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夢兆
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照耀著濕漉漉的馬路。
任廷陶背著簡便的行囊,一路小跑著來到長途車站,買好了車票便離開候車大廳,來到外麵的花壇旁等車。
“噩夢結束了……終於能回家啦。”
他坐在花壇旁,嘴裏嚼著一粒口香糖,心情也陽光的拂照下,逐漸變得歡快起來。
其實除了乘大巴車外,任廷陶還可以乘51路公交車去隔壁中山鎮,改坐火車回家。而且坐火車其實更快,但是他懶得買兩次票,幹脆乘大巴車一路到家。
坐在花壇旁曬了會太陽,他忽然感覺地麵開始輕微震動,脆弱的神經瞬間繃緊,下意識抬頭望向入站口。
隻見一輛十來米長的深藍色大巴車,駛過剛剛撒過水的馬路,不急不慢地奔向車站。由於此時陽光正烈,曬的路麵水汽蒸騰,大巴車行駛在上麵像在雲霧中穿行一樣。
“……”
任廷陶傻傻的盯著那輛車,隱隱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
總覺得大巴車在水汽中奔行的場麵,像極了噩夢中那具棺槨碾過街道的場麵。
迅猛的涼風忽然吹過車站,花壇中一片枯葉借力騰上天空,如果過山車般劃了幾圈之後,在任廷陶的眼前緩緩落下。
他下意識的伸出手,像是接住夢中的那張白色紙錢一樣,輕輕托住了枯葉。
嘟嘟嘟——!
伴隨著幾聲車鳴,大巴車緩緩開入車站,車體上似乎有小孩塗鴉的痕跡。
定睛一看,依稀是514的字樣。
察覺到這一幕,任廷陶立刻如坐針氈的瞪大眼睛,隻覺得那輛車裏不斷湧出陰冷的氣息,讓自己在太陽底下都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更糟糕的情況在於,這輛車就是唯一一輛去酒泉的大巴車。
“這難道隻是一個巧合?”
“不正常不正常,這輛車也太正常了……哪有這麽巧的事情。”
“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是夢兆……我不能上這輛車!我千辛萬苦才活下來,絕不能死在這裏。”
任廷陶站起身,自言自語著不斷後退,最後飛一樣逃進了廁所,打開水龍頭狠狠的衝洗臉龐。一連洗了十來遍,把臉上的油皮都搓掉一層,他才重新冷靜下來,準備放棄大巴車改乘51路公交車去火車站。
走出廁所的時候,他發現那輛大巴車還沒走,一個高瘦的售票員正在路邊拉客:
“還有去酒泉的嗎?去酒泉的還有嗎?還差一個!還差一個!”
“還差一個!?”
聽到這句話,任廷陶直接嚇得魂飛魄散,全身每一根血管都仿佛要炸裂,所有寒毛全部豎立了起。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咬緊牙關,以最快的速度衝出車站,然後遠遠的把那輛車甩到身後。
直到完全聽不見售票員的聲音才稍稍安下心,但是依然沒有減緩速度,扛著全身酥麻的疲憊感堅持奔跑,生怕一停下就被那輛大巴車帶走。
等到他跑到公交站台的時候,渾身上下已經是大汗淋漓。
公交站台周圍沒幾個人,看到任廷陶跑成這樣,把他當成了遲到的上班族,紛紛施以同情的眼神。
原地等了十幾分鍾,一直到快九點的時候,任廷陶留意到馬路盡頭有一輛公交車緩緩開來。注視著前方新綠色的車體,他的心又懸了起來,生怕這輛車突然變成那輛大巴車。
“……”
任廷陶忐忑不安的等待著。
直到公交車開到眼前,確定這就是51路公交車,他才鬆了口氣。
……
投幣兩元,任廷陶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過了幾分鍾,公交車裏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嘈雜。
直到車廂快裝不下的時候,廣播裏冰冷的合成音終於響起:
“車輛起步,請坐穩扶好,歡迎您乘坐51路無人售票車,上車的乘客請往後門移動,下一站農貿大市場。”
後車門緩緩閉合,51號公交車化靜為動。
任廷陶看著滿滿一車乘客,安全感頓時湧了上來,緩緩地嗬出一口氣。
公交車開的很穩,兩邊景色飛速倒退,他卻沒有感到任何顛簸。
時間飛速流逝。
“叮!農貿大市場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從後門下車。”
公交車不知不覺開到了下一站,前後車門打開。
這時,一個身材偏胖的黑衣男人,抱著一隻購物袋,氣喘籲籲的衝進了車裏。
“……”
任廷陶看了對方一眼,總覺得有點眼熟。
就在他努力回憶的時候,後車門重新閉合,公交車穩穩地駛向下一站。
前方道路兩旁是茂密的白樺樹林,公交車經過的時候,明媚的陽光穿透樹冠後變得暗淡。一陣陣涼意鑽入衣袖當中,令任廷陶不自覺地裹緊了衣物。
他下意識朝駕駛室看去,發現司機正不停的撓脖子。
而司機旁邊的乘客,有一句沒一句的跟他聊著天:
“老哥年紀不輕了,還差幾年退休啊?”
司機撓著脖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煙熏酒蝕的黑色爛牙:
“不差了!”
“今年就退休啊,以後清閑咯。”乘客一臉羨慕的說道。
聽到他們的對話,任廷陶眼皮直跳,有些不安。
這會兒公交車開到了一個轉彎口,此處的白樺樹林被人工犁平了一段,光線暫時恢複正常。明媚的陽光下,草地上樹立著一塊廣告牌——448男裝精品店,想買就去試試吧!
這塊廣告牌不知道架了多久,整個牌體都出現了風化的情況,尤其是第一個‘4’字,直接風化到了鏤空的程度。
當公交車與廣告牌擦肩而過時,陽光穿過廣告牌,在公交車的車體表麵印上了一個清晰的‘4’。而這個‘4’所處的位置,剛好位於公交車‘51’末尾,這樣就組成了一個‘514’。
突然間,公交車似乎絆到什麽東西,突然小幅度的晃動了一下。
剛上車的男人一時沒有抓穩扶手,差點摔倒在地,雖然被人扶了一把重新站穩,手裏的購物袋卻翻了過來——掉出一隻彩虹小馬的手辦。
“……”
任廷陶立刻從座位上站起身,冷汗唰唰的不停的冒,一會功夫已經打濕了後背衣服。
他終於想起來了!
這個剛剛上車的男子,正是噩夢中那個抱著彩虹小馬被燒死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