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高考前,你心裏最重要的事——顧律己。

陸兩兩日記:

2013年12月31日

希望所有的壞運氣,都到此結束。

顧律己讀後感:

希望陸兩兩以後再也不要哭得那麽傷心了。

1

離元旦晚會還有五天,顧律己這幾天放學後都會去了一間音樂教室練習架子鼓,去之前還會狠揍一頓祝賀。

事情是這樣的。

學校準備在12月31日晚上舉辦元旦晚會,要求每個班都要出一個節目。李和章收到消息,認為事情有點難辦。一月底就是期末考試,同學們都忙著複習做試卷,哪裏還有心思排節目。不過既然是學校強製性的要求,他還是準備爭取一下。來到班裏環視了一圈垂頭看書的學生,他堅強地使勁動員大家勞逸結合,報名參加元旦晚會。

結果別說響應,連抬頭給他一個肯定目光的人都沒有。

李和章很喪氣,把眼光瞄到了對期末考試沒那麽緊張的人身上。

這時候,祝賀趁著顧律己不在教室裏,秉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舉手給顧律己報了架子鼓。

他對知道這一噩耗的顧律己說:“阿律,相信我,我小外甥女她喜歡會打架子鼓的男生。”

顧律己還是不留情麵地揍了一頓祝賀:“喜歡你小外甥女的男生不喜歡被動地報名參加。”

育德中學這次的元旦跨年晚會,邀請了很多知名校友參加,所以也就弄得特別有排麵。每個節目都是經過再三審查,確定無誤才可以上。

到了晚會當天,學校裏張燈結彩,隔幾步就能看到一個小紅燈籠,在黑夜裏發出優雅的光芒。學校裏特地找了很多學生充當接待人員,在校園裏看到陌生的成年人,就禮貌地上前去指引方向。

晚會十分鍾後開始,顧律己的架子鼓節目被安排在節目單的第一位,作為調動現場氣氛的開場秀。

而這時候,在學校大禮堂的後台候場的顧律己連發了三條微信給陸兩兩,但都石沉大海沒有回複。

他抿緊唇,手指不自覺地在手機屏幕上敲打了一下,又給言再打去電話:“陸兩兩還沒來?”

“我剛才問過李和章,他說陸兩兩家裏有事,請假了。”

顧律己眼裏的光芒有些暗淡,他的肩膀微微縮起,聲音低沉:“好吧,我知道了。”

空曠的大舞台上,顧律己安靜地坐在架子鼓前,聚光燈從四麵八方投過來,匯聚成一個光圈,把他圈進這一小塊耀眼的地方。

片刻,前奏響起,幕布被拉開,台下的觀眾因為這個全身暈染著銀白光芒的少年而歡呼。

顧律己望著黑漆漆的台下,靠近話筒,微微開口用純正的日語唱出第一句:“頂著耀眼的陽光,我在街頭奔跑著。”

就當陸兩兩在這裏吧,要不然這首歌該表演給誰看。

《灌籃高手》的主題曲《好想大聲說愛你》。

他在知道自己要參加元旦晚會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要在陸兩兩麵前唱這首歌給她聽。

他穿著白色衛衣,袖口稍稍挽起,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臂,雙手握著鼓槌,帶著年輕氣盛與熱血不羈,放肆地敲擊著鼓麵。

台下如潮水般的歡呼聲,鋪天蓋地地朝他湧來,幾乎將他淹沒。

他們聽不懂歌詞,也不知道其中含義,隻有顧律己將心事敲打出一段節奏,對著話筒大聲唱:“我好想大聲說我喜歡你,鼓起勇氣踏出第一步吧,希望你能接受我這熱切的思念。”

鼓聲鏗鏘有力,像是他全部的真心。

可惜,陸兩兩缺席了。

表演結束後,台下的掌聲久久不散。

顧律己對著觀眾欠身行禮後,就轉身離開舞台,步履匆匆,急著奔往某個地方。

“完了,兩兩的情敵在今晚又得空前絕後地增長了。”觀眾席上,南澄妙使勁鼓掌,並為陸兩兩表示擔憂。

楚辭不讚同:“怕什麽。阿律能親手幫兩兩同學把情敵全部扼殺在搖籃裏。”

他們幾人再三比對了各自手機裏拍下來的視頻,最終把不抖不卡畫麵位置在正中間的那份發給了顧律己。

吃瓜群眾盡力了,隻能幫到這裏了。

電視裏放著跨年晚會,相聲演員的一連串念詞讓這個沒有聲息的房間裏多了一絲生氣。

缺席人員陸兩兩正在她外公的房間,一勺一勺地把煮好的火龍果喂給外公。喂一勺,就拿毛巾給外公擦一下嘴,她動作輕柔,做得一絲不苟。

徐女士在樓下廚房收拾東西,陸初見在整理他們從帝都帶回來的行李。

吃了幾勺,外公搖搖頭,示意他已經吃飽了。長途勞累讓他像一株失去陽光與水分供養的植物,正在枯黃老去。

陸兩兩看著並沒有吃掉多少的火龍果,默默地把碗放好,再把墊在外公頭下的枕頭撤走一個,讓他可以躺平休息。

她坐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張已經幹瘦的臉龐良久,漸漸地,眼前的畫麵變得模糊。她吸了吸鼻子,趕緊用衣角無聲地拭去眼淚。

親眼見到外公現在的狀態,陸兩兩被嚇到了,不,應該是驚嚇。

癌症與化療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他不再談笑風生,不再和顏悅色,眉間殘存的隻有苟活下去的意念。

他麵色蠟黃,兩邊臉頰凹陷進去,渾身似乎隻剩下骨頭跟一層薄薄的皮膚,連給自己洗澡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由徐女士給他擦拭全身。

陸兩兩剛到家,看到的就是這番場景。

外公耷拉著頭,目光空洞,麵容枯敗,被陸初見跟徐女士攙扶著從衛生間裏出來。他餘光掠過房間裏平白多出來的人,卻沒有絲毫反應。

陸兩兩不知道,這一刻,是病痛摧殘得他更多一些,還是失去的尊嚴讓一貫體麵的他更難受。

陸兩兩再次回神,外公的呼吸聲已經平緩,陸初見走進來,關掉電視,房間回歸沉寂。

她對陸兩兩說:“你先去休息吧。我在這裏照看著。”

說完,走到床頭,確認外公手上的針頭沒有鬆動,又檢查了一下點滴瓶的流速,等著裏麵的藥水見底就把針頭給拔掉。

好半天,陸兩兩還是沒動彈。

陸初見挑著眉:“怎麽?”

陸兩兩猶豫著開口:“姐……”

半晌,她把那句“你說外公會好起來嗎”給咽了回去。

她沒必要再問出口,每個人都抱著這個期望。就算是自欺欺人,也不想被戳破。

這樣子,彼此的勇氣才不會消失。

陸兩兩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房間,這才有時間查看手機,有好幾個未接來電跟消息。

關上房門,她回撥給顧律己。

電話馬上接通。

“你找我?”電話開著免提放在小茶幾上,她蜷縮在沙發椅上,雙手抱膝。

“你今晚怎麽請假了?”

“我外公他們剛好回家了,我就請假回家了,今天全家人一起跨年。”

她的語氣聽起來稍微高興了那麽點,顧律己卻不想說話。

從學校裏出來,他已經站在她表舅家附近的河堤上吹了快一個小時的冷風。

他不死心地確認:“那你現在是在自己家嘍?”

“嗯。你呢?”

顧律己背對著河麵上蕭瑟的風:“準備往公寓走。”

“哦。”陸兩兩無聊地抽出一張紙巾,把它一點一點撚成一根細細的繩。

時間在他們之間,像陣風消散。

顧律己:“你外公身體還好嗎?”

“不太好。”陸兩兩又把細繩慢慢攤開成一張皺巴巴的紙,“他……病得有些辛苦。”

她的聲音變得不自然,時而停頓,時而幾近無聲,沒有條理,隻是想到什麽說什麽。

“生病讓人一點精神氣都沒有。

“可是,隻要堅持住,一切都會好的吧。

“顧律己,人為什麽會生病呢,生病太可怕了。”

回到公寓,顧律己主動打電話給顧仲言。

“喂,咋了,兒子,沒錢了嗎?”

他哪次是因為沒錢才打電話的?顧律己克製著掛斷電話的衝動:“你以前不是經常問我,以後想做什麽嗎?”

“對啊。”顧仲言說,“怎麽,你迷茫了?需要向你的老父親請教人生經驗了?”

他後麵問的兩個問題,帶著略微的幸災樂禍。

顧律己忍住,真誠地提問:“那你說,我現在想當醫生還來不來得及?”

電話那頭的顧仲言,被噎住。

“你說什麽胡話,老子的‘江山’還等著你繼承呢!”

顧律己忍無可忍,終於掛斷了電話。

2

次日,天氣晴好,陽光熾烈,路邊不知名的樹木被照得青翠欲滴。

陸兩兩攙扶著外公,一步一踱地在她家後麵的河道上來回溜達。

南方小鎮多河流,他們家也是依河而建。

經過一夜的休整,外公的狀態稍微好了一點。他臉色仍舊憔悴,但太陽曬得他稍微有了些活力。

路上也有一些老人家出來曬太陽,陸兩兩這時候就充當著一個發言人的作用,幫還不能發出聲響的外公回應各方的問候。

走了些時候,陸兩兩選了一張避風口的石椅,在上麵鋪上自帶的坐墊,扶著外公坐下來。

“天氣真好啊。”外公望著天邊變幻的雲朵,用氣聲感慨。

陸兩兩摸著他幹瘦的手,不冰,是溫熱的,她才放下心,問:“今天感覺怎麽樣?”

“出來曬曬太陽還是好的,現在覺得有了點力氣。”他看著陸兩兩,眼神坦然,“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他盯著眼前這條看了六十多年的河,陷入回憶:“我以前喜歡喝酒,一大早連飯都沒開始做,就在酒盅裏倒白酒,小口小口喝著。那時候你外婆總是要說我,說喝多了身體就會垮。我不耐煩聽,老是跟她強一句——死就死,大不了就是命一條。”

可如今,還是貪生怕死了。就算化療那麽痛苦,熬過去後,也依舊想活在人間。

他的笑容在陽光下幾近縹緲:“你外婆那麽注意養生的人,天天這不吃那不吃,怎麽就走在了我前麵,連你長大都沒看見。”

陸兩兩眨著眼,眼皮開開合合,努力把洶湧的淚意逼退:“所以你養好身體,看我長大,以後看我成家立業,給你養老。”

外公似是沒聽見,沒有再說話。

兩人相對無言,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河水潺潺,氣氛平靜祥和。

空氣中四處飄**的浮塵在日光下無所遁形,冬日的暖陽曬得後背暖烘烘的,讓人心生倦怠。

陸兩兩低著頭,發現腳邊多出了一道影子。

她直起腰,看清來人,問:“你怎麽在這裏?”

顧律己壓了壓帽簷,以阻擋刺眼的光芒,簡單說:“天氣好,我出來散步。”

一大早上的,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特地跑到陸兩兩家門口散步,還好,真被他碰到了。

陸兩兩不知道他家在哪兒,也就信了:“我陪著我外公出來散步。”她對外公介紹說,“外公,這是坐我後桌的同學,顧律己。”

顧律己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外公您好啊。”

外公看著他,笑著點點頭,算作回應。

誰知顧律己絲毫不懂得見外,在外公另一邊坐下。

“外公,您家陸兩兩在學校可認真了。學習成績是全校前幾名呢。”

他自來熟地叨叨,像是被言再附身,完全沒有平時大家眼中的高冷。顧仲言要是看到他兒子這副乖巧模樣,一定二話不說上前揪住顧律己的臉來驗真偽。

“每天在學校裏認真做試卷,人緣也很好,別人來問題目,她都耐心地告訴同學。”

外公聽得臉上露出笑容,他用氣聲說:“我家阿肆從小就乖。”

“阿肆?是陸兩兩的小名嗎?”

“嗯。她二月二出生,二二得四,就叫阿肆了。”

小時候陸兩兩身體不太好,她外婆請了先生來看。說二月二龍抬頭,日子大女娃娃壓不住,要取一個讀音很凶字義也很凶的小名,給她鎮著。

他就想著,叫阿肆好了。女娃娃要放肆生長,活得肆意一些。

“阿肆,阿肆……”顧律己將這個小名來回在唇齒舌尖過了幾遍,“這個小名挺可愛的。”

陸兩兩鼓著臉:“可愛也不給你叫。”

顧律己隻當沒聽見,繼續跟外公聊天。

一個說陸兩兩在學校很受歡迎,一個用氣聲回她在家也聽話,幫著做家務。

聊了一會兒,顧律己看外公談興沒有剛才那麽高,才起身準備繼續去瞎溜達。

臨走前,顧律己問陸兩兩:“明天要上課,你知道嗎?”

“哈?”她歪著頭,對這消息很錯愕。

顧律己:“哈什麽哈。高三年級元旦隻放一天假。明天就要返校開始上課。”

陸兩兩看了眼外公,又看了看顧律己:“我到時候跟李和章……”

她的手被握住,外公說:“別耽誤學習,周末回來也一樣。”

陸兩兩低著頭:“好吧。”

學校離她家雖然隻要半個小時車程,但晚自習結束,她就沒有車回家,隻能住表舅家,等到周末才能回來。

顧律己走後,外公慢慢駝下背脊,好似剛才那番談話讓他沒有餘力去支撐自己。

他看著顧律己漸行漸遠的背影,對陸兩兩說:“這小夥子人挺好。”

“嗯,他人是不錯,幫了我蠻多忙。”陸兩兩閑談著,“我在學校裏認識了挺多朋友。我同桌算一個,他算一個,還有祝賀,還有其他兩個男生。人都很好,對我也很好。”

她挑了幾件小事情,聲音柔軟,說給外公聽。

外公時而頷首,時而輕嗯。

聽完,他舒了口氣:“人要在恰當的年齡做恰當的事情。遇事別著急。”

陸兩兩聽著不明所以:“我沒著急啊。”

冬天的小河,水位低淺,一眼望去就能見到鋪在河底的鵝卵石。外公攤開泛黃的手掌,生命線蜿蜒至手腕,明明很長,他卻也是一眼可以望到盡頭。

“也許有些人著急。”

他著急著告別這個世界。

那個叫作顧律己的小朋友,著急地想要開啟一個新世界。

外公的目光落在陸兩兩身上,慢慢失去焦距,又不像是在看她。

眼前出現一個肉嘟嘟的圓滾滾的小女孩,踉踉蹌蹌地從遠處奔到他的跟前,扶著他的膝蓋,含混不清地叫著“外公”。

她小時候一直發音不準確,到了上小學還是叫“wai nong”。有一天還從外麵哭著跑回來,說別的小孩子嘲笑她不會說話。

現在,那個小女孩已經長大,長成十七歲的模樣,嫩嫩生生,眉眼生花的嬌俏小姑娘。

可惜,怕是看不到他的外孫女二十七歲、三十七歲的模樣了。

3

元月2號早上,又是陰雨連綿。高三黨拖著濕答答更顯沉重的腳步,像是遊魂一般朝教室走去。

這樣子緊張的學習安排,讓學校對高三學生有些愧疚。於是在高三教學樓裏,隨處可見許多條美其名曰振興士氣的大紅色的橫幅。

“不苦不累,高三無味;不拚不博,等於白活。”

“辛苦你一個,幸福你全家。”

“現在多流汗,考後少流淚。”

“閉上眼睛就睡,睜開眼睛就學。”

……

看完橫幅,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就像窗外陰霾的天色,愁雲慘淡,透不出半點光芒。

學校真是半點活路都不給他們留。

李和章笑嘻嘻地進來:“同學們,月底就是期末考試。題型都是大家平時做了又做的,放寬心,老師們不會出超綱題。這段時間你們就查缺補漏,考好期末考試,回家好過年哈。”

真不知道這是在幫大家減壓,還是在故意施壓?

全班學生對他怒目相視。

言再小聲叨叨:“死豬不怕開水燙,越到考試我越浪。”嘴上這麽說,手卻很誠實地拿起錯題集。

其實他們的成績並不是那麽渣,畢竟7班是次重點班,而班裏實行末位淘汰製。隻要成績有下降,就會被踢到普通班去。

看到全班學生一下子又活力四射,即便這個活力主要是因為對他的怒氣,李和章也很有成就。他開心地把手裏的表格發下去。

表格很簡單,隻有一行標題在上麵——高考前,我心裏最重要的事。

李和章解釋:“這張表格不用上交,是讓你們寫給自己看的。不管你們寫哪三件事情,我都不會管。隻希望你們每個人都可以搞清楚,什麽是你現階段認為的最重要的事情。希望你們在這接下去最緊要的半年裏,為你牽掛的事情而奮鬥。不要荒廢時間就好。”

在學生們的議論聲中,他悄然退場。

而陸兩兩,沒有多想,提筆寫下——

外公身體健康。

考上B大。

至於第三件事,她還未想到,就暫時空著好了。

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灑下慘淡的光,外麵的雨聲越來越大,遮掩住班級裏嗡嗡的討論聲。

老實說,這種氛圍,真的很適合睡覺。

身後的兩人,把那張表格隨意塞進桌肚裏,戴著耳機閉眼小憩。

南澄妙打著哈欠,努力找著話題跟陸兩兩嘮嗑,避免自己也昏昏沉沉睡過去。

“上次顧律己壓哨投進三分球你沒看見,這次他架子鼓打得光芒四射,歌唱得扣人心弦,你也沒聽到。”南澄妙扼腕,“為什麽每次他的‘高光時刻’,你都沒在現場?”

陸兩兩停住手上轉動著的筆:“大概,生命需要一些遺憾美。”

“那顧律己給你看他的表演視頻了嗎?”南澄妙忍不住想邀功,“我們幾個在台下,占據了正中間的位置,嚴格要求自己手不抖不晃地拍下全過程,力求給你帶來最美好的觀影體驗。”

“不好意思哦,我連視頻都沒看到,更不知道觀影體驗是好是壞了。”

這倒是出乎南澄妙的意料了:“顧律己怎麽忍得住沒給你看他那個超級酷炫、特別熱血的架子鼓表演?”

忙活半天,正主沒瞧見,她不信顧律己會這麽傻。

南澄妙以後一定適合去做銷售人員,陸兩兩被她說得對那個視頻產生了濃重的好奇。

她轉過身,用指尖點著顧律己的桌麵,把他從淺眠中叫醒。

顧律己揉著惺忪睡眼,自覺地從兜裏拿出一罐尚有餘溫的香蕉牛奶。

“我不是問你這個。”不過都拿出來了,陸兩兩順手接過,“我今天從自己家裏過來,沒有帶豆漿。”

為了表示自己是個公平的人,她提議:“要不明天我帶兩杯豆漿來給你。”

顧律己眼睛都不揉搓了:“你可千萬別這麽大方。”

他快喝了一學期的豆漿了,雖說已經習慣了那個味道,但也不想多喝一杯。

陸兩兩撕開牛奶瓶蓋,灌了一口,上唇多了一道白胡子。

她舔舔嘴,問:“聽說,你那天的架子鼓表演很酷炫很熱血?妙妙說我沒有見證你的高光時刻。”

“聽上去是不是覺得很可惜?”顧律己調侃著。

他耷拉著眼皮,緩慢又懶散地把手機拿出來,點開視頻,摘下耳機塞在她耳朵裏。

這段影像被後期處理過,去掉了雜音,畫麵更加清晰。順便,顧律己還特別有心機地加上了中文版歌詞。

視頻裏的他坐在光圈裏,頭發邊緣都模糊了,眼眸裏星光點點,原本就突出的五官像是被打上一層柔光,更加攝人心魄。他擊打架子鼓的動作大開大合,放肆不羈,讓人看得熱血沸騰。

這麽銳不可當的顧律己,配合日語歌和中文字幕,陸兩兩的心髒微微收緊。

他可真是光彩四射啊。

等到視頻播放完畢,陸兩兩的肩膀被戳了幾下。

屏幕裏光芒萬丈的顧律己,此時眉眼溫和無害,嘴角弧度上揚。

“陸兩兩,這首歌原本就是想唱給你聽的。

“那打個商量怎麽樣?

“你那張表格空著的第三個位置,能不能填我的名字啊?”

忽略該忽略的,他可以當作高考前陸兩兩心裏最重要的事——顧律己。

4

時光似水,白駒過隙。

這個學期的最後一個月,就差誇張到說是“眨眼就過”的程度。

同學們按部就班地跟著老師進行二輪複習,課後迎接雷打不動的六科習題卷。偶爾還有老師們給加餐的針對訓練題,從別的學校裏拿到的模擬試卷,甚至是其他省份的往年高考強化訓練題……

萬一,時間還有富餘,就再照著考綱,把每科筆記梳理一遍,確認是否有遺漏的地方。

陸兩兩以每天一支中性筆的消耗速度,將手上的試卷全部做完,還加一份她自己買的課外綜合模擬卷。

刷題速度讓南澄妙佩服得五體投地。

順理成章地,陸兩兩期末考試的成績向前挪動了一位,變成全校第一,壓住了重點班的風頭。

李和章嘚瑟之餘,頗為糾結地過來提醒她,她可以選擇調到重點班去了。

當初因為剛轉學過來,不能直接進入重點班,現在她的成績足以進去。

不過,陸兩兩沒多考慮就搖頭拒絕。

李和章樂見其成,也沒多勸,就哼著歌走了。

南澄妙鬆了口氣:“雖然這樣子有點替你可惜,但是你不去重點班可太好了!”她忍不住撲過去給陸兩兩一個大大的熊抱,“我才不要跟我的大寶貝兩兩分開。”

雖然她的大寶貝兩兩覺得有點勒得慌,但還是伸手回抱住南澄妙。

“我也不想跟別人做同桌。再說,重點班跟我們班的老師是同一撥,也沒必要非得進去。”

這一個學期下來,陸兩兩對高三(7)班有了一些歸屬感。

南澄妙放下心,從桌肚裏拿出一瓶紅棕色的指甲油,問陸兩兩:“塗指甲油嗎?”

陸兩兩想都沒想就搖頭:“不了。我不習慣塗這個。”

“試試嘛。”南澄妙拿起她的手,“你的手很白,而且瘦瘦長長的,塗紅棕色的指甲油肯定很好看。”

“不行,這個顏色太高調。”

“因為現在不檢查校風校紀,我才帶過來的哎!這種大好時候不塗,還要等什麽時候。”

最終,南澄妙用她天才推銷人員的業務水平,成功說服陸兩兩答應塗上指甲油。

下午,陸兩兩依舊埋頭,跟帶電粒子在複合場中的運動死磕。

顧律己伸著大長腿踢她的椅子,問她借數學試卷。

還好數學試卷是她上一張剛做完的,就放在旁邊。陸兩兩一心二用,右手仍舊在草稿紙上列著公式,左手拿著數學試卷準備直接伸到背後,讓顧律己自己拿走。

伸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什麽,

許久,陸兩兩的左手都快抽筋了,也沒見顧律己來接。

她放下筆,收回手,眉毛擰在一起,轉頭看向顧律己:“你怎麽一直不接啊,我的手都酸死了。”

顧律己揚了揚下巴:“你什麽時候塗的指甲油?”

陸兩兩見有人注意她的手指,最開始是不好意思地蜷縮了一下,然後又攤開在顧律己麵前炫耀:“好看吧?”

她原本的指甲是健康的肉粉色,小小的一個,加上被她經常習慣性地貼著肉剪短,顯得十分可愛。

現在塗上紅棕色的指甲油,襯得手指更加白皙溫柔,修長好看。

“不看。”顧律己撇開頭,耳朵不爭氣地紅了起來。

撩人卻不自知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