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沒有通宵看抗戰劇的大佬不是好校霸。

陸兩兩日記:

2013年9月30日

一個熬夜看抗戰劇的校園大佬……

顧律己讀後感:

現在卻在陪你看愛情喜劇。

1

周四一大早,陰霾的天空中飄著細雨,褪了點平日裏的燥熱。

耳邊充盈著“國慶找哪天一起去遊樂園啊”“不窩在**玩一天的遊戲,我就不配是一條享受假期的高三狗”“我跟初中同學約好要一起逛街”……陸兩兩被擠在人流中,聞言讚歎,學校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啊。

馬上就要放長假的喜悅迷惑了廣大無知考生,仿佛今明兩天懸在他們頭頂上的這把叫作“月考”的刀是塑料做的。

至少,每個人走向考場的神情不再是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顧律己在考場最靠邊的第三排坐定,枕著右臂,朝樓下一看就鎖定了人群中最開心的崽。陸兩兩手拿出鏡率很高的保溫杯,背著雙肩包,邁著好像是去秋遊的步伐,一蹦一跳,似乎眼前的路是直通獎學金的。

他想起陸兩兩在老師辦公室裏那句理直氣壯的“谘詢一下獎學金”,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好學生的氣勢到哪裏都很足,平時凶萌凶萌的,性格還挺討喜。

目送她進入教學樓,顧律己調整了姿勢,左手托腮,模樣依舊懶散,空出一隻手,閑不住地把放在桌上的牛奶推倒又扶起,繼續推倒,繼續扶起。

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每天早上給陸兩兩帶熱牛奶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習慣。

十多個回合之後,11號考場門口出現陸兩兩的身影。

顧律己拿起牛奶,朝她揮了揮。

原本打算去找座位的陸兩兩,不顧考場裏的目光,腳下打了個彎兒,向顧律己走去。

行吧,愛心養生豆漿雖然能遲到,但不能缺席。

顧律己的營養健康由她來守護。

陸兩兩帶著一身濕氣,三兩步來到顧律己身邊的空座位坐下,問:“大佬,喝養生豆漿嗎?多種營養元素補充人體需求,讓你活力滿滿的那種。”

雖然是問句,但手上的動作一點都不遲疑,她周到地擰開杯蓋,等待著顧律己拿出杯子。

畫麵定格幾秒,顧律己緩緩開口:“你看一圈考場裏的桌子,請問上麵有杯子嗎?”

陸兩兩沒有照做,反而眯著眼睛,威脅般地盯著他:“你的意思……”

“對,沒帶。”

“那你這牛奶……”

“給你的。”

顧律己把牛奶轉移到她麵前。

“所以你是記得跟我……”

“嗯。”

顧律己點頭。

要是忘了他還買什麽香蕉牛奶,他不喜歡喝任何口味的牛奶。

兩個人神奇地用同一個頻道交流了幾個來回,陸兩兩從麵露凶光到不露聲色,最後思索片刻把打開的保溫杯遞過去:“行吧,你用我的杯子喝吧。”

她想補充一句:“我……”

“我知道。”

小老弟,我才剛開個頭,你就知道了?接對子都沒你接得這麽順其自然。

深感被敷衍的陸兩兩鼓著腮幫瞪著他。

可她的青蛙式凝視也沒能讓顧律己在意。

他當然知道她要解釋什麽。

陸兩兩平時喝水是用杯蓋上的出水口喝的,杯口沒用過。

他打了個哈欠,不急不緩地拿起杯子仰頭就喝。

他喝了幾口便停下,挑眉回望她,眼神似乎在說:你說我是不是真知道?再說了,我也不嫌棄啊。

顧律己的這個眼神自帶語音,陸兩兩準確無誤地接收到了。

她悻悻地收回鋒利的眼刀,默默地把包裏用保鮮袋裝著的燒賣拿出來,分出了兩隻給他算作剛才的賠禮。

可是,隻想聽清楚這兩人在說什麽的廣大吃瓜同學並不懂他們之前的小機鋒。

他們連“之乎者也”也不背了,他們殊途同歸地在桌肚底下,拿著手機向高三群裏其他不能親臨現場的人轉播——

顧律己給陸兩兩帶牛奶了!

陸兩兩給顧律己帶早餐了!

顧律己還拿陸兩兩的杯子喝東西了!

這不是間接接吻是什麽!

四舍五入一下,我宣布他們可以送入洞房了!

一屋兢兢業業備戰高考的高三狗裏偏偏有兩個動搖軍心的脫團狗叛徒,請問能燒死嗎?

2

還好,及時到來的兩位監考老師,澆滅了大家馬上要燃起來的這把“燒死叛徒”的火。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下得纏綿,考場裏安靜得隻剩下試卷被翻動而發出的沙沙聲。

陸兩兩大體查看了一下題目,不出意外地都在她的答題範圍內,於是就更從容地從頭做起。她熟練地認完易錯字,默完古詩詞,翻譯完文言文,再生動形象地答完閱讀理解,最後把平時準備的一篇範文改了改,變成今天的命題作文寫上去。

掃了黑板上方的掛鍾一眼,還有半個小時考試結束。

再檢查一遍答題卡,她起身交卷,徑直走出考場。

11號考場門口,言再拉著楚辭靠在護欄上漫無目的地吹牛皮。

聽到門打開,兩人眼前一亮,在看到是陸兩兩後,又失落了那麽一丟丟。

不過出來的人是陸兩兩也不錯,至少他的吹牛皮對象可以換一個人了。言再招呼著:“兩兩同學,我們來聊一塊錢的天。”

他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兒。

於是三個人齊齊地麵朝教室,望著那個趴在桌上睡覺後腦瓜子衝著他們的背影。

“你們倆在這裏等顧律己?”

“是啊,跟孩子媽一起接我家律仔放學呢。”楚辭說得很自然。

言再一愣,轉而狠狠地捶了他一下:“我去你的孩子媽,等下就讓阿律來大義滅親、殺父成仁。”

言再這樣子的傻白甜簡直讓人無語。

陸兩兩作為陪聊,很懂聊天藝術,她順著楚辭的角色扮演繼續對話:“那你家孩子上課很不認真聽啊。”

加個“很”字,是想更精準地表達出她的感歎程度。

之前開考後沒多久,她答題答得心無旁騖,直到被顧律己堂而皇之的一聲“老師”給打斷思路。

坐在台上的監考老師用眼神鎮壓了各路想探聽的苗頭,快步走下來。

下一刻,顧律己一貫散漫的聲音響起:“老師,我該做的題都做完了,現在還沒到交卷時間。我先睡一會兒,麻煩您等下交卷的時候再叫我。”

別說陸兩兩,監考老師執教數十年,見過形形色色的學生,也聽得很震驚。

待陸兩兩扭頭去看時,入目的已經是一個高冷的即將進入睡眠的後腦勺了。

而這個後腦勺,現在仍舊睡得紋絲不動。

言再不以為意:“孩子不聽話,多半是缺頓打。”

“賤賤長本事了啊。”楚辭打開手機錄音功能,“你對著手機再說一遍,我錄下來等下給阿律聽。”

言再推手,不敢不敢,他認。

臨近交卷時間,走廊裏的人陸續多了起來。

楚辭要說個顧律己的小秘密,避免被其他人聽到,三個人小小地圍成一個圈。

楚辭用氣音悄聲說:“阿律最近迷上看《亮劍》,連著通宵看了三天,眼睛布滿了血絲,還沒看完。要不是他需要拿這次的成績去跟他爸換零花錢,他都想缺考接著看。”

陸兩兩:“?”

她不敢置信,腦子裏對“亮劍”這個詞產生了懷疑。

陸兩兩:“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楚辭:“……”

我要是原汁原味地用氣聲再給你重複一遍,我會死。

還好陸兩兩放過了他:“《亮劍》?是我知道的那個讓無數中老年大叔們心心念念每天追劇的李雲龍?”

“是,沒錯,就是那個二營長,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拿上來!”楚辭趕緊給予肯定。他怕陸兩兩誤會顧律己是個癡迷抗戰神劇的摳腳大叔,還特地解釋,“比一般的手撕小鬼子,手雷炸飛機高端多了。”

是很高端。

位於三人中間正對著門口的陸兩兩,望著從考場裏出來的顧律己,肅然起敬。

“你這是……崇拜的眼神?”顧律己揉揉眼皮,喑啞的聲音裹著一絲倦怠。

很難看出這副樣子的他是個看抗戰劇的熱血愛國少年。

陸兩兩搖搖頭,促狹地用氣音說:“沒有通宵看抗戰劇的大佬不是好校霸。”

顧律己頓住,表情冷硬,對旁邊兩人說:“我允許你們先跑39米。”

3

周五最後一門理綜考完,等在11號考場門口的人除了言再和楚辭之外,還多了祝賀跟南澄妙。

樓下的校門還沒開,考生們從各個考場裏麵魚貫而出,向校門口擁去。

言再走在前麵,麵朝大家倒退著走路。

他晃著手裏那張計劃表,單方麵宣布他製定的七天假期安排:“我宣布,‘七天旅遊團’從這一秒起正式營業,你們每個人都被強製性參團。本導遊已經合理安排好了七天行程,爭取不浪費國家長假的一分一秒……”

後麵太多話,顧律己不稀罕聽。

他放緩腳步,立刻落到後麵,跟陸兩兩並排。

陸兩兩今天用黑色小皮筋把前半部分細軟的發絲高高地紮成一個小鬏,有幾綹短發不聽話地落下來,讓難得露出來的白皙耳朵又有些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意思。

顧律己對陸兩兩這個新發型很新奇,抓住小鬏鬏晃動一下,被她“啪”一聲打手製止。

“上一個我心甘情願讓他碰我頭發的是理發店裏的托尼老師。”

“小氣鬼。上一個我願意動她頭發的還是我媽呢。”他收回手,換了個話題,“你放假去哪兒啊?”

“不知道,反正不浪費長假的一分一秒。”

陸兩兩垂下眼瞼,陰影遮擋住眼底的情緒。

其實她想去帝都看外公,可被徐女士嚴厲製止了。

“要不,一起出來玩?”

陸兩兩搖頭:“大概沒時間。”

“不是不知道嗎?”

陸兩兩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我舅媽家隔壁有個高二學生,成績很差,他家長想讓我幫他補習。”

每天下午三個小時,一百塊錢。放假七天,陸兩兩能賺700塊生活費,也算是變相地重新複習一遍基礎知識。

“就是那人看起來很煩補習這件事,要是不配合到時候沒達到什麽效果,就很尷尬了。”

所以,陸兩兩還在糾結要不要答應。

顧律己笑意頓歇,正準備說什麽,學校廣播裏尖厲到仿佛能劃破耳膜的噪音,打斷了他的話。緊接著,李和章溫厚的聲音傳到了校園的每一處角落。

“高三年級全體同學請注意,高三年級全體同學請注意。”

被點到名的每個高三學子,心中同時泛起不好的預感。

“為了保留大家對國慶假期最大限度的期待,我們高三年級組的老師集體隱瞞了一個消息。現在不得不遺憾地告訴大家,高三年級的國慶假期隻有三天。我簡明扼要地再播報一遍,請所有高三同學在10月4號上午七點準時在教室內報到。最後,高三全體老師祝大家,假期過得安全又開心。再見。”

陸兩兩聽到了顧律己清晰地飆出一個髒字。

言猶在耳,讓她差點以為,是她不小心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高三老師是真的皮,可沒辦法,誰讓他們是高考之前沒人權的高三黨呢。

“隻有三天了,你還去當小老師嗎?”

顧律己又手賤地晃了晃那個仿佛垂頭喪氣等著他去抓的小鬏鬏。

這次陸兩兩再也沒心情把他的手打掉。

她辨別不出自己是更可惜那隨著廣播消息而插翅飛走的700塊錢,還是更開心她不用去看那個高二學生的臭臉?

又或者是,更心疼瞬間縮減成三天的假期?

整個學校幾近沸騰,充斥著鬼哭狼嚎的哀鳴。

陸兩兩甚至聽到楚辭他們開始策劃怎麽躲過學校的監控,去拔掉李和章的自行車輪胎的氣門。

真幼稚!

她想替李和章挽救回他的自行車輪胎氣門,結果肩膀被顧律己戳了幾下,她下意識一回頭,臉頰被他蓄意擺好的手指戳得陷進去。

得了,這裏有一個更幼稚的。

“顧律己,你真是三歲都嫌多!”陸兩兩移開臉。

她飛過來的眼刀外強中幹,不帶任何威力。

顧律己警告道:“給你三秒鍾收回這句話,要不然三分鍾後你就會後悔。”

“不收!”

“……”行吧,他不跟小矮子一般見識。

顧律己直接說:“我這邊有一份兼職,你要不要試試?”

“什麽兼職?”她懨懨地回了一嘴,對這句話沒抱希望。

“產品介紹的中譯英,技術含量不高,費用按每千字150塊來算。要是翻譯得不錯,以後可以漲到每千字200塊。”

陸兩兩聽著心裏沒有底:“這麽專業的東西,我肯定譯不好的。”

“都說高三是人生的知識巔峰了。你一口一篇文言文,一算一道幾何題,還能對著單詞寫音標。陸兩兩,要有信心啊。”

陸兩兩撇嘴,並沒有被安慰到。

顧律己無奈,他這是換豆漿換出來的前後桌情誼嗎?

聽祝賀上次說完,他就無意識地開始多留心陸兩兩的狀態。並不想過度解讀她的生活方式,但顧律己還是覺得陸兩兩樂觀、善良、有毅力,所以他想力所能及地幫幫她。

糾結那麽久,他才在恰當的時間給她介紹一份合適點的兼職,也很辛苦的好吧!

走在前麵幾步的祝賀聽完全程,明白了顧律己的好意,馬上過來助攻。

他編出一套微商式的煽動性廣告詞:“我覺得可以有。你想想,每天兩千字,是不是月收入快一萬了?日積月累說不定還能喜提一輛高鐵。”

這句話的效果立竿見影,連南澄妙都開始替陸兩兩心動起來:“兩兩,這種好事顧律己要是想到我,我立馬點頭如搗蒜地答應!雖然我英語成績不太好,但是《漢英字典》拯救了一個不完美的我啊!”

“南澄妙,你就別為難《漢英字典》了。它拯救不了你。”抄她作業的言再很有發言權。

在一眾插科打諢中,陸兩兩矜持地說:“我先試譯一下?要是覺得我譯得可以,我就接。”

晚上,顧家別墅。

顧仲言難得趕在飯點回來,看到在右手邊安靜吃飯的顧律己,似乎想到什麽,放下筷子問:“孔秘書說,你找他要了幾個小項目的資料?”

顧律己平淡地點頭:“嗯。”

“做什麽?”

“中譯英,練英語。正好這些項目不是也需要英文版資料嗎?”顧律己把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拿出來,“到時候翻譯完我發給孔秘書,讓他給我算工資。”

工資不工資倒無所謂,但是,練英語?

“你英語還需要練?”

顧律己小時候跟著他爺爺奶奶在英國長大,後來他爺爺奶奶在新西蘭養老,他也是每年都要去那邊待一兩個月。

“能一樣嗎,你讓外國人參加英語高考試試,看有多少分。”

顧仲言更加不敢相信他兒子能說出這種操心成績的話來。

他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顧律己的臉,忽略顧律己驚呆的傻樣,仔細捏了兩下,確認這真的是他那個厭學的兒子,才悻悻地放開。

“老頭子,你幹嗎?”

“寒窗苦等十七年的老父親總算等到叛逆兒子一朝懂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太驚訝了。”

他激動地再次出手,把顧律己的頭發揉成一團雜草。

……

顧律己一時無言,用舌頭抵了一下剛被捏住的口腔內壁。

陸兩兩下周要是不發自肺腑地誇他800字,他……

算了,他也不能做什麽。

做好人很難,做雷鋒真的很難。

如果陸兩兩現在在他跟前,他能把她的妹妹頭揉成雞窩,再用雙手將她的兩頰捏出兩團高原紅,把顧仲言給他的捏臉傷害雙倍轉移才罷休。

4

如果時間有流速計算,那麽上學的日子應該被放慢了2倍,放假的時間肯定被加快了4倍。

高三學生還沒過足為祖國母親慶生的癮,就已經全員消沉地坐在班級裏了。

麵對對麵那幢空曠到過分寂靜的高二教學樓,那邊靠窗的有個男生打開窗怒吼:“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明年這時候,你們都上課!”

聲嘶力竭,把一隻腳還沒踏進教室的李和章嚇了一跳。

李和章把一遝卷子交給化學課代表,讓他滿教室地發。

他自己倒是職業病犯了,叉著腰站在講台上就想給同學們灌點雞湯。

“幹嗎呢這是,一大早就不能積極向上、充滿陽光嗎?”

“老師,我們傷心!”

李和章麵不改色地再紮一針:“等卷子發到手,你們看到成績,會更傷心。”

這種欺負學生的班主任是真實存在的嗎?

眾人憤憤:“老師,國慶法定假期七天變三天,就不能讓我們發泄一下嗎!”

說起這個,李和章就有話說了:“你們的假期變成三天,難道我就不是?你們放了我自行車輪胎的氣,我就不憋屈了?那天下午我餓得要死,還得扛著車回家,我找誰去哭?”

嘔心瀝血的三連問,讓同學們不敢說話,麵上保持著“怎麽發生了這種事情”的震驚,心裏卻樂開花。

始作俑者之一的楚辭對得起他名字的文化水準,施施然開口:“老師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們那條通知,注意,是臨時廣播通知激起了人民群眾的憤怒,然後就翻船了。”

“所以你們就欺師滅祖,對我下狠手?”李和章恨鐵不成鋼,“知不知道什麽叫不殺熟?你們要出氣,那麽多高三老師,偏偏……”

言再辯解:“老師,隻有你騎自行車,這個好放氣。”

他那張七天長假計劃表做得容易嘛!

“……”

敢情還是騎自行車上下班想鍛煉身體的他錯了?

“遲早要被你們這群無法無天的小兔崽子給氣死。”

聽言再這樣子的不打自招,還真的是他們幹的?

陸兩兩回頭看向顧律己,這是一群能動手絕不會瞎“嗶嗶”的狠人。

顧律己靠著牆,坐在陽光未及的陰涼裏,像是全身上下沒有一塊骨頭一樣,鬆鬆垮垮的。T恤領口滑下來,露出清晰的鎖骨線。

“怎麽了?”他問。

陸兩兩招手讓顧律己湊過來,用極低的音量問:“是你們做的?”

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那就是默認了。

剛挪動了點位置,還不算太熱的晨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打在他臉上。他稍稍眯起眼睛,濃密的睫毛在眼下遮擋出一小片的陰影。

陸兩兩走了神,她看到他清淺的眼眸裏,盛滿了她小小的影子。

半晌,她才移開目光:“心疼李和章,和他的自行車。”

“你還有時間心疼李和章,資料翻譯好了嗎?”他變換了個姿勢,雙手疊放在一起,下巴抵在手臂上。

顧律己把翻譯資料分成好幾部分,每次給陸兩兩發一點。第一次發她的1500字,她花了兩天翻譯完。昨天早上發了第二次。

陸兩兩想到銀行卡裏收到的轉賬信息:“給我的稿費是不是打多了?不是千字150塊嗎?昨天我收到了500塊。”

顧律己:“沒錯。是按英文單詞的字數算的。”

反正發的是顧仲言的錢,怎麽發還不是他說了算。

沒有社會經驗的陸兩兩很單純,欣喜道:“啊,做翻譯可賺錢。”

不多會兒,課代表已經發完試卷,李和章端起老師的威嚴:“試卷已經發下去了。所有人把做錯的題目都抄在化學錯題集上,85分以上的抄一遍,75分以上的抄三遍,及格線以上的抄五遍,再加一張基礎化學卷。沒及格的……”他視線重點落在言再跟楚辭身上,別以為他不知道是誰拔的氣門,“每道錯題抄十遍,還得額外做兩張基礎卷。”

言再顫抖著手指,對顧律己比出“2”,難以置信地捂著心口痛不欲生。

他拍著南澄妙的肩垂死掙紮:“做兩張試卷的名額裏有你嗎?”

要是南澄妙不做這兩張試卷,他該去抄誰的呢?

不做試卷要被請家長,請了家長就要扣生活費。

高三不易,言再歎氣。

南澄妙沉浸在一張基礎卷的悲傷之中,聽到言再這句話,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求你念我一點好的成不成?”

“這不是沒有你我寫不完試卷嗎?李和章好狠的心!”

這個給差生加大作業量,還能杜絕抄作業的操作,牛!

南澄妙瞪他:“你的良心也沒好到哪裏去。我單方麵宣布我們的合作關係解散。”

她拒絕再跟後座的言再繼續對話。

餘光中,瞄到陸兩兩的理綜成績,91+87+85=263。化學成績正好是85分。

正巧,李和章在台上誇獎:“這次我們班級最高分是陸兩兩,理綜成績排全校第一。”

他說得與有榮焉,幸虧當初頂著跟8班班主任絕交的風險,也把人搶到手了。

“哇,兩兩!”南澄妙驚呼,“你考得也太好了吧!”

言再想到李和章剛才說85分以上的抄一遍,絕對隻是為了把陸兩兩給分出來。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區別對待。

陸兩兩看了一遍扣分的題目,麵對大家敬佩的目光,她忍不住討了一回打:“嗯,常規操作而已,不值一提。”

顧律己看到她泛紅的耳垂,哼笑了一聲,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