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惺惺相惜雙箭頭
寧咎的目光悠遠似乎還在懷念當年宣誓時候的誓詞,一腔熱忱,獻身醫學事業,救死扶傷,堅守在與疾病對抗的第一線,這是無數醫學生的執著和夢想,他曾經也是這樣的醫學生。
“在我們的時代,有一個誓言,叫希波克拉底誓言,裏麵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生命從受胎時起,即為至高無上的尊嚴,即使麵臨威脅,我的醫學知識也不與人道相違。”
閻雲舟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有欣賞,有敬佩,聽到這樣的誓言,寧咎從前種種的作為便都有了解釋,他明白了他為什麽甘願冒著被懷疑的風險去做那些不被人看好的藥,為什麽甘願堵上性命也要堅持給杳兒開刀,不過是健康所係,性命之托。
寧咎能夠感受到拉著他的那雙手在握緊他,他笑了一下:
“生命的尊嚴至高無上,無論什麽時代的生命都同樣可貴,換一個角度想,我的時代並不缺少我這樣的醫生,但如今的時代我能發揮的作用或許遠比在我從前的時代要大的多,所以,留下也不是什麽壞事。”
閻雲舟閉了一下眼睛,掩住了眼底種種情緒,他將人抱在了懷裏,手臂用力到有些發抖:
“我為之前所有的作為向你道歉,對不起,寧玖,謝謝你,願意留下來。”
這不是在對侯府那個嫁給他的二公子說的話,而是對著那個或許穿越了千年才來到他身邊的靈魂說的話。
寧咎被他扣在了懷裏,他能感受到閻雲舟此刻心情的激**,他也環抱住了這人勁瘦的腰身,微微閉上了眼睛,眼前浮現出了他們從前的種種,閻雲舟的懷疑,肯定和信任,都像是一幅畫卷一樣鋪陳在了他的眼前,他的聲音很輕,卻十分堅定:
“你沒什麽好道歉的,外科手術顛覆了這個時代的醫學認知,我所謂的手術在你們看來或許就是開膛破腹,是將生命視作兒戲。
更何況我在這裏的身份不過是一個從小養在莊子上的公子哥罷了,沒有人有義務相信我所說的話,閻雲舟,你已經給了我很多嚐試的機會和信任了,若非如此,你我都不會有今天。”
寧咎回憶著他穿過來這幾個月的時間,他和閻雲舟之間確實有過不愉快,有過矛盾,但是那終究都過去了,他用他的實力證明了他是對的,但是這同樣離不開閻雲舟給他的支持和信任,他明白,任何事都要有過程,他惱恨閻雲舟的懷疑,卻也同樣看到了他對他的包容。
閻雲舟第一次覺得眼睛有些發熱,他側頭輕輕吻在了寧咎的發絲上:
“寧玖,你讓我自慚形穢。”
一句話道盡了閻雲舟此刻的心情,他何其有幸得與如此的靈魂相遇。
寧咎的眼睛也有些發酸,他忍住了眼眶中的酸澀,聲音帶上了笑意:
“王爺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我剛剛到這裏的時候以為你隻是一個快死了被皇帝忌憚的權臣,然後我看著你接二連三地被刺殺,那個時候我以為你是不肯放下手中的權利,可最後我才發現你不是不想放,而是不敢放,我發現你看似位極人臣,卻是四麵楚歌。
明明命不久矣,卻還要為身邊所有的人打算,一步一步,算著你死後的親人,兵將,朝堂,北境和江山,從那一刻起你已經是在我心中無法企及的存在了,所以,我看不得你死。
我獻身醫學但是也救不了太多的人,但是你這麽多年頂著朝堂的壓力,皇帝的猜忌護衛北境,守著一片江山百姓的安寧,你若是自慚形穢,還教旁人怎麽活呢?”
沒有激**的言語,寧咎的聲音就是這樣平平鋪展,娓娓道來,道盡閻雲舟所有的苦楚,無奈和悲涼。
一字一句的都說在閻雲舟的心上,這麽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籌謀,打算,他是北境的統帥,是王府的主人,他的身後似乎都是需要他來守護的人,從未有人站在這樣的角度上看他,和他說上這樣的話。
寧咎感覺到那人呼吸的不穩,抬起身,眼睛看向了他,忽然笑了一下:
“是不是很感動?覺得我是最懂你的人?”
狡黠的眼睛微微眨了一下,就像是得意的狐狸,將兩人之間那不可言說的情緒衝淡了一些,倒是讓氣氛輕鬆了不少,閻雲舟深出了一口氣:
“嗯,是,非常感動,寧主任真是厲害。”
方才寧咎著重給閻雲舟解釋了他在醫院中的職務,還特地給他講了一下在他這個年紀能坐上副主任是多麽的難得,閻雲舟此刻便開口叫了他寧主任。
“寧主任”三個人落在了寧咎的耳朵裏,恍如隔世,真是…他從未想過在這個時代他還能聽到這聲“寧主任”。
寧咎雙手摟主了閻雲舟的腰身,閉眼感受了一下這三個字,麵上有些感慨,
“嗯,聽著真是舒服。”
這三個字不僅僅是一個職位,那是對他寒窗苦讀二十幾年,實驗室中無數個日日夜夜,手術台上一台接一台手術的肯定。
這一刻閻雲舟似乎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你所有的努力,付出都沒有白費,讓你即便跨過千年,依舊在發光。”
沒有什麽比對一個人價值的肯定更開心的了,寧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哎,說出來,真是明朗多了。”
這一刻他覺得連空氣都是自由的,這種感覺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閻雲舟拉著他坐下,這才問了一句:
“為什麽這個時候選擇都說出來?”
他感覺寧咎此刻告訴他還是挺突然的,畢竟現在似乎並沒有碰到什麽事兒,也不是什麽契機,似乎就是寧咎突然決定告訴他的。
寧咎也平複了一下心情,看著他伸出了兩根手指頭:
“原因有兩個,一是,若是說了出來,我以後再做點兒什麽你們無法理解的,也就方便多了,不用再絞盡腦汁地去想理由,想這個事兒出現在老道士給我的書上合不合理。”
畢竟,火藥在這個世界確實是太過敏感,他很難解釋他知道火藥的事情。
“第二就是,我生病的那幾天頻繁做夢,夢境中我夢到了“寧咎”本身,我醒不過來的那段時間就是陷在夢境中,他和我說他已經死了,但是我卻能夢到他和他對話,那樣清晰,再加上雙命格之事,讓我不得不小心對待,我怕,我怕有一天醒過來這個身體裏已經不是我了,而你,卻什麽都不知道。”
這其實才是寧咎選擇這個時候和閻雲舟坦白一切的真正原因,他對閻雲舟確實是情不知所起,或許是知道他處境時候的感慨,或許是對於他本身的崇拜,或許是他每一次救自己的瞬間,現在回想起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對閻雲舟動了不一樣的心思,但是他確定他的心意。
他不知道他是怎麽來的,也不知道他是會在這裏過完下半生,還是在某一個契機便回到了屬於他的時空,所以,他要讓閻雲舟知道,他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如果真的有一天命運捉弄,他也不希望閻雲舟被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
寧咎的話在閻雲舟的心中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雙命格,他想起了昨天青羊道人的話,一個人隻能有一個命格,因為一個人隻有一個生辰八字,但是寧咎卻有兩個命格,若說那個天煞孤星是“寧咎”本身,那那個象征著生機的命格就是寧玖。
他縱使不信那些命理之說,但是眼前的一切由不得他不信,閻雲舟驟然想到了那個被帶到了宮中的玄威道人:
“你昨天問我玄威被帶進宮的時候是不是你生病的那幾天,是不是有什麽猜測?”
閻雲舟的聲音發緊,他怕寧咎所說的真的會變成真的,怕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寧玖便回到了他原來的地方。
寧咎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其實從我到這裏之後,我從來都沒有夢到過原來的“寧咎”,第一次做那樣的夢,就是在我染上痢疾前兩天的時候,但是每一次在夢中我都看不清“寧咎”的臉,直到我發高燒醒不過來的那一天。
那天我陷在夢中,那夢中是一片走不出的林子,最後我聽到了你叫我的聲音,尋著你的聲音最後才走了出來,但是那天夢中的“寧咎”和我說,他聽到了寧文鴻的聲音在叫他,他的意識就是被寧文鴻喚醒的。”
寧咎繼續說:
“醒來的時候我看見了你喚我時候用的血,所以這件事兒或許不是個巧合,我不懂那些玄門之術,但是夢中的我和“寧咎”同時聽到了呼喚的聲音,而夢外,你確實是再叫我,那喚“寧咎”的人是不是想要讓他占據這個身體呢?玄威又在其中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閻雲舟的臉色都白了下來,他沒有一次如此慶幸他那天聽了老大夫的話,用血喚寧咎,若是當時他沒有聽他的話,是不是在那一次他就失去寧咎了,他站起身,聲音都有些抖:
“暗玄,去將青羊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