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偷梁換柱

星辰一早正預備著入宮侍疾,卻聽聞薛老夫人求見。薛老夫人走進門來,身邊跟著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手中還持著一柄寶劍。薛老夫人道:“這是老身兄長的佩劍。這把劍在戰場上殺人無數,上麵的殺伐之氣能夠驅除生辰石的夢魘。隻要放在房中,月兒便可安睡,早日養好眼睛。”

星辰正牽掛著初月夜不能寐一事,聞言有些疑惑,而這時,廖伯告知星辰,當年公主的生父和薛家軍曾一同製敵,或許的確和這把寶劍有淵源也說不準。廖伯正是那日給初月下版本書的乞丐老人,他曾經是初月父親的親信,是信得過的人。星辰大喜過望。老夫人又道:“隻是這劍是我薛家的傳家之寶,需得由我薛家人親自看守。”老夫人將那少年推了出來,少年“啊啊”地叫喚了幾聲,卻說不出話來,“這是家奴小勝子,可憐是個啞巴,便讓他看守寶劍吧,順便也可以幫著照顧月兒。”

星辰哪有不答應的道理,謝過了老夫人,趕著進宮去了。星辰前腳一走,秦一霄本想送客,薛老夫人卻提議要親手將這把寶劍掛在初月床頭,護她安穩,他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於是老夫人由秦一霄領著去了望月閣。

門剛一推開,初月警惕地轉身:“誰?”

看到初月這般模樣,老夫人眼淚差一點都有掉下來,心疼地將初月攬進懷裏:“是我啊,丫頭。”

“姑母?您怎麽來了?”初月驚喜,她沒想到老夫人親自來順王府探望自己。

老夫人伸手在初月眼前晃了晃,微微歎氣又不敢驚擾到初月,“姑母擔心你這秋水般的眸子就這麽傷著了。”

“大夫說隻要按時上藥,一定能好起來的。”初月握住老夫人的手,安慰道。

“大夫還說,不得三更不眠。”老夫人生怕初月不會照顧自己,操心的囑咐著。

“原來姑母都知道了。”

老夫人從小勝子手裏接過寶劍,交到初月手中:“我就是為了這事來的,這是薛家家傳寶劍,殺伐之氣甚重,你帶著它,定能破生辰石夢魘。”

初月猶豫不決,既然是薛家家傳的寶物,若是有個不慎她可擔當不起。

“是嗎?如此貴重,月兒不敢收。”

“不是萬無一失,姑母可不敢拿你性命冒險。這寶劍是我傳家寶,需得我薛家家奴親自保管。小勝子,你過來。”說著老夫人向小勝子招招手,喚他過來,“這是我薛家家奴小勝子,可憐是個啞巴,這幾日就由他來照顧你,等你好了,他就帶著寶劍回去。”

初月本還想推辭,卻被薛老夫人的話堵住了嘴。

“我說你這屋子……”薛老夫人在望月閣內四處打量,“是和順王爺一起住?”

“當然不——”初月下意識地想否認,話剛到嘴邊卻突然意識到什麽,“當然不由我做主了。”

這話剛一出口,初月頓時愧疚難當:這下如何是好?連著姑母都一同騙了去?

可那榻上隻有一個枕頭,怎夠容得下兩人?初月這丫頭又是這般支支吾吾,想必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老夫人似是明白了些什麽,臉上露出一個老狐狸的笑來:自家的傻侄子,昨夜裏回去之後,又是喝個酩酊大醉,又是悲春傷秋的,還是太嫩了。

此時的薛曜,正被召進宮裏,神色間絲毫看不到昨日的頹靡。皇上仍然臥在**昏迷不醒,宮裏上下人心惶惶,高公公愁眉不展:“皇上這一趟病得蹊蹺。人是醒了,卻是呆呆傻傻的,仿佛失了魂似的。而且……”高公公指給薛曜和星辰看,“這身上不知為何,許多地方都有這些個淤痕,實在古怪。”

薛曜看到了皇帝身上的淤痕,卻是一驚:“之前追捕青雲族時,發現他們都被東識以巫蠱之術控製。為此我翻過些古籍,皇上如今這症狀……瞧著像也是中了巫蠱之術。”

星辰捏緊了拳頭:“看來昨日皇姐被傷了眼睛之前,在內室中瞥見的人就是東識。可恨卻讓他逃了!”

“東識此前與青雲族牽連甚深,如今青雲一族雖然已經樹倒猢猻散,但若去探查他們的老巢,或許還能尋到些線索。”星辰憤憤的:“我去找。” 薛曜思索著,“西昭一事尚未塵埃落定,皇上又是這副模樣,朝野上下多少雙眼睛都盯著王爺。王爺隻消留在朝中,安撫人心。探查青雲族一事,我來安排即可。”星辰看著薛曜,知道他是心懷忠勇,不計較兩人之間的私事,最終隻是點點頭。

待到薛曜一回府,下人便回稟說老夫人帶著一把寶劍去了順王府。

“姑母,家中何時出了把這麽厲害的寶劍?”薛曜疑惑,他從未聽說什麽薛家的家傳之寶。

老夫人四下打量,輕咳幾聲,“急什麽,先扶老身進去。”

薛曜攙扶著姑母進了內堂,老夫人的神色這才鬆弛下來,“那寶劍的確沒什麽特殊之處,姑母之所以這麽做,不都是為了你麽。”

“為了我?”薛曜不解,“姑母可知若初月不知情的睡了,會有性命之攸。”

“我知道,薛家真正的寶劍是你啊。我都打聽好了,順王爺入宮照顧皇上去了,等到了天黑,小勝子會幫你進府去見初月。”老夫人衝著薛曜隱秘地一笑。

“不成,我答應不再去見她。”薛曜拒絕得幹脆,“而且我們如今的身份,也不宜再見了。”

“身份?那溪已經和你撇幹淨了,至於月兒和順王……”老夫人若有所思,“月兒的房間就一個枕頭,我總覺得……”

薛曜一驚,隻有一個枕頭?那這是否就說明初月同星辰並沒有宿在一處?

“姑母還發現了什麽?”

“想知道啊?”薛老夫人得意地搖著頭,故作神秘地在薛曜耳邊說道,“想知道就自己去查,隻要皇上還沒給他們賜婚,你就不能這麽算了。”

“可是,我怕她見到我又會哭。”薛曜十分糾結,不知如何選擇對初月才是最好的。

“老身不管,路已經鋪好了,你不去,就讓她被生辰石克死好了,反正也不是我薛家媳婦兒了,我才不稀罕。”說完,薛老夫人衣袖一揮,大搖大擺地走了,隻留下薛曜一人站在原地,思索良久。

這目不能視,不知白天黑夜的日子,著實難過得很。星辰進宮去了,怕是一去要好幾天,好不容易來了小勝子這麽一個新人,卻也是個小啞巴,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初月百無賴聊地坐著,聽著小勝子進進出出的動靜。

小勝子剛端著什麽出門去了,此時又進了門,朝她走了過來。初月抽了抽鼻子,忽然臉色一變:“你站住!先別過來。”

她站起身來:不過是出了一趟門的功夫,怎麽小順子身上的味道就變了,聞著竟有些像是……薛曜的味道?

薛曜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初月越走越近,一抬手卻碰到了一旁的寶劍。她皺了皺眉,抓起寶劍聞了聞,頓時釋然:“原來是這個味道,想必這就是姑母所說的殺伐之氣吧。”她有些赧然,“對不住啊小勝子,是我大驚小怪了。都是因為上回認錯人時……鬧得不大愉快,我有些怕了。”

薛曜暗暗歎了一口氣,扶著她坐下,牽起她的手,在掌心裏慢慢地寫:沒事。

初月十分驚喜:“你還會寫字啊?”薛曜卻已經放了她的手,放了什麽東西在她腳邊,要替她脫鞋襪。小勝子這是要幫她洗腳?初月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不用了,不用了,這些我自己來也可以的。”

哪怕你可以,我也舍不得。薛曜並不放手,試了試水溫,輕輕抓起她的腳往熱水裏放。看著她空****的腳踝,薛曜有些失神。那一串銅鈴,是否還有機會再替她戴回去呢?

他仔仔細細地替初月洗了腳,又耐心地擦幹了每一個縫隙。感受著皮膚上輕柔的觸感,初月咯咯笑了起來:“小勝子,你可真好。”

初月躺下,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聽姑……薛老夫人說,這寶劍上有殺伐之氣,可以讓我免於做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小勝子,要麻煩你照看著些,若是我做夢了,不論如何,一定要叫醒我……”

薛曜牽起初月的手,在她掌心輕輕地寫:放心。

小勝子的手暖暖的,莫名地令人安心。初月乖巧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安安穩穩地睡了過去。

你大可放心,不論夜有多長,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你的眼睛一定要早日好起來,這世間的風景,比兄長書裏頭寫得還要好,不論到時候陪在你身邊的是誰,我都希望你能夠親眼去看看。

薛曜端著水盆正打算離開,發現初月榻上果真如姑母所說的那般隻有一個枕頭,起初聽姑母說起時還將信將疑,眼下親自看見了,薛曜不由得露出一絲釋然的笑。

整夜,薛曜就靜靜坐在榻旁看著初月沉沉睡著,格外安心的模樣。她有時睡不安穩,將被子踢下床,薛曜無奈地搖頭,笑著又重新為她蓋好被子。就這樣,一夜無夢。

翌日清晨,初月醒來覺得神清氣爽,她好久沒有睡得這樣香過了,姑母帶來的那把寶劍果真靈驗。

薛曜將熬好的中藥端了進來,在初月手心處寫了幾個字,提醒她該喝藥了。

本想喂她,卻隻見初月自己端了過去,一口喝完,苦得呲牙咧嘴,“糖糖糖!”

薛曜連忙拿起一塊酸棗塞到她嘴裏,初月被酸得不行,連連搖頭道:“錯了錯了,要蜜餞不要酸棗。”

薛曜慌慌張張去找另一個罐子,卻在手忙腳亂中不小心打翻了罐子,這時小勝子在窗外匆匆打手勢,薛曜立即領會,有人來了。

不遠處,星辰和高公公正談笑風生,向著望月閣走來。

顧不得等著吃蜜餞的初月,薛曜翻過窗子,一躍跳上了房梁。

而屋內,初月被那酸棗還酸得捂牙,“小勝子,你去哪兒了?幫我找一下蜜餞啊。”卻無人回應。

見星辰和高公公走近,小勝子向星辰行過禮,星辰疑惑地打量一番,“你怎麽出來了?皇姐呢?”

小勝子示意在裏麵。

星辰剛一踏進望月閣,隻見初月不知道從哪裏又摸到了一個罐子,不由分說就將裏麵的吃食塞進嘴巴,隨後憤憤抱怨道,“怎麽還是酸的?”

星辰練連連咳嗽幾聲,向初月示意:“月兒又偷吃酸棗了,高公公特地來看你了。”

一聽高公公來了,初月一慌,扶著旁邊的矮桌站了起來,“公公來了,勞煩您老惦記。”

高公公看向桌子上擺放的酸棗,細細琢磨著,“百姓常說酸兒辣女,難道公主有了龍孫?”

初月尷尬地捂住肚子,不知如何作答:“這個——隨緣,隨緣!”

“若是真有了龍孫,皇上一高興,說不定這病就能早點好起來。”高公公大笑,更是欣賞地打量著初月未隆起的腹部。

“公公說的是。”初月乖巧地點點頭。

“那算算日子,大概是哪天有的?”高公公掐指算著。

“啊?哪天?”初月有些招架不住,她還沒來得及和星辰對口供,悄悄拽了拽星辰的袖口。

“是啊,你都要當娘了,不會日子都沒記清楚吧。”

星辰一把將初月攬到懷裏,故作不好意思道:“公公就別取笑我們了,都恩愛多少回了,別說月兒,連我都記不真切。”

聽到這話,房梁上的薛曜頓時如雷擊一般,一個沒站穩差點暴露,隻好努力控製著呼吸。

高公公神秘地使了個眼色,“那也是公主和薛將軍和離之後吧?”

初月愣住,被高公公問得不知所措、百口莫辯。星辰也有些慌亂,仔細盤算著如何作答。

“公公想什麽呢,月兒在本王心裏,那是謫仙一般,本王就算是喜歡,那也得是你情我願,堂堂正正,月兒你說是嗎?”

初月胡亂地點頭,“當然,當然,你情我願,你情我願。”這話說得她也燙嘴得很,不想陪星辰胡謅下去,趕緊掐了星辰一把,“哎呦,肚…肚子疼。”

星辰立即領會初月的用意,趕緊扶她到榻上:“說了讓你少吃點酸棗,就是不乖,我抱你去**歇著。”

高公公看著小兩口親密恩愛,欣慰地點點頭,正要離開時卻突然發現,榻上隻有一個枕頭。

“順王不曾在公主這兒過夜吧?這榻上可是隻有一個枕頭。”

星辰一慌,差點露出馬腳,定了定神回複道:“公公果然明察秋毫,如此,本王便隻好說實話了。”

房梁上的薛曜凝神聽著,大氣不敢出一口。

“實不相瞞,本王與月兒初嚐人事,正是情難自控的時候,奈何父皇抱恙,本王和月兒為了給父皇祈福,別說同床了,連齋飯都吃上了。”初月在一旁聽得驚雷滾滾,薛曜在暗處聽得心如刀割。

高公公拍了拍星辰的肩膀,很是滿意,“原來順王爺一片孝心,是老奴多慮了。”

星辰鬆了一口氣,“公公就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

眼看著星辰陪同高公公一道離開,薛曜輕功一點,從房梁上跳了下來,臉上卻黯淡無神色,全然沒有方才的光彩。屋裏眼盲的初月四處呼喊著小勝子,薛曜卻再也沒有勇氣進去,和真正的小勝子使了個眼色,施展輕功離開了王府。

宮廷深處,蘇囡囡探望過了蘇貴妃,想著去尋羅戟說說話。剛走到大內侍衛班房門口,便有一股刺鼻的臭味兒撲麵而來。她忙捏住鼻子,探頭往裏看去,卻見羅戟正在院裏頭,吭哧吭哧地刷著恭桶。

這個羅大傻子,怕又是得罪了哪位貴人,竟被罰來做這等苦役。他好歹也是大內侍衛副統領,實在是欺人太甚!蘇囡囡氣衝衝地正要往裏頭衝,又見一個太監走了進來,手中拎了幾個夜壺,趾高氣昂:“有勞羅副統領了。羅副統領也一定要刷仔細咯,提督大人讓你做這個,是看得起你!”

羅戟滿頭大汗,抬手擦了擦,也不生氣,還笑嗬嗬的:“多謝公公。”

蘇囡囡頓時就紅了眼睛:“你這個傻子,我爹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羅戟見了蘇囡囡,還是笑嗬嗬地寬慰:“不過是些雜活兒,我不在意的,又何必為了這等小事惹惱了你父親……”

“你說得倒輕巧,那若是往後他叫你不要再見我了怎麽辦?”

“蘇提督說別的都行,隻有這一條是萬萬不能從的。”羅戟想去牽蘇囡囡,突然想到自己刷了半天的恭桶,身上怕是有些味兒,又忙退了回去,“我身上怕是味兒大,你快些回去吧,別熏著你了。”

“羅大傻子,你、你真是欠揍!”蘇囡囡跺了跺腳,舉劍便衝了上來,“本姑娘生氣了,要揍你一頓才能好的那種!”

她劍都未出鞘,一雙杏眼瞪得圓圓的,十足可愛。羅戟裝著害怕的模樣,抱頭鼠竄:“蘇女俠饒命!”

蘇囡囡手中虎虎生風地舞著劍,卻是以劍為尺,比劃著羅戟的身形,暗暗記在心裏。比劃完了,她輕飄飄地敲了敲羅戟的頭:“今日就暫且饒過你……三日之後你來劍館一趟,我有東西要給你。”

有人因情欣喜,有人卻已焦頭爛額。

那溪站在人來人往的城門口,滿麵怒容。守城士兵擦了把汗,卻分毫不讓:“郡主,實在是上頭說了,諸位西昭來使去哪兒都使得,就是不能出城,您還是請回吧。”

那溪正要發作,多爾圖上前來將她拉了回去:“看來南桑是鐵了心要把我們扣在這兒了,君主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南桑皇帝重病,這樣大的消息,一定要趁早告知王兄才是,片刻也等不起了!”

那溪撇開多爾圖,正要闖門,忽見守衛們分開一條道來。一輛鑲金嵌玉的馬車從城外駛了進來,車簾一掀,露出一張吊兒郎當的臉來。寧王探出頭來,見了那溪,頓時眼前一亮:“這不是那溪郡主嘛!”

那溪理也不理,扭頭便要走。寧王忙跳下車來追上那溪:“我聽說……薛曜大婚之夜連洞房都沒進去,可是真的?”見那溪臉色一冷,他又忙解釋,“我沒有想要嘲笑你的意思。我是想說,既然薛曜瞎了眼,你也沒必要非在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大可以與他和離……”

那溪終於停住腳步:“我早把他休了。”

“什麽?”寧王頓時伸長了耳朵想探聽這個京城第一八卦。

那溪手下一動,匕首尖鋒抵在了寧王腰側,笑得像一匹狼:“王爺想知道?那不如邀我上車,我慢慢說與你聽。”

寧王感覺自己脆弱血管在那溪的利刃下哆嗦著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