯一有機會拉她手的時候,他會跟她十指交握,兩人都微眯著眼睛,透過車窗看滿眼的蔥綠,感受著風吹過樹葉的光影搖曳,仿佛流年經過,又像是瞬間光年,或者仿若滄海桑田,他們就是時光長河裏的一粒沙子,那些紛擾顧忌,最終僅是滄海一粟的過程。
某天,曾雨看到樓下的那輛小車緩緩拐進時,她步履輕鬆地拎著包包正準備下樓,小伍跟她感慨道:“小雨啊,要不是我知道那是你哥哥,我真以為你找了一個白馬王子或者傍上大款了。像你哥這麽天天風雨無阻地接你下班,真要羨慕死那些女人了。”
對於韓孟語來接她的這件事,單位同事的說法在她看來,其實很接近事實真相。雖然她確實掩飾掉了自己某部分的真實心思,但是她說自己因為遭遇了公車色狼,所以有車接送,這是迫不得已的事實,並不虛假啊!
這些話,小七、小伍、萊寶包括領導,他們通通都信,並對曾雨的不幸遭遇予以同情。唯獨王一祺聽聞後,眼裏竟滿是不屑,看曾雨的目光,讓曾雨一度以為她似乎知道自己被掩飾掉的那一部分真相。
她每天都在期待著下班時韓孟語的到來,像是刀口舔蜜般,她覺得自己可能過於沉溺不是一件好事,卻沒辦法不期待著每天與他這短短的獨處時間。
在那段時間裏,有時他們什麽也不做,韓孟語專心地開車,她安靜地不說話。韓孟語的車子開得不急不緩,偶爾會趁某個等紅燈的空當,他將手覆上她的手,卻什麽也不說,兩人覺得這樣很好了,很安心、很甜蜜。
而兩人的親密度被催化提升,是父母的出遊。
韓爸爸原先所在單位的退休幹部職工自發搞了一次集體旅遊,他們準備開啟九天八夜的華東五市遊。韓孟語覺得前段時間因為大伯去世,韓爸爸十分傷心,便鼓勵著老人出去散散心,順便給兩個老人支付了全程的旅行費用,讓二老歡歡喜喜地去散散心。
曾雨覺得讓父母出去散散心是沒錯,可她總是會往歪處想,一想到父母出遊,家裏就隻有韓孟語與她二人,就總覺得韓孟語其實別有用心。看著自己父母這幾天為旅遊準備得非常開心,她偶爾壞心思地瞅瞅韓孟語,他卻很淡然,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一派心無雜念的模樣,讓她覺得可能是自己太邪惡了。
而事實證明,這絕對是她邪惡了,因為不管父母是離家還是在家,韓孟語的態度始終如一,對她發乎情、止乎禮,她幻想的那些他會趁機擁抱親吻的情景,基本上沒出現過。
他每天給她做早餐,每天接送她上下班,下班後兩人會一起靜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各據一方看一會兒電視,偶爾他會悄悄牽一會兒她的小手,晚餐後他們出去散一會兒步,仍然是一前一後。
曾雨變得很愛做家務了,以前需要曾媽媽的鞭策,她才懶懶地如完成任務般到處掃掃擦擦。現在隻要韓孟語動手做些什麽事,她都會很主動地幫忙或者另外找些事做。她總是記得他曾跟曾媽媽說過,他想娶的女子,至少會做或者願意分擔一些家務。她覺得若自己的硬件軟件都配不上他,至少要符合他對這一條的要求。
韓孟語有時就抱胸閑適地看著她如一隻勤勞的小蜜蜂般,忙得大汗淋漓,卻仍然快樂地哼著跑調的小曲,滿屋子裏轉來轉去,目光深情。
群裏的同誌們問及曾雨最近與哥哥的相處情況時,曾雨如實回答道:一切很和諧,很友好!
小鳥首先不幹了,怒吼道:和諧什麽呢,你們怎麽可以浪費掉這麽美好的二人時光?你們居然不趁這段時間好好發展奸情,竟然隻是每天在一起做做飯,洗洗衣裳,拖拖地板!那些事情,你們不會趁父母在家時做嗎?
淚珠:你們怎麽還沒有親親呢?太讓觀眾失望了!小雨,你得想辦法讓哥哥將你撲倒啊!
淅淅瀝瀝:你們都是什麽思想啊,我哥哥不是那樣的人啊!
小鳥:不是那樣的人你也要將他變成那樣的人!(握拳)
往南續北:禽獸哥哥的重點不是哥哥,是禽獸!
曾雨覺得她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群裏知道他們父母外出的人,全部期待著她與韓孟語能利用這幾天進行親密的身體接觸。
一時間,曾雨覺得“禽獸哥哥”這名詞套用在韓孟語身上是那麽不合適,它的修飾對象多適合形容這一群女人啊!
群裏的人滔滔不絕地出謀劃策,有人給曾雨提議穿性感睡衣在家中行走;有人提議曾雨洗澡時要忘了帶毛巾或衣物;有人提議曾雨時不時地暈倒在哥哥懷裏,甚至有人提議曾雨從樓梯上滾下去裝柔弱……
曾雨目瞪口呆地聽著那些看上去狗血並驚悚的建議,遲疑地敲著字道:我為什麽要做那些,把自己送掉呢?
群裏一時靜默,似乎都在想這個問題。過了好一會兒,淚珠小心翼翼地發了一個臉紅的表情,道:像我喜歡我老公,所以我會很希望跟他有親密的身體接觸。渴望有親密的身體接觸,是一種愛的表現啊。哥哥若是不喜歡抱抱你、親親你,說明他其實還不是很喜歡你。
眾群友忽然一派“啊,理由原來可以如此解釋”的表情,繼續活躍著紛紛諫言。
曾雨細細思索起來,淚珠是已婚女士,以前是愛情甜蜜,現在是婚姻幸福,比起群裏那些沒多少戀愛經驗的姐妹們,她的某些建議其實有她的自身經驗在裏麵,所以她說的不是全無道理。
曾雨回想起跟哥哥偶爾幾次的身體接觸,都是在不經意的情形下發生的,最最最親密的當屬第一次他親她,那個時候驚嚇覆蓋了其他所有的感覺,她自己都不知道該有什麽其他的感覺。再就是在醫院裏,她躺他懷裏,那個時候她在生病,連怎麽躺他懷裏的都不知道,醒來時就是臉紅心跳了好一會兒,談不上還有什麽其他的希望或渴望的。那些偶爾牽牽小手啊,偷偷地抱上一小會兒啊,都隻是讓她覺得安心,也沒有渴望他再進一步的想法啊。
難道?她還不夠喜歡他?又或者,他還不夠喜歡她?
不對!曾雨飛快地否定了自己推理出來的結果,她不覺得自己還不夠喜歡韓孟語,隻是她覺得他們之間暫時還不適合將感情催化到那種肌膚相親的程度,群友們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她們聽故事的成分多些,她們的話不能全信。
然而,曾雨雖然打定了主意不能信群友的話,但是經她們一提及,她覺得自己仿佛就中了她們的邪了,每每看韓孟語的眼神,便連自己都覺得怪異了起來。他們兩人住得那樣近,他們的生活融入度是那樣高,她不知道別人談戀愛會不會像自己這樣,生活中無處不充斥著對方的存在,可是他們住在同一屋簷下,他擺在門口的拖鞋、洗浴間裏他的刮胡水、陽台上他晾曬的白襯衣,甚至她家裏的某扇門,都能讓她浮想翩躚。她常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們所說的身體親密接觸的美好感覺來,看他的嘴唇會想到她們說的讓人窒息的親吻,看到的手臂會想到她們說的有力的擁抱……於是她的一張臉,常常泛起不正常的紅暈來。
曾雨看他的嘴唇一抿,心尖兒就是一突,然後受不了就滿麵漲紅,慌忙扒了幾口飯,尋了一個借口就跑去樓上了。
她**他?撲倒他?暗示他?
曾雨在房間裏來來回回地走上了十幾趟,就在糾結著這個問題,不得不說,群友們的餿主意已經嚴重汙染到了她純潔美好的心靈。她對於是否要跟韓孟語進行更進一步的親密接觸,糾結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像下午她一看到韓孟語就不正常的心態,她覺得可能隻有真正按群裏大家的唆使,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才有可能消弭。
所以,她現在想得更多的不是該不該的問題,而是應當如何的問題。
她竟真的權衡起穿性感睡衣與滾樓梯的方案了,但是想歸想,要她真的實施起來,她覺得自己一樣也辦不到。她穿保守睡衣穿了十多年了,就連平時陪朋友去買內衣,看到那些性感到基本上無法蔽遮的睡衣時,都不敢正視,現在讓她買一條回來穿上,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可是所有的辦法中,她就覺得這個辦法既安全,又不需要她主動,而且可能最有效果。淚珠說:女人在心愛的男人麵前展現自己一點也不可恥!
憑借著這句話,曾雨覺得她得試一下。剛好下定決心,她打算隔天偷空去街上買一條引人想入非非的睡裙,房門就被敲響了。
家裏隻有他在,敲門的也就隻有他。
曾雨扒了兩下頭發,整整衣服,就去開門,門口的韓孟語背著走廊裏的光,身形愈顯高大,使得站在門口處的他更有強烈的存在感。
韓孟語擰了擰眉,問道:“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曾雨的臉又是一紅,想著:我哪裏都舒服,就是心不舒服。
韓孟語見她不說話,擰著的眉頭又緊了緊,手直接去試她額頭的溫度,他的手掌一碰到她的額頭,她就覺得自己的心髒啊,像擂戰鼓一樣,快得都沒節拍了。
“這麽燙,你又發燒了?”說著,他就去拉她的手,念叨著,“你下樓去測一下體溫。”
曾雨一下就扒著門,韓孟語拖拉不動,回頭疑惑地看她,她急道:“我沒事沒事,就是覺得有些熱。”
可惡的夏天啊,人心都是狂躁的。
韓孟語突然狠擰眉頭,眼裏擔憂之色更甚。他不再拖拉她,而是飛快地湊近,她正奇怪他的舉動,就見他將她的下巴抬起,臉湊過來。她突覺心跳更甚,於是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親吻並未如期而至,她倒是感覺到身體被他引導著退回了房間,他一直抬著她的下巴,直至將她安放至床沿,讓她坐下。
難道他想在房間裏……
這進展,太快了……
“別動!”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讓她感覺到他離自己是如此近,便一動也不敢動,眼睛越眯越緊,心髒就要蹦至喉間了。
感覺唇上鼻下的人中處,被輕輕地撫拭,曾雨一時覺得怪異,他擦那裏做什麽?
她睜開眼來,就見他拿著紙巾,近距離地對她進行仔細擦拭。她一愣,以為自己流鼻涕了,忍不住伸手就往鼻下一拭,湊至眼前一看,手上一片血紅。
“你又看什麽亂七八糟的小說了?”手上忙碌的某家長開始訓話,“那些書多看無益,你一個姑娘家,還沒嫁人,不需要了解太多那方麵的事情。”
他說“那方麵”的時候,曾雨覺得自己氣息一亂,一時沒忍住,鼻腔內的**又噴薄而出,看著韓孟語被她驚得愣住的神情,她就有想撞牆的衝動。
他繼續細心地幫她一點點把血擦拭幹淨。
她正憋得滿臉通紅之時,唇上突然一沉,她一驚,原本撐在**的手就一軟,整個人失重地往**倒了去,而正吻著她的人,也隨著她的倒下,壓在了她的身上。她覺得胸腔的空氣被一壓,嗆得差點不能呼吸,但是唇間的壓力一直未減,親吻著她的那個人,將手指插進了她的發間,吻得緩慢,卻渾然忘我。她便在他的親吻中,漸漸迷失意識,所有的感觀皆在他的唇齒間,輾轉徘徊。
不知道吻了多久,等到曾雨意識稍微清晰時,發現韓孟語的臉正伏在她的頸間,跟她一樣,他喘著氣,他的身體壓在她的身上,沉重卻敦厚。她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反感排斥他如此壓在她的身上,甚至會覺得很有安全感。
過了很久,他才撐起身子,曾雨看著懸在上方的他,目光灼熱,逼視得她不敢直視,感覺唇上又被輕觸了兩下,他終於撐著站直了身子。
曾雨感覺到身上一輕,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胸腔這才像是恢複了氣息流轉功能,卻莫名地多了一絲絲的失落。她撐起身子,整整自己的衣服,低著頭不敢看麵前站著的人,卻能感覺到他在她身邊,給她形成的巨大壓迫感,於是她更加手足無措,一張臉滾燙得似乎冒煙了,羞澀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聽到他輕笑出聲,偷偷瞥了他一眼,看他眉眼滿溢著得逞的笑意,恨恨地向他踹去,卻最終還是沒舍得狠踹,踢他小腿的那一腳,不輕不重,他甚至都未躲開。
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吻點化了韓孟語,又或者曾雨的態度縱容了韓孟語,從那個親吻之後,兩人的親密接觸漸漸多了起來,常常兩人下班回來,見到對方時,會膩著抱上一陣子,偶爾會親吻,會親到雙方喘息不已才分開。看電視時,也不再是各據一方,曾雨有時候突然發現,本來坐得有些遠的他,不知不覺與她臂肩相貼了。兩具年輕的身體,以一種無羈束的速度,彼此熟悉著、相互吸引著。
曾雨在一時衝動下,還真的買了一件新的睡衣回來,隻是在挑選的時候,始終不敢買那條太過暴露的或者那些真絲貼身的。她選了一條寬肩帶碎花鑲蕾絲邊的粉色睡裙,樣式跟性感是絕對沾不上邊的,晚上洗了澡穿上去後,她左看右看,隻覺得帶一點可愛,帶一點少女情懷,沒有之前睡衣的保守,但是尺度絕對在她可接受的範圍內。
十點半,她的房間門準時被敲響,曾雨在鏡子前確定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這件睡衣沒有太暴露,才心跳突突地去開門。
門外的韓孟語原本是帶著些淺淡的笑意,卻在她開門之後,笑意僵結,眸色一暗,盯著她竟半天沒有說話。
曾雨被盯得神思不屬,窘迫不已,索性主動踮起腳尖,在他臉上飛快地吻了一下,就匆匆關門。
門外之人未再敲門,隻是過了好一會兒,曾雨才聽到腳步聲遠離。然後手機提示有信息,曾雨打開一看,韓孟語給她發來短信道:睡衣很漂亮,我很喜歡。
曾雨看完短信,羞窘不已,埋在枕頭下狂亂了一番、竊喜了一番,想想,她又忍不住爬起來,到鏡子前再照照。她覺得自己真是太明目張膽了,又是一窘,再也不敢看鏡中的自己。她熄了燈,就在**像煎餅一樣翻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