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新官初上任

薛曜這一走,又是兩日沒有音訊,星辰也照舊對她不理不睬,仿佛真將她這個姐姐忘得一幹二淨。初月無事可做,在金雀宮門口百無聊賴地踱著步。

遠遠走過來幾個宮女,手中抱著漿洗衣裳的木盆。宮女們一路走一路嘰嘰喳喳,一個笑道:“金雀宮這位啊,嫁了個成精的斷頭台不說,還被人家嫌棄,灰溜溜地跑回宮裏來,還賴著不走了!”

眾人都嘻嘻哈哈笑成一團,隻有一個小宮女怯生生的:“這畢竟也是位公主,咱們獨獨漏了她的衣裳不洗也不送,會不會不大好啊?”

“瞧你這出息!”有個年長些的嗤笑她,“誰不知道,貴妃娘娘向來見不得這個便宜公主。以前還有個順王爺給她撐撐腰,如今王爺也不管她了,還怕她做什麽?”瞧見初月就在金雀宮門口,她也不怕,反而捏起嗓子招呼,“喲,見過公主。同您說一聲,咱們浣衣局近日事忙,您送過去的衣裳,怕還得再等兩日,才有空漿洗。”

初月懶得和她們計較,哼了一聲算是答應。那宮女還要冷嘲熱諷:“公主回來也有些時日了,怎的還不見回薛府去,莫不是薛府竟供不起您這口飯不成?”

宮裏人勢利,初月早已習以為常,也不生氣,隨口道:“宮裏也是我家嘛……”話音未落,被一旁一道清冽的男聲打斷:“你的家可不是這裏。”

薛曜昂首闊步地走了過來,一身勁裝襯得他身姿越發挺拔如鬆。他眼裏全然看不見旁人,徑直走到初月跟前,雙目灼灼,更亮過頭頂的驕陽:“公主別來無恙?”見初月又跟個呆頭鵝似的看著他,一顆心仿佛化成了一汪春水。薛曜臉上露出一個笑來,“屬下是新上任的大內侍衛統領,頭一天當值,先來各宮看看。”

“原來是新來的統領大人啊!”方才說話的宮女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湊上來,“咱們姐妹幾個都是浣衣局的,大人以後若有衣裳需要漿洗,直接找我便是……”

薛曜臉上的笑容霎時沒了:“區區浣衣局宮婢,竟敢對內子如此不敬!”

“內子?你……你就是人稱斷頭台成精的薛將軍?!”

薛曜臉色越發難看,一記淩厲的眼刀甩了過去:“還不快滾?!”

那宮女對上他的眼神,嚇得一撒手扔了手中的木盆,轉身就逃,木盆砸在地上,一個洗衣棒槌骨碌碌的滾了出來。餘下的幾個宮女見狀,也忙不迭跟著作鳥獸散。 初月看著她們倉皇跑走的背影,心中高興,嘴上卻埋怨道:“你同她們計較做什麽!你知不知道宮裏這些人最是記仇……”

“看來你不知道,我也很記仇。”嚇走了這群長舌婦,薛曜施施然地彎腰撿起地上的棒槌,要遞給初月,“拿著,以後留著給兒子,誰要是再敢欺負他娘,就讓他用這個招呼他們。”

初月愣住:“……兒子?”

她不喜歡兒子?薛曜轉了轉手中的棒槌:“女兒也好,不過若你生的是個女兒,得先把這棒槌漆成粉色,比較好看……”

“好看你個大頭鬼,八字還沒一撇呢!”初月羞得滿麵通紅,狠狠地一跺腳,轉身就走。

薛曜憋著笑追了上去。分花拂柳地追了半晌,初月終於肯停下,卻還是不敢正眼看他。她耳根還紅著,低垂著的眼眸閃著瀲灩的波光,襯得她比滿樹的鮮花更為嬌豔。

薛曜斂起神色,鄭重道:“初月,我知道你我之間有太多誤會,可是……我希望你可以試著,像之前信任星辰那樣的信任我。”

初月轉過身來看著他,他的神色溫柔而堅定,像和煦的日光妥帖地灑在她心底,將要照亮最深處的那個秘密。她深吸了一口氣:“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變了模樣,比方說,變成個豬啊狗啊什麽的……”

“豬?”薛曜笑了笑,“你又不是沒變過。你忘了,在我夢中,你就是變成了個大豬頭。”

“那樣的我,是不是很可怕?”

“猛地一眼是有些嚇人。”初月聞言垂下眼簾,心情有些低落,卻感到一隻手掌輕輕落在她肩頭,“不過再轉念一想,因為知道那是你,即便真的變成了個大豬頭,我也不覺得醜陋。”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輕薄的夏衫傳了過來,像春回大地,春風拂開了新芽。初月輕聲道:“你今晚來金雀宮陪我用膳吧,有些事情,我想明明白白地告訴你。”

“好,我巡行事畢後便過來。”薛曜想了想,又道,”我方才已經將桃幺一起帶入宮中了。說起來也要謝謝她,情藥一事雖有些陰差陽錯,卻也是因為此事,你我才親密了些,今日才能這般互訴衷腸……”

初月大驚,抓起棒槌拔腿就跑:“我要去找桃幺!”

金雀宮中,桃幺見初月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忙迎上前來,欣喜道:“公主,奴婢都聽四喜嬤嬤說了,您沒事就好!”她端上來一碟剛收拾好的杏子,“這是奴婢剛摘的,您最喜歡吃杏子了,快嚐嚐,是不是和往年的一樣甜?”

“人心若是苦了,杏子再甜,嚐起來也是苦的。”初月瞥了一眼那碟還帶著水珠的杏子,扭頭隻是看著桃幺,“情藥的事情,薛曜已經告訴我了,你為何要這麽做?!”

桃幺愣了愣,定定地跪了下去:“那日蘇姑娘梳了飛仙髻來府裏,奴婢原本是將那下了藥的酒給了將軍,想著隻要他身中情藥,公主的夢境就可以成真,也就不會再遭生辰石反噬,卻沒料到害了您和王爺……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公主您要罰就罰,要打就打吧,奴婢心甘情願。”

初月聽她竟是為此,原本的幾分惱怒也已經煙消雲散:“我沒想到,你竟如此看重我的反噬……可是你之前又何苦瞞著我?”

“因為奴婢曾答應過一個人,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好好照顧公主。隻是……他的一番心意,並不想讓公主知曉……”桃幺說著,眼底泛起一片水霧。

初月想了片刻,恍然大悟:“哪怕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是當年靜妃娘娘交代你的吧?”

桃幺低垂著頭,一言不發。初月上前將她扶起:“你的心意我已經知曉,既然是為我好,我往後不會再這麽任性了。”

桃幺破涕為笑:“既然將軍已經告訴公主了,那您和將軍……”

“我……”這回換初月垂下頭去,“我且問你,若是有一名男子,你唯有在他身邊方能安然入睡,這算不算緣分天定?”

桃幺會意:“那是自然。”

“若是他還屢次救你於危難之中,奮勇殺敵護著你,算不算重情重義?”

“自然也算。”

“這世間女子,不論門第高低,都盼著能得天賜良緣,遇著一位好男兒。不求他聞達於諸侯,隻求他重情重義……”初月抬起頭來,臉上泛起一片羞赧的紅雲,目光卻堅定,“小桃桃,我想通了。我的意中人,是真的遇到了,我要相信他。”

夜幕降臨,薛曜將宮禁巡過一遍,站在過溪亭下,心中疑惑:過溪亭算不得宮中的什麽緊要之處,為何兄長生前卻改了巡防圖,親自負責這一片?

不遠處突然隱隱傳來細碎的哭聲。薛曜無聲無息地走上前去,見幾個宮女正聚在一處抹淚。地上還燃著點點火光,是未燒盡的紙錢。他現出身形,厲聲問道:“你們是何人?”

宮女們辨出了他的服色,驟然色變,慌忙跪倒在地。領頭的宮女顫顫巍巍地答道:“回稟大人,我們是伺候前頭雲妃娘娘的宮女,在此處祭奠娘娘……”

薛曜神色更凜冽了幾分:“雲妃娘娘新喪,香燭並未斷過。你們若是有心,自去靈前祭奠即可,為何要偷偷摸摸地聚在此處?”

“那都是皇上安排的喪儀,娘娘才不稀罕!”後頭有個宮女不忿地小聲說了一句,被領頭的宮女狠狠瞪了一眼,又忙低下頭去,不再吭聲。

薛曜聞言卻心中一動:“你這話是何意?”

“宮裏風言風語早都已經傳開了,有什麽說不得的!”那宮女似是心中憋了萬般的委屈,也不顧同伴警示的眼神,抹了抹眼淚,一徑說了起來,“大人是新來的吧?您有所不知,皇上對外隻說娘娘是不幸暴病身亡,但其實是他疑心娘娘與宮中侍衛有染,將娘娘活活逼死的!可歎娘娘從前如何的萬千榮寵集於一身,末了卻登高跌重,落了個自戕的下場。奴婢服侍娘娘一場,實在是替她不值!娘娘從前最愛來過溪亭,說唯有在此才能得片刻安寧,故而奴婢們在此處祭奠娘娘。”

與宮中侍衛有染?薛曜一時覺得心頭卷起一片驚濤駭浪,麵上卻不動聲色:“你們可知雲妃娘娘名諱?”

宮女們麵麵相覷,猶豫了片刻還是答道:“聽娘娘說過,入宮之前,她名喚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