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坦白來曆
因為寧咎這一句“中午回來我有事兒和你說”,閻雲舟一上午心裏都不安定,就是在演武場的時候都時不時地側頭看一眼身邊跟著他出來的人:
“你要說什麽事兒啊?”
寧咎眼帶無奈地看了看已經問了第三遍的人,有些好笑,原來這位高權重的焰親王也會有這麽強的好奇心啊,不過這事兒現在自然是沒辦法在這裏說的:
“都說中午了,中午說。”
閻雲舟抬手隔空點了點他,寧咎心情有些複雜地笑了笑,這一上午他陪著閻雲舟在演武場看著底下的比試,長槍卷起的滿天飛雪,長劍相撞的刺耳悲涼,都在時時刻刻地提醒他他所處的時代。
閻雲舟真的可能理解他所說的話嗎?他真的會相信他那幾乎可以算是荒誕不經的來曆嗎?底下精彩的比試都沒有讓寧咎的心有片刻的放鬆,直到這一場比試結束。
閻雲舟轉頭便看見了寧咎那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以為他是累了:
“是不是累了?可以回去了。”
寧咎跟著閻雲舟回到了他們的院子,午膳已經送了進去,閻雲舟卻在動筷子之前出聲:
“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到底是什麽事兒,神神秘秘的,寧咎卻抬手將筷子塞到了他的手中:
“事情有些長,你先吃,吃完了我從頭給你講。”
他的麵上有幾分平常少見的認真,閻雲舟倒是也並沒有再說什麽,直到午膳都被收了下去,寧咎忽然對暗玄開口:
“暗玄,讓院子裏所有的守衛都出去,守在外麵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暗玄雖然不知道為何,但是對寧咎的命令也沒有任何異議,帶著人下去了,閻雲舟現在倒是有些好奇他到底要說什麽了,一上午在外麵他周身都有些冷透了,手裏捧著寧咎剛剛遞給他的暖手爐笑了一下開口:
“要說什麽啊?這麽神秘。”
寧咎深吸了一口氣,轉過了頭坐下,麵對著閻雲舟,眼眸專注認真,沒有了平常的隨性輕佻,他頓了一下終於開口:
“瑾初,我會做那些藥,會做手術,知道那麽多沒有人知道的東西,你真的沒有過好奇和懷疑嗎?”
他之前和閻雲舟解釋過所謂年少的時候從一個道人那得來了一本書的經曆,但是那話其實就連他自己都覺得站不住腳,但是這人此後卻再沒有問過他關於那老道的事兒,也沒有再提及過那本書。
閻雲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場,他沉默了一下,溫和的神色沒有變,深俊的眉眼間帶著一股通透的豁達:
“開始有過懷疑,我也曾和你說過我查過你的過往,並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至於之後,我確實好奇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但是人人心中都有些不願為旁人知道的秘密,你說這些是你在道士曾與的那本書中學到的,我便信是那本書中所寫。”
寧咎聽後愣了片刻,隨後心中有些苦笑開口:
“果然,我那借口實在是太拙劣了,真是難為你當時沒有拆穿我。”
難怪閻雲舟從那以後都從未再提及過他被道士贈書的事兒,原來是這人從最開始便不信,看穿了那不過是他找的一個借口,選擇了尊重他心中的秘密,沒有刨根究底地問罷了。
閻雲舟歎了口氣,那個借口確實幼稚了一些,不過也沒有太大的破綻,至少他也沒有證據說那就是假的,他看出寧咎今天的情緒有些不同於以往,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煜安,你不用勉強,若是不想說便不用說,左右我知你沒有害我之心,不過是些小秘密而已。”
寧咎的手背能清晰地感受到閻雲舟手心的溫度,這人的手也就在抱著著爐子的時候有些熱乎氣,他手一翻,那雙手便被他握在了手心裏,他抬起頭,烏黑的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那有沒有可能不是個小秘密呢?”
這個秘密似乎是不太小,閻雲舟一愣在,寧咎收緊手捏了捏他:
“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有些超出你的認知範圍,可能有些靈異,驚悚,甚至荒誕,你聽我說完。”
這個話讓閻雲舟都有些詫異了,靈異?驚悚?這是要說什麽?
寧咎再一次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開口:
“你現在看見的這個身體確實是侯府二公子寧咎的身體,但是現在這個身體裏的魂魄已經不是原來的寧咎了,原來的寧咎在挺到寧文鴻要執意將他嫁到王府的時候就一頭撞死了,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這身體裏的靈魂就變成了我。”
說完寧咎很真誠地看著閻雲舟,試圖用表情讓他相信,他真的沒有在講故事,他說的都是真的,閻雲舟活了這麽多年,什麽事兒都見過,但是此刻寧咎的說法還是讓他怎麽都沒有想到,這,這是在說什麽?
他微微皺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寧咎,然後抬手在寧咎的額頭上摸了摸。
寧咎…很好,他就知道這人會有這個反應,他一把將人的手拉了下來,神色無奈又真誠:
“我沒有發燒,也沒有在胡說八道。”
閻雲舟試著理順他剛才的話:
“你是說,你,你現在的這個身體是寧咎的,但是你不是寧咎是嗎?”
寧咎一拍大腿:
“然也,就是這麽回事兒。”
不愧是閻雲舟,這智商就是在線啊,結果還沒等他誇這人一句,就聽那人神色有些急切地開口:
“所以,你是借屍還魂?”
寧咎…
“不是借屍還魂,我沒死,我就是喝了一瓶假茅台,睜開眼睛就在寧咎的身體裏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閻雲舟皺眉問:
“茅台是什麽?是符水嗎?”
寧咎實在沒忍住地笑出了聲,茅台是符水,這簡直是最搞笑的笑話了:
“不是,茅台就是一種酒,在我們那裏,這酒很貴的,所以有不少造假的,我就是喝到了假的,不知道怎麽搞的,就到這個寧咎的身體裏了。”
這樣的事實很顯然是閻雲舟怎麽都沒有想到的,甚至他不知道是不是寧咎中了什麽邪,說出這不著邊際的話,一看他的目光寧咎就知道他沒有信:
“我說的是真的,我原來的名字叫寧玖,不是咎而是王久的那個玖,而且我也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我出生的時代大概在千年之後吧。”
寧咎實在是不知道怎麽給他解釋穿越這個事兒,更無法解釋什麽架空時代的事兒,隻能大致地和他說他來自未來。
很顯然他這一句話之後閻雲舟更加迷惑不解,這解釋簡直比寧咎之前說他遇到了一個老道士給了他一本奇書還離奇,但是偏偏寧咎的神色認真,半點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煜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出生在千年之後?”
閻雲舟很努力地試圖去理解寧咎,但是實在解釋不通:
“這麽說吧,如果說人都是由靈魂和肉體組成的話,我現在隻是用著寧咎的身體,但是裏麵住著的靈魂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王府二公子了,換芯子了,具體為啥忽然換了我也不知道,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寧咎也很努力地去給他解釋,閻雲舟半晌開口:
“所以從我見到你開始,你就不是原來的寧咎了,而是寧玖?”
寧咎點頭:
“是的,沒錯,我是在我們成婚的前三日過來的。”
聽到這句話閻雲舟吊著的心忽然放下了一瞬,本皺著的眉目也舒展了不少,他抬手理了理寧咎都有些著急到額角出汗,那黏在額角的發絲:
“所以,和我拜堂的是你,這幾個月日日與我相處的也是你。”
寧咎抓住了他的手糾正道:
“不,是與大公雞拜堂的是我,王爺金尊玉貴哪裏與我拜堂過。”
閻雲舟有些好笑於他的記仇,但是眼前的這一切卻還是讓他如夢似幻,感覺就像是夢境一樣不真實,但是從一些細節處卻有仿佛都可以得到印證。
比如,他查到的那個侯府二公子的性格和寧咎如今的性子南轅北轍,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小被養在莊子上的少爺,怎麽會懂得製藥,懂得手術,這本就是無法解釋的通的事兒:
“我從前查到的寧府二公子,為人謹慎,很是怕他的父親同時又和想得到他父親的認可,確實與你大不相同。”
還記得第一次寧咎回門的時候,他對寧文鴻的態度可談不上分毫的尊重,這確實不像是他從前查出來的那個樣子。
閻雲舟看向寧咎再一次問道:
“所以,你說你是從千年之後過來的?那我豈不是曆史中的人?”
是這樣吧?這就相當於他的魂魄回到了千年之前,那碰到的人可不都是古人?
寧咎撓了撓頭:
“怎麽說呢?嗯,就是現在你們大梁朝很像我所在時代的古代,但是這個大梁朝又不存在於我所在時代的曆史中,隻能說相似,你明白嗎?”
寧咎簡直自己都要繞迷糊了,平行時空?平行宇宙?這哪個名詞都不像是他能解釋的通的,果然閻雲舟的目光更加迷茫了。
“我這樣給你講啊,大梁朝很像我所在時代的曆史中朝代的樣子,但是卻又不存在,所以我不知道這個王朝的走向,你也不是我知道的曆史人物,哎,我也不知道怎麽講了,你能理解嗎?”
他滿眼期待地看著閻雲舟,閻雲舟試圖消化他的話:
“能理解一點兒,就是你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靈魂是嗎?”
寧咎眼睛一亮出聲:
“對,簡單說就是這個道理,我所在的時代要比你們現在先進很多,比如說藥品和醫療,在我們的時代像之前小杳兒生的病根本不算是什麽大病,在醫院做手術,也就一個星期人就好了。
包括你的情況,用藥一個月也會痊愈,就算是你現在已經很嚴重的關節,在我們所在的時代,都可以將你膝蓋的關節通過手術置換成人工做的關節,從而讓一些關節病很嚴重的患者重新站起來。”
這樣的話讓閻雲舟有些出乎意料,卻不算難以理解:
“所以,你之前做的藥不是什麽道長留下的書中寫的藥,都是你們那個時代的藥?”
寧咎摸了摸鼻子:
“沒錯,那個時候很難解釋我的身份,也怕你聽了可能不但不信還要怪我妖言惑眾,找來一個道士把我當妖怪給收走,所以隻能編了一個道士贈書的瞎話。”
閻雲舟笑了一下,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他知道寧咎其實可以選擇不救他的,他什麽都不做,也不會引起懷疑,但他還是做了藥救了他。
“謝謝,謝謝你,寧玖。”
這一句話無異於是閻雲舟相信了寧咎的說辭,寧咎自己都沒有想到會這麽順利:
“你信我說的話?”
閻雲舟的目光通透,似乎要透過寧咎的那雙眼直看到他的靈魂:
“你的身上有很多沒有辦法解釋的違和感,像是藏著很多的秘密,你今天說的算是讓這些秘密有了一個出口和解釋,雖然荒誕不經,但是我覺得你沒有騙我,也沒有騙我的必要。”
畢竟寧咎可以選擇什麽都不說的。
沒有被當成瘋子,這對寧咎已經算是一種肯定了,從睜開眼睛到這個時代開始,他沒有一次這麽的輕鬆,就想他終於可以做自己了一樣,身上的那層枷鎖和麵具,終於可以卸下來,這個時代終於有一個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了。
“所以你在那個時代也是一個大夫嗎?”
寧咎點頭:
“是,我在那個時代是一個外科醫生,與你們這裏的中醫不一樣,外科醫生並不是隻通過藥物治療患者,還通過手術,也就是開刀,之前給小杳兒,還有你,還有前天那個士兵做的便是我們時代的手術,隻不過都是些很簡單的手術,但是因為這裏條件有限,很多設備和藥物都沒有,所以外科手術也就隻能發揮出大概這樣的水平了。”
閻雲舟想到了寧咎做的那些他從未見過的奇奇怪怪的器械,還有那些這裏的大夫都從未見過的藥品,還有那堪稱放肆大膽的治療方式,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這些都是稀鬆平常的。
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了寧咎做手術時候的樣子,冷靜理智,手上沒有任何一個多餘的動作,下刀的手非常穩,冷靜地下達一個又一個命令,就像是指點沙場的將,讓人確實很難想象那是他第一次拿起刀做這樣的手術。
閻雲舟眼中的讚許和欣賞做不得假:
“你在你的時代也是一個非常出色優秀的醫者吧?”
不得不說,即便這是一個馬屁,寧咎都要承認他被拍的非常舒服,還有什麽話能比誇讚一個一路碩博,在手術台上救死扶傷的醫生醫術好更讓人愉悅的呢?寧咎的嘴角都肉眼可見地彎了上去:
“那自然,你知道我們那個年代要成為一個外科醫生多難嗎?你知道博士畢業多難嗎?想我當年博士畢業的時候,可是舌戰群儒…”
哪怕是時間過去了這麽久,寧咎想起當年他博士畢業答辯的時候都會熱血沸騰,隻辯不答,絕不道歉,老子就是對的。
閻雲舟都能看出他的神采飛揚,不過還是問了一句:
“博士是什麽啊?”
此後二十分鍾的時間內,寧咎詳細地向閻雲舟解釋了,現代的學業體質,以及博士的含金量,還有博士畢業的難道,說的嘴裏都幹了,閻雲舟適時給他倒了杯水,一邊聽一邊點頭,以示他聽明白了,知道他多厲害了。
寧咎幹了杯子裏的水,方才的**落下,他的目光也有些落寞:
“所以到了你們這個時代的時候我很不適應,明明那些都不是什麽大病,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沒有藥,空有本事卻也無法發揮出多少的作用,那種無力感確實能把人逼瘋,我甚至憤恨為什麽一覺醒來我會在這個寧咎的身體中,怨憤我寒窗苦讀二十多年,終於能夠站在手術台上的時候,上天給我開了這麽大的一個玩笑。”
閻雲舟聽著他的話心中開始陣陣縮緊,連著拉寧咎的手都在收緊,是,寧咎口中的那個時代比現在要先進太多了,他說的那個博士如此難得,他在他的時代也是人中龍鳳吧,所以他不喜歡這裏,不想要留在這裏也是正常的。
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聲音艱澀無比,甚至每一個字都像是擠出來的:
“你在你的時代本應該有一番更出色的作為的,你其實很不喜歡在這裏吧?你想回去是不是?”
閻雲舟的心中有忐忑有害怕,一片澀然,他能聽出來寧咎字裏行間對他的職業多麽的熱愛,是啊,一個努力了那麽多年,那麽艱難畢業,終於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醫者的時候,他卻來了這裏。
寧咎看到了閻雲舟驟然白下去的臉色,甚至感受到了他手心中的冷汗,他雙手握住了他的手,緩緩開口,聲音明朗清晰: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的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莊嚴,恢弘的誓言再一次響徹在一個它從未出現過的時代,哪怕是閻雲舟也被寧咎這段話惹的胸口似有一股熱血為之沸騰,寧咎緩緩開口:
“這是我畢業時候的宣誓,健康所係,性命相托,哪個時代的醫者都當遵守,縱使時代不同,但是生命於我的意義從未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