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富岡真帥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垂下頭,一點一點地,相當認真的將手裏寫了滿滿三大頁紙張的檢討疊成方塊,又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將其規整的放進了白大褂的口袋裏。
一片死寂。
富岡真帥眼神很冷淡,他掀起眼皮視線在台下所有人身上巡視過一圈,最後隻在同級的五個人聚集的地方停留。他朝著臉色古怪的灰原雄等人頷首,輕快的跳下了台子,正準備朝那個方向而去,就被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叫停了腳步。
“實在是囂張,不何體統。”那聲音耳熟,說出來的話像是憤怒,但聲音裏卻沒有透露出屬於憤怒的情緒,富岡真帥茫然地轉過頭,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說話的是樂岩寺校長。
但很顯然,富岡真帥已經徹底忘記這個人了,他眼神透出幾分茫然,下意識地便問出了口,卻不是去詢問樂岩寺校長的。
“是誰?”富岡真帥頭頂的花花彎出一個‘?’,儼然一副從頭到腳陌生疑惑的模樣,看的樂岩寺校長血壓飆升。
{是京都食堂騙你取刀的家夥。}主人沉吟了片刻,突然笑出聲,再開口時聲音裏帶了明顯的不懷好意:{真帥現在不是獨身一人了呢。}主人不是想到了什麽,笑聲又大了些,那種藏在聲音裏的躍躍欲試便這麽不加掩飾的顯露了出來:{我可是很記仇的。}
隨著時間的越來越久,這兩個人都在成長。不,與其說是成長,倒更像是退化。
他們不再披著掩飾的盔甲,曾經的富岡真帥永遠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會對著他心目之中的‘神’,他的主人撒嬌,也永遠不會想象,一直以來對所有事情都遊刃有餘的‘神’,對記著這麽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因為那個人算計富岡真帥,所以,即使過去許久,他的神明也依舊無法遺忘。即使富岡真帥本人幾乎記不清這個人,可他的主人卻始終將過去種種銘記,等著有朝一日的清算。
因為富岡真帥的心裏隻有他的神明,而他的神明記錄著關於富岡真帥的所有。
他還盯著樂岩寺校長,那張已經進入衰老期的臉無法喚起富岡真帥的一絲記憶鏈條,有關這件事的,隻有閉塞的京都廚房的窗口之下,主人冷靜到冷漠的聲線。
“不要偷襲,現在的你還打不過他。”
富岡真帥睫羽顫抖,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我從不是獨身一人。”
他回答的是主人,而不是樂岩寺校長。
樂岩寺校長隻挑眉,哼笑了一聲:“看樣子你的病症更加嚴重了。”
富岡真帥的神色變得更加的平靜,樂岩寺校長的話無法在他的心上留下半分刻痕,就像曾經的他遺忘這個人一樣。
但富岡真帥沉默,東京校那邊卻在樂岩寺校長的話音落下時,爆炸了。
五條悟第一個蹦了起來,他人長得高,跳起來更高,人高腿長幾步便跨到了富岡真帥的身邊,將還瘦削的富岡真帥徹底的擋在了身後:“我們家花花學弟可不能和你這種半截入土,小腦缺失大腦萎縮,對著槍口穿針都能認錯針眼的老不死不一樣。”五條家大少爺的嘴像機關槍,在很早之前經曆過和富岡真帥語言對對碰失敗之後,五條悟特意在祓除咒靈的間隙,去了日本大街小巷,學習了具有特殊風格的語言藝術,此刻便徹底派上了用場:“我們家花花學弟年輕又靚麗,腦子不好也能分清人與狗的區別……”
他話到這裏,突然想到了什麽,嘖了笑了一下:“不行不行不行,我們花花學弟倡導狗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五條悟嘴角咧得很大,故意對著樂岩寺校長呲出一口白牙:“算是人和蒼蠅的區別吧,蒼蠅嗡嗡嗡的叫,人就會忍不住一巴掌怕死蒼蠅的哦!”
五條悟大大咧咧的將胳膊掛在了富岡真帥的肩膀上,墨鏡下滑,露出這雙讓咒術界覬覦又忌憚的眼睛,果然下一刻,他便聽到京都校校領導那邊屏住的呼吸。
“對嘛——”灰原雄也躥了過來,他是在場‘地位低下’的那一夥人,也許在這些老橘子眼裏,僅次於富岡真帥,他總是快樂的不像個咒術師,此刻更是站在富岡真帥的身邊,拍著手附和五條悟:“花花吸引昆蟲也無法避免啦,畢竟花朵太香了。”
“那下次種植薄荷比較好。”七海建人冷淡的站在灰原雄的身邊,道。
“原來還可以移植嗎?”夏油傑不知何時走到了富岡真帥的身邊,低下頭驚奇的看著顫巍巍的花:“那我比較喜歡百合。”
家入硝子站在原地沒有動,她不是戰鬥人員,也無需像那幾個人一樣走進預備戰鬥場,團體賽她是不用上場的,她便在原地吹了吹指甲,抬起眼漫不經心的掃了對麵麵色奇差的樂岩寺校長一眼,勾唇笑了笑:“我覺得我醫術還行?真帥倒是沒什麽毛病,我看你倒是病的不輕。”
樂岩寺校長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引來這麽多人的語言刀子,他目光沉沉的看向被包圍在最中心的富岡真帥,卻隻看見對方墨綠色的發尾微翹,他幹巴巴的扯出假笑:“看樣子小怪物在這裏交了很多朋友麽。”
又在陰陽怪氣。
五條悟翻了個白眼。
富岡真帥眨了眨眼睛,有些驚愕的看著把自己圍在中間的人們,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主人便輕笑:{我的真帥永遠都不會孤身一人的。}
富岡真帥輕輕嗯了一聲,下一秒,他便聽到腦海裏主人有些快的語速敘述著什麽,富岡真帥眼睛一紮都不敢眨的飛速記著,他被五條悟擋在身後,被朋友們包圍著,腦內主人的聲音不停,這一刻仿佛回到了羊水之中溫溫暖暖的安全感環繞著富岡真帥,緊繃的肌肉在他本人也無意識的情況下,放鬆了。
樂岩寺校長眼神陰沉的盯了對麵的幾人一會兒,勉力笑了笑:“……和那種精神有問題的人呆在一起,遲早有一天你們會被他害死。”
五條悟嗤笑:“還是先擔心擔心你的狗……蟲子命吧。”
樂岩寺校長臉色鐵青,他重重的敲了下拐杖,領著身後的學生老師就要離開,卻在此刻被人從後方叫住。
是富岡真帥。
仿佛剛才的情景重現,不過演員調換。
富岡真帥從五條悟的身後探出個頭來,隻露出頭,連頭頂的花花都拐著彎的藏在了五條悟的身後:“樂岩寺先生,”
他輕聲詢問:“您說的埋藏在校長門口的那柄刀要送給我。”他表現的很害怕,甚至往五條悟的身後又縮了縮,這一次露出來的隻有金色的,不染塵埃的眸子:“但是我沒有看到……”
樂岩寺校長倏地回頭,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注視著富岡真帥,就聽他繼續道:“您說那柄刀可以幫助我殺掉校長先生,我不敢,校長先生現在還好嗎?”
樂岩寺校長:“…………”
五條悟當即大笑,他笑的前仰後合,幾乎站不穩:“哈哈哈哈哈!!!對啊,校長先生現在還好嗎?樂岩寺校長???”
***
這次交流會必將血雨腥風。
賽前的事故似乎讓空氣裏都彌漫出了血腥氣。
團體賽是混戰,夏油傑看了一眼麵無表情靠著樹站著的富岡真帥,又看了眼大刺刺插著腰的五條悟,最後落在站姿有些緊張的灰原雄與七海建人身上,歎了口氣。
“這一次京都主要的攻擊點一定是真帥。”夏油傑托著下巴眯起了眼睛,像極了一個撥弄算盤的小狐狸:“但是他們一定找不到真帥。”
富岡真帥的戰鬥力相當之高,他在遊走時是無聲的,隱秘的,仿佛隻是一粒塵埃,直至富岡真帥發動攻擊的那一刻都是沒有殺氣的,他是一名合格的,乃至優秀的刺客。
五條悟也隨著夏油傑的話看向了富岡真帥:“嘛,反正在我眼裏那些人藏在樹林裏和裸奔沒什麽區別,花花學弟想殺那個?”
灰原雄托腮:“交流會不允許對學生對學生的戰鬥出現死亡,所以真帥帥要注意四分之三死,比揍我的力氣再大那麽一丟丟就行!”說著,他伸手比了個一厘米的大小。
七海建人無語:“你們是不是忘了團體賽是擊殺咒靈?”
五條悟:“……”
灰原雄:“……”
夏油傑:“……”
七海建人倒吸一口涼氣,正要開口時,被富岡真帥打斷了。
“我單獨行動。”富岡真帥從角落裏站直了身子,淺金色的眸子好像灑進樹林裏的光,輕飄飄的,又亮晶晶,比陽光之下的湖泊還要明亮:“我身上還掛著通緝令。”
他一個人站在最邊緣的位置,那裏是樹的陰影,其餘人都站在陽光之下,隻有他被分割在黑暗之中,仿佛隨時都可以旋身一個人再一次走進黑暗之中,“樂岩寺校長說的沒錯。”
富岡真帥垂下眸子:“……和我走的太近,會變得不幸。”
就像他的姐姐,就像那些村民。
隻有主人,他的‘神明’,能夠永遠的陪伴在他的身板。
空氣有一瞬間的寂靜。富岡真帥垂著眸子,腦海裏也安靜無聲,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此刻沉寂了下來,他很熟悉這種感覺,發動術式之後,整個世界都是這樣的,沒有聲音,靜止的,沉寂的時間之中,等待著寂靜過後更加慘烈的哭嚎與悲劇。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壓住。
富岡真帥愕然的抬起頭,就看見那些站在陽光之下的人不知何時與他一起走進了陰影之中,燦爛的笑臉盈滿了他的眸子。
“哈??你到底在說什麽猖狂的大話啊?!”五條悟單手勾著富岡真帥的脖子,另一隻胳膊搭在夏油傑肩膀上,朝著同樣站在富岡真帥身前的七海建人與灰原雄努了努嘴:“不管那兩個小不點怎麽樣,反正老子可是最強的。”
“閉嘴吧悟。”夏油傑假笑著扒拉下五條悟的胳膊,冷靜的微笑:“明明我才是最強的。”
兩人很快就‘到底誰才是最強’這一話題又一次廝打起來,七海建人收回看向不靠譜學長的視線,看向沉默的富岡真帥,冷淡道:“我可不強,也不幸運。”
富岡真帥看向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直視著他:“但是,作為一個咒術師而言,你的言語確實涉及到了人身攻擊。”他道:“和你待在一起確實會變得不幸。”
“喂!”灰原雄猛地扭頭。
七海建人卻繼續道:“如果你能上課不睡覺,好好寫檢討,且不會半夜給我打電話問我三角函數的話,我覺得和你做同學還是很幸運的。”
富岡真帥:“……”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