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知不覺,漸成愛情

如果你感到傷心失望,那是因為我們開始漸漸有了愛情!

從這天開始,韓家開始上演躲貓貓大戲。曾雨才明白,生活在同一屋簷下,要躲那個人,是一件多麽不容易的事情。

不管是早出,還是晚歸,她難免會有碰到韓孟語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神經質了,一回到家,全副心神就處於備戰狀態中,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四下逃竄,曾媽媽也說自家女兒怎麽越來越神經兮兮了。

“我真的覺得我跟我媽說的一樣,越來越神經了。”曾雨在網上跟眾姐妹哭訴。

曾雨常聊天的微信群裏的姐妹,最近最感興趣的有兩件事,一件是某隻“蘿卜”跟“兔子”要結婚了,一件是某個哥哥要跟妹妹發展超友誼的關係了。

多麽聳人聽聞啊,曾雨一聽到她們不以為意甚至帶點禁忌的興奮時,隻有心驚肉跳。

“多邪惡啊!小雨,你想一下,同住十載,你的隔壁一直住著一隻對你虎視眈眈的狼啊!”小鳥最興奮,最近這幾天,隻要曾雨冒泡,她都會揪著曾雨問進展,恨不得兩人真有些什麽。

曾雨其實無法將韓孟語與狼、虎視眈眈這樣的詞湊到一起,卻也無從辯駁。

“我覺得吧,小雨,你應該跟你哥哥談談,他究竟對你是什麽意思,我覺得像他那樣的人,如果不是衣冠禽獸,就是絕世好男人。”那個即將結婚的蘿卜正正經經地建議道。

藍色沸點:“你們血緣不是親的,這年頭,難得有情郎,姐妹我的意見是,能有,就不放過!”

往南續北:“可是,顏南北怎麽辦?好歹他跟我的名字這麽有緣,我一直是支持他的。不過……不過,我聽說小雨的哥哥長得很帥啊!(花癡)”

說到這個的時候,群裏一下子就沸騰了,倒向韓孟語的人又多了。曾雨看到對話框一個勁兒地跳入新消息,回複得手忙腳亂。有人敲門,曾雨的整個心思撲在聊天上,隨意喊了聲“進來”,卻在門打開的一刹那,才憶起自己忽略了有狼住在隔壁,繞房進門來……

曾雨舉著手機,側著頭,目瞪口呆地看著韓孟語輕輕關上門,優哉遊哉地走向她,手機屏幕上不斷更新的聊天記錄還在瘋狂湧出,韓孟語身體彎著,湊近手機,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曾雨回過頭,剛好看到小鳥非常彪悍地大聲嚷嚷道:“我挺帥氣的禽獸哥哥,我挺帥氣的禽獸哥哥……重複一千遍!”

往南續北跟小鳥杠上了,說:“支持大兵哥南北,打倒禽獸哥哥……一萬遍!”

一陣手忙腳亂,手機差點砸下去,曾雨快速退出程序,手機回到主頁麵,壁紙用的是那天去遊河時她的一張照片,曾雨不記得是誰幫她拍的,當時覺得拍得很好,從側麵拍她安靜遠眺的模樣也很有意境,所以她就用來做手機壁紙了。可是現在,她與韓孟語兩人湊在一起時,盯著這一張壁紙,又覺得曖昧叢生,詭異的情緒四溢。

“你覺得我的行為很符合‘禽獸’的標準?”韓孟語在問這話時,緩慢中透露著一些失落。

曾雨一時覺得不忍心,忙道:“不是,不是,我朋友她們喜歡用一些比較勁爆的形容詞,其實不是那個意思。”

韓孟語微微退開些,手放進褲袋,靜默地看著曾雨,道:“我們可以談談嗎?”

曾雨仰著頭瞅了他一眼,想了想,微微點點頭,就聽韓孟語道:“我在外麵的球場等你,你過十分鍾出來。”

曾雨又微微地點點頭,眼睛瞅到他的長腿一轉,緩緩地走了出去。

門一關上,曾雨長舒一口氣,覺得她的臉紅到快要爆掉了。

她重新登錄微信,群裏的人都在叫嚷著找她,她飛快地打著字,對話框裏出現以下對話。

淅淅瀝瀝:我哥剛看到你們的聊天了,要我出去談談……(驚悚)。

小鳥:啊!啊啊!啊啊啊!

往南續北:啊啊啊!

隻愛小魯:啊!

小鳥:他看到我們叫他禽獸哥哥了嗎?看到我們說他小攻小受了嗎?看到我問你他的**曬在哪裏了嗎?

淅淅瀝瀝:你什麽時候問我他的**曬哪兒了?我剛沒看見……

隻愛小魯:那你還不出去跟他談談,好期待!好期待!

淅淅瀝瀝:他要我過十分鍾去外麵的球場。

小鳥:你快……快……快去刷牙。

淅淅瀝瀝:為什麽?

小鳥:好期待,好期待……

隻愛小魯:好期待,好期待……

往南續北:壞人壞人壞人,我愛大兵哥,我愛大兵哥……

蘭子:咦,我剛去刷牙了,發生什麽事了?

……

曾雨看到亂糟糟的群,再瞅瞅時間,時間隻剩一兩分鍾了,越接近十分鍾,她的小心肝就越是止不住狂亂。群裏的意見還是分兩派,一派是以小鳥為代表的,強烈要求她出去,一派是南北派,勢單力薄卻頑強地還在為顏南北喊口號。

吸了一口氣,曾雨做出決定,在手機上回複道:我出去了!

站起來時,她瞅到往南續北同學發了個表情,趴在地上,伸著手大喊:你不要出去啊,萬劫不複啊,萬劫不複啊……

萬劫不複?

曾雨悄悄地打開自己的房門,二樓的樓道裏亮著燈,父母的房間房門是閉著的,韓孟語的房間本來與她的相鄰,但是門離得遠,曾雨特意瞅了一眼,那門關得好好的。隻有父母房間裏有電視的聲音傳出來,曾雨小心地摸著牆壁下樓時,心裏一直在想,什麽是萬劫不複?她一步一步走向漆黑的客廳,心裏那種沉甸感愈甚,萬劫不複啊,如臨深淵啊……什麽跟什麽啊?

曾雨打開家門,室外混著花香的熱氣撲麵而來,知了聲聲,蛙鳴陣陣,月光灑了一地,銀光閃閃。曾雨突然覺得,開了一扇禁閉的門,感覺卻豁然開朗了。

走過一段水泥路,下一個小坡,就到了他們約定的球場。球場的四周種了很多的樟樹,樟樹的樹齡頗大,棵棵長得高大,又正值盛夏,樹冠鬱鬱匆匆,將門球場圍了個密實。白天有很多人喜歡在這裏打球或乘涼下棋,到了夜間,因為這裏較為偏僻,基本上少有人來。

曾雨借著月光,小心地跨過溝渠,緩緩地走下矮矮的階梯,在球場邊上站定時,四顧球場,便看見斜對角,反映著月光的白色襯衣,裹著光芒,猶如神仙霓裳,仙光盈盈,仰首望月的人,身形俊朗,若說形容美人為月下仙子,他就是那月下仙君。

形容的話若被小鳥聽去,指不定會匍匐著爬過來,再力挺“禽獸哥哥”一千萬遍了。

在曾雨距他十步遠時,他才將身子側過來,盯著步步靠近的她。她自他盯著自己起,就覺得混亂了腳步,紊亂了思緒。

“那個,你找我談什麽?”她很扭捏,環境、氣氛、眼前這個人,統統讓她覺得扭捏。在她的意識中,這樣的夜晚,這樣的人,叫她出來,定是有些曖昧情事要發生的。

“我們來談談你對我的感觀好了。”雖然韓孟語的語氣平和緩慢,但他抱胸而立的模樣,仍是讓曾雨覺得有壓迫感,她覺得自己就是站在庭上的一名當事人,法官現在向她提問,她必須如實回答。

“很好,你很威嚴、很能幹。”曾雨言之鑿鑿,以增強此話的可信度,不會讓他覺得她在刻意拍馬屁。

“那禽獸一說呢?”

曾雨抿抿唇,偷偷睨著韓孟語,然後再吧唧一下嘴,道:“那是網友們在胡說八道。”

“你跟她們是怎樣談論我的?”

“我說你很英俊。”曾雨回答得飛快。

然後,在朦朧的光線中,曾雨仍能看清他眼中波光一動,似乎被她的話觸動了,又似乎隻是他微微眨了一下眼睛。安靜了好一會兒,曾雨見韓孟語沒有動靜,才恍然發覺她那話說快了,這話咋能對著他說呢,即便她確實是這樣跟網友們說的,但是不能跟當事人這樣形容,這說明她至少在外形上肯定了他。

“她們為什麽要把我跟顏南北放在一起比較?”他又問,看上去像是好奇,其實曾雨覺得他在循循善誘。

曾雨在心裏抽了一口氣,他連這話都看到了?這下怎麽說呢?她總不能直接說自己在和網友們訴苦,說哥哥覬覦自己吧?

曾雨仔細斟酌一番後,道:“那個……其實就是她們在鑒定我男朋友的優劣時,想找一個參照物,找明星吧,太有距離了,大家說最好找身邊人,所以就……”

拿他當參照物,這樣的說法應該不危險吧?其實,若不是他之前對她有那樣的行為,她也不會去群裏麵說,她不說,群友們是不會拿他們做比較的。

可是說完後,曾雨心底的不安愈加明顯起來,心髒怦怦跳得簡直像要犯病。韓孟語在她回話之後,久久未語,她偷瞄他,卻見他盯她的雙眼,沉如深潭。月色太亮,他眉間的細褶清晰可見,她覺得氣氛越來越怪異,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導致局麵如此僵持。說到底,她覺得自己太不了解他了,不知道怎樣說,才是順遂他的心意,才會輕鬆氣氛。她尷尬地將手交握至身後,不自在地左右輕晃著身體,以示自然。

良久,韓孟語才發言,道:“關於一祺的事,你去跟她說一聲,我跟她不合適。”他這話說得幹脆利落,顯得無情狠絕。

“啊?”曾雨一愣,敢情這是他今晚找她的主要目的啊?拒絕人家女孩子,居然要借別人之嘴,這……太不厚道了!

“一祺挺好的啊,而且一祺對你挺上心的,老問我你愛吃什麽,喜歡什麽款式顏色的衣服,人家那麽關心你……”曾雨覺得一祺比她好太多了,瞎子都知道選誰。

“你告訴她我愛吃什麽愛穿什麽了?”他側過身子睨著她。

“我沒說……我讓她慢慢了解你……”其實曾雨不知道他愛吃什麽,好像他沒有什麽不喜歡吃的。曾雨如此說的時候,看到他的眼神似乎帶著不屑一顧,轉回身子不再看她。

“其實,我覺得吧,感情是慢慢培養出來的,你不用這麽快就推了,過些時日,說不定你會發現她其實挺合適的,等有了感情就好了。”曾雨繼續說,然後覺得似乎還不夠,又補充一句道,“人人都說我跟她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可見她有多好。”

“感情是慢慢培養的?”韓孟語問。

“是的是的,日久生情。”曾雨誠懇地點頭。

“那我們為什麽沒有培養出感情來?”他問。

曾雨:……

曾雨回去後,一直在懊惱,她當時怎麽會語噎呢?她明明可以說,他們其實已經培養出了親人的感情了啊,雖然不太濃烈,但是她認為比起自己初進這個家庭時,已經算是好了太多了。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肯定地對韓孟語道:“我們是有感情的!”

隻是,他們還不是那種感情啊……

真複雜,曾雨常常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腦袋裏一團糨糊。連她都不明白自己對韓孟語究竟是怎樣的感情,說親情吧,也不太親,說愛情吧,她直覺想要否認,她想了很久,那種又疏離、又崇敬、又好奇、又自卑、又隱晦的感情,它究竟是什麽?

曾雨有點兩麵不是人的感覺,無論是上班還是下班,她都坐立難安。在家裏,韓孟語總讓她莫名忐忑,在單位對著王一祺,她怎麽也說不出口那種話,畢竟,她很清楚韓孟語拒絕王一祺的原因中,某部分跟她曾雨有關。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攬下這樣的事情,她覺得自己是中了韓孟語的毒了,他那天晚上的咄咄逼人,讓她急於逃避地應承了這一件破事。

她想起韓孟語曾說,希望有一天,她不會覺得麻煩。

曾雨這會兒覺得韓孟語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製造好了麻煩再扔給她,讓她長教訓。如今,她為了這個麻煩,鬧得心神不寧。這真的是一件破事兒。破到讓她上班時老是走神出狀況,事情做得一塌糊塗,偏偏幾次想開口,可一看到一祺親切且討好的笑容,那話語就怎麽都吐不出唇際。下班了,因為無法向韓孟語交差,她在街上晃**,晚飯都不敢回去吃,等到暮色深沉時,才像一個小可憐似的偷偷溜回自己的房裏。

兩天挨過去,就到了周末,曾雨覺得這個周末來得真是太及時了,可以讓她緩上一口氣,能當一天的鴕鳥,就當一天的鴕鳥吧。

她一邊玩電腦,一邊打開網頁微信版,在群裏和大家談論,群裏的人紛紛鄙視不已。

往南續北說:你這樣拖反而對你同事不好,耽誤人家的青春不說,萬一她感情日深,拖久了,就難斷了……

小鳥這一次跟南北是同一戰線的,道:早斷早升天啊,這樣哥哥恢複了自由之身,就可以對你進行下一步了。

淅淅瀝瀝:下一步……我不要下一步,我不想背負道德的枷鎖!

話題被小雨自己帶得一轉,眾人馬上群起而轟之,七嘴八舌地開始圍繞“無血緣關係是否引起道德問題”“自家人成為一家人的好處七八點”“哥哥的行為所暗示的隱晦思想分析結論”“階層論與門當戶對論孰是孰非”等話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與爭辯。

大家討論得正激烈,小雨的房門被人敲響,這一回,曾雨十分謹慎地先將聊天頁麵關掉了,才喊了請進。

果然是韓孟語,曾雨覺得,全世界最危險的地方就是家了。

小藍牙音箱裏正唱著:滿身風雨你從海上來……他現在滿身風雨的,從哪裏來?

韓孟語甩甩額頭的濕發,臉色不愉。

“你掉水裏了?”曾雨甚少見他如此狼狽,他這模樣真好,沒距離感。

“你還沒去跟王一祺說?”

曾雨眼睛滴溜溜一轉,道:“我還沒有合適的時間說那話,下個禮拜上班了就說。”

“不用了,我自己去說。”

“咦?”曾雨不知道現下是什麽心情,一方麵不用她去說,她覺得自己卸包袱了,另一方麵,又擔心以後怎麽麵對一祺。

正在天人交戰著,她突然感覺到麵前有氣息拂麵而來,一抬頭,便發現韓孟語不知何時已蹲至她的麵前,距離她是那樣近,近到她可以看到他亮著光澤的眉毛和長長的眼睫毛根根分明,近到她覺得他深潭般的眼眸像是要將她吸進去般。她覺得自己突然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將任何氣息輕噴於他的麵上。她一度以為他想要親吻她,在她看來,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專注的神情,與電視上情人親吻時的情境如出一轍。

“我喜歡你,如果你一定希望我如此明白地跟你說的話,我想說我喜歡你。”

曾雨覺得血液倒流了。讀大學的時候,她曾收過一張小紙條,上書:我喜歡你!

當時她也覺得興奮加血液倒流,可是,給她遞紙條的哥們卻要她繼續傳下去……

較之上次,她這次有更加強烈的血液倒流的感覺,曾雨一度覺得她大腦的血管是否會爆掉。剛剛兩人靜默地對視,隻是讓她腦袋發暈,心跳加速,可是他的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會有比一些視覺觸覺更加強烈的震撼力,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大腦拒絕做任何思考。良久後,她回過神來,就覺得:這怎麽可能呢?這怎麽可能呢?雖然兩人同住一個屋簷下,但一個天上的人怎麽會看上一個地上的人呢?

從那個晚上的意外事件起,她就在回避兩人不一樣的情愫,一來是覺得曖昧的關係讓她有些琢磨不透,二來就是她認為自己跟韓孟語著實不適合那種身份與關係。

“我們,不適合啊……”曾雨見他緊迫地盯著自己,眼神開始亂晃。

“怎麽不適合?”韓孟語問。

“我一直以為自己以後找的對象,肯定是那種穿著拖鞋、大短褲在家裏橫行;每個月賺的工資和我一樣多,會交給我管,但還是會偷偷攢私房錢;平時邋遢隨性,總會被我罵;工作表現平平,回家就知道上網炒股或玩網遊;長得不好看,甚至有些猥瑣的類型……”曾雨唯唯諾諾,絮叨了一大通,這一直就是她對未來對象以及未來婚姻生活的設想。她的朋友常常說選夫君要選有車、有房、長得英俊,有背景、有靠山,可以提供花不完的錢以便讓妻子不用再去上班的人,但是她從來不是這樣想的,她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隻能找一個雖然滿身缺點但還算是可靠的男人,平凡地過一生,有錢又有點權的男人,總是有太多女人惦記,就如同她爸爸。

“你就這要求?”他的表情像在說,你就這點出息?

曾雨也覺得她在這方麵的思維有些異於常人,但她確實如此這般想了很多年。她雖然遲疑,卻點了點頭。韓孟語終於站立起來,抱胸低頭沉思,正想說些什麽,門外有聲音,兩人側頭看去,隻見洞開的房門外,曾媽媽趿著拖鞋,穿著皺褶繁多的大睡衣、大褲衩,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們倆。

“你們在商量什麽呢?”曾媽媽問。

曾媽媽的出現,讓曾雨一度屏住了呼吸,緊張得忘了如何出聲。

“阿姨,我們在商量一祺的事情。”韓孟語答得平淡。

“你回來也不先去換身衣服,看身子濕得,會感冒的,趕緊去換了衣服再來商量。”

“嗯。”韓孟語點頭,步履沉穩地離開。

等他們統統離開了,曾雨才幾步跑過去,關門,上鎖。

真危險!這家裏,讓她前所未有地覺得危險!

點開對話框,屏幕上跳出來的對話飛快地閃動著,連續閃了一分鍾,才到了最新的留言。曾雨沒注意上麵說了些什麽,兀自發了一會兒呆後,飛快地打字,寫道:我剛被我哥告白了,還被我媽撞見他在我房裏了,我覺得他差一點就想親我……

此話一出,群裏突然安靜了,曾雨正覺得奇怪,檢查自己是否掉線時,群內的言論突然間如洪水開閘般,一下就炸開了。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往南續北,她在那兒痛心疾首地呼喊著:蒼天啊,大地啊,亂上了啊……

蟲小米:一場家庭倫理劇,於今晚正式拉開了帷幕……鏘鏘鏘鏘。

小鳥:歐耶!禽獸哥哥真帥,親多久?親哪裏?親到什麽程度了?

淅淅瀝瀝:我說的是他好像想要親我……

等兔子的蘿卜:你媽媽……發現了?

淅淅瀝瀝:不知道,應該沒有發現,我媽媽看到的時候,他已經站起來了。

小鳥:血的教訓告訴我們——偷腥請一定要記得關好門啊!

淅淅瀝瀝:我們還沒親……

蟲小米:那要是關了門,你們被發現,更加說不清了。

小鳥:我早就有預感,一定會出事,果然哥哥沒讓我失望,哈哈哈,真happy……

往南續北:可憐的顏南北啊!啊,南北啊,小雨的初吻最終沒能留給你啊……

淅淅瀝瀝:我們沒有親……

小鳥:小雨,肯定還有下一次,據大神俺的推算,應該就在不久後,你下次要記得關門啊!

往南續北:顏南北啊……

蟲小米:可是,他們不關門不是更刺激嗎?

往南續北:顏南北啊……

小鳥:但是,我的意見是早期還是不要讓父母知道比較好,等你們感情成熟穩定點再說,這樣更刺激。

往南續北:顏南北啊……啊……啊!

藍色沸點:我也覺得不能先讓父母知道。

曾雨看著亂得不成樣的群聊天框,眉頭越皺越緊,於是她又趕緊輸入一行字。

淅淅瀝瀝:可是,我還沒有同意啊,他說喜歡我,我沒回應他啊。

小鳥:……

藍色沸點:……

蟲小米:……

…………

往南續北:歐耶,顏南北,顏南北!我支持顏南北!

係統提示:小鳥將往南續北移出了群聊。

淚珠:咦,誰踢人了?誰被踢出去了?

小鳥:我把南北踢出去五分鍾。

小鳥:小雨,我以群主的身份命令你,答應他!

等兔子的蘿卜:答應他!

藍色沸點:答應他!

蟲小米:答應他!

淚珠:為了不被踢出去五分鍾,不知道要答應什麽,但是小雨,答應他。

曾雨覺得自己的心正亂七八糟的,群裏這些人的起哄,更是讓她無法冷靜,一時間,她理不出頭緒來,那些正確的、有道德的倫理觀,一時間與群友的叫囂、與自己內心的貪念形成了拉鋸戰,她突然分不出究竟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什麽應該來什麽不該來。

於是,她隻得在聊天框裏輸入這樣一行字來:我無視你們!

係統提示:小鳥將你移出了群聊。

哎呀!她居然被踢了。

群主喜歡在群友意見占大多數時,將持少數意見的人踢出群反思五分鍾,這是這個群惡搞式的特色,曾雨與眾群友早就習慣了。

曾雨覺得有些無聊,便打開某涯論壇,一邊等著五分鍾後被拉進群裏,一邊看一看某涯論壇上的一些情感帖子。

曾雨還沒找到好的帖子,微信提示便有了消息。曾雨一笑,這次還沒過五分鍾,她們就忍不住把她拉回去了?

她點開消息一看,卻不是入群消息,而是有陌生人加好友。她十分好奇,是一個昵稱為子於皿上的ID請求加她為好友,看定位,似乎是同一個城市的。

請求加好友的人沒有附留言,肯定是不認識的,說不定是微商在撒網式加人,於是曾雨很幹脆地點了拒絕。

消息發出後,沒一會兒,又有消息提示,曾雨覺得這回應該是入群消息了,點開微信一看,仍是那個陌生人要求加她為好友。

曾雨再拒絕。

消息又來了,還是那人。

曾雨疑惑了,這哥們鍥而不舍了。

拒絕且禁止再加為好友,曾雨等於直接把他加入黑名單了。這下安靜了,她隻需要等著加群的信息就好了。

在找帖子的時候,曾雨突然看到了一篇關於姐弟戀的帖子,曾雨帶著探究的心態點開來看,因為開帖之人講的是本人與血親弟弟間的真實愛戀故事,因此此帖十分火爆,回帖很多,樓主述說得比較詳細,將整件事的過程、某些事的細節,都寫了上來,跟帖的有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惋惜的、譴責的、謾罵的、祈禱是非血親的,甚至還有一部分是支持的……

曾雨看著看著就無語了,這個世界啊,什麽樣的事情都有啊,血親啊,情何以堪啊?

看著看著,曾雨就感歎著:幸好……

然後,她愣住了,她在幸好什麽?

她在幸好自己與韓孟語雖然是擬製血親,但畢竟是擬製的,而非真正的血親?

是的,她剛剛的確不經意間就這樣想了。

她被嚇到了,雖然之前自己覺得跟韓孟語發展戀情是一件異想天開、絕不可能有美滿結果的事情,可是現在,她潛意識裏那樣想了。

看完了整個帖子,曾雨覺得最後無疾而終的結局是理所當然的,卻又歎惜不已,樓主描寫的情感十分真摯,那些糾結的、痛苦的情緒,讓看帖人唏噓不已。

唏噓完了後,曾雨猛然發現,一直沒有人再加她,群裏的人把她踢了後,忘了再把她加進去了?

一生氣,她從微信裏找到了小鳥,怒氣衝衝地要求小鳥把自己拉回去。

小鳥過了好幾分鍾才回複,她戰戰兢兢地應道:我馬上拉你,馬上拉。

然後係統提示:小鳥邀請你加入了群聊。

曾雨一進群,就開始抱怨:這都一個小時過去了,不是一般隻踢五分鍾嗎?

往南續北:那是因為你不服從組織安排,惹得眾怒,所以你要反省久一些。

淅淅瀝瀝:咦?你啥時候進來的?

往南續北:我五分鍾一到就進來了。話說,經過五分鍾的反省,我大徹大悟了,覺得你應當跟哥哥好好相處。

淅淅瀝瀝:咦?

自此,群內大眾才開始紛紛發言進行勸諫,曾雨一時覺得奇怪,這一小時,好像群內達成了統一意見,連南北都倒戈了,太怪異了。

曾雨私下裏私信小鳥,問:剛剛群裏發生什麽事了?你們似乎達成了統一意見了。

小鳥:咦?沒有啊,我隻是忘了將你拉進來,僅此而已。

曾雨:我不信,給我看你的聊天記錄。

然後,五分鍾、十分鍾過去,小鳥一直沒有回複。

曾雨低聲咒罵了一聲,退出了微信。臨睡前,她又刷新了那個姐弟戀的帖子,見樓主不再更新了,才悻悻然地睡去。

第二天是周六,曾媽媽與韓爸爸一大清早就去公園晨練了,凡是周末,他們總會在公園待上小半天才回來,說是晨練,但其實是他們不但要在公園附近解決他們的早餐問題,曾媽媽還要跟一些老人家嘮嗑一陣子,韓爸爸還要殺上幾盤象棋。曾雨覺得他們那樣挺好的,過得休閑又開心,隻是自己周末的早餐就變得沒有著落了。於是一旦到了周末,她索性睡上小半天,自己也愜意舒服。

但是這一日,她正睡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房門卻被持續敲響,曾雨以為是老媽回來了,眯著一雙眼,踉踉蹌蹌地就去開門。門開了,她的眼睛還沒全睜開,揉著眼便往回走,任人進來,打算聽完事後,繼續睡上一覺。

“你別睡了,洗把臉,先吃早飯,我們等會兒出去。”來人沒進房,曾雨已經爬至床邊,聽完後打了個哈欠,可是打到一半就頓住了,扭頭一看,就驚叫一聲往被窩裏鑽。

天哪,她這是什麽形象啊,沒洗臉、沒梳頭,穿著皺巴巴的睡衣,胳膊和腿全露著呢。她低頭一看,自己習慣晚上睡覺穿著睡衣時不穿內衣,剛剛去開門時,她沒意識到這一點,也不知道,也不知道……

曾雨換好衣服洗臉刷牙,對著鏡子時,不免又疑惑了,她在驚慌什麽呢,以前也是這樣啊,兩人相處十年,他難道沒見過她這模樣?她甚至在他麵前上過廁所……

畫麵一轉到那天晚上,曾雨馬上打開水龍頭,以水潑麵,恨不得將整個腦袋都伸到水龍頭下衝洗一番。

韓孟語回過頭,看到曾雨出現在廚房門口,在驚詫的同時,心裏也被她清水濕麵的模樣驚了一下。有的時候,連他也莫名訝異,同樣的情形、同樣的模樣,換了一個人,自己總是無知無感,但偏偏是這個人一出現,他就變得不像自己,一切的感知都被抓在了一點,凝在了某處,逃不出那奇異的磁場,受不了自己的掌控。

曾雨濕成一綹一綹的額前發絲被她略微尷尬地撥至一邊,一副靦腆的模樣,讓韓孟語覺得他不知不覺中沉得更深了。

早餐頗豐富,有用來敗火的綠豆沙、一碗清淡的湯麵,還有曾雨最愛的炒麵,麵炒得極漂亮,放了雞蛋和青菜,顏色搭配得讓人看了很有食欲。

曾雨覺得十分的happy,她常常覺得隻要吃上自己愛吃的東西,這一天就過得很值得,韓孟語的這頓早餐,讓她覺得今天似乎還是挺不錯的。

她吃炒麵,韓孟語吃湯麵,每人一碗綠豆沙。她正吃得不亦樂乎,忽聞韓孟語道:“我早餐最愛吃湯麵。”

曾雨抬頭瞄了他一眼,不懂他為什麽突然說這話,低頭又努力吃起來。曾雨雖然向來反應不快,但隻要給她時間慢慢想,她總會想出個所以然來。於是,一會兒後,她便知道他如此說話是為什麽了。

他是在告訴她他的喜好呢。

然後,她的小臉在瞬間紅了,嘴裏嚼動食物的速度稍稍一頓後,馬上又加快了,但之前口腔內那愛極了的味道變淡了。她所有的思緒全被自己的發現給打亂了,偷偷窺視了他幾眼,卻見他一如往常、慢條斯理地進食。

曾雨覺得她在心裏刻意去排斥他,嚼著麵條的同時,心裏總在嘀咕著:你愛吃什麽就吃什麽,關我什麽事呢,我為什麽要知道呢……

眼見一盤炒麵要見底了,她的心裏莫名冒出另一層想法來。他愛吃湯麵,這不為奇,他還知道她愛吃炒麵呢,所以才能把麵炒得這麽好吃,他將對她的心意做在早餐裏,本來隱晦得恰到好處,可是她覺得一旦自己覺悟後,這美味便突然如鯁在喉,食難下咽了。

餐桌上一時沉默和安靜著,似乎在下一秒,就會發生些什麽事來。曾雨總覺得,跟韓孟語獨處時,最終會有什麽心驚肉跳的事情來打破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所以每每安靜時,她總覺得這份靜謐怪異得很危險。

“你說我們等會兒去哪兒?”曾雨小心地問道。

“你說過要陪我去買衣服。”韓孟語已經吃完,抽了麵巾紙來輕拭唇角。曾雨聞言,放下筷子,手腕不自覺地就學他往唇角揩去,他又抽了一張紙,遞向她。

曾雨一愣,還未接紙巾,他卻在她愣住時,企圖直接替她擦掉嘴角的油膩。她回過神,便將頭向後仰,退開來了。

她胡亂地抽了一張麵紙擦了兩下,就在韓孟語的催促下,急匆匆地跟著他出去了。

他們隻是去買衣服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現在,隻要他不逼她去跟一祺攤牌,隻要他不再跟她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做什麽都行,幫他挑衣服,跟那些比起來,隻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啊!

她如此念叨著,跟著他一直進入了大商場。他們的目的很明確,直奔四樓男裝區。

說真的,這是小雨第一次買男裝,她對男裝的品牌認知,多數是從單位裏很愛表現的小伍那裏了解的。商場裏的品牌logo讓人看花了眼,她向來對品牌不是很熱衷,就連買女裝都少有品牌的,她總愛買些便宜的服裝。她的理解是,女裝變化太快,她不求耐穿,便宜的衣服過時了也不心疼。等到年紀大了,她不需要常置辦衣服時,才會考慮買些貴的、出位的。

而男裝就不一樣了,小伍說,男人就應當買品牌,第一是麵子與品位問題,第二是男裝不如女裝變化多,男人隻要有幾件好的衣服就好了。

所以,她也認同男人的衣服應當要好、要貴、要出位。

最重要的是,她是來當參謀的,不是來出錢的。

想到這裏,曾雨就覺得心情好了起來。她一直覺得韓孟語是個財主,平時沒看到他花過什麽錢,他存下來的工資應該是不小的一筆數額了。他那些年終節假的福利,以及一些大大小小的獎金之類的,再貴的衣服他也穿得起。而她之所以會興奮,是長久以來,她都沒有嚐試過努力花錢的滋味。

花錢多容易啊,揮霍就行了,看到自己喜歡的,買了讓他掏腰包就行。電視裏,那些拜金女帶金主逛街的機會,是多麽可遇不可求啊!

米黃色的、淺綠色的、天藍色的、肉杏色的……立領的、小翻領的、V領的、T恤、襯衫、唐裝,純棉的、亞麻的、真絲的……韓孟語很配合地聽她指揮,一個上午幾乎將男裝部各種款式各種顏色的衣服都試了一遍,試到最後,不是韓孟語不耐煩了,也不是導購小姐不滿了,而是曾雨自己蒙了。

這不是應該挺簡單的嗎?不是隻需要她替他花錢就可以了嗎?

可是到如今,她與他的手上仍是兩手空空。

曾雨也不明白她這是怎麽了,就連自己買衣服的時候,都沒出現過如此挑剔的怪狀,她向來看中了顏色與款式就直接付款,那些小線頭、質料啊,她從來不予理會。可是,這一個上午下來,她不是覺得顏色不適合他,就是覺得款式與麵料不搭,好不容易有一件不錯的,她看到上麵居然有一個小線頭沒剪,認為做工上有問題又不要了,最後,他從試衣間出來時,問:“這件呢?”

她兀自從愣神中醒過來,眼前的人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純棉襯衣,新的衣裳線角筆蹬,燈光灑在他的肩頭反射著光芒,讓她似乎又看見了那晚月色中他如謫仙的模樣,他啊,始終是最適合白色的,任何顏色襯他都會失色。

不等曾雨點頭,韓孟語徑自跟導購小姐說:“就這件吧,這個型號拿三件。”

言畢,他便進入試衣間了,曾雨立馬走到試衣間外麵,道:“這件衣服是不錯,不過你也不用買三件啊,我們再看看其他顏色和款式,說不定有更好的。同樣的衣服買三件,你穿不膩,難道不怕人家說你一年到頭不換衣服嗎?”

曾雨聞言又是一愣,心髒沒由來地不知道漲個什麽勁兒。她想想不妥,又跑去導購小姐那兒,看了看衣服的吊牌價格。

她一看價格倒吸了一口氣,這什麽牌子啊,貴得離譜。

“小姐,買三件衣服能打折嗎?”

“可以的,現在是夏季特賣時段,滿兩千減二百。”

“意思是說,才九折?”曾雨馬上算了一下,心中嘀咕,這什麽破店,怕是一年到頭基本不打折,夏季特賣時居然隻打九折,於是又嘟囔道,“太少了太少了,你們按八折賣的話我們就買三件,如果不打八折,便一件也不要。”

導購小姐露出明顯為難的神色,道:“這個我們沒有自主權,老板不讓,我們沒有辦法。”

“你們總是來這一套,肯定有一個保底價的,要不你現在就打電話跟你們老板說一聲,說要三件衣服呢,如果價格不少的話,我們真的一件都不要啊!你看滿商場那麽多衣服,我們可以再試的。”曾雨覺得反正她有的是時間,韓孟語穿很多衣服都十分好看,隻是熟知他的曾雨,就覺得那些看上去不錯的衣服不適合他的性格,在那些導購小姐咂嘴的同時,她總是挑剔地認為自己還沒有幫他選到最好、最適合的衣服。

韓孟語換好衣服出來時,就看到曾雨在那兒死皮賴臉地磨導購小姐,他忍不住將淺笑浮於麵上,從錢包裏抽出卡來,遞給滿臉為難的導購小姐,道:“麻煩你刷卡吧。”

導購小姐好似被解放了般,歡天喜地的雙手接過卡,背身避過曾雨的號叫,熟練地開票刷卡。

曾雨十分不滿,盡管花的不是她的錢,盡管之前她想享受花錢的快感,可是真正如此花錢時,她真的是打心底不舍。

韓孟語看到她一臉不滿地鼓著頰,瞪著自己,開心地笑出聲來,兩指在她頰上一掐,道:“你要求的那一折,我再付現給你,當作你的辛苦費好了。”

曾雨忽略被掐得有些發疼的臉,疑惑地問:“你還補我一折,那你買的衣服豈不是等於按標價購買了?這也太虧了吧!”

她如此這般說時,韓孟語的笑容便愈加明顯了,導購小姐此時正好將開好的發票及單據遞給韓孟語,並將三件襯衣用精美的包裝袋裝好,恭敬地遞給韓孟語,輕聲軟語道:“謝謝惠顧,願你們甜甜蜜蜜,幸福美滿。”

曾雨直覺要側頭去糾正那個導購小姐的誤會,忽然覺得身體被人輕輕一帶,人便被帶往店門之外,輕輕扣住她手肘的人,還不忘回頭跟導購小姐道一聲:“謝謝!”

曾雨抬頭看他,問:“她什麽意思?”

韓孟語低頭看她,也問:“什麽什麽意思?”

韓孟語顯然故意裝傻,問:“什麽什麽關係?”

曾雨明顯看出他在裝,覺得有些惱怒,便又氣鼓鼓的,不再說話。

電梯緩緩下至三樓,本來她打算拐個彎繼續往下走,卻被他一拉,就拉往女裝部去了。

“幹嗎?”曾雨掙開他的手,鬧別扭。

“補你剛剛的那一折,兩百塊,你挑一件兩百塊錢以內的衣服,超出部分自負。”韓孟語沒理會她不滿的情緒,徑自四顧。

“你剛說了直接付現的。”曾雨一邊咕噥一邊環視商場,這裏的衣服,兩百塊大約隻夠付一個零頭。

“可是我隻帶了卡,沒帶現金,所以我覺得還是刷卡好。”說到這兒,韓孟語轉過頭來,瞅著曾雨淺笑道,“兩個選擇,一是你免我的單,二是現在挑一件兩百元內的衣服我刷卡。”

曾雨聞言,覺得這個便宜肯定要占,怎麽著也不能便宜了韓孟語,於是她便撒腿往女裝部跑去了。

韓孟語跟著她轉了一家又一家的精品女裝店,最終的結果仍是曾雨倍覺無力。

並不是沒有選中,曾雨看中了很多,也覺得很好,避開了那些價格昂貴的衣服,她覺得很多還不錯,隻是每每她試出來的結果,他都搖頭,問其原因,他就兩個字:“不好!”

哪兒不好了?哪兒不好了?

曾雨在試衣間試得快要跳腳時,導購小姐在外麵輕敲著門,在曾雨小開一條縫時,導購遞進來一條裙子,道:“你先生讓你試試這一條裙子。”

曾雨正想反駁,導購小姐已經十分貼心地幫她將門掩上了,她便繼續跳腳,什麽先生後生,他們是兄妹!

曾雨胡亂地將那條裙子套上,拉上拉鏈,便開了門出去。

彼時,韓孟語剛好轉身,瞧見她從試衣間裏出來,那身形就微微一頓。她抬起頭,恰巧看見他眼中的那抹亮光,神情莫名一滯,轉身看鏡中的自己,頓時覺得鏡中人與之前的自己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

白色的雪紡長裙過膝,領口與袖子都是荷葉邊,裙裾是不規則造型,腰身收放合適,整體看上去簡約而不簡單,這種風格讓曾雨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向王一祺邁進了一大步。

如此想時,曾雨便低頭輕輕撫過腰間刻意設計的壓摺,心思翻騰。

這件衣服是他挑的,代表著他的品位與眼光,他的眼光,始終還是更接近於王一祺的風格,所以他將她塑造得與一祺如此相似。若他說自己不喜歡王一祺,她始終覺得那隻是他與一祺接觸得還不夠,又或者他對自己的了解不夠。而他向自己表露心跡,也許僅僅是因為與她相熟,他可以自始自終都選擇白襯衫,應當是那種把習慣當自然的人,正因為他墨守成規的性格,讓他懶得再去接觸熟悉另外一個人,於是索性將兄妹情當作愛情,如此而已。

聽到聲音時,曾雨才幡然醒悟,慌忙低頭找尋標簽,一看價格,咋舌不已,標簽上堂而皇之地標著:人民幣1858元。

“我的天哪,好貴啊!”一件夏裝而已,就近兩千元了。顧不上先換下衣服,曾雨跑至收銀台,急道:“等一下,這個打折嗎?”

導購小姐滿麵笑容地點頭,道:“打折的,今天剛好店慶,是全年折扣最大的一天。”

聞言,曾雨才將焦急的情緒稍稍收拾,一臉期待地問:“幾折?”

導購小姐非常有喜感,比了個手勢,笑得眼兒彎彎,道:“今天本店所有女裝一律八折哦!”

曾雨一暈:八折!

八折,她那麽揚揚得意,竟然才八折!

換算下來,還是要一千四百塊,韓孟語付兩百,自己還要付一千二。

一千二百塊啊,她整個夏天的置裝費加起來才這麽多,這真是貪小頭丟大頭了。

衣服再好看,她也不能買!

“小姐,我不買了,這條裙子不適合我。”

導購小姐一頓,抬頭看她,道:“不會啊,你先生很有眼光啊,你穿這條裙子真的是相當好看,如果你覺得價格方麵有問題,難得你先生這麽大方地替你買單,一千多的裙子真的不算貴。”

她左一個“你先生”,右一個“你先生”,曾雨覺得她的頭瞬間就大了起來,遲疑地抱怨道:“他不是我先生。”

導購小姐聞言,又堆起滿臉的笑來,湊近曾雨小聲地說:“那不是更好,男朋友肯舍得為女朋友花多少錢,就代表他對女朋友的真心有多少,在我看來,小姐你男朋友真的很不錯,對你很好!”

曾雨更鬱悶了,卻敢怒不敢言,她總不能對人家導購小姐說,她看著覺得不錯的男人,隻會為她承擔兩百塊錢的費用,她自己得倒貼一千二,一千二啊!

拎著衣服從店內出來時,曾雨覺得所有的好心情都被糟蹋了,一臉的哀怨明顯地擺在臉上。導購小姐太會推銷,而她又有苦難言,最終雖然刷了韓孟語的卡,可是她明白,超過自負,回家後,她得向他付一千二的差額!

曾雨拎著裝了衣服的紙袋跟在韓孟語的身後,嘟著的嘴就沒放下過,行到某處,韓孟語突然拎過了那個紙袋。曾雨詫異地抬起頭,就聽韓孟語道:“你不用這麽不開心,這個不是買給你的。”

咦?不是給她的?

“你不是說兩百塊錢內我負擔,不是給我的,還要我負擔嗎?”

韓孟語瞥了她一眼,又道:“這條裙子不適合你。”

咦,他也覺得不適合她?

一千四的裙子,曾雨雖然覺得導購小姐會推銷是她肯血本的重要原因,韓孟語肯付兩百塊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可是在她看來那麽貴的衣服,要是以往,即便導購小姐再會推銷,她也不會如此輕易地狠心買下,這條裙子最終被她默認地買了下來,究其根本……不就是他初見她時眼裏的那抹亮光嗎?

可是,現在他說這條裙子不適合她,如果他認為不適合她,為什麽要她去試穿?為什麽一意孤行地去結賬?為什麽當初他眼中會有亮光?

最重要的是……

“你是買給誰的?”曾雨最終還是忍不住要問。

“王一祺。”他頭也不回地徑直往前走。

曾雨腳步一頓,明白過來。難怪,她覺得那條裙子的風格跟一祺是如此相像,難怪,她覺得他的眼光在以一祺為標準,原來,這件衣服根本就是買給一祺的。

曾雨一時間覺得迷糊了。

他不是說他去跟一祺說兩人不適合嗎?他不是蹲在她的麵前一臉誠摯地告白了嗎?

這會兒……

難道,他打算跟一祺繼續下去了?這樣挺好!她整顆心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在高聲呐喊這樣挺好,隻是那微弱的百分之一,卻隱隱失落著。

“那你說給我兩百塊呢?”曾雨嘟起嘴繼續咕噥。

韓孟語從錢包裏抽出兩百塊來遞向她,道:“付現。”

於是她失落,愈加失落……

那兩百塊似有溫度,燙著曾雨的手心。他送王一祺的裙子價值一千四百塊,卻給她兩百塊,他說她買衣服他付錢她不滿意,他說衣服送人他付現,她又失落得難受,她的那顆心不知道墜到哪個地方去了,胸腔部位一下子就空落落的,剛剛那百分之九十九,現在全擺在了臉上,臉上刻意強顏歡笑著,像是萬般欣喜地接下那兩百塊錢來。

曾雨覺得自己的戲演得真爛,自己都覺得虛假得可以,可她生怕韓孟語看破,即便演不下去,還是得演。

他們買了衣服回來,剛進小區就碰到了隔壁的趙阿姨,趙阿姨一見到他們,就笑容滿麵地打趣道:“喲,這兩兄妹感情什麽時候這麽好了?還一起出去買衣服了啊,現在終於不像小時候誰也不搭理誰了啊。”

曾雨這是多年後第二次和韓孟語一起外出購物。她記得剛進這個家時,曾媽媽曾經讓韓孟語騎單車載她去買一條自己第二天運動會要穿的運動褲,並順便買一瓶醬油回來。她一路都在賭氣,氣自己的媽媽為了照顧生病的繼父,不肯陪自己去買褲子,更氣媽媽將自己扔給向來和她不對盤的韓孟語。她十分討厭坐在韓孟語的單車後座,那副模樣像班上早戀的那些壞同學,她們也是這樣坐在男生單車的後座,一路招搖過市。她坐上自行車後座時,十分小心謹慎地抓住坐墊下的鋼管,努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並盡量不讓自己磕上韓孟語,她從未覺得那段路是那樣漫長,明明坐得極不舒服,卻不肯示弱地跳下單車,驕傲得生怕他以為她怕他。

曾雨記得當時她哭得驚天動地,周圍的好幾個阿姨叔叔來勸都沒有勸住,曾媽媽出來將自家女兒說了一大通,後來自己被曾媽媽從圍著的一大幫人中強硬地拉起來時,還不忘放眼四巡,看到仍然愣立在一旁的韓孟語,她居然憤憤然掙開了媽媽的手,趁他不備,狠踢了他一腳,就奔回了家裏。

自那件事之後,街坊鄰裏都知道曾雨與哥哥韓孟語交惡,便再也不敢隨便拿他們開玩笑了。

曾雨知道,隔壁鄰舍的阿姨大嬸跟自己家的媽媽一樣,極其喜歡八卦打趣,心裏沒有惡意,也沒有歪想,可是現下聽到趙阿姨這樣打趣他們時,她就是覺得心髒部位一抽一抽的,盡管自己已經長大,已經明辨是非,可是某些東西就像一根歲月化不掉的刺,任何時候她都會讓自己小心翼翼,不被觸碰到。

於是,當下她就跟本來並肩而行的韓孟語拉開了好些距離。韓孟語顯然留意到了她的行為,明白她的心思,她見他微微一頓,瞅著她看了好幾秒,然後加快步伐率先進了家門。

曾雨覺得自己不對,很多時候,她都會反思自進入這個家後的種種劣跡,覺得應該放下自己的成見,與韓孟語和諧相處。一度,她也覺得自己已經融入了,但是自韓孟語表現出對自己的不一般後,她覺得自己又劃了一條莫名的溝壑出來。她也不清楚自己劃出這條溝壑來,究竟是想把韓孟語隔在她的安全範圍之外,還是想把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當中。而自己的這種自我保護行為,可能就像當初她踢韓孟語的那一腳一樣,仍然在傷害著韓孟語。

但是曾雨並沒有來得及責怪自己太多,這一些小小計較便因為韓孟語的行為而不得不戛然而止,那個“受害者”,此刻正馬不停蹄地趕赴與一祺的約會。

因為他是拎著那個裝有買給一祺裙子的袋子出去的。

他是要去說分手?帶著禮物說分手?

曾雨回憶起昨天晚上的情景來,他一身濕透,回來質問她是不是還未向一祺說清楚,證明在那之前,他應該是與一祺有過接觸,而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會讓他回來後迫不及待地對自己進行責問,她愣是想破頭也沒想明白。

不管了,不管他是去說分手,還是去取悅情人,她都不管了,她不要麻煩,隻要他可以不讓她去麵對一祺,結果是怎樣她都無所謂。

曾雨吃過中飯後就打算蒙上被子睡一下午的,可是這飯才剛吃完,電話就響了。

一看到電話上的名字,曾雨沒來由地有些鬱悶,她很想睡覺,可是她覺得這個下午沒覺可睡了。

頂著大太陽,曾雨轉了兩趟公交車,才到達城西某商業街的某個遊樂場外,看到顏南北的身影。他似是等候多時,老實巴交的模樣與進出遊樂場的少男少女格格不入。曾雨走到他麵前時,他的一臉笑容讓曾雨覺得這人其實還好,若是作為交往對象的話,他那個笑容可以替他加很多分,很樸實,很真誠。

“你為什麽要約在這裏見呢?”曾雨伸著脖子往遊樂場裏張望,裏麵有各種各樣的設施,跳舞機、賽車機、台球桌、娃娃機,還有很多連曾雨都不知道的機器,她極少來這種地方玩,曾經隻跟妹妹曾媛來過一次,她是一個遊戲白癡,白癡程度隻限於網上的連連看、鬥地主。

顏南北撓著頭,一臉靦腆地道:“你上次說想要一個小黃人,我昨天來這邊辦事時,看到很多小女生在這裏夾小黃人的娃娃,於是想著你肯定也喜歡的。”

曾雨覺得她的一句話能讓他記在心裏,說明他對自己很上心,可是她打心底認為,他的刻意討好她並不喜歡,她更不喜歡的是——小男人哄小女孩的方式,跟很多韓劇裏的狗血情節一樣,兩個成年男女,在一堆小孩中間夾娃娃……

夾娃娃,曾雨還是第一次玩這樣的遊戲。曾雨看著顏南北,他也是一臉研究的模樣,琢磨著從哪裏投幣,如何控製,兩人試探著去操縱機器裏的那個小鐵鉗,投了好幾次幣,卻沒夾到一個。曾雨覺得她越來越窘了,時不時偷偷四下環顧,有一些大約是零零後的小孩看他們的眼光,帶了些鄙視嘲笑。他仍在專心地研究那台夾娃娃機,他們的目標就是眾多公仔中的那一個小黃人,偏偏那個小黃人在角落裏,她覺得他們就算夾上一下午,也夾不到那個娃娃,但是很顯然,他有一種十分優秀的品質,那便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曾雨已經不記得她是第幾次跑去換零錢了,她對夾娃娃的興致已完全降至零,她甚至多次跟顏南北說她不想要那個小黃人了,但是顏南北認為她隻是怕他為難,仍是信心十足地往機器裏投幣。

顏南北見此情況,掙開了曾雨扯他衣服袖子的手,看著已經沒有小黃人的遊戲機,一臉愁苦地念叨著:“這下可好了,被人夾走了,沒有了……”

曾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幸好,小黃人被人夾走了……

曾雨好說歹說,才把顏南北弄出了遊樂場,顏南北一路抱怨頗多,不斷地保證下次如果夾的話,他肯定可以夾到,最後,他轉頭看向曾雨,說了一句讓曾雨渾身一顫的話。

曾雨記得當時他轉向她,狀似深情對視時,她還在想他的眼睛不如韓孟語的明亮,睫毛也不如韓孟語的長,他的唇過厚,上唇還有一點點往外翻,不如韓孟語漂亮。然後,她看到那兩片略厚的唇一翕合,耳朵聽見:“為心愛的人做一件她想做的事,是十分有意義的。”

曾雨真的覺得他這句話十分有降溫作用,降溫過後,她的胳膊上便起滿了小疙瘩。

自那句話開始,曾雨便不斷地在想要找個什麽借口讓各自分開回家,因為顏同誌還希望能跟曾雨同誌進行更深一步的交流,他提議要去某條街的某家茶座泡上一壺茶,聊上一下午,然後再轉去某條街的某家餐館吃曾雨上次提到過的某道菜,晚上時就可以陪曾雨去逛附近的夜市,曾雨看他轉頭又衝她笑得樸實真誠,突然就覺得頭很大、很重。

“可是我出來的時候沒跟父母說一聲,他們會煮我的晚飯的。”要回要回,她一定要回家!

“這個好辦,你打個電話就可以了,要不,叫上伯父、伯母和大哥一起出來吃?我請客!”

曾雨一哆嗦,撓撓頭又忙道:“不用不用,不用叫上他們,就我們兩個吧……”

顏南北聞言,麵露欣喜,點了好幾下頭,領著曾雨去站牌處等公交車,帶她去他所說的某家茶座。

曾雨從登上公交車的那一刻就在後悔,為什麽一句拒絕的話那麽難說,為什麽找一個開溜的理由會那麽難?她從小被曾媽媽教育不可以說謊,她秉持著這個準則長大,就形成了不夠圓滑的性格。她的坦白不說謊,成了她在工作中、生活中的病腳,小七她們常說:“小雨,你要有所保留,不要那麽容易讓人一眼看穿。該說假話的時候就說假話,可以不說的時候別太坦誠。”

而曾雨形成的另一個不好的習慣就是不會說“不”。可能她長這麽大,說“不”說得最堅決的時候就是麵對韓孟語了,對媽媽有時候也說過不,很多時候,她對最親近的人容易說不,對於外人,她反而不會。

隻是她已經學會了適當沉默,在清涼幽雅的茶座裏,曾雨盡可能地沉默著,聽坐在她對麵的顏南北談他當兵時的樂事。

他很懷念當兵的時光,他說軍營裏很純淨,比現在的象牙塔還純淨,戰友的感情是最難忘的,軍中的苦比樂多,所以樂得更加珍貴……

曾雨聽著他的感歎,她讚同他的說法,曾經她也覺得軍營是一個令她很向往的地方,當她覺得她對社會極不適應時,她就想要找一個純淨點的地方,譬如校園,譬如軍營,譬如山野,但那隻是她偶爾的想法。她越來越明白,生活無法悠閑,很多時候掙紮地過生活,也是一種責任。

所以曾雨覺得其實顏南北對於過往的過分懷念,其實帶有一些厭世的味道,他在逃避生活和社會給他的壓力,他還很年輕,他被生活打磨得還不夠,等到能淡定從容時,至少要到韓孟語那個年紀……

曾雨眯了眯眼,飲了一大口茶,口腔裏清香略澀的味道,不足以衝淡她時不時的胡思亂想。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容易莫名其妙地想起韓孟語來,似乎韓孟語在她心裏悄悄地占據了越來越多的分量,她已經記不起這個下午,她是第幾次莫名想起韓孟語了,可她跟他才分開幾個小時啊……

一旦發覺自己的不對勁兒,曾雨的心情便愈加沉重了,她支著下巴看著玻璃,窗外已是暮色的天空,曾雨止不住在想,韓孟語跟一祺這會兒是不是也找了一個清涼悠閑的地方,如她與顏南北般閑適地聊著天。

“小雨,你的性格很文靜,就是我一直對愛人設想的模樣。”顏南北一個下午,來來回回將曾雨誇了好幾回,曾雨都是虛應地笑笑,她越來越不喜歡這樣的聊天方式,很累。累到吃晚餐時,連她最愛的那道東安雞,她都沒有嚐出辣酸鹹淡來,她抬頭仔細記住了餐館的名字,以後再也不來這一家吃東西了,菜一點也不好吃,索然無味。

曾雨終於拒絕了顏南北提出的關於飯後逛夜市的提議,她發現拒絕他比繼續陪伴他,其實要容易得多,她隻要說累了,想回家了,他就送她回家了。

這是他一天的表現中,最讓曾雨滿意的地方。

越是接近家,曾雨就覺得她的心情越來越放鬆,越來越高興,她想,可能是和顏南北在一起太不自在了,以至於她前所未有地想回到家。

顏南北不是不好,曾雨覺得,可能隻是他對於她來說太陌生了……

從公交車站走至曾雨的家有一段路,顏南北好心情地說,正好可以慢慢走散散步,可是曾雨止不住腳步匆匆,昏黃的路燈下,散步的人很多,可是散步的都是一些老夫老妻啊,她為什麽要和他如同那些老夫老妻般緩緩攜行?

“你一般什麽時候比較有空呢?”快到曾雨家時,顏南北快走幾步追上曾雨問。

曾雨聞言,心裏便是咯噔一響,猜測著他是否又想約她上哪兒玩時,不免心有戚戚焉,於是多了一個心眼,保守地問道:“有事?”

“嗯,是這樣的,如果我們不能經常見麵的話,我可不可以在你空閑的時候,給你打電話呢?這樣可以更快地增進我們的交流與了解。”

於是,曾雨又掙紮了,她多想告訴他,她根本沒有空閑的時間啊,隻是那樣拒絕的話,未免太不給情麵了,轉過頭看向前方,已能看見自家透出窗外的燈光,於是她敷衍地道:“我空閑的時間也不一定,有空的時候,我打給你電話吧。”

“你晚上也沒有時間嗎?”顏南北似乎想爭取主動權。

“我晚上可能會寫一些東西。”曾雨喜歡在晚上寫東西或看小說,那個時候是她覺得一天中最自在、最放鬆的時候,有人打擾她,她會非常不喜歡。

“你還會寫東西啊?是關於什麽的呢?下次能給我看看嗎?”顏南北揪著一個話題,又想聊上來,曾雨再度看向自己家的地方,心裏對顏南北的糾問更加不耐煩了,盡管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不耐煩,可是她真的想盡快將顏南北打發掉。

“就是寫一些心情劄記,不是很方便給別人看的,對不起啊。很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曾雨快走兩步,拉開與顏南北的距離,身後的顏南北又道:“那明天你有……”

“拜拜,路上注意安全啊。”

曾雨是邊往前走邊回頭搶白他的話的,明天,她不想再跟他待上一天,進行所謂的加深了解的交流。

她向停在原處的顏南北招了好幾回手後,才看到路燈下的他轉身離去。打開家門時,她真正覺得心情放鬆了,便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一到客廳,眼前的情景讓她覺得萬分詭異。

首先,韓爸曾媽這個時間坐在客廳裏看電視是不正常的,他們通常在臥室裏看,此為其一;再就是韓孟語,他這個時候也在客廳裏跟著韓爸曾媽一同看電視,也是不正常的,何況他跟著兩個老人看的是XX大本營,顯得尤其不正常,此為其二;最最最重要的是……曾雨看到韓孟語居然穿著寬鬆的白T恤,配著寬寬大大的褲衩!

曾雨第一次看見,他是如此隨便……

曾雨愣在了玄關處,鞋都忘了換,客廳裏的三個人齊刷刷地望著她,她覺得肯定不對勁兒,然而她最先注意的竟然是韓孟語。他一臉的漠然,看不出喜怒,可她就是覺得他不高興了。他的眼眸深沉,似有很多的情緒,隻是他一斂,那些情緒又若有若無。

“姑娘,今天跟南北玩得開心嗎?他帶你上哪兒玩了?在哪裏吃的晚飯?他有沒有對你說些什麽?你覺得南北怎麽樣?”

曾雨剛換好拖鞋,就被曾媽媽拉著往沙發上走去,麵對媽媽像連珠炮一樣的詢問,曾雨一臉呆傻。她在晚餐前打了電話回家,告訴媽媽自己不回去吃飯,秉承著不說謊、不隱瞞的品質,曾媽媽一問,她便老實地告訴媽媽她是在跟顏南北約會。她說的時候,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讓一家人都在等著她回來問她的情況,她慶幸回得尚早,若是跟顏南北遊了夜市再回來,恐怕曾媽韓爸他們也會等到深夜。

而韓孟語呢?他也在等她?

她悄悄瞥了一眼韓孟語,卻見他將視線投於電視上,電視上在播廣告,沒什麽可看的。

“來,你好好跟我們說說,我們來幫你分析參考一下,看這孩子適不適合。他有跟你談到他家裏嗎?上次不好問,你們兩個獨處時,什麽都可以了解,可以問問,他家有買房的打算嗎……”

曾雨深吸一口氣,她不太願意在韓孟語麵前回答媽媽的這些問題,卻也沒有辦法回避掉,自家媽媽很彪悍,不問出個結果,總不罷休。

“我沒問他家裏有沒有要買房,我覺得自己跟他還沒到那種程度呢。”曾雨壓根兒沒想過要跟顏南北談到那個程度,感覺自己要是揪著人家問這句話,定會在對方心裏形成一個認知,以為她已經將雙方的關係提升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這個以後再問,你們兩個相處了一整個下午,玩到這麽晚才回來,肯定說了很多事情,都說了什麽?”

曾雨瞧著老媽一臉不正經地曖昧笑著,頭皮便發怵了,瞧了一眼韓爸爸,韓爸爸也一臉喜氣地等著她的回答。越過韓爸,看韓孟語,韓孟語的視線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是在關注她的回答,還是……在責備她的晚歸。

“那你們怎麽不問哥跟一祺的事情,他們也出去約會了,幹嗎隻問我?”一方麵,曾雨覺得被那樣問很別扭,另一方麵,曾雨想探聽一下,韓孟語今天跟一祺約會的情形。

但是她這次企圖轉移話題的詭計沒有得逞,曾媽媽頭都沒偏地道:“你哥中午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了,說給一祺送了些東西。我都問過了。”

他隻是去送東西?她以為他會花上一下午的時光去約會,原來他隻是出去了一下子……

曾雨又不著痕跡地偷睨了韓孟語一眼,正好瞧見了他唇角那抹輕淺譏誚的笑一閃而逝,他始終是太聰明了,她的那些小心思,可能可以糊弄一下老媽,可是在他麵前,根本就是無所遁形。

於是曾雨很懊惱,不理會曾媽媽的態度多麽蠻橫,掙開曾媽媽八爪魚式的拉扯,就要回房,身後韓爸爸拉著曾媽媽道:“人家是女孩子,談戀愛的事情,怎麽能一五一十地跟你交代呢,你這樣會讓她心裏有壓力的。”

曾雨上樓時還聽到父母在爭執,在轉角處她瞧見韓孟語站起了身,似乎打算跟著上樓,於是她快走幾步,進了房間馬上把門關上,關上門後卻又神神道道地將耳朵貼在門上靜聽,聽到那趿著拖鞋發出的嗒嗒聲一步步靠近,然後頓住。她突然就覺得心跳如擂,連氣都不敢喘,隔著一重門板,想從那細微的聲響中,聽出些什麽來。可是靜候良久後,嗒嗒聲再次響起,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