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和親之計

本應是夜深人靜之時,金雀宮中此刻卻燈火通明。

殿外,皇帝負手而立,臉色差到了幾點。那溪乃是堂堂西昭郡主,如今卻在南桑境內一臥不起,性命攸關,這讓他如何向西昭交代?

禦醫們聚在一處,七嘴八舌商量了半晌,卻仍然一籌莫展。一位老禦醫被人群推搡著出來,戰戰兢兢地複命:“回稟皇上……那溪郡主所中之毒十分奇特,臣從未見過,隻能先控製住,若三日內不醒,則毒性攻心,神仙難救。”

“什麽?”皇帝一腳將老太醫踹下了殿外的台階,“再給我進去想辦法,今日若是救不了郡主,就別活著出去。”

蘇提督已押著初月跪在殿外,稟告皇帝:“皇上,已經抓到初月公主了,請皇上定奪。”

初月掙紮著想起來,卻被蘇提督死死扣住。

“父皇,讓我進去看看那溪好嗎?她真的……真的死了嗎?”初月心急如焚,隻想親自看看那溪。

“你想讓她死,朕可不答應,快說,你下的是什麽毒?”說完,皇帝狠狠甩了初月一個耳光,眾人驚在原地。

“我給那溪吃的是從國師那裏拿的安眠之藥,絕非毒藥,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初月一籌莫展,若是那溪有個三長兩短,她難辭其咎。

“你覺得朕是個傻子?你不滿那溪與薛曜和親,也不用使出這種卑劣手段。”皇帝冷笑一聲,站在台階之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初月。

“兒臣百口莫辯,情況緊急,請讓兒臣去給那溪找解藥!”初月此時一心隻想將那溪喚醒,急忙起身,卻被多爾圖一鞭子抽到身上,疼得雙腳一軟,撲通一聲有跪在地上。

“還敢逃跑,我一定讓你血債血償!”

多爾圖心急如焚,狠狠地瞪著初月。若不是多少還顧忌著南桑皇帝的顏麵,拳頭怕是早已往她臉上招呼了。“皇上,都是這個女人毒害郡主,一定要嚴懲她!”

那溪絲毫聽不見周遭的嘈雜,隻是在榻上靜靜地躺著。 初月再次解釋:“我沒有毒害那溪!”

“滿宮上下都可以作證,前夜裏隻有你和郡主二人,郡主喝了你的酒後便再也沒有醒過,不是你還能是誰?!”

“我是往酒裏放了東西,可那不過是些寧神之藥,我隻想讓那溪安穩睡下而已……”初月驚惶地環顧四周,除了星辰之外,人人臉上都帶著懷疑,一時覺得百口莫辯。忽見東識也站在人群中,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國師可以作證!那寧神之藥我便是向他求的!”

眾人目光頓時都轉到東識身上。東識麵上平靜無波,不疾不徐地開口了:“前夜裏,初月公主的確來找過微臣,隨口聊了幾句。公主言談間,似乎對那溪郡主將要嫁與薛將軍一事有些不滿,還問微臣……有沒有什麽藥物,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昏睡過去,再也無法醒來。微臣當時有些訝異,但隻當公主是喝了酒,說幾句醉話而已……”

多爾圖愈發來了精神:“這就是她毒害郡主的動機,初月公主,你還有什麽話說!”

聽到東識的話,初月和星辰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得東識相助多年,他們早已將東識當成了知己好友,沒想到這當口,致命的一刀卻是他親手捅出。

“你休得血口噴人!” 星辰覺得一股熱血直往上湧,捏緊拳頭衝上前來,一拳將東識打倒在地。眾人見狀,忙圍了上來七手八腳地拉架。花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將星辰拉住,好歹是沒叫順王爺把手無縛雞之力的國師給打死了。

皇帝怒不可遏地一甩袖:“夠了!初月公主下毒謀害那溪郡主,證據確鑿,即刻押進天牢!” 眼看星辰掙紮著還要衝上前來,他更氣的咬牙切齒,“還有你!大庭廣眾之下,鬧得如此不堪,著實令朕失望。即日起便回順王府禁足,沒有朕的許可不許出來!”

初月穿著囚服,被兩個身高體壯的牢頭推搡著前進,隻見其中一位將牢房打開,一把將初月推了進去,初月摔倒在地,摔得膝蓋生疼。

眼看著牢頭鎖上了門,初月起身搖晃著鐵欄,“開門,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要見父皇!”

那溪還躺在**沒有醒來,薛曜更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罰入天牢,她不能就這樣不清不楚地被關進天牢,她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然而牢頭根本不在意初月聲嘶力竭的呼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隻留下初月一個人頹然倒在了地上的幹草上。

這天牢裏一片漆黑陰森,初月頓感身後涼風習習,嚇得直喊:“有沒有人啊?”可惜無人應答。

天寒地凍,初月隨手撿起地上一塊破布,誰知破布後麵,竟然有半塊頭骷髏頭,猙獰地笑著。

她頓時寒毛倒豎,怕得大叫起來:“薛曜救我!”

薛家大院,薛曜心煩意亂地舞者劍,道道寒光閃過,劍鋒所到之處,花葉橫飛。若是放在平日裏,傷到一根花枝他都能心疼不已,可如今卻已經麻木了。親手將自己最愛的東西摔得粉碎的人,哪裏還會計較這些花花草草?

手起劍落,又是一片花葉飄零。若是過往的那些記憶,也能這般輕易地斬斷,該有多好……薛曜終於站不住了,他丟了長劍,索性往地上一躺。夜空清朗,月兒高高掛著,永不可及。他心中一痛,兩行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前頭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薛老夫人走了過來,遠遠便聞見他滿身酒氣:“曜兒,你不是該去靈犀苑和初月成婚了,初月呢?”

“孩兒同她成不了婚了。”薛曜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抱住薛老夫人:“姑母,我心裏難受。”

曾經在膝下承歡的稚子,轉眼便長成了七尺男兒。男兒有淚不輕彈,自從曜兒長大之後,有多少年沒有見過他這樣傷心的模樣?薛老夫人心疼得很,慈愛道:“究竟發生了何事?你慢慢說給姑母聽。”

“姑母可還記得,我曾讓您幫忙查的流雲飛雪?”

“自然是記得,你說那流雲飛雪,和暮兒或許有些幹係……”

薛曜慢慢將薛暮這段不為人知的過往說了一遍,老夫人聽完,也是瞠目結舌。暮兒生前竟然暗暗傾慕初月,甚至為她失掉了性命,初月卻渾然不知,反而與曜兒兩情相悅……造化何其弄人!

看著眼前薛暮失了魂一般渾渾噩噩的模樣,老夫人長歎了一口氣:“曜兒,照姑母說,你卻是鑽了牛角尖了。初月本不認識暮兒,更不知曉他的一番心意。暮兒的死,你該怨的是那幕後黑手,卻不是初月。”

“我不怨她,我是怨我自己。”薛曜說著,心又一跳一跳地痛起來,“她明明是兄長心尖上的人,我卻也放不下她。我簡直是一個恬不知恥的賊,哪一日到了九泉之下,都無顏麵對兄長……”

“你這說的又是哪裏話!暮兒是什麽心性,你還不清楚?他斷不會因此埋怨你。你同初月這一段緣,或許也是暮兒冥冥中將她托付給了你。”薛老夫人急得敲了敲手中的拐杖,“初月也是個心軟的好孩子,你若是執著於這段前塵舊事,她怕更是不知要有多傷心自責。若是如此,你才是真對不住暮兒了!”

薛曜怔怔地說不出話來。遠處響起腳步聲,白裏起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將軍,宮裏出大事了!”

牢中暗無天日,地裏升起一股涼意,夾雜著空氣中無處不在的腐臭和血腥味,一直冷到骨子裏。破爛的草席間,時不時傳來些窸窸窣窣的聲響,也不知是蟲子還是老鼠在四處爬來爬去;間或還能遠遠聽到幾聲已經辨不出是癲狂還是痛苦的尖叫。

初月裹著囚衣,縮在牆角,凍得瑟瑟發抖。進了這天牢,時間仿佛都靜止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冷和恐懼。她想不明白,怎麽一夜之間天翻地覆,一切都變了模樣?分明前一刻她還在靈犀苑中,滿心歡喜地等待著薛曜過來,掀起她的蓋頭,再度讓她成為他的妻子。不過一眨眼,那溪生死未卜;東識突然變了個人,竟誣陷她毒害那溪;星辰觸怒父皇,被禁足於順王府中;而薛曜……

她已經沒有資格去想薛曜了。是她害死了薛曜愛戴的兄長,還一無所知,她還有什麽臉麵去想他?可越是這樣,念頭越是止不住。她真的害怕極了,也傷心極了,她多希望此時他能在身邊……

好冷啊,不行,我再這樣下去,還沒有冤死,就已經凍死在這裏了……初月心想,即使她已經又冷又累,快要堅持不住了,仍然強打著精神起身,沒有發現被落在角落裏偷偷有人放了塊披風。

“來人啊!快來人啊!”初月拍打著牢門,企圖引起牢頭的注意。

“喊什麽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牢頭伸了個懶腰,趔趄著走了過來。

“我……”初月突然捂住了肚子,“我好像被下毒了,我肚子好痛……”說完一臉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真的假的?”牢頭也拿不準初月到底是真的肚子痛還是逢場作戲,但麵前這位公主來頭不小,不好輕易怠慢。

此時躲在暗處的薛曜早已識破初月的小小詭計,輕聲笑了笑。

“我是西昭不共戴天的仇人,若是輕易死在這裏,你難辭其咎。”初月正色道。

“來人啊!去叫太醫過來,先帶她出去。”牢頭說著打開了牢門。

初月狡黠一笑,卻發現了角落裏的披風,眼前突然閃過了薛曜的麵龐。

她認得,那是薛曜的披風。

“薛曜!是你來看我了嗎?”初月驚喜地向四周喊道。

“哎?你怎麽回事?裝病是嗎?”牢頭看出了初月在做戲,惱羞成怒,一把將剛打開的牢門又重新鎖上。

“你別走啊!”初月衝著離開的牢頭叫道,雙手拍打著鐵欄,“我的確是中毒了,中的是生辰石的毒。你速速去告訴父皇,就說我做夢了,父皇定然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此事事關重大,你若是耽誤了,小心項上人頭不保。”

牢頭卻頭也不回地走了,這天牢裏又隻剩初月一人,方才眼前閃現的薛曜的影子也**然無存。

初月苦笑了一下:我在妄想什麽呢,他此生都不想再見我了吧?她閉上眼,任自己緩緩墮入無邊的黑暗中。在半睡半醒之時,初月眼前再一次浮現出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想要抓住卻撲了個空。

她若是昏睡過去,是不是又要做那些個怪夢?看她冷得直哆嗦,薛曜再也忍耐不住,從暗處緩緩走出。

初月驟然驚醒,怕自己仍在夢中,使勁揉了揉眼睛。那身影並沒有消失,卻又退出了幾步之外,隻是靜靜地立著,並不再靠近。

薛曜借著昏暗的燈光偷偷打量著初月,見她一醒轉過來,雖有些虛弱,卻沒有大礙,懸了許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開口,語氣冷淡:“我此次過來,是為了提醒你小心些。牢裏難分日夜,千萬不要在不該睡的時辰睡著了,你不能再反噬了,知道嗎?”

初月急忙安慰他道:“你別生氣,我並沒有做預言之夢,我隻是想騙父皇放我出去。”

薛曜這才放下心來,不再言語。

初月衝著薛曜眨眨眼睛,心裏流過一陣暖意:“你是在擔心我,對嗎?”

薛曜撇過臉去,不再看她,神色淡漠:“你的命是我兄長換來的,你必須對得起他。”

初月頓感失望,一想起薛暮,她的心就揉成了一團:“我知道,我會好好活下去的,為了他……”突然初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話鋒一轉,“對了,東識,東識有問題!那溪的毒藥是他給我的,找到他,或許那溪還有救。”

薛曜仿佛早已料到,歎了一口氣,“剛得到消息,煉丹房已經人去樓空。”

“那,那這可怎麽辦啊?”初月著急起來,抓住了薛曜的袖口,“我的生辰石隻能治愈傷口,不能治愈毒物啊。”

“你放心,”薛曜語氣沉穩,似乎胸中自有溝壑,“我之前就懷疑東識,已經派人盯著煉丹房的人,我會去追回來的。”說完,轉身想要離開。

“你等等。”初月喚住他,“薛曜,謝謝你……”

薛曜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對上了初月的眼睛,神情故作淡漠。

“我不是在幫你,還有,我不在你身邊,千萬不可在禁忌時間睡覺,免得……免得我兄長在九泉之下不安。”

初月捂住雙耳,眉頭緊鎖,語氣中盡是懇求:“可不可以不要再提關山先生了?我每次聽到他的名字,我都覺得自己是一個罪人。”

“不,不止。”薛曜歎氣,“你我都是罪人。”

煉丹房內一片狼藉,瓶瓶罐罐被翻得七零八落,散落一地,屋內一片人走茶涼的慌亂之景。

薛曜四處巡視,從櫃子上拿起一瓶翻倒的丹藥,放在鼻下嗅了嗅,向羅戟吩咐道:“這裏所有的藥物都拿去徹查,再看看有沒有什麽別的線索。”

“是。”

白裏起慌慌忙忙跑進了院落,衝著薛曜行過禮便匆匆開口:“將軍!東識的人把我們引到了渡口,可能……已經離開都城了。”

“絕無可能。”薛曜回答得十分堅決。

“將軍為何如此肯定?”白裏起疑惑,他帶人去追查東識,卻被東識的人擺了一道,追到渡口發現早已沒了他的蹤跡。

“他潛伏在宮裏這麽久,不可能隻是為了殺一個那溪。我有預感,他還在宮裏。”薛曜擺弄著手中的瓷瓶,瓶內的丹藥隻剩下一半,剩下一半散在櫃上,可見主人逃走之時何等潦草。

“這麽猖狂?將軍你認為他會藏匿何處?”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薛曜勾起嘴角,眼中閃過狠厲的光。

金雀宮中,那溪靜靜地躺著,沒有半點蘇醒過來的跡象。各色藥材補品流水一般送進金雀宮中來,禦醫們進進出出,卻仍然束手無策,眼見著她的呼吸一點點弱了下去。多爾圖看得心煩,一揮手叫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自己坐在屋裏,守著那溪愁腸百結:“郡主,要是你當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向王交代啊!”

暗處突然傳來一聲輕咳。多爾圖拔刀在手,警惕道:“誰?!”

東識不疾不徐地現出身形:“自然是……有辦法救郡主的人。”

銀針紮進穴位中,激起一絲酥麻和酸脹,知覺終於又回來了。多爾圖看著那溪緩緩睜開的雙眼,欣喜若狂:“郡主,你可算是醒過來了!”

那溪身體仍然虛弱著,她緩緩開口:“我……我這是怎麽了?”

多爾圖衝東識一拜,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多謝國師出手相救!”

東識故作玄虛地擺擺手道:“不必言謝,郡主醒來的消息,先不要散布出去為好。”

“為何?”

“鬥膽問郡主,此番來西昭,到底想要什麽?”東識走近那溪,神色深沉。

“我想要什麽,與你何幹?”那溪沒好氣地回答,她猜不透麵前這個南桑國師到底有何企圖。

“在下冒死救郡主,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誰?”

“徐初月。”

那溪一頓,讓多爾圖將自己扶起來。

“國師不妨直言。”

“很簡單,”東識直言不諱,“你幫我抓徐初月,我幫你得到薛曜。”

那溪深感驚訝,不知道徐初月那丫頭到底得罪了多少人,竟然有人都找上了自己來做交易。

“郡主可以好好想想,再做決定也不遲。”東識已十拿九穩,他早就料到那溪是一枚有用的棋子。

兩人四目相對,似乎都想要將對方心中的計算打量個透徹。

東識率先開口:“郡主若想得到薛將軍,千萬不可讓他知道你醒來了。”

那溪眯了眯眼,還是聽從了東識的囑咐。

“好,我就暫且聽國師一回。”

薛曜跪在禦書房正中,將丹書鐵券雙手呈上。

“今日物歸原主,還請皇上能答應臣的要求,饒初月一命。”

皇帝將丹書鐵券握在手中,細細端詳,意味深長地開口道:“你要把先祖用來福澤後代的免死金牌,用在初月身上?莫非……還是對她餘情未了?”

“隻是念及舊情而已,我和初月,有緣無分,非人力可抗。”

“嗬。”皇帝微微一笑,“那你為何拿出這個?這可是我南桑的免死金牌,見此如見君。”

薛曜不為所動,沉著冷靜地開口:“屬下念及舊情,覺得公主被人構陷,不忍壞人逍遙法外。”

“無論真相如何,西昭已經盯上初月,免死金牌,免不了南桑之外的事端,就算先帝在世也不行,你可清楚?”皇帝將那丹書鐵券重新放回錦盒之中,“薛曜,你還不明白嗎?隻有你能救那溪,西昭那邊已經說了,他們要你像當初娶初月一樣娶那溪衝喜。”

薛曜向皇帝一叩首,語氣堅定:“臣恕難從命。”

“你不知道化幹戈為玉帛嗎?若是兩國因此交戰,你該當如何?”皇帝厲聲責問道。

“那就讓他們放馬過來!手下敗將,何足言勇?”

“薛將軍和你祖輩不同。”皇帝冷冷說道,“你的父輩宗親為了保護百姓,不惜戰死他鄉,你倒好,仗著自己英勇無敵,似乎不在乎邊關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

薛曜冷笑一聲,“西昭有句諺語,逃竄的羔羊隻會讓狼群更加興奮。”

“好啊!”皇帝將衣袖一揮,坐回龍椅上,語氣漸硬:“看來薛將軍是要讓朕的子民,去做餓狼的口糧了,好,很好——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興亡,全在將軍一念之間。”

薛曜極為痛苦,他絕不願南桑子民經受流離失所、妻離子散的戰亂之苦,但是初月仍關在暗無天日的大牢當中,這樣的抉擇令他飽受煎熬。薛曜最終妥協:“臣,臣絕無此意。”

皇帝笑了,他知道薛曜下不了狠手。薛曜剛出去,他便讓人將初月叫過來,獄卒說她在大牢內做了預言之夢,他根本不相信,但卻想看看,小丫頭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

初月在堂下看似畏畏縮縮,一雙眼睛滴溜溜轉動。

“快說,生辰石到底給了你什麽夢境提醒,如實說來,將功折過。”

“兒臣……兒臣夢見……”初月心裏也在盤算著什麽,“兒臣夢見,夢見西昭人和南桑內奸互相勾結,想要謀反。”

“你之前不願為朕占卜吉凶,如今怎麽又肯說了?”皇上和高公公對視一眼,神色鄭重。

初月倒也不卑不亢,“事關國家興亡,兒臣自當如此。”

“好啊!”皇帝大笑,“朕果然沒有白疼你,快說,西昭人是哪個,南桑內奸又是誰?”

“兒臣在夢中沒看清他們的臉。”

皇帝臉色驟變,冷冷笑道:“當初你父親為朕預言未來,可不像你這樣連是誰都搞不清楚。”

“我……我還不太會操控生辰石的力量,因而不如父親。”

“若是你所言是真,那反噬便也快來了,父皇把你關起來,免得出去嚇到別人,不正好嗎?來人啊,把她押下去。”皇帝閉眼寧神,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門口守著的幾個侍衛立即上前將初月壓製。

“其實……我沒有夢到什麽未來,我夢到的隻是我的親生父親。”初月雙手被製,語氣中充滿了悲傷。

“大國師?”皇帝立馬來了精神,“他說了什麽?”

“他要我好好活著,也教我怎麽保護自己,父皇您呢,如果不是因為生辰石,您可曾對孩兒有一絲仁愛之心?”初月悲切極了,她在這深宮中度過的歲月真真是一場大夢,夢醒過後便是接踵而至的重擊。

方才在禦書房內父皇的一言一行在初月的腦海中久久無法散去,她縮在天牢超時陰暗的角落中緊緊抱住薛曜留下來的披風,止不住的發抖。

不知道那溪有沒有醒過來?初月暗暗擔心。

此時牢房外的夜空當中,月上中天,瑩瑩光輝普照南桑大地,在初月的眼中卻多了三分悲涼。

“每次做預言之夢,都是身邊的人有性命之憂,如果我再做一次夢,會不會能想到辦法救那溪呢?畢竟她若因我而死,我這輩子都不會心安。”初月閉著眼睛,自顧自地言語道,白天這麽一鬧她已經有些疲倦了,過了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初月睡著後,寂靜的天牢中多了幾分動靜。

牢頭向薛曜行過禮,道:“既然將軍開口了,自當好好照顧好公主。”

薛曜抬手命他退下,抽出隨身佩帶的長劍一劍將掛在牢門之上笨重的鐵鎖砍斷,衝進去抱住了熟睡中的初月,“初月,初月……醒醒,這還不到睡覺的時辰。”

“我是在做夢嗎?”初月被喚醒,腦袋昏昏沉沉,睡眼朦朧,“薛曜,你怎麽來了?”

薛曜厲聲說道,“你敢做夢試一試!”

初月徹底清醒了,一把推開了薛曜,“你…你不必擔心我,我是罪人,這條命早就該丟的。”

薛曜冷冷看著初月,即使心中百般難忍萬分痛苦,麵上仍然故作鎮定。

“我兄長救了你,你就不能隨隨便便的找死。”

初月一把拽住了薛曜的袍子,解釋道,“我方才是在想怎麽救那溪,她還好嗎?醒過來了嗎?”

“她如果永遠都醒不過來呢?”薛曜不再看初月。

“那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我自己,當初我隻是想和你遠走高飛,從來就沒有想要那溪性命。”初月難過極了,也後悔極了。

薛曜轉過身去,心中五味雜陳:“遠走高飛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好,我不說了。”初月抹了一把眼淚,重重點了點頭,“那場私奔,就當做是我們做的一場夢,夢醒了,薛將軍也該走了。”

“我來這裏,隻是想看看還有沒有什麽線索。”薛曜握緊了拳頭,隱忍住自己即將噴湧而出的情緒。

“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些,還有,以後我是生是死,自有天命,不需要將軍再插手。我不想連累了你兄長,還要再連累你了。”初月把頭一扭,再不看薛曜。

“夠了!”薛曜倍感煩躁,大步向牢房外走去,“我知道了。”

那溪坐在榻上,正有一下沒一下地雕刻著手中的木狼,忽聽寧王來探望她來了。她還沒來得及攔人,外頭已經傳來了風風火火的腳步聲,隻得迅速躺了回去,閉上眼仍舊裝暈。

寧王闖了進來,見那溪還是那副模樣,頓時有些手忙腳亂起來:“不是說人已經醒了,為何還是這樣?來人啊!”他往身後揚了揚手,鬧哄哄地湧進許多人來,“本王帶來的這些個補品,千年人參,百年靈芝,都給郡主燉上!”

多爾圖迎上前來:“王爺,郡主如今還虛弱得很,需要靜養,不便探視……”

“那是自然。”寧王連連點頭,回頭惡狠狠地朝眾人瞪了一眼,“沒聽明白嗎?!郡主需要靜養,都給本王安靜些!”

這個寧王,也不知是真聽不明白他話裏的送客之意,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多爾圖擦了把汗,那頭寧王已經扭過頭去,湊到那溪身旁:“你這病病歪歪的樣子,本王瞧著不可心。還是快些好起來吧,往常那樣女羅刹一般才好。”

他瞧著那溪,突然歎了一口氣:“本王長這麽大,身邊的人哪一個不是哄著我供著我,偏就你這凶神惡煞的女羅刹,說打就打,半點麵子也不給。可是說來也怪,分明是被你揍了,可是自那之後,本王突然就覺得,身邊那些個百依百順的美人兒,都沒意思透了。”

那溪閉眼躺著,估摸著他如今應當是滿麵愁容,倒覺得有些好笑。一旁寧王又絮絮叨叨地說起來:“我聽說你死乞白賴地想要嫁給薛曜,他還不願意。照我說,你長得雖然好看,眼光卻差勁得很,那個薛曜有什麽好的?不如這樣,等你醒了,本王再去求父皇一回,勉為其難地收了你……”

這個寧王當真是口無遮攔。再讓他說下去,以郡主的脾氣,怕是當下就要跳起來將他砍了。多爾圖忙拉住寧王往外拽:“郡主真的累了,消受不起,王爺快請回吧!”

寧王不情不願地被拖了下去,前腳剛走,後腳薛曜又來了。

薛曜站了一會,開口道:“別裝了。”

那溪睜開眼睛,魅惑而挑釁地衝著薛曜一笑:“果然還是你了解我。”

薛曜看都懶得看那溪一眼,兀自轉過身去:“你為什麽要裝昏迷?”

“因為我想讓你娶我。”那溪回答得幹脆利落。

“你明明清楚,”薛曜回過身,直直對上那溪的眼睛,眼神中盡是不解和恨意,“我對你沒有半分情意,你又何苦這般不依不饒?”

“那又怎麽樣?”那溪無所謂地攤了攤手,“情理法都站在我這邊,沒有我點頭,徐初月這輩子都是階下囚,你們就去黃泉路上做夫妻吧。”

“下毒一事有誤會,初月她……”薛曜隱忍地握緊了拳頭,他清楚初月為人,相信那溪也了解不過,但是她怎麽可能會聽自己的解釋。

“我不需要真相,她敢給我下藥,我就敢逼死她。但如果你願意娶我,我便還她一命,不再追究。”那溪笑得十分開心,她知道徐初月就是逼迫薛曜最好的人質。

“我不愛你!”薛曜氣急,他沒有想到那溪如此無賴,如此不講道理,方才她的脅迫直讓自己覺得惡心,“你寧願把自己的婚事當做一場交易讓我娶你嗎?”

“我願意!我不在乎是不是交易。你是不愛我,可是你欠我!”那溪大聲地叫喊道,沒有了方才半分勝券在握的姿態,“你別騙自己了,你不可能忘記我們那一晚的。”說完,將手中的木狼塞到薛曜的懷中,“收著,看到它,你就會想起我。”這是她打從到了南桑開始就用隨身小刀雕刻的木狼,今日,便是點睛之時。

突然,外麵人聲響動,西昭衛士匆匆跑了進來。

“郡主,有人劫獄救初月公主!”那溪握住了手裏的刀。

昏暗無光的大牢內,牢門吱呀一聲開了,初月回過頭來:“薛曜?”

星辰扯下蒙麵的黑巾,隻假裝沒有聽到這一句:“皇姐,是我!我來救你出去。”

“這怎麽行!”初月卻往後一縮,“劫天牢可是死罪!趁現在無人發現,你快回去,否則你的前程就沒了……”

“我在意那些嗎?!我爭名奪利,不過是為了能成為你的依仗,讓你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盡受些窩囊氣。可如今你都已經成了階下囚了,西昭咄咄逼人,放出話來一定要你的命,都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要什麽前程!”星辰又急又怒,衝上前來抓住初月的肩膀,懇求道,“跟我走,我帶你遠走高飛。從小我們就是這麽約定的,離宮去過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是嗎?”

初月看著星辰懇切的眼神,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到底她還有親人,永遠都站在她這一邊。但正是因為如此,她更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星辰冒天下之大不韙,為了她而遭世人非議。她狠下心,一把推開星辰:“你不必多說,我不會跟你走的。”她指了指牢門,“出去!”

一顆心都掏在她麵前了,她卻連看都不願多看一眼。如果此時此刻站在她麵前的不是自己,而是薛曜,她怕是已然不管不顧,和他遠走高飛了吧?星辰呆呆站在原地,滿腔心灰意冷。

初月和星辰正僵持不下,秦一霄突然闖了進來:“不好了王爺,外間有人來了!”

那溪和薛曜趕到天牢外,已是打鬥之聲四起。劫獄之人皆黑衣蒙麵,一時看不出是什麽來路,隻有兩個身影卻分外熟悉……薛曜看了片刻,悚然一驚:是順王和秦一霄!

那溪在一旁瞧著他的神色,揮手使了個眼色。弓箭手立即領命,挽弓瞄準了人群中的星辰和秦一霄。薛曜忙攔住她:“你這是做什麽?!”

“我特地在此處布下人馬,就是防著你劫獄。怎麽,你如此緊張,果真是你派的人不成?”那溪恨得牙關緊咬,揮手就要下令放箭。

“慢著!”薛曜深吸了一口氣,“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們?”

那溪眯眼看著眼前膠著的戰局,一手搭上薛曜的肩膀,笑眼盈盈:“要我放了他們,也可以。”她伸手指了指天牢,“徐初月就在裏頭,你去親口告訴她,你我要成婚了,叫她死心。”

初月聽著外頭的打鬥聲,正是焦心不已,忽見薛曜走了進來,又驚又喜。薛曜卻還是同上回一樣,隻立在幾步之外,並不靠近。他低頭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外頭的人不會有事。我這回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我要成婚了。”

初月聞言一窒。不是絲毫沒有預料,但聽他說出這些話,仍有一根針深深紮進了心裏,痛得她聲音都顫抖起來:“……和那溪?”

薛曜點點頭:“婚事就在三日之後。”

三日之後?三日之後,他就要穿上大紅喜服,迎娶那溪……初月猛地搖了搖頭:“可是你分明說過,你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

“那又如何?”那溪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薛曜身後。她挽上薛曜的手臂,依偎在他身側,“從此之後,我和他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隻有我,才能站在他身邊,同他白頭偕老。我不計較你們曾有過怎樣的過往,來日方長,我總會得到他的心。往後他的身邊、他的心裏,再也不會有你的哪怕半點位子。徐初月,你出局了。”

薛曜強忍著心中的嫌惡,想要推開那溪,她卻貼得更緊了。那溪親熱地湊到薛曜耳邊:“這出戲演不好,我斷不會饒了她。”

那溪這一番話話落耳中,更如一陣狂風卷起了驚濤駭浪。“我不相信!”初月死死盯著薛曜,宛如一個落水的人,在伸手拚命想要夠到最後一塊救命的浮木,“薛曜,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怎會想不要你?但你的生死才更我牽掛,更何況此時還有家國大義,還有徐星辰的安危壓在肩上,我……隻能騙你。薛曜攥緊了拳頭,拚命壓抑著要脫口而出的話。初月熱切的眼神就在眼前,薛曜再也承受不住,轉身便走。

“薛曜!”初月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薛曜!”

那溪衝上前來,狠狠將初月推倒在地:“徐初月,你還要不要臉?!請離我的夫君遠一點!”

初月怔怔地坐在地上:“你的?夫君?”

看著她失神的模樣,那溪心中暢快極了。她勾起嘴角笑了笑:“你不用哭喪著臉。雖然薛曜要與我成婚了,但好歹你很快就可以出去了,該高興才是。不僅如此,我已向皇上表明,希望我大婚當日你來擔任伴嫁女官主持主持婚事,由你來見證我和薛曜秦晉之好。”

薛曜抄著手,站在磐香閣櫃台前看著管家薛貴將一箱又一箱的珍玩奇寶送上門外停放的馬車上,麵無表情,絲毫沒有他作為新郎官的喜悅,甚至眼中充滿了疲憊。

“將軍,這是宮裏出的名帖,皇上說了要您親自給郡主置辦聘禮,讓郡主看到咱們南桑的誠意,別再惹怒了西昭那邊。”薛貴將名帖呈上給薛曜過目。

“交給你了,就按照上麵的要求置辦吧。”薛曜說完,便向門外走去,如今這磐香閣內所有的胭脂水粉,曾經是討心上人歡喜的寶貝,現下隻覺得厭煩。

“可是將軍……”

薛曜置若罔聞,徑直離開,卻遇上了喝得酩酊大醉的星辰。

星辰的手中還提著酒壺,指著薛曜的鼻子就破口大罵:“你這個負心漢?怎麽還敢出現在我麵前?看我不揍死你!”說完一拳向薛曜揮過去,薛曜眼疾手快,一掌接住了星辰揮舞著拳頭。

“你冷靜一點。”

然而星辰用力一掙,就勢將薛曜重重向後一推,薛曜立定,反給星辰一掌,兩人僵持不下。

“薛曜!她一直在大牢等你,隻等著你,隻要你願意帶她走,天涯海角,她都跟你去,隻願意跟你去——”趁著酒意,星辰將心中的話大聲吐露,卻被薛曜當即打斷:“你冷靜一點,這裏是宮外,被西昭人看到了不好?”

“西昭?你還想著西昭?”星辰指著堆在馬車前的箱子,質問道:“你這是來給你的西昭新娘準備聘禮嗎?”說完就衝上去一腳將幾個箱子連連踢翻,胭脂水粉、金銀飾物紛紛散落一地。

“去你的聘禮!”星辰怒吼道,將手中的酒瓶猛地擲在地上,咣啷一聲,瓷片四散,“不是說好要和皇姐私奔嗎?為什麽要顧慮這麽多,為什麽要折磨她?!”

白裏起眼疾手快扶住了薛曜,慌忙之中開口道:“將軍!順王爺看來不知道那日是你救了他,要不屬下——”

“都給我退下!”薛曜一聲令下,說完慢慢靠近星辰,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緩緩開口,聽不出情緒:“我折磨她,她又何嚐不是在折磨我。”

此時的星辰根本聽不見薛曜的任何解釋,揮起拳頭又向薛曜打去,這一次,薛曜穩穩接住,反推一掌,兩人你來我往打得不可開交。

當兩人停手時,臉上雙雙掛了彩,星辰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幹一般問道:“薛曜,你為什麽要娶那溪,皇姐那麽愛你,你分明是在她心頭砍一刀,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薛曜頹然歎氣:“……沒有。”

“以往不管我把當你敵人也好,當朋友也好,我心中對你總有一份敬重在,你能贏得皇姐,我服氣,可這次……”星辰憤憤,眼神仿佛淬著火星,“我瞧不起你!”

大婚前日,薛府處處張燈結彩,府內人來人往忙忙碌碌,一片喜氣熱鬧的景象,就連薛曜的書房都已貼上了大紅的窗花,無一不在昭示著主人的喜事。

白裏起踏進書房,打量了一圈屋內的裝飾,神色頗為複雜,但更擔心的是薛曜的傷勢。

“將軍,您的傷怎麽樣?”

薛曜碰了碰嘴角旁的一絲淤青,“不礙事,和星辰打一架,反而沒那麽難受了,她出來了嗎?”

“誰?初月公主嗎?”

薛曜點頭,他陪那溪演這麽一大出戲為的隻是初月能夠平安無事。

“皇上已經應允了……將軍,您是不是為了救公主才……”白裏起似乎明白了什麽。

“不是。”沒想到薛曜否認得如此果斷,“她不值得我為她做這麽多。”

“可是將軍明明做了啊!”白裏起一介武夫,猜不透這男女之間你推我搡的情事,更無法理會他們心口不一的常態。

“白裏起,你是要教訓我嗎?”薛曜皺眉,似乎很不滿自己的心事被別人揣測得明明白白。

“屬下不敢!”白裏起自知失禮,“屬下隻是不忍看到將軍這麽自欺欺人下去。屬下跟了您這麽些年,還從未見過將軍如此方寸大亂。”

薛曜拿出那隻木狼,仔細端詳,眼神恨得甚至可以滴出血來:“我又能如何,沙場大敵當前,尚且能有流盡最後一滴血的魄力,可如今明明是太平盛世,也隻能舉步維艱。”說完,將木狼狠狠向地上一摔。

白裏起連忙將木狼撿起,目光卻突然一滯,神色大變。

“像,太像了。將軍,這木狼有問題。”

“你這話何意?”薛曜察覺到事情的異樣。

“你的是意思是,那溪很懂狼?或許當年狼口救人另有隱情?”薛曜瞳孔張大,他意識到自己落入了那溪利用他的同情和初月的愧疚處心積慮布置好的一張網裏,“速速讓西昭的眼線徹查此事。”

“是!”白裏起聽命,“隻是西昭的消息還要一陣,眼下的婚事……”

薛曜勾起嘴角,諷刺地笑了,“既然她要和我交易,那便如她所願。”

皇帝下詔,初月如約從天牢中被放了出來,在星辰的陪同下回到了金雀宮。

此時的金雀宮一片喧鬧,寧王氣呼呼的過來鬧事。

寧王:“你這個小娘皮,吃了我的藥醒了,翻臉就要嫁給別人,你把藥材都給我吐出來。”

“誰稀罕你送的破草,來人啊,把他給我趕走。”寧王和那溪的侍衛打了起來。

蘇提督匆匆趕來:“誰敢冒犯寧王。”蘇提督的人排成一列,其中有蘇囡囡。

寧王得意的笑:“本王早就有準備。”

“狗仗人勢。”

寧王:“哎呦你這個小賤——” 寧王話音未落,那溪眼神一橫,親自下場甩了寧王一耳光。

蘇提督驚詫:“你居然敢打皇子,這可是在南桑皇宮。”

“你大可以叫皇上過來評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寧王擦了擦臉:“算了,蠻夷之地缺乏教養的女人,本王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麽大的虧,你給我等著!”寧王捂著臉離開,蘇提督隻好跟上。

蘇囡囡沒有走。那溪淡淡看了她一眼:“幹嘛,難道你還要為你那個草包皇兄出頭?”

“我都聽羅戟說了,你連裝病這麽下三濫的招數都耍出來了,可真是不要臉。”

那溪晃動著手臂:“方才用這隻手打的那個草包,倒不介意換一隻手打你。”

蘇囡囡拔劍:“那你試試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劍快。”兩人說罷便動起手來,那溪是戰場上磨出的生死功夫,招式淩厲,蘇囡囡有些吃力,就在這時,初月闖了進來,擋在兩人中間。

“住手,那溪,你已經得到了薛曜,你還要將所有人趕盡殺絕嗎?”初月看著她。

那溪笑:“你怎麽來了?”

初月淡淡的:“如你所願,做你的伴嫁女官,看你和薛曜拜高堂,跨火盆,喝合巹酒。”

蘇囡囡大喊:“初月你瘋了,幹嘛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我今天非得和她拚了不可。”

“囡囡你冷靜一點,我不想看到你為了我受傷。”

那溪得意一笑:“算你識事務,過來給我選簪子吧。”

蘇囡囡還想說什麽,見初月竟然乖乖跟著那溪走,她氣得踢了一腳大門,走了出去。

“好看。”初月點了點頭,強顏歡笑。在鏡子中初月慘白黯淡的神色與那溪臉頰上兩朵紅暈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怎麽不開心?我成婚了,你不為我高興嗎?”那溪無辜地看向初月,手上還在把玩著喜服上的流蘇。

“高興。”

“初月,人得認命。”那溪走上前去,老成地拍了拍初月的肩膀,“成王敗寇的到道理,無論放在哪裏都一樣。”

“如果不認命呢?”初月倔強地抬起頭直視那溪。

“那就是死路一條,相信你已經撞過南牆了,也該回頭了。”那溪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所以你要開開心心的主持大婚,見證我和薛曜的幸福。”

初月不理睬那溪這番有威脅也有挑釁的話,從自己的發髻上取下一支金釵替那溪別上,“這件喜服,配這支龍鳳呈祥釵正合適。”

那溪笑臉盈盈地拉起初月的手,“你我眼光相似,不論是挑選世間男子還是看這些簪子。雖然你害過我,但我這個人向來不記仇,你若一直這麽聽話,說不定以後我們可以做朋友。”

初月冷冷地看著那溪,不說一句話,將手抽出:“和你做朋友嗎?我怕我沒這福分。”說完掉頭離去。初月走出金雀宮,聽到一陣抽泣聲。難道有什麽宮女被人欺負了?她疑惑的走過去。卻驚然發現是蘇囡囡在哭。

初月驚慌:“囡囡,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蘇囡囡胡亂的擦著眼淚:“就是你!還幫那個小賤人梳妝,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初月哭笑不得:“你不會偷偷為我哭吧?”

蘇囡囡憤憤:“要不是爹爹警告我不許對那溪動真格,我才不會這麽窩囊。”

初月抱住蘇囡囡:“囡囡,你真好。”

蘇囡囡仰著頭忍著眼淚:“我再也不交朋友了,你憑什麽每次都讓我替你哭啊。”

初月哽咽:“因為我哭了,就認輸了。”

“難道你還對我師兄不死心?”

初月倔強的:“他們都要我認命,我偏不。大婚那天,我要找薛曜問清楚。就算是覆水難收,那也不是因為那溪,而是因為薛暮。”

蘇囡囡抽泣著:“你說你們倆怎麽就那麽難啊。”

初月強作開朗:“是我們緣分不夠吧,你看這宮裏每個人都在為大婚的事情奔走,還好有你能陪陪我。”

此時的皇宮大元,每個人都在為了這場婚事忙碌。金雀宮裏,侍女們端著紅色的燭台等喜事物件匆忙奔走。宮內官道,太監們正在給馬車前的駿馬綁上紅綢帶……夜漸深,大紅的燈籠,點點燃起,樂鼓聲響,喜事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