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給朱元璋打工那些年24

對於薑麗娘來說,這著實是個好消息。

一來這證明姐姐之於皇帝姐夫,的確如馬皇後之於朱元璋——她是能勸動皇帝姐夫的,說的話頂用!

二來則是證明皇帝姐夫這朱元璋並不是十成十的朱元璋——他真的聽勸,沒有如曆史上的人設一樣讓先帝的妃嬪殉葬,而是慎重參考了姐姐的意見,打算把她們都放出宮!

至於其三嘛……

薑麗娘嘿嘿笑了兩聲:“姐夫哪裏是拿不準主意來問姐姐?他是故意想給姐姐做臉,給姐姐增添聲名呢!”

元娘神態溫柔,恬靜不語,隻是眉眼間隱約透露出幾分羞怯的喜色。

薑麗娘正準備再揶揄她幾句,耳朵就被費氏擰住了,氣勢洶洶道:“薑麗娘我忍你很久了!沒醉酒就趕緊起來幹活,去拿個掃帚把地上打掃幹淨!”

薑麗娘大叫道:“娘,疼啊!你快放手!!!”

薑滿囤父子倆都扭過臉去偷笑,滿室溫馨。

……

薑麗娘說的不錯,朱元璋並不是真的拿不定主意,隻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叫老妻在朝野與民間露一露臉罷了,順帶著也賣竇太後一個人情。

這一世,她畢竟沒有前生的記憶,並不知道如何履行皇後的具體職責,有竇太後相助,便會得心應手許多。

而勸諫天子將大行皇帝的妃嬪們放出宮去,也是彰顯皇後仁德的舉措,本朝向來以德才取士,甚至於德行還要排在才能前邊,有了這樣一樁事跡在身,料想也沒人敢對老妻的出身指指點點。

一舉數得。

朱元璋回了宮,緊接著便下旨立後,因為石筠乃是薑家兄妹三人的老師,須得避諱一二,所以便使司空耿彰為正使,尚書令潘晦為副使往薑家去宣旨,正式冊立薑氏女元娘為皇後。

同時,又尊元娘早逝的父親為阜陽侯,叔父薑滿囤為嶽寧侯,賜下府邸之後,又與薑氏錢六千萬,良田五百頃。

教導禮儀的禮官早就到了薑家府上,接旨謝恩的禮節從頭到尾教了一遍,可即便如此,等聽到侄女婿賜給自家六千萬錢,還附帶有良田五百頃的時候,薑滿囤跟費氏也是兩腿發軟,眼眶發直,好歹後邊還有一雙兒女撐著,才沒當場倒地。

五百頃良田——騎馬都得好些時候才能跑完呢!

還有六千萬錢——這都頂得上五分之三個竇大將軍了!

人呐,貧賤的時候或許能夠共苦,但一旦富貴了,卻不一定能夠同甘。

薑麗娘前世見多了被利益腐蝕掉的人心,史書也看得不少,她可太害怕有一天爹娘跟兄長被權勢蒙蔽了雙眼,做出什麽糊塗事情來了!

要知道,那可是朱元璋啊!

說扒你皮就扒你皮,半點都不含糊!

就算皇帝姐夫看在姐姐的麵子上認了,可之後呢?

下一任的皇帝外甥能忍?

薑家要是真敢飄起來,學著竇大將軍的樣子飛揚跋扈,那遲早要完!

薑麗娘盤算著未雨綢繆,就叫爹娘跟哥哥暫且把手頭的事兒擱下,老老實實呆在家裏聽她講課。

講什麽呢?

講曆代外戚的下場,以及血淋淋掛在城牆上的竇大將軍的那張人皮!

她怕家裏人不當回事,特意狐假虎威的一次,跟石筠打了聲招呼,轉頭就跟家裏人說——這是老師叫我代他給你們上課,都好好聽!

薑麗娘講課,薑家人可能不當回事,但是打著石筠的旗號——人家既是薑家的恩人,也是薑家三個孩子的老師,還是當代大儒,那說的話能有錯嗎?

必須得好好聽著!

等薑麗娘把連夜備好的課講完,薑滿囤跟費氏都已經呆了,臉色蒼白,渾身發冷。

費氏滿口牙齒都在打顫,聲音哆嗦著,問女兒:“那個景宗皇帝,把他舅舅家所有人都殺了,一絲血脈都沒給留下?”

薑麗娘冷笑一聲:“別說什麽血脈,連雞狗都沒留下!”

薑滿囤也是冷汗涔涔:“那可是他親娘舅啊,咋能下得了這個手呢?”

薑麗娘道:“親娘舅怎麽了?曆來皇家爭奪大位的時候,誰還沒殺過幾個親兄弟?兒子殺老子,老子殺兒子,親娘舅算哪一個?”

薑寧書讀得多,知道這些典故,他問的是另一件事:“那張人皮……”

他聲音都飄忽起來了:“真是竇大將軍的?”

薑麗娘微笑道:“那還能有假?”

這要是換成別的皇帝,她心裏邊還能懷疑一下,或許是隨便找了張死人皮頂數,但換成朱元璋……

100%純真貨,童叟無欺!

費氏怕得都開始咬手指甲了:“竇大將軍,不是竇太後的親爹嗎?讓扒了……皮,她也不攔著?”

薑麗娘問她:“娘,你覺得太後娘娘跟姐夫的關係好不好?”

費氏想了想,道:“當然好啊,不好的話能跟你姐夫一起到咱們家來嗎?”

薑麗娘又問她:“娘,要是有人想扒我外公的皮,你要是能攔住,你攔不攔?”

費氏白了她一眼:“這還用說嗎?那可是我親爹啊,我咋能看著他受那罪?一刀殺了他也比活生生扒皮來的痛快啊!”

薑麗娘這才引出最後一問:“那娘你覺得,一個當爹的得是幹出什麽事,才能叫親閨女撒手不管,冷眼旁觀他被扒皮?”

費氏縮了縮脖子:“我就聽說竇大將軍犯了好多事……”

“對了!”薑麗娘升華中心思想:“咱們安分守己,踏踏實實的做人,這種事就發生不到咱們家的頭上,可要是起了壞心,就跟劉財主似的為非作歹,禍害鄉裏人,姐夫能忍,外甥也不能忍,早晚都會落得跟竇大將軍一樣的下場!”

薑滿囤夫婦跟薑寧都表示受教了,渾身發冷,腳下飄忽,到炕上去曬了大半天的太陽,才重新暖和過來。

薑麗娘不是不心疼家裏人,但堂姐被冊封為皇後,薑家就是板上釘釘的外戚,與其來日家裏人敗壞了性情做下些天怒人怨的惡事,還不如早早就給他們劃出道來,掰扯明白!

……

薑家這兩天事多,薑寧父子倆這兩天請的假難免有點多。

上官倒是沒說什麽,與他職位相當的幾個同僚卻頗有些怨言,等第二天薑寧去當值之後,難免聽幾句酸話。

譬如年輕人要好好努力,不要懈怠,再譬如不要打著老師的旗號給師門丟臉,如此雲雲。

薑寧向來是個忠厚性子,聞言也不與他們相爭,少府裏如他這般官居八品的小官如過江之鯽,他連請了幾天假,手頭的活計都得交給同僚,也難怪他們不快了。

他不作聲,其餘幾個人也覺得無趣,同在一處為官,總也不好鬧得太僵,又胡亂扯了幾句別的,將這一茬掀過去了。

少府統轄皇家諸事,權職極重,帝後大婚就是當下諸多差事中最要緊的一件,新到任沒多久的少府令朱佑將當年先帝與竇太後大婚時的典製翻出來,著意加了三成之後,又令下屬依據而行。

上邊動動嘴兒,下邊跑斷腿,底下人一邊參考當年先帝大婚時的章程擬定行事單據,一邊議論紛紛:“當今皇後姓薑,是呂公望的後人?從前怎麽不曾聽聞?”

還有人說:“據說是司徒石公的高足。”

說到這兒,便有人意識到不對勁兒了,小心翼翼的問薑寧:“中宮姓薑,乃是石公弟子,薑兄仿佛也是石公的弟子?”

薑寧甕聲甕氣的應下:“是我妹妹。”

幾個同僚險些原地栽倒,這才回想起日前薑寧的確是請了幾天假,戰戰兢兢的問了,很快得到回答。

“先是天子過府拜會,然後又有禮官前去教授禮節,所以請了幾天假。”薑寧如是說。

把幾個同僚給嚇得呀——兄弟,背景這麽硬,你倒是早說啊?!

再想想之前幾人故意說酸話擠兌他的事兒,更是冷汗涔涔,聚在一起商量了好半天,膽戰心驚的請他吃酒賠罪。

薑寧先是推辭,再看幾人神色,隱約也猜到他們的想法,暗歎口氣,終究還是應了。

元娘早逝的父親得了阜陽侯的追封,自有人往西堡村去修繕阜陽侯夫婦的墳塋,因他無子,爵位八成會被除掉,當然,如若日後二房願意過繼兒子過去,就另當別論了。

而薑滿囤作為撫養元娘長大的叔父,得了嶽陽侯的封爵,允許爵位承襲三代,然後降等襲之,薑寧作為他的獨子,不出意外,以後也會是嶽陽侯。

少府令朱佑客氣的叫人請了薑寧過去,客氣的跟他說了會兒話,然後客氣的把他送了出去,沒過多久,薑寧連升六級,官至五品的調令就下來了。

同僚的敬畏與吹捧,九卿之一的客氣與禮讓,還有從前可望而不可即的官位……

薑寧應該是歡喜的,但這隆重的厚待來的太猛太急,反倒叫他手足無措,誠惶誠恐。

薑寧去謝過少府令朱佑,禮貌的同昔日的同僚們寒暄,之後逃也似的帶著剛領到的官印回到了家。

不是從前那座租來的二進小院,而是堂妹被冊封為皇後之後,天子禦賜的豪麗府邸。

薑麗娘這時候正在家,不隻是她,薑滿囤跟費氏也在,隻有元娘在後院聽竇太後派來的女官教授宮中禮節,不在此處。

費氏看兒子回來,勉強露出來一個笑,薑麗娘眼尖,看出他腰間的印鑒變了:“哥,你升官了?”

薑寧默默在父親身邊坐下,好一會兒過去,才悶悶的應了一聲:“噢,正五品,還是在少府當差。”

又覺得前廳裏氣氛不太對:“是出什麽事了嗎?”

費氏跟薑滿囤欲言又止,神色難言。

薑寧便去看年紀最小,但卻最有主意的妹妹。

薑麗娘注視著他,慢慢說:“剛剛,劉夫人來拜訪了。她是劉財主的伯母,她的丈夫是個四品官,也是劉家官位最高的人。”

薑寧不明所以的“啊”了一聲。

就聽薑麗娘繼續道:“劉夫人送了一份厚禮過來,態度很是謙卑,說她的丈夫常年在外地為官,並不知道侄子倚仗著他的聲勢胡作非為,魚肉鄉裏,還大義滅親,要向京兆尹揭發劉財主這些年來欺男霸女的惡行,沒成想劉財主聽到風聲,畏罪自盡,自己吊死了……”

劉財主自己吊死了?!

薑寧神色猛地一震,嘴唇動了幾下,卻沒能說出話來。

今日之事,與當初劉財主押著管事往薑家去謝罪,何其相似!

隻是時移世易,劉財主終於也成了別人手裏的棄子……

薑寧也讀過聖賢書,知道財帛權勢動人心,甚至於他剛被妹妹上過課,講的就是曆代外戚的下場,但書上的道理也好,竇大將軍的死也好,之於他而言,都不如一個劉姓財主的死來的觸目驚心。

他沉默了很久,然後問妹妹:“你們是怎麽說的?”

費氏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搓著袖子:“能怎麽說呢,就說這是劉財主自己的事兒,礙不著他的伯父,劉太太感恩戴德,擦著眼淚說家門不幸,叫外人看笑話了,又說劉財主這些年在鄉裏放的款子也好,借的貸也罷,借條全都聚在一起燒了,從前搶奪人家家裏的田,也都還回去了……”

薑滿囤抽著旱煙,默不作聲。

費氏則打個冷戰,小聲跟家裏人嘀咕:“從前劉財主叫人去搶了咱們家的東西,我心裏邊那個憋屈呀,真是恨不得變成貓咬死那隻老鼠,可現在他真的死了,心裏邊又覺得不是滋味。不是說他無辜,就是覺得,覺得……”

她“覺得”了半天,也沒說出到底是覺得什麽。

薑寧卻看向妹妹:“怪道說讀書好,咱們家裏幾口子人,元娘最是清醒,麗娘最有遠見。”

……

薑寧去了一趟石家,請求何夫人替自己做媒,尋個可靠的妻室。

何夫人先是一怔,繼而笑著問他:“大郎想找個什麽樣的妻子呢?叫我知道,才好為你張羅呀。”

薑寧鄭重的拜道:“我們家是什麽樣子,師母再是清楚不過,本來就是蓬門小戶,非要娶個出身大家的名門小姐,既不相稱,夫妻之間也過不到一起去,到時候我們不快活,也耽誤了人家。”

“所以我想著,不拘門第,隻求找個有見識、人品好的便是了。薑家成了外戚,以後母親免不了要與其餘命婦打交道,兒媳有見識,可以在旁提點,又恰恰是因為薑家成了外戚,所以才更要找一個人品好的妻子……”

何夫人聽罷,卻是將笑意收斂,定定看了他半晌,緩緩點頭:“從前隻覺得你的兩個妹妹靈秀,今天一見,大郎也已經能夠支撐門戶了啊。”

……

皇後人選的最終確定,的確叫諸多朝臣大跌眼鏡——怎麽也沒想到,天子會選立一個出身農家的女子為皇後。

這要是絕世美人也就罷了,關鍵也不是啊?

但是震驚歸震驚,對於當今的操守,朝臣也好,百姓也好,都是持肯定態度的,甚至於士林對此大加褒讚。

天子登基之後,不忘舊時之約,說明天子念舊重情,一諾千金。

堅持娶出身平平、又非絕色的薑氏女為皇後,可見天子愛德勝過愛色,這多難得啊!

冊立皇後的聖旨降下之後不久,便有消息傳出,薑氏勸說當今依從代宗皇帝舊例,將尚且年輕的太妃們放出宮去改嫁,當今遲疑,薑氏再三規勸,天子終於鬆口準允。

這個時代還沒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本朝有嫁過人之後入宮的皇後,甚至還不止一個,而不隻是民間,高門亦或者士大夫之流,對於婦人的貞潔並不看得很重,相反,鼓勵成年男女生育跟寡婦改嫁,以增加人口,才是輿論的主流。

故而此事一出,馬上成為了皇後薑氏仁德的佐證。

加之薑氏乃是當代大儒石筠的弟子,身上更是有一層天然的學識光環在——這樣一個既有德行,有才學的女子,誰敢說她不是最好的皇後人選?

再去看最容易惹禍的外戚,薑氏人口單薄,嶽寧侯在得到封爵之後,便極少出門,而其子薑寧雖得了五品官封,行事卻如同從前一樣忠厚謹慎,這樣的外戚,誰能挑出毛病來呢!

這樣一樁十全十美的婚事,著實衝淡了此前長安上下因竇氏倒台而生的惶恐與不安,天子聖明,皇後賢德,朝局清明,連帶著普通人都覺得日子好像有盼頭了。

除了巴陵王。

為國盡忠是好事,為國發光發熱也是好事,但是案牘勞形的滋味——誰試誰知道!

朱元璋既然起用了他,那就是真的起用,他不是把巴陵王調過去當個人形圖章用,而是真的將司農府的大權交給了他。

甚至於還怕司農府的人對這位年輕的上司陽奉陰違,所以特開恩旨,把巴陵王的辦公室安在了自己隔壁。

這顯然是不合規矩的,連巴陵王都在心裏嘀咕——天子是不是前腳給他顆糖吃,後腳就找人在朝堂上彈劾他啊?

亦或者是想就近監視他?

可是真的沒有。

天子真的就是為了給他創造一個好的工作環境,如此而已。

巴陵王為自己的懷疑而深感歉疚,然後精神百倍的投入到工作當中,以此來回報堂兄的信重。

可是……

可是!

為什麽堂兄他能從早晨天不亮肝到月上柳梢啊!

什麽叫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啊!

他是真的不累嗎?!

喂,假的吧!

哥你知不知道這麽幹很容易猝死啊?!

如果薑麗娘在這兒,就能回答他:年輕人,你的問題在於想得太多而見識的太少。

縱觀上下五千年,在“肝”這方麵,就沒幾個能跟你哥掰腕子的。

人家就是小時候顛沛流離,饑一頓飽一頓,青年到中年戰場戎馬,中老年時期996、007輪番上陣,一舉活到七十多的!

什麽叫天選之人——

竇敬剛倒台沒多久,竇敬時期留下的爛賬也需要時間來查清,小一點的窟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但若是嚴重到牆倒樓塌的程度,就決計不能輕易放過了。

巴陵王先把京兆尹跟京畿附近的賬盤明白了,這才挨著順序去查地方郡縣,河東郡、河南郡、弘農郡都沒問題,等輪到河內郡的時候,問題來了。

河內郡誠然有做假賬的高手,但真正的強人卻都齊聚在長安,在這大司農府裏,嗅到一絲腥味兒,就能一路找到那條被藏起來的死魚。

巴陵王有過轉瞬的遲疑——要不要把這個蓋子掀開?

一旦掀開,又會發生什麽?

河內郡處於中原腹地,可不是什麽荒蕪之地,其地大族甚多,同長安高門的牽扯更不在少數,一旦爆發出錢賦問題,必然便是通天的大案……

躊躇隻是一瞬間,巴陵王很快便定了心神,將相關卷宗收起,書就明白,帶著往隔壁去見天子。

朱元璋此時正精神奕奕的在工作,見小羊羔堂弟來了,便換上了一副親和麵孔:“皇弟來啦,是工作遇上什麽事了嗎?”

巴陵王將手中奏疏與卷宗一道呈送了上去:“陛下看過便知。”

內侍雙手呈了上去。

朱元璋接到手裏,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眼底殺機迸現:“豎子竟敢欺朕至此!”

朝廷在各地都建有糧倉,以做災年儲備或者軍備急需,每年當然也會有一定量的消耗和報廢,但前提是要在適度的範圍之內才行!

再看河內郡的遞上來的記檔——除非是糧倉裏養了幾十萬隻的老鼠,否則正常損耗絕對不會虧空成這個樣子!

沒遇上什麽災禍也便罷了,要是遇上了,卻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他當機立斷道:“應該派遣天使往河內郡徹查此案!至於人選……”

巴陵王馬上道:“臣弟請行!”

他逐一分析利弊:“其一,臣弟乃是大司農府的長官,此事乃是職權範圍之內,其二,臣弟乃是宗室,能夠震懾河內郡人心,使小人退避,其三,大司農府臣屬眾多,臣雖領大司農一職,卻也並非不可或缺……”

還有其四他沒說。

他想公費出行,離京散散心_(:з」∠)_

皇帝們顯然看透了他的用心,嘿嘿嘿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

李元達道:“小老弟想的可真不孬啊!”

李世民也很驚奇:“還有人以為能薅到老朱的羊毛?!”

劉徹開始由衷的替朱元璋盤算:“送別那天,老朱給了一百兩的路費,眼含熱淚的對巴陵王說,皇弟,出去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喝什麽就喝什麽,別虧待了自己,要是有空,再幫著河內郡修修水利建建牆,撫恤一下老弱病殘……”

嬴政接了下去:“然後別忘了把沒花完的錢帶回來交賬。”

朱元璋笑罵道:“滾,正經辦事呢,咱還不至於摳成這樣!”

又若有所思道:“倒是這次河內之行,錢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得給他派足人手,賬麵爛到遮蓋不住了,可想而知河內郡究竟糜爛到了何等程度。”

心思轉了幾轉,朱元璋調遣了一半金吾衛隨行,又許巴陵王暫且節製河內郡兵權,準允他便宜行事。

巴陵王心知此去有險惡,必然得要些保障才好安心出發,卻不曾想天子壓根沒等他張口,便自顧自安排的如此妥當。

甚至於,還準允他暫時節製河內郡兵權……

巴陵王怔住了。

他並不是第一次從這位堂兄身上感受到信重了,但之前那些,又如何能夠與軍權相較?

天子以誠待他,他也以誠待天子,謝恩之後,又主動戳破了兩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臣弟有一事不明……”

朱元璋疑惑的抬了抬眉毛:“何事?”

巴陵王心髒熱得發燙,幾乎是哽咽著道:“陛下難道不怕,不怕臣弟在河內郡擁兵自重嗎?”

朱元璋好像沒聽清楚似的:“怕你怎麽著?”

巴陵王:“在河內郡擁兵自重。”

朱元璋又問:“怕誰在河內郡擁兵自重?”

巴陵王看出來堂兄在逗自己玩兒了,板著臉說:“怕臣弟在河內郡擁兵自重。”

朱元璋發出一陣幾乎要把屋頂掀翻的大笑。

巴陵王:“……”

巴陵王抄著手,麵無表情的等他笑完。

朱元璋還在笑。

巴陵王:“……”

巴陵王生氣了:“很好笑嗎?”

朱元璋簡直笑得停不下來了。

巴陵王:“……”

巴陵王扭頭就走。

朱元璋把他拽住了,另一隻手擦了擦剛剛笑出來的眼淚:“皇弟,別生氣啊。為兄既然敢這麽做,當然是有原因的,其一呢,是相信為兄自己,其二,是相信皇弟你。”

巴陵王看著麵前與自己年歲相差無幾的天子,心頭不由得生出一股挫敗感來。

他怎麽敢這樣堂而皇之的交付給自己兵權?

他明明跟自己差不多大,對待朝政與軍國大事之時,卻是如此的舉重若輕!

“皇兄,”巴陵王嘴唇囁嚅幾下,終於還是問了出來:“臣弟跟您,到底有多遠的距離呢?”

朱元璋道:“朕不知道,不過,有一個人可能知道。”

巴陵王神色微動,追問道:“是誰?”

朱元璋笑眯眯道:“當然是你嫂嫂的妹妹,石公的關門弟子薑行啊!”

他摸著下巴想,自己直接去問,怕會把小姨子嚇著,既然如此,

……

薑麗娘:“……”

啊這。

她看著麵前特意登門拜訪的巴陵王,感覺有點蒙圈。

薑家跟他也沒什麽往來啊!

還是按部就班的行了禮,讓宮裏前不久送到薑家的侍從上了茶,然後才問:“王爺來此,有何貴幹?”

巴陵王開門見山道:“薑姑娘以為本王如何?”

薑麗娘:“……”

薑麗娘下意識的瞟了一眼他頭頂。

嗯,冤種……

她說:“天潢貴胄。”

巴陵王又問:“薑姑娘以為皇兄如何?”

這一回,薑麗娘不假思索便道:“真龍天子!”

巴陵王道:“那薑姑娘覺得,本王與皇兄之間有多大的差距?”

薑麗娘:emmm。

老兄,那可是朱元璋啊!

雖然他扒皮,摳門,還開曆史倒車殉葬,但他是朱元璋啊!

巴陵王專心致誌的盯著她看,不達目的不罷休。

薑麗娘唉了一聲:“王爺是想聽實話,還是想聽假話呢?”

巴陵王當即道:“自然是真話!”

薑麗娘想了想,慢慢道:“王爺跟陛下的差距,就像是99跟100。”

巴陵王:“?”

巴陵王有點懵,還有點高興:“那不就隻差了一點嗎?”

薑麗娘搖搖頭:“王爺是那個1,差了99。”

巴陵王:“……”

巴陵王:(°o°;)

巴陵王備受打擊的走了。

而在他身後,薑麗娘也沒好多少。

從前薑家跟巴陵王便沒什麽交情,薑麗娘自己又沒個神算子的名聲在外,所以難免會覺得奇怪——這樣的問題,怎麽會來問我呢?

她問巴陵王,而巴陵王也痛快的給了她答案:“是皇兄讓我來的。他說如果世間當真有人能就我與他之間相差多少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那便隻有你了。”

薑麗娘原地嚇懵了。

怎會如此?

難道皇帝姐夫知道她有金手指?

這不科學啊——他怎麽可能知道?!

可要說他不知道,又怎麽會指點巴陵王來問自己?

薑麗娘搖搖晃晃的回到自己房間,坐在**兩手抱膝,反複思量這件事情。

皇帝姐夫頭頂上頂著朱元璋三個字。

他知不知道自己頭頂有朱元璋三個字?

他知不知道自己知道他頭頂有朱元璋三個字?

要是從前,薑麗娘可以肯定的說他一定不知道,但是經曆了今天的事情之後,她卻不敢打包票了。

皇帝姐夫……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有個能看透他人的金手指啊?!

這幾乎是自己隱藏最深的秘密了,如果他連這個都知道,那豈不是說別的什麽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薑麗娘疑神疑鬼的摸了摸自己胳膊上豎起來的寒毛,心想難道自己穿的是個奇幻世界,而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古代種田?

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堆,最後她自己也躺平了。

皇帝姐夫明顯是知道自己身上有秘密,但是卻也沒有針對性的做過什麽,應該是認定她比較無害吧?

嗐,不管了,擺爛算了。

有姐姐這條金大腿在,皇帝姐夫總不能直接把自己拖出去剝皮揎草吧?

……應該不會吧?_(:з」∠)_

薑麗娘垂頭喪氣的倒在**,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麽大明洪武朝的官會把毒藥放在牙齒裏藏著,事有萬一,馬上自殺。

唉,這糟心的古代生活啊~

……

帝後大婚的事項在有條不紊的籌備著,薑麗娘的古代技術生活也邁上了軌道。

巴陵王離開後的第二天,就有宮裏的侍從登門,笑眯眯的傳話——陛下說要請薑小娘子去一個地方。

彼時薑麗娘還在後院,聽到使女前來傳話,嚇出來一腦門汗,等回過神來之後,二話不說就衝到元娘上課的地方去了,一路飛奔差點把鞋跑掉。

她這副慌裏慌張的樣子,倒把元娘也給嚇了一跳:“麗娘?自己家裏,怎麽慌成這樣?又沒人在後邊攆你。”

薑麗娘流著寬麵條淚,可憐巴巴的拉著姐姐的袖子:“姐夫讓人來接我,說要帶我去個地方……”

噢,元娘明白了。

她早就發現了,妹妹不知為何,好像特別害怕穆郎。

她用帕子擦掉了妹妹臉上的眼淚,又幫她理了理頭發,溫柔道:“沒事兒,我陪你一起去。”

薑麗娘跟個頭一次出門的三歲寶寶似的,亦步亦趨的跟在元娘身後,戰戰兢兢的坐著馬車出了城,一路到了長安城北的一座莊園裏。

還沒等進門,就見莊園外防守極其嚴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再到了莊園內部,更是層層把控,防衛森嚴。

侍從牽了兩匹溫順的馬過來,叫兩位貴人騎著,自己前邊帶路,同她們倆——尤其是薑麗娘,講解莊園布局,什麽施工的地方,鍛造的地方,還有專門用來燒製東西的窯爐……

薑麗娘那顆脆弱的心髒終於得到了安撫,激動地用帕子揩著眼淚。

這,這是大號的工作間啊。

嗚嗚嗚嗚,感謝姐夫給我重新做人的機會!

我會好好上班的!

就是工作的地方離家有點遠,每天往來不便。

那侍從聞言,馬上便帶她去了後院,笑吟吟道:“都是修整好了的,前院辦事兒,後院休憩,若是貴人覺得時辰晚了,就近在此安歇也使得的,院裏廚娘、灑掃婆子、近侍使女應有盡有,要是缺了什麽少了什麽,貴人吩咐一聲,自然有人置辦。”

薑麗娘:懂了。

吃住都在公司的坐牢型上班。

元娘觀察著妹妹的神色,握住她有些涼的指尖:“麗娘,你想在這兒待著嗎?要是不想,就說出來,沒關係的。”

說心裏話,薑麗娘有點害怕。

但就事論事,這裏的工作條件跟配套設施真的都很不錯。

而以古代社會的生產力水平來說,隻靠自己的純小工坊跟背靠整個國家的巨型齒輪,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她遲疑再三,終於道:“要是可以的話,我想見見姐夫……”

是死是活,總得給她個信兒啊。

元娘轉目去看那侍從。

那侍從痛快的答應了:“奴婢出宮的時候,陛下便說了,如若貴人答允,便使人回宮送信,午間時候便在此處用飯。”

薑麗娘心緒稍安。

……

如是等到了午間時候,朱元璋便騎馬到了這處莊園。

薑麗娘還在私底下給自己打氣,元娘先一步出去見了他,板著臉將他拉到一邊:“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麗娘還小,她害怕呢!”

朱元璋笑著打個哈哈:“我能打什麽主意?麗娘這麽聰明,不發揮出來不是可惜了?你放心,麗娘是你妹妹,我怎麽可能強迫她呢——要是她不想,那也就算了。”

元娘覷著他,說:“你可別騙我。”

朱元璋嘿嘿嘿:“咱從來不騙人!”

又正色道:“好啦,叫麗娘過來,我單獨跟她說幾句話,用不了多少功夫。”

元娘警告他:“不許嚇唬我妹妹!”

朱元璋趕忙搖頭:“哪兒能呢。”

元娘這才作罷。

薑麗娘聽聞死神召喚,心知成與不成就在這一哆嗦了,不間斷的在心裏邊提醒自己——嘿,沒事兒!

薑行,不怕不怕,你很棒,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糟糕!

她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姐夫麵前,抬頭對上那雙烏沉沉的眼睛,先前做的那些心理建設瞬間就打了水漂……

怎麽可能不害怕啊!!!

薑麗娘眼淚汪汪的叫了聲:“姐夫。”

朱元璋給逗笑了:“你別哭啊,難道姐夫看起來這麽嚇人?”

薑麗娘抽著鼻子搖了搖頭。

朱元璋“嗐”了一聲,試探著伸手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子,姐夫跟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人生在世,誰還沒幾個秘密在心裏邊藏著?隻要心是正的,許多事情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薑麗娘眼眶發濕,腦子轉的倒快,聽這話就知道沒事兒了,起碼現在沒事兒。

她馬上又叫了一聲:“姐夫。”

朱元璋“噯”了一聲,說:“就衝著你叫我一聲姐夫,我還能害你?妹子,把心放到肚子裏,好好幹,姐夫不會虧待自己人的。”

薑麗娘的心安了七八成,眼睛裏終於又有了光芒:“真的?”

朱元璋道:“我有什麽騙你的必要?你是元娘的妹妹,那就跟我親妹子一樣,我怎麽可能叫你吃虧?你難道不知道我向來最護短嗎?”

這倒是。

薑麗娘心想,一旦被朱元璋劃分到自己人這個界限裏邊,他還真就是掏心掏肺的對你好,看看明朝的宗室吧……

她徹底放心了,隻是心頭尤且有些疑惑。

問出來吧,怕死。

不問呢,能憋她一輩子。

薑麗娘躊躇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沒忍住,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姐夫,你是怎麽知道我能看到……”

朱元璋微微怔了一下。

【薑行主動向你展示了自己的秘密,你是否選擇傾聽?】

空間裏邊,皇帝們也驚了。

李世民喃喃道:“怎麽還有羊主動往人手裏遞剪刀呢?”

朱元璋馬上露出一副萬事了然於心的神色來,照搬了之前嬴政給出的答案:“咱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在門口停的時間有些久,同我印象中你的性情不太相符,而你在進入房間之後,往我頭頂上看了九次,往裴仁昉的頭頂看了四次,每次看完,神色都有變化,這還有什麽猜不到的?”

嬴政不由得問了句:“你怎麽知道她分別看了幾次?”

朱元璋厚顏無恥道:“我編的,這樣聽起來不是顯得我格外厲害嗎?”

嬴政:“……”

薑麗娘已經呆住了。

天啊,這就是普通鹹魚跟知名皇帝的區別嗎?!

他們才隻是見了一麵啊!

虧得她不是什麽違法亂紀的不良分子!

那邊廂朱元璋已經和藹的問了出來:“我倒真是很好奇,你在我頭頂看到的是什麽?”

薑麗娘猶豫著要不要如實告訴他。

直接說朱元璋——這個時代也沒有朱元璋啊!

這要是暴露出來,不就直接把她不是這個世界原住民這個底兒給掀了嗎?

薑麗娘麵露難色,而朱元璋見狀,卻也沒有刨根問底,隻笑著說:“你不方便說,那便罷了,我向來不做強人所難之事。”

薑麗娘心頭一暖。

皇帝姐夫知道自己身上有秘密,但是並沒有強迫自己說出來!

而朱元璋則覷著她的神色,趁熱打鐵:“你能看到所有人頭頂的字嗎?”

薑麗娘對他正處在信任期,聞言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

朱元璋心滿意足——人形官吏質檢儀!

好妹子,以後姐夫能用到你的時候還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