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不要了
遺體整容修複涉及人體結構、解剖、病理、防腐等多門學科。
蘇臻前世是醫學專業畢業，入殮師並不是她最初的選擇，隻是迫於現實的無奈退而求其次的糊口工作，隻是，做著，做著當看著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在自己手裏恢複如初，看著家屬送別悲傷卻又欣慰的神情時，她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漸漸地便將從前的不得已而為之變成了一份不可割舍的熱愛。
前世，她可以借助三維掃描，運用電腦數據恢複，得到死者麵部輪廓虛擬模型，手工進行麵部細節操作製作模型移植到死者遺體上，後來她又運用骨骼複原技術和膠原填充等技術還原逝者容貌，再通過3D打印，形成一個定製麵具覆蓋在死者臉上。
隻是，這一世，她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的一雙手以及前世爛熟於心的職業技能。
蘇臻開具的單子裏，大多數東西買齊了，隻有一樣粘土還沒送來，可要重塑死者的麵容粘土和蠟必不可缺。
“那個……”蘇臻小聲的對門口麵無表情站在門口的廠衛說道：“我能不能見一見葛大人？”
她不敢說葛公公，害怕回頭遭受葛素的一萬點暴擊。
廠衛冷冷撩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轉身便走。
蘇臻忐忑不安地站在原處，她可以確定的是，葛素是個好說話的，但葛素的主子那個風姿綽約的少年郎卻顯然不是個好說話的，還有……這一路遇上如冰雕石塑的廠衛，他們真正地向蘇臻詮釋了，什麽叫凶名在外，什麽叫夜可止兒啼!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流逝，等待的時間裏，蘇臻想找個地方坐一坐，卻突然發現四方如籠的屋子裏除了那張長方桌以及牆上的刑具外，再沒有多餘的任何一樣東西。
臉上綻起抹苦笑，蘇臻幹脆撩起裙擺席地而坐，山洞本就陰涼，再加之又是滴水成冰的季節，屁股才著地，一瞬間的冷音使得蘇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勉強坐了會兒，蘇臻最終還是起了身。
“找小爺什麽事？”葛素背了雙手自外麵走進來，眼見蘇臻像狗咬尾巴似的在原地打著轉，不由訝異地問道：“哎，你幹什麽？鬼上身了？”
“這屋裏，怎麽連把椅子都沒有？”蘇臻問葛素道。
葛素後知後覺地發現，還真就像蘇臻說的那樣，屋裏除了正中央的一張桌子，便沒有別的。想來，是臨時布置的人沒有想到。不過……葛素凝目看向蘇臻，“要椅子幹什麽？你是來幹活的，又不是來坐著喝茶的！”
我勒個去！
蘇臻一臉無語地看著葛素，慢慢道：“得虧了你提醒，差點我就以為，我是來受刑的犯人呢！”
葛素自然聽出了蘇臻話中的嘲諷之意，但眼下這並不是他在意的，他看著蘇臻，“你找我什麽事？”
“缺一樣，粘土。”蘇臻開門見山的說道：“這樣東西不能缺，至關重要。”
葛素點頭，“行，我知道了。”
話落，轉身便要走。
“等等，身後響起蘇臻的聲音。”
葛素步子一頓，回頭看了過來，“還有什麽事？”
“能不能找人弄張他生前的畫相？”蘇臻問道。
葛素頓時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他看著蘇臻，“找你來，是讓你確定他是不是穀銘，而不是讓你依著畫相把他定義成穀銘，你知道嗎？”
蘇臻：“……”
“還有。”葛素嘴角扯了抹譏誚的笑，冷冷道：“他一個端茶倒水皇上跟前名字都排不上號的人，哪來的畫相？”
蘇臻：“……”
好吧，即便她不想承認，但卻又不得不承認，好像還真就是這麽一回事。
葛素離開，蘇臻繼續等待。
沒多久，耳邊突然響起了細碎的步子聲，不多時便見一個廠衛搬張玫瑰椅走了進來，將椅子放下後，那人什麽話也沒說，照舊板著張臉走了出去。
蘇臻看著黑漆玫瑰椅，又看了看屋外牆壁上小孩胳膊粗的火把，這會兒天亮了沒有？是不是，她一天不把事情弄完，吃喝拉撒都得在這牢籠完成？這麽一想，蘇臻頓時不淡定了，她決定收回之前對葛素的評價，這廝和外麵那些廠衛一樣，都是沒有人性的！
要說，還真是蘇臻錯怪了葛素，這地方是廠衛用來關押犯人的，葛素一時間還真沒想到，蘇臻不是犯人，而是他們家世子請來幫忙的人。
隻是，沒人提醒他，蘇臻自己也隻說是要把椅子坐，沒有提別的要求，是不是？
蘇臻要是知道葛素的想法，怕是得哭死。
粘土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讓人快馬加鞭去最近的居庸縣拿，來去也得小半天的時間。
葛素把事情吩咐下去了後，眼見得天邊發白，他這一天一夜的眼睛都沒合上過，便回自己屋子去睡覺了。
蘇臻不知道要等多久，原本是坐在椅子上等的，等著等著不知道怎麽的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
蘇臻做了個夢，這個夢並不完整，一下子是前世才入行的自己，一下子又是這世的自己被秦氏拿小被子捂住口鼻的自己，那種室息感便是睡夢中都讓蘇臻透不過氣來，她掙紮著手腳並用大力的踢踹，拚命地想要叫喊，卻一個字也發不出聲。
直至“咚”一聲響。
沁骨的寒涼使得蘇臻一瞬睜開了眼，原來是夢中的她動作太過激烈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她試圖爬起來，卻發現因為保持一個坐姿太久，以至於手腳都是麻的，根本就不聽自己使喚不說動一下還有種幾千幾萬隻蟲子啃咬的感覺。
“見鬼！”
蘇臻輕嗤一聲，強忍下這種不適，屈了屈膝，抬了抬腳，打算再次站起來時，一隻手卻在這時朝她伸了過來。
看著那隻陡然出現在眼前玉雕般精致好看的手，蘇臻瞪大眼，喃喃道：“難道真的是見鬼了？還是夢中夢？”
而便在蘇臻話聲落下的同時，眼前的手卻突然消失了。
蘇臻一邊掩嘴打著哈哈，一邊說道：“我就說了，一定是個夢……”
下一刻，話聲嘎然而止。
她怔怔看著眼前身長玉立的少年郎，目光定格在他孤峭清秀的臉上。
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他怎麽來了？他來這裏幹什麽？
夏候洐寒涼的眸子，目光幽冷的朝蘇臻看了過來，問道：“葛素說你跟他要銀子。”
銀子？
蘇臻下意識地搖頭，“沒，沒有，我……”
但話才出口，蘇臻卻一瞬間想起，“本來是要先給定金的，但這不是因為替官家辦差嗎？定金就免了，隻是待事情了結了，銀貨兩訖概不賒欠。”
直白地說，她確實是在要銀子！不過……
蘇臻吸了口氣，聲如蚊蚋地說道：“那個，我不是要銀子，我要的是酬勞。”
“有區別嗎？”夏候洐冷冷問道。
蘇臻抿了抿嘴角，眼觀鼻，鼻觀心，慢慢道：“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