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生靈塗炭
同一個月夜,營帳外的森林,蘇囡囡舉著火把照著腳下的路。好不容易跟著初月找到羅戟,誰知他看到自己就跑。
“羅戟,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來!”蘇囡囡裹著一層薄薄的單衣,四處查看。
羅戟被蘇囡囡追得沒了力氣,終於停下腳步,麵露苦澀:“如今皇上被歹人控製,順王和將軍已成亂臣賊子,皇上讓你父親捉拿我們,你回提督府是最安全的,何必和我一個罪犯扯上關係。”
蘇囡囡帶著哭腔,在火把下她的眼睛被淚水沁得亮晶晶,“別跟我講大道理,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偷看我身子在先,偷親我在後,我都記著呢,你別想賴賬跑路。”
羅戟被蘇囡囡一番話堵得語無倫次,“我,我說不過你……你說我賴賬,我就賴賬吧,那也好過連累你。”說罷落荒而逃,徒留蘇囡囡一個人站在原地。
蘇囡囡委屈極了,擦著止不住的眼淚道:“我蘇大小姐流血不流淚,偏在你這兒碰了鬼。”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別躲了好不好,就算要分開也要好聚好散,你這麽躲著就能解決問題嗎?”
羅戟壓抑著自己,這世上哪有好聚好散,人總是貪心的,見一次,就會想再見一次,如此這樣,還不如不再見的好。
羅戟咬緊牙關,似乎做了一個極為重大的決定,心下一沉,收回關切的目光,向著遠處的樹枝,輕身一躍,消失在了夜色中。
蘇囡囡看見樹梢晃動,揮舞著火把四處尋找著,卻什麽都沒有見到:“你為什麽要丟下我一個人,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四周一片寂靜,她的哭喊聲回**在午夜的山林中,愈發淒切。
手裏的火把漸漸變小,即將熄滅,隻身一人的蘇囡囡頓生一陣恐懼,將手中的火把握得更緊。
“羅戟,羅戟你還在嗎?”
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虎嘯,滿林的樹木皆震下了樹葉。
“啊!救命啊!有、有老虎!”蘇囡囡被嚇得大叫一聲。
“囡囡別怕!”這時羅戟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在哪兒,我看不到——!”話音未落,蘇囡囡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從山坡上直直滾了下去。
羅戟出現,一路追過來,一把抱住了蘇囡囡,兩人雙雙在山坡上滾落,在一塊大石前停了下來。
“囡囡,你還好嗎,你受傷了嗎?”羅戟急切道。
蘇囡囡卻一言不發,隻是緊緊抱住羅戟,兩人再也不想多說什麽,擁抱著彼此,仿佛擁著失而複得的珍寶。
…… ……
此時的天空,旭日初升,而月亮依然沒有下去,一顆星星亮在一角。
軍營附近,星辰帶隊巡邏,突然抬頭,看著這日月同輝的奇景發愣。
白裏起領著兩個人遠遠走了過來,走得近了,卻是蘇提督和高公公。高公公見了星辰,噗通一聲就跪下了:“王爺,宮裏出事了!皇上生死未卜,東識正在大製毒煙,說要讓所有人都替雲妃娘娘陪葬!宮裏所有的人,都在往外逃命,您快稟告將軍,想辦法製止這一切吧!”
原來,薛曜毀了飛雪的屍首,而初月也用掉了最後一次生辰石的機會,東識原本想用生辰石複活飛雪的計劃已經無法實施,心如死灰的東識幾近癲狂。
白裏起見識過東識毒煙的厲害,無藥可解,知道此事棘手,正要進去稟告,卻被星辰攔下:“不必告訴薛曜了,我替他去。”
白裏起拉住星辰,低聲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屬下請王爺三思,就算要去,也應該跟薛將軍商量一下。”
星辰回頭看了看營帳:“皇姐已經把最後一次反噬用完了,隻能撐到今天的太陽下山,往後就是一個活死人。既然時日無多,肯定希望剩下的時間都留給薛曜,這是我能為皇姐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 ……
初月坐在帳中,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書,眼皮耷拉起來,薛曜忙上前將她搖醒。初月強打起精神笑了笑:“別擔心我不會睡覺的,我隻要看著你就很高興,人要是高興了,哪還想睡覺啊。”
薛曜卻紅了眼眶,輕撫著她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初月忙拍了拍他的臉:“別難過,一日一夜有三十須臾,我們可以把剩下的每分每秒,掰成很多時間去度過,也是一生一世。”
薛曜看著她燦爛的笑顏,內心酸澀,他別過頭去:“我去替你倒些水來。”
他拎著水壺回來,卻發現營中氣氛不對,眾人一個個眼神閃躲,不敢看他。薛曜四下看了看,卻發現少了許多人和馬匹,頓時心中有數:“是不是順王爺帶人去找東識了?”
手下宋迎章苦著臉:“是順王爺不讓我說的,我早說瞞不過將軍的。”
帳簾一掀,卻是初月碰巧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她急切起來:“那我們還呆在這兒做什麽,還不快進宮去?”
“我去,你留在這兒。”薛曜皺起眉來,“宮裏太危險了。”
“我當然知道危險,我一直都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戰戰兢兢的活到現在,但因為你,我可以無從畏懼,相信我一次吧,我還有多少勇敢的時間呢?”
薛曜還是不肯,初月挽住薛曜的手,“我知道,我愛的人,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大英雄,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薛曜,我想和你站在一起。”
薛曜感知到初月的心意,不再多說,緊緊握住她的手。
…… ……
天將破曉,疏星點點,那溪眯著眼望著日月同輝的奇景出了神,耳邊傳來陣陣馬蹄聲,她立刻警惕起來。
多爾圖上前稟報,“郡主,我們的人來了。”
隻見由密使率領著幾個西昭士兵抬著一個密閉的箱子走進驛站,那溪連忙湊近,迫不及待地命人將箱子打開,卻大吃一驚。
箱子內玄鐵的蹤影無所尋覓,隻是數把耕作的農具隨意堆放著。
“這是怎麽回事,玄鐵呢?”那溪不死心地翻找著箱子上下內外。
密使拱手回答道:“南桑來的那幫匠人,把咱們的玄鐵練成了農具,還說要教咱們耕田。”
“那礦藏呢,你們保住了嗎?”那溪急切地看向密使。
“等您的消息送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密使低下頭,“當初薛將軍離開西昭的時候,早就安插了奸細,是他們將礦藏炸掉的。”
“薛曜,你騙我!”被人欺騙的滋味著實不好受,那溪憤憤站起身,準備衝出驛站向薛曜討個說法,卻被密使和多爾圖齊齊攔住。
“郡主,王讓我們帶這些東西過來,就是要勸服你回去。好馬不用鞭撻,有情何須強留,算了吧。”
“算了?他騙我利用我傷害我就這麽算了?我要去見薛曜。你們誰都不許攔著我!”說罷,那溪掙脫密使和多爾圖的桎梏,硬闖出了驛站。
…… ……
薛曜快馬加鞭趕著路,實在不知眼下宮中情況如何。初月坐在薛曜身後,在顛簸中緊緊將手環在他的腰間,兩人憂心忡忡卻彼此依偎。
正到了宮門口,突然薛曜收緊韁繩,“籲——”,馬匹提著兩條前腿立了起來。初月左搖右晃,探出頭欲知前方發生何事,卻見那溪騎著烈馬橫在了宮門口,一臉的怒氣。
那溪用馬鞭指著薛曜,冷冷笑道:“都這種時候了,你居然還要帶著她一起去送死,還真是情真意切,要不要我再送你們一程。”說罷,便揚起了手中的佩劍。
“我不殺婦孺,別逼我動手。”
那溪故作讚許地點點頭,“不殺婦孺是吧,好,我偏要讓你破戒。”緊接著便出招刺向初月。
薛曜揮劍去擋,一劍擦過那溪的脖子,隻聽見清脆一響,長命鎖應聲落地。
“這是……寧王兄的東西。”初月認出了長命鎖。
那溪一怔,腦海中再次回**起那道玩世不恭的聲音。
“……小娘皮,你居然到死都不肯為我流一滴眼淚。”
“……小娘皮,你以後一定要長命百歲啊。”
長命鎖上已覆上了地上的塵土,那溪將其撿起,吹了一吹,對著初月惡狠狠地說道:“你閉嘴。”
“住手,都住手!”
熟悉的聲音叫醒了初月,她連忙下馬:“桃夭!”
桃幺跑了一路,捂著肚子上不不接下氣:“郡主,寧王,寧王還活著,是東識用假死藥騙了人,蘇小姐讓我把解藥偷偷喂給他了,他在昏迷的時候,還在叫你的名字。”
“什麽?怎麽可能?”那溪怔住,手中的長命鎖“啪”的一聲再次摔落。
桃幺三指並在一起,作發誓狀,“我發誓,他還在大殿裏,主子們逃命的時候都以為他已經死了,我的話也沒人信,再不去,怕是要撐不住了。”
那溪猶豫片刻,握緊了手裏的長命鎖,狠狠瞪了一眼薛曜,“姑且饒你們一命。”說罷便快馬離開。
“寧王兄真的沒事?”
桃幺點點頭,“我特地來這兒等你們,我知道宮裏的情況,你們別耽誤時間了,跟我來。”
“你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不去逃命啊?”初月拉住桃夭的手,滿是擔憂。
桃幺露出手腕上的玉鐲,笑著說:“你托順王爺送我的這個鐲子我寶貝極了,這鐲子上可是有靜妃娘娘的福澤,可以消災免難,奴婢又有什麽好怕的。”
“你這個笨蛋。”初月點了點桃夭的額頭,欣慰地笑了。
…… ……
宮牆之內,隱隱升起一團濃鬱的黑煙,不時有宮人哀嚎著,跌跌撞撞想要跑出來,身上觸到黑煙的皮膚卻已經潰爛,跑不了幾步便歪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星辰正領著手下守在煉丹房外,卻投鼠忌器,並不敢入內。一陣微風刮來,黃葉打著旋兒落了下來,星辰心急如焚:“等等要是起了大風,毒煙被吹散,就當真要生靈塗炭了!”
“我有法子引他出來!”
星辰回頭,看著過來的初月和薛曜,驚怒交加:“你們怎麽來?!皇姐你的反噬……”
“我不要緊的。”初月搖了搖頭,俯身拾起一片落葉,靠在唇邊,輕輕吹了起來。悠揚的樂聲響起,飄進了煉丹房之中。
東識正在煉丹房中,催促著幾個小童將火燒得更旺一些,好叫煙滾得更濃一些。他手中攥著一顆藥丸,隻要將這顆藥丸丟進丹爐中,這煙花三月的奇毒就煉成了。東識扭頭看著一旁的飛雪,溫柔地笑道:“飛雪,我知道你喜歡熱鬧,既然你不能複生,那我就找全天下的人給你陪葬。”
一段悠揚的樂聲突然飄了進來,東識將要丟出藥丸的手猛然停住。他凝神聽了一會,又驚又喜地站起身來,往外走去:“飛雪!”
樹蔭下走出一個人來,卻是初月:“午夜聽雲妃吹過幾次,跟著學會了,看來那是她吹給你聽的。”
“原來是你。”東識失望,“我沒算錯的話,你反噬已盡,已經活不了幾日了,居然還來找死。”
初月哀求道:“東識,停手吧,不要再殃及無辜了。”
“停手?”,東識冷笑一聲,指著身後冒起的毒煙,“你知道嗎,這毒有個名字,叫煙花三月。煙花三月下楊州,這本來是我和飛雪的約定,可就是你們,把一切都毀了!”
“我曾在過溪亭見過飛雪,她是一個那麽善良的人。她舍命保你,是想希望你能代替她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如今這副樣子……”
“你跟你那早死的爹一樣,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偏喜歡講大道理!”話不投機,東識走上前來,想要挾持初月。薛曜從一旁閃身出來,護在初月身前。
另一頭,星辰趁著東識出了煉丹房的空檔,帶人攻了進去,想要將丹爐的火滅掉。東識正與薛曜僵持不下,忽然聽到煉丹房內的動靜,暗叫不好,轉身便往回跑。
東識闖進門內,見自己的藥童早已不見蹤影,倒有許多兵士團團圍著煉丹爐和飛雪的水晶棺。他不要命地撲上前去:“不要碰她!”
趁他空門大開,蘇提督一劍斬下,東識背後頓時多了一條血淋淋的傷口。他卻不管不顧,隻顧撲到水晶棺前,抱住僵硬的飛雪。
星辰看得有些不忍:“東識,你放棄吧,解了這個毒,我保證饒你一命。”
“順王爺果然還是念著舊情,也不枉我之前幫過你們……”借著說話的功夫,東識一抬手,將手中攥了多時的藥丸彈進去丹爐之中。丹爐中一陣翻滾之聲,黑煙變得更為濃鬱了許多,眼瞅著就要炸開了。
薛曜忙警示眾人:“聽令,撤退!”
方才還擁擠不堪的煉丹房中,瞬間走得一個都不剩。東識腳下一動也不動,任背後致命的傷口血流如注,癡癡地擁著飛雪:“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楊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雪兒,再也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眾人剛逃出門外,便聽轟的一聲巨響。身後火光衝天,丹爐炸得四分五裂。一股黑雲衝天而起,乘著平地刮起的狂風,迅速蔓延開來。
…… ……
宮殿內一片倉皇淩亂,宮女們搬著金銀珠寶正要逃離,那溪揪過一個逃竄的宮女:“寧王在哪兒?!”對方戰戰兢兢地往蘇貴妃寢宮的方向指了指,那溪一把將人丟開,往所指的方向跑去。
長命鎖緊緊地攥在手中,硌得掌心生疼。那溪覺得自己怕是被下了蠱了,此時南桑都城大亂,她做什麽不好,卻偏偏去找這短命的寧王,她一路到了蘇貴妃宮中,卻見滿宮縞素已經撤去。寧王一動不動地躺著,卻是躺在榻上,並非棺木之中。那溪一愣,忙上前試了試寧王的鼻息。一股微弱卻溫熱的氣流湧上指尖,她又驚又喜:果然,這人沒死?!
遠遠的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黑煙遮天蔽日地飄開了來。那溪一咬牙,背著寧王往外逃去。
煙霧越來越濃鬱,那溪不斷咳嗽著,腳步越來越慢。她咬牙切齒:“你聽好了,我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我隻將你救到前麵的石獅子那兒,也就不欠你什麽了,你要自己醒過來,否則你必死無疑,你聽到了嗎?”
當真如有神助一般,背上的人胸膛聳動,輕輕咳了兩聲。那溪心中一喜,腳下卻再也支撐不住,軟倒了下去。
寧王終於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倒在地上,一旁還躺著失去直覺的那溪。他將那溪抱了起來,傷口頓時崩裂開來,鮮血滴在漢白玉的石階上。寧王強忍著疼痛,一步一步向前挪動著:“小娘皮,本王也不許你死!”
…… ……
初月跟著薛曜和星辰,暫時撤退到安全的地帶。濃鬱的黑煙在相對較遠的地方,一點點往外擴散。受傷侍衛倒地痛苦呻吟著,星辰正在協同軍醫看望受傷的士兵。將士們看到堂堂順王也還在這,頓時心安不少。初月和薛曜一起走過去,星辰擔憂的看向初月:“皇姐,你沒事吧。”
“薛曜一直護著我,我沒事,我在找桃幺,你看到她了嗎?”
星辰看向周圍,初月撥開重重受傷的士兵尋找著:“桃幺,桃幺你在哪裏。”
初月焦急不已,一個個查看受傷的人,尋找著熟悉的麵孔。突然,薛曜拉住她,艱難的說出口:“我……找到她了。”
薛曜將初月領到桃幺麵前,桃幺麵色灰敗,呼吸已經弱了。薛曜搖頭歎息:“方才情形危機,她不會閉氣,恐怕已經把毒吸進去了……”
初月抱著桃幺,淚流不止。感受到淚水打在臉上,桃幺醒了過來,見是初月,強撐著露出一個笑來:“公主……”
初月忙握住桃幺的手:“哎,我在!”
桃幺吃力地說著話:“奴婢一個人在宮裏,好想公主……薛統領的秘密一旦說話出口,奴婢就沒臉再留在您身邊,從小到大,第一次跟公主離開這麽久……”
初月哭泣著:“傻瓜,是你自己不跟我出宮的……”
“因為我也想……陪著他……”桃幺氣息越來越弱,“他的眼裏,隻有你,從來不會看我一眼。我答應他,好好照顧你,可是,可是我有時候,又嫉妒你。薛曜將軍和薛暮統領……憑什麽…都是你……”她說著說著,嘴角滲出一絲血來。
“別說了!“初月哭喊,“求你別說了……”
“那溪大婚,你難過,我也難過,我沒有辦法,再陪在你身邊了。活著,真累啊……”桃幺已經有些渙散的目光看向遠方,眼裏突然冒出一絲光來,“我終於,要見到你了……”
她的眼前,出現薛暮溫和俊朗的模樣,這一次,他的的確確看的是她,且向她伸出手來。
桃幺雙手垂落,嘴角是一絲笑意,眼睛卻沒有了生機。
…… ……
初月愣愣地抬起頭來,眼前的世界突然失去了色彩,化作一片黑白。
她茫然地環顧四周,遍地都是哀嚎的兵士和宮人,還站著的人,不論是薛曜還是星辰,個個都是滿麵憂慮。頭頂是一片黑雲罩頂,風又嗚嗚地刮了起來,毒辣的黑煙每刮到一個人,便又要帶走一條生命。整個宮城之中,如修羅煉獄一般,沒有一條生路。
初月突然意識到,父親在幻境裏說的那些話的深意,她抬起手來,閉上眼睛。隨著她的動作,幾縷日光穿透雲層泄了下來,籠罩在她的身上。
薛曜和星辰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看到她眉間隱隱顯現出光華,兩人頓時明白了她要做什麽。二人衝上前來,異口同聲:“不要!”
薛曜心都糾緊了:“初月,快停手,不要做傻事!”
“明明是你們教會我傻事的。”初月笑了笑,“澤被蒼生,為民除害。我從來不覺得這些事情會跟我有關,我隻想睡一個好覺,看一本好書,吃一頓好飯。可是我在乎的人,都活得那麽滾燙,你,星辰,薛暮,桃幺,我未曾謀麵的父親,你們都是我生命裏的一部分,我便也想著和你們一樣,一樣發光。”
初月眉間的光華越來越亮,閃爍著異彩的生辰石浮了出來,緩緩懸空,向濃煙處飄去。生辰石所到之處,雲開日現,黑煙都消弭無無形,陽光重新灑了下來,照亮了陰暗的九重宮闕。
天地恢複清明,初月終於精疲力竭,緩緩倒下。薛曜衝上前來將她抱在懷裏,星辰也迎上前來,哽咽道:“你怎麽這麽傻啊!為什麽要這樣做!”
初月笑了笑:“我的好弟弟,真幸運,能和你一起長大。”
她又扭頭看向薛曜:“大漠黃沙,小橋流水,下輩子才能還你……我不想和飛雪一樣,做一個活死人,就算一息尚存,也要將我埋葬……”
碧空如洗,白雲如絮。在這樣的天光下,想必每個人心頭都還有著希望,都還可以帶著笑容活下去。初月勾起嘴角,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 …… ……
當一隊人馬停在薛府門口時,薛老夫人已站在門口等候良久,白裏起先行下馬,老夫人急不可耐地迎上去問道:“曜兒呢?初月呢?”
白裏起看向身後的馬車,隻見薛曜抱著昏睡的初月走下來,因為悲痛交加,他走得很慢,腳步有些踉蹌,一步一步似乎刻在大理石鋪成的地麵,好像隻要走得慢一點,初月便能在他臂彎之中睡得久一點。
薛老夫人哭著,不停用手絹擦拭著眼角的淚:“難道那些傳言是真的?月兒成了活死人?”
“她隻是太累了,當初她也是這樣睡著嫁過來的,她會為了我醒來的,她會的。”薛曜靜靜地打量著初月的睡臉,勾起了一個蒼白的笑,他不知道這番話是在欺騙姑母,還是安慰自己。
星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看著薛曜抱起初月一步一步、步步堅定地踏過薛府的門檻,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他們二人大婚當日,初月同薛曜一身大紅喜服,四處張燈結彩,薛曜就是這樣抱著初月走向許諾白頭偕老的禮堂。
“原來……從那時開始,皇姐就已經不再是我的皇姐了。”星辰喃喃,收回目光望向天空,極為虔誠,“如果這世上有神靈,如果交換我此生福澤,能換她一世安康,我心甘情願。”
秦一霄走近,對著星辰耳語道:“王爺,皇上恐怕撐不了多久了,以您如今的權勢,就算強行將公主帶回去照顧,也沒有人可以攔得住了。”
“……這裏才是皇姐的家,這世間原有許多因果,都來不及一一道破。道不破這癡念,就是我此生的因果。”星辰兀自微笑,眼中一片澄明。
“走吧,我也該去麵對我該麵對的事情了。”他的背影愈行愈遠,漸漸消失在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