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給朱元璋打工那些年16

薑麗娘熬了個通宵,不僅把改良版高爐畫了出來,附帶著手寫了一整本的冶煉秘籍,第二天清早頂著兩個黑眼圈,找到了正在晨練的石筠。

“老師,給你!”

石筠不明所以,接過來看了一眼,便見最上邊的是張圖紙,長短高矮,數據極其詳盡精密,心下便有了三分明悟。

再繼續翻下去,卻見第二頁白紙當中寫了幾個大字《天工開物-冶煉篇》,第三頁開頭便是“凡治鐵成器,取已炒熟鐵為之……”

石筠深深看了薑麗娘一眼:“怎麽說?”

薑麗娘揉著膀子,說:“裝糊塗就沒意思了啊,老師。”

石筠哼笑起來,屈指彈了彈冊子封麵,思忖著道:“這東西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往外拿的啊……”

薑麗娘小聲說:“我知道,鹽鐵官營嘛,以我的名義遞上去,當然不行啦,但是以您的身份也不行嗎?”

石筠見她將聲音壓得小,便也同樣壓低了聲音,悄悄說:“叫我怎麽往外拿?說我新收的女弟子如蒙天授,一夜成書?還是我無師自明,此前雖未狩獵,卻也一觸即通?”

薑麗娘:“……”

薑麗娘撓撓頭:“這當然不行啊。”

她指了指封麵上的原作者宋應星的名字:“您可以用著述人的名字來將這本書遞交給朝廷啊。”

“怎麽可能無中生有,造出一個人來?尤其又是冶鐵這種大事,不妥,不妥,一個不好,怕會釀成大禍。”

石筠神色嚴肅,思量再三,鄭重叮囑她道:“麗娘,這本書我暫且收下,尋個時機才好決定是否遞交上去。至於你嘛,若有空暇,最好還是做些不犯忌諱,又容易出成果的東西出來,譬如你先前說的那個,水什麽來著?”

薑麗娘接了下去:“水泥!”

……

本朝向來講求事死如事生,即對待死去之人,要像他還活著的時候一樣盡心才好。

如是一來,高祖皇帝的冥誕,自然是超乎尋常的隆重。

以太常為首舉行一係列的慶祝活動,天子率領百官往太廟去祭祀,再出城拜高祖皇帝陵墓,然後便是浩浩****的巡遊儀典。

不是天子巡遊,而是高祖皇帝衣冠乘坐金根車,由光祿勳與金吾衛聯合護衛,經由禦道,巡視高祖皇帝統治過的天下。

朱元璋乃是嗣位之君,更要將這一典製辦得隆重,太常身上剛濺上廷尉的血,下朝的時候腿都在哆嗦,再見天子隱隱有壓製竇敬之勢,愈發不敢馬虎,非要將這場冥誕辦得隆重體麵不可。

待到祭廟之日,朱元璋乘坐金根車,在數輛車駕的護持之下來到太廟,甫一進門,神色便不禁微微一變。

約有十數畝地大小的廣場不知是由什麽東西鋪成,渾然一體,平整光潔,放眼望去,不見半根雜草,一粒灰塵。

朱元璋心思緊跟著動了起來,而隨行之人也都驚住了。

這是何物,怎麽如此平整美觀?

向來太廟都是以磚石鋪地,短時間倒是還好,時日一旦久了,磚石便會開裂,縫隙之中更會生出雜草,偏生這地方緊要——一磚一瓦出了問題,都要有人用腦袋賠罪。

當今天子登基之後,先後下馬了兩位九卿,本來還有人懷著幾分心思,想趁著這次祭祀發難,把太常給拉下來,哪成想這廝居然搞了這麽個神器出來?!

更多的人已經將思緒轉到了別的地方……

這東西到底是什麽?

成本多高?

能普及嗎?!

朱元璋端坐在車駕之中,心想這東西出現的有點蹊蹺啊,得找人打探一下,看背地裏是不是有什麽鬼。

嗯,暫且記下。

等回宮之後打發人去查過之後,很快便知道了結果——這東西居然是元娘的妹妹薑麗娘搞出來的!

空間裏幾個皇帝都覺出不對勁兒來了。

劉徹“嘖嘖”兩聲:“這個小姑娘懂得不少啊?”

李元達說:“我仿佛記得,那個豆腐跟豆腐腦也是她搞出來的?”

李世民笑了:“看起來,也是個身懷秘密的人物啊。”

嬴政沉默了幾秒鍾,忽然說:“你們看老朱。”

眾人齊齊扭頭。

朱元璋笑的合不攏嘴:“……又有一頭羊可以薅毛了……錢錢……香香……嘿嘿……”

皇帝們:“……”

李元達不由得擦了擦汗:“老朱你上輩子是存錢罐嗎?看誰有錢,就想叫他到碗裏來?”

嬴政也記起了給自己留下相當糟糕印象的蔣某人:“殊不知一種米養百種人,可用與否,卻在模棱之間。”

朱元璋聽完,便失笑道:“薑家兄妹三人都已經被石筠收為弟子,他是怎麽跟我說的來著,俱是品性良善之人,以他的閱曆,總不至於看走眼。退一步說,就算是看走眼了,又能如何?還能在老朱眼皮子底下翻出浪來?”

他最顧惜的還是老妻:“老馬這一世是個可憐人,父母早逝,還托生在貧苦人家,薑家二房好好的把她養大,視若親生,這是恩義,我打心底裏感激他們,這個姓薑的小娘子即便有什麽不妥,也是可以放過的……”

想到這裏,他又不禁開始思忖:“竇敬被我一番連消帶打,勢力大不如前,現在都已經稱病不朝了,料想更無力送女入宮,我要不要找個時間,去石家看看老馬?”

朱元璋很是掛懷:“聽說她前不久生病了,也不知好了沒有……”

……

這次祭廟活動,太常著實露了一次臉。

天子事後對其大加褒讚,而別的那些那些部門,譬如少府等負責營建事務的官署,則迫不及待的在朝中發問。

鋪地的是什麽東西?

成本高嗎?

能量產嗎?

長安這麽大,不隻是太廟這一個地方需要平整的廣場和路麵啊!

而放眼天下,不說別的,單單隻講馳道和官道,就是極其浩大的一個工程。

如若搞出這東西隻是個小吏,又或者沒什麽背景,這會兒太常起碼要吃一半紅利,但偏生人家背靠師長,乃是石公的得意弟子,太常就得一五一十的交待了。

“此物乃是石公弟子薑寧所製,所以被叫做薑氏石,所需原料並不繁瑣,成本較之青石、磚石更低,可以量產,不僅可以用於鋪設地麵,營造廣場,還可以用來修葺房屋,加固牆壁,用處實多……”

滿朝轟動。

薑麗娘的水泥大獲成功。

被調任少府令的河南尹朱佑還沒上任,箭頭上就多了一個任務,在少府裏新增加一個薑氏石作坊,今年之內將整個長安的廣場和道路重修一遍,再與京兆尹協同合作,加固長安及京畿之地的城牆。

而作為薑氏石的研發者、石公的得意門生,薑寧順理成章的得到了一個八品官身,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反對。

聽聞消息的時候,薑麗娘正在石家準備麵對接下來的一對一考試,聞說薑寧被授了官,整個人瞬間木在原地。

師兄孫三橋笑眯眯的看著她:“怎麽,高興傻啦?”

薑麗娘胡亂的搖搖頭,然後反應過來,又用力的點了點頭:“嗯!”

這可是官身,妥妥的階級跳躍啊!

即便隻是個八品官,那也是官!

再聽孫師兄說什麽“薑氏石”,薑麗娘真的尬到腳趾扣地:“不是說了叫水泥嗎?幹嘛叫薑氏石啊——”

孫三橋道:“叫水泥才奇怪吧,那東西明明既不是水,也不是泥啊!薑氏石多好,聽到耳朵裏,既知道那是石頭,也知道是什麽人做的!”

薑麗娘:“……”

行叭。

又問他:“師嫂什麽時候過來啊?我們約好了要談買賣呢!師兄你把話帶到了沒有哇!”

孫三橋無奈道:“帶到了帶到了,她說下午就過來。”

薑麗娘到底還是跟韓夫人一起做上了買賣。

少府本身就是一個封閉性較強的部門,配方給了他們,短時間之內不會有泄露出去的風險——就算真的泄露出去了,也沒幾個人有這個本事和膽量跟少府爭利。

新任少府令朱佑還在騎馬趕來的路上,但少府也沒有停止運轉,80%的精力協同京兆尹營建公共區域,還得留下20%的精力營建私人區域。

看起來像是假公濟私,但任誰來都挑不出毛病——人家這部門本來就是麵向皇家服務的啊!

薑氏石出來了,宮裏邊需不需要用呢?

皇室的人需不需要用呢?

外邊滿大街都是薑氏石,鋪的整整齊齊,叫皇帝在宮裏邊一腳踩在斷青磚上濺一鞋水,那像話嗎?

這部分高端客戶得第一時間服務到。

除此之外,就是收費用戶了。

那些個有錢的侯爵和高官家想鋪薑氏石,動動嘴皮子就想少府□□?

那你等著吧,等整個長安都鋪完了,我們再去瞅瞅!

什麽,想盡快弄完?

拿錢來。

這是光明正大的灰色收入,大頭是皇帝的,經手的少府官員也能拿一部分,薑家作為方子的貢獻者、石公的親傳弟子,少府怎麽也不能甩開他們單幹,故而薑家人也能沾一點油水。

本朝高官侯府家裏邊的花草園林多有江南風致,非得要格子磚鋪起來組成各種花草蟲魚的圖畫才顯得雅致,這部分換成薑氏石,反倒少了風韻,得不償失。

但哪家沒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呢?

把長輩們住的院子裏鋪上薑氏石,平平整整,沒有半塊翹起來的磚,這是後輩的盡心和體貼。

韓夫人的娘家哥哥在少府當三把手,這方麵是很說得上話的,薑寧在前院不方便和她洽談,薑麗娘卻是正好得宜。

韓夫人自己見了娘家嫂子,也不由得同她感慨:“薑家的兩位小娘子,出身雖低了些,但滿身的靈氣卻不是誰都有的,元娘敦厚,看著不言不語的,心裏邊卻自有丘壑,麗娘就更加不必說了,我看呐,整個長安都沒有比她更討人喜歡的小娘子了!”

早先薑麗娘將費氏與他們兄妹三人的九百兩全都拿走時,薑寧與元娘尚且是半信半疑,哪知道不過半月,便體會到了何為數錢數到手抽筋!

“這是姐姐的,一千兩,拿好了!”

“這是大哥的,一千兩,拿好了!”

薑麗娘一拍手,誌得意滿:“好啦,錢發完了,都拿去花吧!”

韓夫人來的時候元娘也在,見狀不由得道:“總共也就是兩千多一點,都給我們,你什麽都沒有?”

薑寧聽罷,又把手裏的銀票塞給妹妹:“這怎麽行?”

薑麗娘一點也不客氣,馬上接到了手裏:“我呢,是這麽打算的。哥哥跟姐姐把錢放在我這兒,就當是入股……啊呸!就當是放貸了,以後想用錢了,隻管來我這兒支,用不著的呢,就叫我先用著,錢滾錢,越來越多!”

薑寧還在思索妹妹說的這席話,元娘已經和氣的開口:“你既提了,我倒是也有件事想說呢。”

薑寧跟薑麗娘一起看了過來。

就聽元娘道:“把叔父叔母接到長安來吧。從前咱們無能為力也就算了,現下既然有了進項,總該也叫他們寬裕一些,過幾天清閑日子。”

她慢慢說:“哥哥現在已經有了官身,日子比從前富足太多,不患寡而患不均,鄰裏見了,難免心生不平,時日久了,隻怕不好呢,倒不如將叔父叔母接了來,隔段時間給族裏些許銀錢,撫恤老幼,彼此也都自在。”

薑寧拍著大腿,附和道:“元娘說得有道理!”

元娘笑了笑,又道:“我就是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居長安大不易,咱們是因為住在老師家裏,吃穿不愁,但叔父叔母卻不是這麽回事,兩千多兩銀子,即便都用出去,怕也買不到什麽好地段的房子呢,可若是租,又感覺好像無處紮根似的……”

這方麵薑麗娘有經驗,馬上拍板:“不買,租個好的!”

她說:“買個便宜的,沒意思,地方又偏僻,左右鄰居魚龍混雜,爹娘人又老實,說不得要吃虧。要是打著老師的旗號過去,老師不介意,我都覺得丟人現眼!幹脆就多花一點錢,租個好地段的房子,也不需要租多久,一年就好,一年之內我賺錢給他們置辦處新的!”

薑寧拍著大腿,附和道:“麗娘說得有道理!”

元娘開始算賬:“在繁華些的地方,租個好一些的房子,一年就要四、五百兩,就算是五百兩吧,這次帶叔父叔母離開,再回西堡村,隻怕要等年關,走之前怎麽也要留下些東西的,還有最要緊的……”

她看著哥哥和妹妹:“從前幾位師兄遣人到府裏拜會,那時候咱們沒錢,也就生受了,現在既然有了進項,也該往師兄們府上拜會的,有來有往,才能長久不是?”

薑寧馬上附和:“元娘說得有道理!”

薑麗娘對自己哥哥真是心累極了:“……”

有心想說點什麽吧……

唉,算了。

她說:“姐姐考慮的很是,還有老師和師母,總也該送些什麽的,錢多錢少不要緊,卻該叫他們知曉我們的感激之心。”

薑寧:“麗娘說得……”

薑麗娘:“哥,你憋說話了!”

薑寧老老實實的縮了縮脖子,把嘴閉上了。

元娘抿著嘴笑,笑完說:“最後一件事,還真得哥哥說話才行。”

麗娘疑惑地“嗯?”了一聲,薑寧神色也有些不解。

元娘則認真道:“我們現在盤算著怎麽花的這筆錢,其實全都是你一個人賺的,實在不必將大頭分潤給我和哥哥。”

薑麗娘嘴唇動了動,就要說話,卻被元娘打住了。

“這一回不一樣,一切都剛起步,咱們兄妹三人一體,便也罷了,但之後再分賬,卻得丁是丁卯是卯,出多少力,拿多少錢,親兄弟明算賬,你不要故意偏著我們!”

元娘神色少見的有些嚴肅:“我跟哥哥都知道你聰明,知道你有本事,非池中之物,但正因為如此,才更加要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把規矩定下!現在咱們是一家人,再親近沒有的,可以後哥哥要娶妻,你我也要婚嫁,難道還是如此?我們不應該考慮血緣之親能經得起什麽考驗,而應當在最開始,就杜絕出現骨肉因利益而離散的可能!”

“從前我跟你一起去柳市賣豆腐腦,哥哥在官署裏抄錄文書,都能養活自己,現在有幸拜了恩師,學了聖賢之書,難道反而不能活了?麗娘,我跟哥哥不是小孩子,不要為我們想這麽多,也要顧全你自己!”

薑寧大聲道:“元娘說得對!”

薑麗娘:“……”

薑麗娘吸了吸鼻子:“真討厭啊哥哥,你是不是隻會說這句話!”

……

自打燕王、竇大將軍在朝堂之上跌倒之後,便向朝廷報了病,一連數日不曾上朝,連帶著竇氏一族的氣焰也隨之削減下去。

與此同時,天子下令將司徒司空的服製重新送還到石耿二人府上。

石筠與耿彰順從領命,重新出現在朝堂之上。

因著自家弟子搞出來的水泥於國家有大用處,一連幾日,石筠見到耿彰時,下巴都抬得比往日要高幾分。

這天上完朝,耿彰不想看他那副得意的嘴臉,扭頭就要走,石筠卻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快走兩步追了上來:“茂和兄,怎麽如此匆匆啊?”

耿彰氣定神閑,就當做沒聽見,招招手,叫自己的得意門生:“裕之,快來!”

裴仁昉往這邊瞟了一眼,暗歎口氣,無可奈何的走上前去。

石筠恍若未見,笑眯眯的跟耿彰打招呼:“我有話要同你說呢,我的弟子剛搞出來的那個水泥,你需不需要?好歹也把那幾堵快要倒了的牆修一修,別丟了當朝三公的臉啊!”

耿彰深覺滑稽的“哈”了一聲:“真是笑死人了,不會真有人好勝心這麽強,過去那麽久的事兒,還記在心裏,現在弟子有了一點成就,就特意來找我炫耀吧吧?!”

石筠:“……”

耿彰邊笑邊搖頭,間隙裏教導自家弟子:“裕之,你可不能學壞,要做個心胸寬廣的人啊!”

說完,便敷衍的拱手告辭,拉著得意門生揚長而去。

石筠:“……”

好氣!

老東西你就裝吧,我才不信你真的心平氣和!

被老師拉著走的裴仁昉隻覺得耿彰握住自己手臂的仿佛不是手,而是一把鐵鉗,不由得暗吸口氣,心說肯定是青了。

然後就聽耿彰冷哼一聲,憤憤不平道:“馬德,輸了!”

裴仁昉:“……”

裴仁昉直想扶額:“別說髒話啊,老師。看開點。”

耿彰:“這老東西,煩死了!”

裴仁昉:唉~

耿彰宣泄完,又emo起來,垂頭喪氣道:“他有個好弟子,給他爭氣,我沒有,我輸了……”

裴仁昉見狀,馬上就心軟了:“老師,我好好幹,以後也叫您揚眉吐氣。”

耿彰欣慰的看著他,目光柔和:“這是我們兩個快要如土的人在鬥氣罷了,與你們年輕人有什麽關係?老師教了你這麽多年,難道連勝敗乃兵家常事的道理都不明白嗎?”

裴仁昉暗鬆口氣。

隻是這口氣還沒鬆完,就見耿彰冷笑一聲,宛若惡魔般道:“小兔崽子,你以為我會這麽說嗎?!”

裴仁昉:“……”

耿彰大力拍打著弟子的肩頭:“給我支棱起來!輸給誰,也不能輸給他石筠的弟子!再有下次,我就跑你家門口去吊死,聽見了沒有?!”

唉~

裴仁昉無力道:“聽見了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