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私定終身
月夜,寒風簌簌。
初月想翻個身,薛曜一隻手卻緊緊環在她腰上。她從被褥裏伸出手來:“我都聽話上床捂了好一會兒了,我身上不涼了……”
薛曜“嗯”了一聲,卻仍將她圈在懷裏,閉著眼不說話。初月咳了一聲:“那個……你想好沒有,究竟答不答應同我私奔啊?”薛曜還是嗯。
初月小小的興奮:“那趁著月黑風高,咱們趕緊走吧。”
薛曜終於睜開眼睛:“誰要與你私奔?”
初月瞬間從被窩生氣坐起來,“什麽意思啊?”
見初月臉上瞬間罩上一層失落,他噗嗤笑了出來,十分解氣,將她按回**,“還沒到要私奔的地步,我要光明正大地與你在一起。”
“可我看那溪並不願放手,父皇更是不可能同意……”
“我知道。”薛曜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皇上覬覦西昭的礦藏才同意和親,看似共同開發,是想利用我們南桑工匠去開墾礦藏,最後毀約反殺。”
初月疑惑地看著薛曜,卻隻看到他利落的下顎線,“還有這種事?”
薛曜慵懶地將初月昂著的頭按回自己的懷中,“西昭有我的眼線,已經在查找證據了,總之,我不會讓西昭得逞的。”
“可眼下的婚事,父皇是不會收回成命的。”初月長歎了口氣,似乎想要將外界一切都甩在腦後似的,深深埋進薛曜的胸膛。
“所以,我們隻能……先斬後奏了。”薛曜已有所指地盯著初月。
見他臉上又掛起不懷好意的笑來,初月驚叫了一聲,整個人縮進被褥裏,含糊不清地警告道:“你、你又在打什麽歪主意!”
“你扮作宮女,偷了那溪的腰牌,深夜出宮與我相會,此事要是傳出去,必然大大有損皇家顏麵。但若想遮掩過去,也簡單,在事情傳揚出去之前,讓你先成為我的妻子。如此一來,縱是皇上不悅,你也已經是我薛家的媳婦兒了。總歸薛家還有先皇禦賜的丹書鐵券護著,皇上也不好過分追究。”薛曜將被褥拉下來,露出初月的一雙眼睛,“等天一亮,咱們就置辦些東西,私定終身,可好?”
初月羞怯的露著一雙眼睛在被子外:“好…好嘛。”
薛曜聞了聞,突然皺眉:“不對,你喝酒了,要是醒來後不認賬怎麽辦?”
初月努力眨巴眼睛:“我清醒著呢,你要不信的話,我給你簽字畫押!”
薛曜忍著笑意:“簽字畫押?倒是個好主意。”
薛曜越靠越近,初月又害羞的縮回了被子裏。
初月悶聲的:“你趕緊去拿紙筆啊。”
薛曜親吻初月的嘴,深情的:不要吵,我在簽字,你在畫押。
餘下的抱怨來不及出口,已經被他的唇封住。薛曜深深淺淺地品嚐著她唇角的甘甜,恨不得將她一點點咬碎了,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燭光閃爍,一片旖旎,初月卻突然笑了。
薛曜喪氣又有些惱怒,“這種時候不要笑。”
初月不理,看向窗外,卻隻說,“薛曜,你的花開得真好。”
薛曜寵溺地用拇指蹭了蹭初月的臉,“你果然還是醉了,都立冬了,哪兒來的花。”
初月突然伸手摟住薛曜的脖子,“是啊,很少有花在冬天盛開,可是你在我身邊,我便覺得四季如春,百花綻放。”
薛曜忍笑刮她的鼻子,“醉得不輕,看來今晚無論我做什麽,你都記不住了。”
初月捂著胸口,緊張道:“你,你要做什麽?”
薛曜用下巴蹭著她的腦袋,“睡覺,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初月埋在他胸口,悶悶低聲應著,“哦。”
薛曜看著懷裏的初月,悄然笑了。
屋內,油燈悄然熄滅,窗外,月亮躲進雲層。
一夜安眠,薛曜醒來,他本能起身,卻發現身後還有一個緊緊抱著他的初月,薛曜隻好又睡回去,他將初月摟在懷裏,揉了揉她的頭。
這時初月醒來,迷懵睜眼,睡眼惺忪地看著薛曜,慵懶地撐著下巴,“你醒來了。”
薛曜湊近初月,滿眼溫柔看著她,輕聲哄著,“若是困就再睡一會兒。”
初月緩慢地搖了兩下頭,“不用不用。”隨即半眯著眼睛,去拿自己的衣服,衣服裏掉出了一本《關山紀事》,薛曜撿起,翻開一頁,吃力的念著,“晚晚,入冬後夜晚變得越發漫長,於我而言卻沒有什麽不同,因為每一個熬夜的盡頭,都是對心上人的思念——”
初月一下醒了神,急忙打斷,“不許讀出來。”
薛曜皺眉,稍帶嫌棄,“你這是什麽?”
初月寶貝的把書抱在胸口,“這是人家喜歡看的小書,你不懂的。”薛曜瞄了一眼書名,不再多言。
此時初月的肚子很及時地響了起來,饑腸轆轆。薛曜看著她可憐巴巴的模樣,哭笑不得:“今日怕是有得忙活,索性去外頭吃吧。”
二人找了一處餛飩攤頭坐下。日頭照著初月的臉,薛曜也不知怎地,伸手替她遮擋著豔陽,陽光從指縫裏大把的穿過,明明遮不住,他卻鄭重而較真。初月看著,隻覺得他笨拙得可愛。好不容易等餛飩上了桌,正要端起來,眼前那碗卻被薛曜一把奪去:“瞧你猴急的,也不怕燙著。”他舀了一勺餛飩,仔仔細細地吹涼了,才送到初月嘴邊。看著她乖乖咽了下去,又抬手替她擦去嘴角漏下的湯汁。
他又舀起一勺吹了吹:“今日成親,雖說一切從簡,卻也不能委屈了你。我想著,我去同姑母準備聘禮,你便先去布置洞房,如何?”
“洞房在哪兒啊?”
“要麽還是在靈犀苑吧。上回替你過生辰不成,那咱們從哪裏跌倒的,就從哪裏爬起來。”
初月歡天喜地地連連點頭。薛曜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將勺子遞過去。初月一麵嚼著,一麵含糊地道:“你也吃呀!”
“先喂飽了你我再吃。你以後要多吃一些,你看看你這胳膊,還有臉——”他捧起初月的臉,揉了揉,不滿地皺起了眉頭,“——太瘦了,都沒什麽肉。”
初月執意要薛曜自己也一起吃,薛曜隻好作罷,二人並排坐在餛飩小攤,身影氤氳在熱氣之中。
不久,薛曜已經吃完,初月也斯斯文文的放下勺子。
初月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的肚子,“我吃飽了,咱們接下來去哪裏?”
“成親。”
初月歪頭一臉疑惑,“啊?怎麽成親啊?”
薛曜不以為然,“你又不是沒有成過親。”
初月正了正身子,傲著頭,“我那時候昏迷了什麽都不知道。”隨即又降低了音量,“再說了,這回不是私定終身嗎?”
薛曜轉向初月,“那也不能委屈你。”
初月怔了一下,隨口問出,“你就不怕父皇怪罪? ”
“怕,可我更怕這輩子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薛曜定定地望著初月,好似要一眼將初月的眼眸望到底。
“可是,薛曜,你,你不計較兄長的死了嗎?”
薛曜抿了抿嘴唇,低下了頭,“昨晚……你不該出現的。你出現以後,我覺得連你一個弱女子都有如此膽魄,我為何還要那般計較?”抬頭更加堅定地看著初月,握住初月攥緊的手,“我也成了和你一般不忠不義不忍不孝之人,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
初月看著薛曜認真的眼神,她是感動的,趕緊埋頭吃了幾口剩下的餛飩,“也太辣了,我的眼淚都辣出來了。”
薛曜伸手擦幹她的眼淚,初月一滴眼淚掉到了湯裏,又將初月的餛飩拿過來,就著把湯給喝了。
初月伸手阻攔,意欲將碗搶下,“你幹嘛啊,你再叫一碗不行嗎?都做將軍的人了還喝人家剩下的。”
薛曜若無其事地放下碗,“我樂意。”又伸手捏了捏初月的臉,初月害羞的低下頭。
一旁的食客忍耐了半晌,見這你儂我儂的二人著實膩歪得很,且變本加厲,紛紛招架不住,丟下銅板跑了。那頭老板剛燙完一碗餛飩,回頭見攤頭突然冷清了許多,不由抓耳撓腮:“哎,怎麽都走了,不好吃嗎?”
初月不知不覺被薛曜帶著走到了書齋外,臉上的表情頓時不自在了,初月頓時想逃跑,“你帶我來這種地方做什麽?”
“不是說了成親嗎?聘禮呀。”
此時書齋掌櫃看見初月,眼睛一亮,立馬跑出來迎接,“呦,這不是阿月姑娘嗎?有失遠迎,快來快來,來了好多你喜歡的書!”
初月對著掌櫃擠眉弄眼,示意有旁人在,“你別胡說,我向來都是讀正經書的。”
書齋掌櫃頓時接收到初月的意思,正欲開口說話,薛曜打斷,“她平時都來買什麽?把她平時喜歡的書都拿出來,我全要了。”
初月還沒來得及製止,掌櫃一溜煙立馬跑去拿書,為了避開接下來的尷尬場麵,初月借口要離開,“那個,我不陪你逛了,我要去找星辰,雖然我們是私定終身,那也得有娘家人作證啊。”
薛曜應允,並派白裏起護送。
初月匆忙離開後,掌櫃抱著一摞書出來,“公子覺得這些夠了嗎?”
薛曜粗粗翻看了一下,發現書名淨是些《與君長相思》《駙馬的淒慘人生》……暗自笑了一下,自己都沒發覺,突然又想起什麽似的,“我記得她尤其喜歡一本……是叫什麽來著?”
掌櫃的心領神會:“是不是帶圖的那種?”
薛曜:“對對對,是有圖來著。”
掌櫃幽幽往袖口一掏,薛曜突然醒悟:“哦,我想起來了,好像是叫——《關山紀事》,此書隻寫了一半,下冊出來了嗎?”
掌櫃失望的放下袖口:“那本書啊,不會再有下冊了,聽說關山先生都封筆隱居了。公子要不要再看看別的?”薛曜搖了搖頭。
羅戟接到幫初月布置洞房的重任,立即忐忑不安地去找蘇囡囡。蘇囡囡聽了消息,目瞪口呆:“他們要私定終生?!”
羅戟擔憂道:“囡囡,我知道你很難過,畢竟你對師兄……”
“這都哪年的老黃曆了,我早都翻篇了。可惜徐初月這個傻子……看來是鐵了心要插在師兄這堆牛糞上了。既然她還請了我去觀禮,那我總不好空手去,得帶點什麽才行。”她起身往外走去,卻見羅戟還呆呆地站著不動,皺眉道,“還不走?”
“方才要同你講事情,不得已才靠近你的。你上回說過,往後隻能站在你十尺開外。”羅戟撓了撓頭,十分認真地比了比,“還差……大概三尺。你先走吧,我跟著。”
真是個呆子!蘇囡囡哭笑不得地哼了一聲:“隨你。”
二人一前一後地到了磐香閣,蘇囡囡挑了些慣用的胭脂水粉,丟下銀兩正要離開,卻被小二笑嘻嘻地攔住:“不好意思啊蘇小姐,這還差二兩呢。”
“又漲價了?”蘇囡囡掏著荷包抱怨,“三天兩頭地漲價,你們家老板這麽奸詐,肯定沒有姑娘家喜歡。”
小二遞過來一個竹籃:“蘇小姐您是熟客了,這裏頭都是些玩兒的小物件,您看喜歡哪件,盡管挑走!”
蘇囡囡扭頭看了看,十尺之外,羅戟正抱著劍,滿麵新奇地四處張望。她在竹籃裏挑挑揀揀了一番,挑出一個劍穗來。出了門,蘇囡囡揚了揚頭,將劍穗朝羅戟扔去。羅戟眼前一亮,將劍穗抓在手裏,欣喜地係上,又從懷裏掏出一盒什麽東西,要扔還給蘇囡囡。
“你別扔,我過來!”蘇囡囡剛邁出一步,見他往後退去,氣得一跺腳,“我收回!不用你離我十尺地了還不行嗎?”
羅戟終於不動了,蘇囡囡走上前去,見他手中握著的是一盒胭脂:“送我的?這個很貴哎。”
“我方才聽旁邊有人說這是新出的。這些姑娘家的東西我也不懂,反正你擦了肯定好看。”
“你……你可真討厭!”蘇囡囡臉上一熱,一把奪過胭脂,轉身就走,留下羅戟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麽就討厭了?
二人到了靈犀苑,見初月和星辰已經忙活了起來,手下正剪著紙。初月剪出一個紅雙喜,美滋滋地端詳了半晌,滿麵喜氣洋洋;星辰則耷拉著一張臉,十分鬱卒。
羅戟仍在追著蘇囡囡問:“囡囡,你倒是跟我說清楚啊,我怎麽就討厭了?”
蘇囡囡沒好氣地抓起紅綢拋向他:“叫你來幫忙的,那來那麽多話!”
羅戟訕訕地閉了嘴,同蘇囡囡牽起紅綢,往房梁上掛。忙活了一陣,他忍不住又開口:“到底哪裏討厭,我改還不行嗎?”
蘇囡囡又羞又惱,手一抖,紅綢滑落下來,將底下的剪紙扇得七零八落。星辰咬牙切齒:“你們倆要鬧就出去鬧,別在這兒幫倒忙……”
蘇囡囡恨恨地地瞪著羅戟:“還不是這個拖油瓶!”
“是是是,我就是拖油瓶。你還是在旁邊歇著,我自己來掛就行,就當是將功補過了。”羅戟說著,扯了扯手中的紅綢。蘇囡囡一腳正踩在紅綢另一頭,被這一帶,腳下頓時一滑。
羅戟忙撒開手,眼疾手快地將她接在懷裏。蘇囡囡羞紅了臉:“你、你還說你不討厭?!”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初月站起身來,拉著星辰就往外走。到了屋外,初月開懷大笑:“我瞧著今日倒當真是個紅鸞星動的好日子。可惜呀,我家星辰的紅鸞星還沒動,也不知究竟要哪家的好姑娘,才能有這等福氣咯。”
星辰一時氣短,瞪了她一眼:“好姑娘都瞎了眼,放著真心對她好的人不要,盡往那些不曉得心疼她的人身上湊!”
初月知道,星辰仍為上回薛曜在靈犀苑以她做餌設局一事憤憤不平,可薛暮一事或許和父皇有幹係,實在不能讓他知曉。她想了想,開口道:“靈犀苑一事另有隱情,等時候到了,我自會同你解釋……”
星辰見她滿麵為難,終歸是不忍,語氣軟和下來:“罷了,總歸你就是看上薛曜這棵歪脖子樹了,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麽可說的。”他指了指門內,促狹地笑了起來,“你還沒梳妝呢,咱們趕緊回去吧,不然可說不準今日這洞房是為誰備的了。”
靈犀苑中一片歡聲笑語,暗室中卻是經年不變的陰冷。昏暗的燭光照在水晶棺上,映出女子恬靜的麵容。黑衣男子正是東識,他坐在一旁,喃喃地說著:
“你可知道,縱是已經過去了這麽多時日,我一想到當日你決然自盡之時該有多痛苦、多絕望,便覺得心如刀絞。雪兒,你以為你為了不供出我,選擇了自盡,便是為我好嗎?沒有你,我一個人怎能苟活在這世上?”
“狗皇帝強迎了你入宮,這宮裏容不下你我長相廝守。我原本已經有了很穩妥的法子,能帶你出宮,可偏偏老天無眼,竟令你我陰陽兩隔……但我不會認命的,隻要能抓到徐初月,尋到操控生辰石的方法,我就一定能讓你死而複生……”
他從黑暗中抬起頭來,修道人平日裏滿是慈悲的眉眼間,如今卻隻有無盡的狠厲和瘋狂。東識抬手,動情地撫上飛雪的麵頰:“徐初月同薛曜私定了終身,又要成親了。薛曜幾次三番地壞了我的計謀,你我重聚之日尚未可知,他們卻又好事將近,要我情何以堪?我一定要毀了這樁婚事,毀了徐初月和薛曜……來人!”
小童聞聲走了進來。東識遞給他一冊書稿,和數樣絹布包著的物什:“你將這些東西送去薛府,莫被人認出身份。就說……事關薛暮,務必要立即轉交到薛曜手中。還有……西昭郡主的異樣,也差不多可以讓人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