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西昭來使

暮色西沉,暮色將將籠罩全城。桃幺守在榻前,榻上的初月正處於半夢半醒中,伴隨著不斷地咳嗽與囈語。

夜風蕭蕭,空中顯出一片濃重的墨色,幾顆疏離的星子墜在角落。

桃幺急得團團轉,在禦書房門口的侍從們卻置若罔聞。她朝著門口望去,急急道,“不行,這樣下去公主危在旦夕,將軍,我去找將軍。”

桃幺急忙跑到侍衛班房前,扯起嗓門大喊道,“薛將軍!薛將軍!救救初月公主吧!我們家公主真的快不行了!”說完就往裏衝,卻被值班的侍衛攔了下來。

“來者何人?不得硬闖!”

桃幺麵露焦色,一把抓住值守侍衛的手,“大哥請你通融一下,幫我叫一下薛將軍。我們家公主正等著他救命呢!”

侍衛一愣,“宮裏發生異動,薛將軍進宮出任務了。”

皇宮內。

薛曜一身黑衣,身後跟著幾位相同打扮的武士隱匿在禦花園的假山後。隻見羅戟從身後抽出一副卷軸,在薛曜麵前鋪開,“這是宮內的地圖,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這幾處地方咱們是沒有職權搜查的……尤其是此處,”羅戟手指指在地圖上一處畫紅圈的宮內宅院,“上一次,就是在這裏跟丟了那幫刺客。”

薛曜突然警覺,食指抵在嘴唇上,“噓!別出聲!有動……”

“靜”字還未說完,隻見另一批身著夜行衣,手持武器之人翻牆而出,而打頭陣的刺客異常眼熟。薛曜放出手勢,手下的精兵們魚貫而出。

薛曜下令,“生擒刺客!一個都不許放過!”

隻見兩隊人馬一陣打鬥,刀光劍影、劍拔弩張。

薛曜悄聲向羅戟部署道,“你掩護我,我去抓那個頭目。”說完,向著堂本步步緊逼。

堂本剛一劍刺穿一位護宮侍衛的脖頸,轉身便看見了薛曜,隨即上前,麵不改色道,“真巧,沒想到我們又見麵了。”

薛曜拔出劍來,直指堂本,“能藏在宮裏這麽長的時日,好大的本事!”說著,一劍向堂本刺去。堂本以劍鞘抵擋,兩人開打,如火如荼。

在激烈的打鬥中,堂本一個躲閃未及,被薛曜一件刺中手臂,鮮血直湧。眼看著形勢危急,堂本捂住傷口,實為不甘道,“將軍也是能屈能伸之人,為了這一天竟然甘願屈身當個侍衛。不過還是可惜,將軍失策了。”說完與手下使了一個眼色,從身後掏出一枚煙霧彈意欲遁地而走。誰曾想,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堂本幾個手下一網打盡,堂本一人成了漏網之魚,十分驚訝。

“你早有準備?”

“你以為我會錯過第二次嗎?”薛曜冷笑道。

薛曜的手下步步靠近那張大網,堂本一人將劍護在胸口自衛,等待著被捕的手下突出重圍。

“將軍!”一道女聲遠遠傳來,薛曜與堂本皆循聲望去。

桃幺提著裙擺氣喘籲籲向薛曜招手,堂本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挾持住了桃幺,桃幺瞥見架在自己脖子上仍帶著鮮血的長劍,嚇得不敢出聲。

薛曜將劍指向堂本,“放了她。”

桃幺連連搖頭:“將軍你不要管我!快去救救公主!”

薛曜一震,“初月?初月怎麽了?”

身後的刺客已刺穿了大網,逃了出來。堂本一把推開了桃幺,連同手下翻牆而出。

薛曜正意欲上前追討,卻被桃幺攔了下來,“將軍,桃幺求求您了,您再不過去,公主真的會死的!”

“死?”

“將軍忘了生辰石一事了嗎?”桃幺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公主這回若再做預言之夢,就是用掉了第十二次機會,會遭生辰石反噬,變成活死人!”看到薛曜遲疑的神色,桃幺再次解釋起了生辰石的緣由。薛曜恍然想起了生辰石是何物,那日畫麵在眼前再次浮現,他回想起自己聽得斷斷續續的話語,和她似乎思忖了許久後說出口的決然,頓時心中一緊:“所以……她之前說的預言之夢,和變身的反噬……竟然都是真的?”

“自然都是真的!”桃幺急得跳腳,“皇上不知從何處得知了生辰石就在公主體內,這是連公主的命都不顧了,硬是使了手段讓公主做夢占卜未來呢!將軍您快去陪著公主吧,再不去,她就沒命了!”

夜色漸深,皇宮內一片燈火通明,靡音款款。圍牆外掛著的紅燈籠迎風搖晃,搖搖欲墜。

一匹瘦馬正拉著轎子從行人稀少的夜間宮道上穿過,轎子上鑲著的流蘇不和諧地彼此碰撞。初月睡在轎子中,不省人事。

轎子停在金雀宮門口,四喜嬤嬤已經站在門口等待許久。

嬤嬤將初月扶上了床,身後一直緊跟的高公公指著兩個小太監,用那尖細的嗓音吩咐道,“皇上有令,你們兩個就在這裏好好守著公主,天亮之前不得任何閑雜人等入內。若公主有什麽不妥,唯你二人是問!”

兩個小太監畢恭畢敬,跪地俯首,“嗻——”

寢殿的大門緩緩關上,殿外重重把守,而殿內,香爐中焚著助眠的怡神香,煙霧輕繚。

初月躺在榻上,眉頭緊鎖,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口中不知念叨著什麽。

她又做了一個夢。

在這夢中,她置身於一處山水渺茫之地。四麵一片空濛,氤氳著深深淺淺的霧氣,宛如置身於巨幅潑墨山水之間。初月迷惘地挪動著腳步,視野中終於出現了一座方台,上頭懸著一枚巨大的水晶球,緩緩旋轉著。

她走近了一些,見水晶球上映出了無數的影像。一時是市井間的販夫走卒在叫賣,一派繁華盛世之景;一時又是一片兵荒馬亂,百姓掙紮嚎哭著,想要在亂世中尋找一條渺茫的生路。皇宮巍峨長號,或戰場廝殺聲……此起輪換,又很快被下一幅的聲音替代。

初月愣愣地看著水晶球。那上麵閃現的畫麵如此真實,仿佛有魔力一般。她伸出手去,眼看就要觸碰上水晶球。

“月兒,不要碰。”一片空濛中,突然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 。

初月猛然縮回手去:“你……你是誰?”

“月兒,這水晶球中,都是生辰石的未來幻象。”

“你怎麽會知道生辰石,你究竟是何人?”初月覺得那人的聲音莫名的親切,急切地追問著。

金雀宮中,薛曜繞開了把守在門口的太監,無聲無息地進入內室。初月躺在榻上,眉頭緊鎖,額角滲出一層細密的汗,仿佛十分痛苦。他忙將初月抱在懷裏,柔聲喚道:“初月!”

“初月!”幻境當中,初月正四處尋找著方才說話之人,突然又有另一個聲音落入耳中,聽著比之前的男聲更加親切。她疑惑地抬起頭,見頭頂空濛的天突然黯了下來。不知何處湧出了一絲夜色,無聲地擴散開來,周遭的一切都扭曲起來,迅速消失不見。她墮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卻並不感到害怕。有一股融融的暖意,化作一隻手托起了她,周遭都是令人心安的熟悉味道。

薛曜懷中,初月的神情舒展開來,眼角卻緩緩滲出了一滴淚。薛曜放下心來,埋頭溫柔地吻去那顆淚珠:“安心睡吧,我就是你的枕頭。有我陪著你,你什麽都不用怕了。”

清淺卻溫柔的吻,帶著他身上獨有的肅殺之氣,霎時夢魘驅散,初月的呼吸平緩下來。薛曜靜靜地看著她,心中感慨:這生辰石一事,當真是如天方夜譚一般,卻沒想到竟是真的。而她把如此珍貴的第十一次預言,竟然用在了自己身上,如此荒謬,卻又如此鄭重,他猛地想起對初月窮追不舍的那群刺客,是否與此事有關?

正思索著,突然聽到外麵有人咕咚倒地的聲音,接著傳來微弱的推門之聲。薛曜神情一動,輕輕放下初月,潛入暗處隱了身形。

一個黑衣男子潛了進來,徑直走到初月床榻前,掀開床幔。薛曜閃身出來,舉劍直指著對方的要害:“你是何人?”

“薛將軍?”對方倒是絲毫不懼,抬手摘下蒙麵的黑巾,卻是國師東識。

東識滿麵驚訝:“將軍這是……已經知曉生辰石一事,不惜抗旨,在陪著公主,防止她做夢?我還為隻有我和順王爺會關心公主反噬一事,若早知將軍也在此,倒不必我白跑一趟了。”

薛曜收了劍:“早聽初月說,這麽多年來多虧了國師幫忙周旋,皇上才一直不知道生辰石之事。”

東識笑了笑:“初月是師父唯一的血脈,我看顧她,是應該的。既然將軍在此,我就放心了,這是滋補金丹,不妨給公主用上。門外的太監中了迷藥,不會記得今晚之事,將軍隻消天亮前離開即可。”

東識轉身走了,薛曜盯著他的背影,捏著手裏的金丹,眸色深沉。

隨著天邊現出第一縷晨光,初月幽幽醒轉過來,一眼便瞥見床邊的花葉上,掛著幾滴晶瑩的水珠。桃幺聽著動靜,繞過門口仍在昏睡著的太監,焦急地進來問道:“公主,您可還好?”

“我昨晚沒有做夢……”初月怔怔地盯著那幾滴水珠,轉而向桃幺問道,“薛曜呢?”

桃幺目光飄忽,支支吾吾半天,“將軍……將軍他沒有來啊……”

初月勾起嘴角,指了指窗台上的玉蘭,“有人給它澆水了,除了薛曜,再沒有人會這般勤懇地侍弄花草了。”

桃幺見瞞不過,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這都能被公主發現,其實是將軍不讓說的,他說你們已經和離了,這麽同床共枕的不和倫理。”

初月喃喃道,“果然是他。”

“公主昨晚醒了?!”

“沒有,”初月搖頭,“隻是模糊中有人將我從夢境裏拉出來,可是我沒有力氣醒來。”

“那公主就繼續裝下去吧,不然……依照將軍的性子,怕是礙於倫理不來守護公主了。”

初月的眼神突然堅定,用力搖了搖頭。

“我不會再讓他為我冒這種險了,也不會再讓父皇這麽欺負我了。”

“那……那公主有何打算?”桃幺猜不透初月的想法。

初月狡黠一笑。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武館這邊又是另一幅景象。

羅戟剛跨過武館的門檻,就看見院內弟子們三三兩兩匆匆跑過,往常不修邊幅的幾位今天竟然剃了胡子,短褂也洗淨了。

羅戟隨手攔住一個慌慌張張往內院跑的小師弟,問道,“我瞧今天武館氣氛不同以往啊,你們這是?”

“比武去!”小師弟倒是回答的幹脆利落。

“比武?”羅戟狐疑道。

“對啊!囡囡師姐今日在武館比武挑人——不同你講了,我趕緊去排隊,晚了拿不到號了。”說完,小師弟一溜煙不見了,徒留羅戟一人愣愣站在原地,腦筋轉了好久才緩過來。

“什麽?比武?選人?莫非是招親!”

武館內,蘇囡囡一襲紅衣加身,腰間束著滾金雲紋腰帶,黑發垂腰,仗劍而立,英姿颯爽間不失女子的柔魅。擂台之下,眾弟子衣冠整齊,肅然有條。

蘇囡囡審視著一眾新弟子,開口道:“你們都是各家選送的新人弟子,底子肯定都不錯,但實際資質還需考察。誰能和我對上十招,本師姐以後就親自帶你了。要知道,我可是練到了平沙落雁第九式的人。”說完還不忘小小得瑟一番。

台下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聲,弟子們的豔羨之情早已表露。

一位樣貌堂堂、身形健碩的師弟先向眾人微微欠身以表失禮,隨即登台,台階還未登完,隻見羅戟飛撲而來,一個過肩摔就將他狠狠按在地上。

“哎喲哎喲!”師弟疼得連聲叫喚。

蘇囡囡一驚,以為是哪個宵小之徒前來惹是生非,佩劍已經出鞘,卻見起身而來的人是羅戟。

“羅戟?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在宮裏當值嗎?我爹沒有為難你吧?”

羅戟飛身登上擂台,快步走到蘇囡囡身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表忠心道:“我就知道你最關心我,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轉而朝著台下的一眾弟子,“你們給我聽好了,囡囡師姐心有所屬了,你們別再妄想當瘌蛤蟆了!”

蘇囡囡感到莫名,一把甩開了緊緊攥著自己的大手,衝著羅戟瞪了一眼。

“你幹什麽啊?莫名其妙的,別搗亂啊!”

羅戟仿佛置若罔聞,上前向蘇囡囡緊逼幾步,將她堵在一角。

蘇囡囡不自然地連連後退,用劍鞘抵在羅戟的胸膛處。

“你搗什麽亂啊?我在忙正事兒!”

“我這不是搗亂,我是捍衛我的領地,你既然如此仰慕我,為何還要選別人?”

蘇囡囡一聽,一腳跺在了羅戟的腳上,氣急敗壞道,“瞎說什麽?誰仰慕你了?你做夢吧你。”

羅戟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反而愈發深情地對上蘇囡囡的眼睛。

“我知道你這是在害羞,那些話我都記在心裏了,你如此真心對我,欣賞我,了解我,我定然不會負你。”

蘇囡囡抬手摸向羅戟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越發奇怪,“你這是喝醉了?還是生病了?怎麽大白天的還說起了胡話呢?”

羅戟微微一笑:“你這般關心我,我怎能生病呢?”話音剛落,他便麵向台下眾弟子,義正言辭道,“你們其中的任何一個,若想靠近蘇囡囡一步,必須先打贏我!”

台下眾弟子麵麵相覷,無人敢應答。

羅戟挽起了袖子,眼神更加鋒利。

“一起上來吧,我一個打你們二十個都不在話下!”

弟子們互相使了使眼神,突然群起而攻之,上台將羅戟團團圍住。隻見羅戟先是一拳將一人打倒在地,又是一記螺旋腿掃倒了一片,使出了渾身解數。

隨著一片哀嚎聲充斥了整個武館,羅戟站在擂台中央得意洋洋地打量著“手下敗將”們。

蘇囡囡大怒,一把揪住羅戟的衣襟,道:“羅戟!你發什麽瘋呢?這些都是武館新來的師弟,你把他們打傷我怎麽跟師父交代。”

“什麽?新來的……師弟?”羅戟愣住了,一時間不知所措,“他們不是你的……”

蘇囡囡怒氣未散,雙手插眼看著羅戟。

“我的什麽?”

“那你為何要親自看他們比武?還要從中挑選?”羅戟的聲音明顯弱了下去。

蘇囡囡冷笑一聲,“因為我要試他們的功夫,選出最好的一個來教習。”

得知實情的羅戟僵在了原地,“我……我……”

“你什麽你?方才不是氣焰囂張嗎?這會兒怎麽又開始結巴了?”蘇囡囡將佩劍抵著羅戟的心口,“你可知道,按照師門的規矩,仗著多學了幾年欺負弱小,是要被逐出師門的。”

羅戟低頭,“那我去向師父請……”

話音未落,這時從門外來了一個侍衛,上前向羅戟通報。

“羅統領,薛將軍喚您回宮。”

羅戟悄悄看了蘇囡囡一眼。

“是。我這就回宮。”

禦藥房內正飄著屢屢青煙,一座通體金黃的藥爐立在正中。

藥師手握一顆金丹,細細研究著,不時地捋一捋泛白的胡子,“這金丹製作精巧,是難得一見的滋補上品,將軍真要切開驗查嗎?”

薛曜言簡意賅,“切開。”

隨即藥師將金丹放入徒弟雙手遞過的器皿中,兩人前後走進內室。

白裏起衝著內室的方向打探一陣,開口道:“將軍莫非懷疑東識給公主的藥物有毒?”

薛曜端起手邊的茶盞,掀起杯蓋聞了一聞,“驗完便知——昨日追查刺客的事情如何了?”

“他們的首領被將軍砍傷,最近應該不會再出來,其他人……好像很熟悉宮裏的情況,被他們逃了。”白裏起一五一十地稟告。

薛曜抬眸,將茶盞重新擱置在桌上,拳頭握緊來。

“至少證明我們之前的猜測沒錯,把宮裏的搜查範圍再縮小。”

“是!”白裏起抱拳,“屬下還有一事……”

“說。”

“將軍,西昭派人出使南桑了。”白裏起的聲音沉了下去。

“西昭新王登基,莫非是過來俯首稱臣,以示忠誠?”薛曜緩緩開口。

“恐怕不是這麽簡單。”白裏起搖搖頭,眉頭緊鎖,“將軍打敗西昭後,本以為西昭成藩國可以恭順納貢,可誰知最近他們發掘了玄鐵礦藏,一旦將玄鐵武裝到戰馬和將士身上,便能以一當十,我南桑就更難吞下西昭這塊鐵饃饃了。”

薛曜卻突然嘴角一彎,釋然一笑,“讓皇上有所忌憚,倒不是個壞事,你可知道西昭差何人出使?”

“這個,還未有確切消息。我再去打探。”

“無妨。”薛曜抬手,“無論派誰前來,都是手下敗將,不值一提。”

此時的金鑾殿吵得不可開交。眾位大臣紛紛急於表達己見,大殿內外一片嘈雜。

皇上揉著太陽穴,長袖一揮,“夠了夠了!不要再吵了,朕要你們拿出招撫西昭的方案來,不是要你們來吵架的。”

鴻臚寺卿王大人雙手握著朝笏,恭敬地欠身進言道:“啟奏皇上,西昭發現了玄鐵礦舉國歡慶,而我南桑旱災嚴重,西南民不聊生,微臣認為當下無力再戰,應以安撫為主。”

此番言論引起了皇帝的興趣,“那愛卿說說應當如何安撫?”

王大人又言,“隻要西昭願意讓出礦產,我們不妨退一步,同意西昭自立,不必為我南桑之藩屬。”

這時候,蘇提督打斷了王大人,上前一步。

“王大人此言差矣,將士們好不容易打得西昭俯首稱臣,此事絕不能讓。”

王大人睨了一眼蘇提督,正聲道,“蘇提督,你我互不統屬,你以武將身份肆意指揮鴻臚寺官員做事,如此專權妄為,置皇上於何地?”

蘇提督朝著皇帝就是一拜,言辭中盡是懇切,“我蘇漠對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倒是你們,誰知道是不是收了西昭使臣的銀子,一直替他們說話。”

“你不要血口噴人!”

蘇提督冷笑一聲,連連搖頭,“是你昏聵無能,在其位不謀其政,不如告老還鄉。”

王大人將朝笏一扔,砸向蘇提督,“老夫和你拚了!”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勃然大怒,抄起桌上的奏章猛地砸下,“夠了!成何體統!”

龍顏大怒,朝堂上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皇帝清清嗓子,撫平怒氣,道:“就依王大人所言,安撫為上,西昭前來的使臣,當以最高規格接待,蘇提督,你負責行宮安全,萬萬不可多生事端,退朝!”說完,長袖一揮,憤然離去。

得知星辰已經將一切安排妥當後,初月緊鑼密鼓地換了宮女裝束,星辰整理著初月的衣角。“皇姐,跟緊我的人,趁亂出了這個門就好了。今日有西昭使節來,我不便與你在一起,先去另一頭準備”初月點點頭,小時候無數次想著和星辰一起逃離這裏,長大後以為薛府就是她尋找的家,卻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星辰弟弟陪著她從這裏走出去,去逃命,去逃出個自由。

初月低下頭,乖乖跟在星辰安排的侍衛身後,穿過幾個宮殿,看著巍峨的城門和來往的宮女,陽光下,皇宮紅牆金瓦,守衛肅然,庭院深深,她心中緊張而期待。

宮門口,初月由星辰派來的侍衛領著,同眾人一起候在宮門前。侍衛低聲道:“宮門即刻便開了,您就在此先行等候西昭使團。王爺就在前邊,等使團一到,眾人忙碌起來,便會想法子將您帶走。”

初月點了點頭。宮女和侍從隊伍的前頭,另有一群等待著西昭使團的達官貴人,隱隱辨出星辰的身影也在其中。

一聲嘹亮悠長的號角聲劃過高遠的天空,朱紅的宮門緩緩打開。初月屏聲靜氣,靜候著西昭使團的到來。

隆隆的馬蹄聲傳來,整齊而低沉,震得地麵微微顫動,一隊儀仗漸漸進入了眾人的視野中。領頭的騎兵跨坐在驍勇的戰馬之上,威風凜凜,麵上皆戴著玄鐵麵具,在陽光下閃著冷冽的光,一片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景。騎兵之後,跟著一架金玉裝飾的馬車,被仆役們簇擁著,緩緩行進過來。

“西昭使團到——”司儀開口,眾人應聲而動,宮女和侍從們先行上去,準備迎接使團。人群走到星辰旁邊,初月心跳如擂鼓,不自覺地扭頭看了星辰一眼。二人目光相對,遙遙點頭致意。

這一眼卻壞了大事。一旁的蘇提督一早便冷眼瞧著星辰,此時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覺得那人群中的小宮女模樣似乎有點眼熟,心中頓時生疑。他舉步要走上前去,開口道:“那邊那個宮女,你,你過來一下!”

初月心中暗道不好,轉頭見宮門已經近在咫尺,索性心一橫,埋頭快步往外跑去。陣型被打亂,人群頓時**起來。

西昭使團已經到了眼前,初月在混亂的人群中像隻沒頭蒼蠅一般亂撞,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匹戰馬,高高揚起前蹄,眼看就要將初月踩在蹄下。她一聲驚呼,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腳下卻突然一空,初月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騰空而起,轉眼間便被戰馬上的騎士拎了起來,甩在一旁。

初月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起來,蘇提督已經到了跟前。看清了她的麵容,蘇提督忙招呼眾人將她圍在中間:“初月公主,你居然敢私逃出宮,該當何罪!”

“誰說我私逃出宮了?”初月故作鎮定地拍了拍手,“本公主不過是好奇,想來見識見識西昭使團的風采,豈料卻被你毛手毛腳的掃了雅興!”

蘇提督懶得聽她申辯:“先將初月公主抓起來,省得再衝撞了西昭使團。待朝見過使團後,再請聖上定奪!”

“誰說她衝撞了使團?”眾人正要動手,卻聽使團方向傳來一個女聲,冷冽如清泉,卻又帶著果斷的殺伐之氣。

初月愕然回頭,見方才救了她的騎士勒馬停了下來,抬手摘下麵上的玄鐵麵具,露出一張五官分明,美麗而英氣的臉。琉璃色的清透的眼眸中,閃著一絲不耐。

蘇提督道:“你是何人?”

馬上的女子目光淡淡地落在初月身上,又轉瞬移開。她扭頭看向蘇提督,一頭高高束起的烏發在晨光中晃了晃,英姿颯爽:“我是此番的使臣,西昭郡主那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