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夕陽灑下的深橘色光芒溫柔地覆蓋住整座龍島時，土龍索爾才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
和大多數遵循種族愛閃亮亮的天性、喜歡一整天都在外麵曬太陽的龍不一樣，凡是地屬性的龍，都更喜歡清涼安靜的夜晚。
倒不是因為他們不喜歡耀眼奪目的太陽，而是土地在白天一直吸收著來自陽光的熱量，讓與土屬性親合度最高的他們總因為燥熱而感到難受。
尤其是夏天，在最熱的那幾個月裏，連躲在他巢穴的最深處都算不上蔭涼了，隻能泡到他認為有些腥臭的海水深處去。
好在現在還是春季的末尾，這種熱度，他還是能忍受的。
從冬季結束起就一直晝伏夜出的索爾，張嘴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才站起身來，拖著長長的土黃色尾巴，往洞口的方向走去。
不過才走了幾步，他就隱約聞到了一股很好聞的氣息。
具體是什麽說不上來，不是花香，也不是處於成熟求偶期的母土龍的味道，而是……一股陌生的，但很舒服的氣味。
那是什麽？
索爾那點殘存的困意也消了，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當他快到入口處時，一道被橘色的光拖得老長的影子就掠取了他的注意——當然不是什麽膽大包天的奇異魔獸，而是龍。
奇怪了。
索爾歪了歪腦袋，嘴也困惑地咂巴了下。
他雖然很少白天出門，但記性還是很不錯的，怎麽不記得龍島上出現過氣味這麽好聞的龍呢？
他揣著疑惑再走近一些，當對方的全貌映入他的瞳孔裏時，下巴就開始不知不覺地往下拖了。
溫暖的橘色光暈籠罩著這頭尚未成熟、卻已經長得優美修長的金龍的全身——其實由於對方這時完全背著光，他是看不太清楚確切的樣子的——但那仿佛跟傍晚的陽光交相輝映的金色鱗片充滿了衝擊力，深深地烙進了索爾的眼裏。
“龍神在上啊。”
索爾眼睛睜得老大，喃喃自語著。
他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傳說中最受萬物鍾愛的黃金巨龍。
沐浴在龍族至愛的陽光中的黃金龍美得難以言喻，每一縷陽光都毫不吝嗇地在為他增添光彩，讓這份美麗更持久生動，更能衝擊觀者的心髒。
那樣的落落大方，就像傳說中的太陽神為最鍾愛的生命親手分享了自己的榮光，為最美麗的龍族鍍上了一圈圈熠熠生輝的日芒，那燦爛奪目的光照呀，一下足夠將圍繞龍島上峰的迷霧統統驅散。
“第一次見麵，很高興見到你，我親愛的鄰居。”
西爾這次吸取教訓，沒有像上次對水龍夫婦時那樣光說不做了，既保留了他當人時的一點習慣，又遵照龍族習慣地主動上前，友好地蹭了蹭對方的頸部：“我是西爾。”
“喔……喔，很高興認識你，我親愛的鄰居。”
索爾僵了一小會，才從‘傳說中的那麽漂亮的黃金巨龍居然主動蹭我了’的震驚裏清醒一些，十分熱情賣力地回蹭了好幾下。
他就像被按下激活開關一樣，問題一串一串的：“我是索爾！我實在是太高興能見到你了！龍神在上啊，我簡直不敢相信一覺醒來會有傳說中的黃金巨龍站在我家門口！西爾西爾，你到底是什麽時候搬過來的？我怎麽會是第一次見到你？等等，你竟然是亞成年！難怪你的聲音那麽溫溫柔柔的，真好聽！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了！”
他欣喜若狂地原地亂蹦了一陣後，又火速撲過來跟小金龍貼貼，語速更快了：“那你有預定的伴侶了嗎？你對土龍感覺怎麽樣？其實大地的顏色與黃金的顏色有那麽一些相似，總比水和火什麽的接近多了……”
剛才被索爾怔愣的表情騙到、以為對方性格冷淡的西爾，頓時被他的一連串話給弄得有些發怔。
尤其是後麵那些問題，走向是越來越離譜了：為什麽不光是當時的水龍夫婦，連同樣是第一次見麵的地龍也要問伴侶的事？
西爾有充分理由懷疑，問對方是否有伴侶這點，很可能是風流到定期更換伴侶、甚至同時能擁有好幾個伴侶的龍族間打招呼的正常流程之一。
他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
——他當種花國人的前世，人們之間問候最愛說的一句不就是‘你吃了沒’嗎？
重點難道真的在吃沒吃上嗎？民以食為天，隻是對吃比較重視，才會演變成問候吧。
那對重視自身享受，天性風流的龍族來說，尋找伴侶大概就是最有意義的消遣之一了。那龍之間打招呼把‘有伴侶了嗎’掛在嘴邊，也是正常的。
這要是真的話，那他就不需要為水龍夫婦之前的詭異反應而大驚小怪了。
說服了自己的西爾迅速淡定了。
他稍微等索爾冷靜一點後，才挑選著其中一些問題回答：“我是迪斯帶回來的，大概是十二年前搬到附近的，謝謝你喜歡我的聲音，你的聲音也很悅耳，土龍很好，不過我離進入成熟期還很遠，並不想找伴侶，隻想認識一些好鄰居和朋友。”
索爾簡直快開心得昏過去了。
——龍神在上啊，偉大的龍神呀！您怎麽會突然對您的孩子我這麽好呢？這麽強大美麗，聲音動聽的黃金龍，脾氣竟然還那麽好！
反正索爾在龍島上活了八百多年了，就沒遇到過其他龍會在不為求偶、借寶石或者挑釁的情況下去其他龍的巢穴的事！
“你說得太對了，西爾，伴侶怎麽能那麽著急找呢？”
盡管聽到西爾拒絕了自己委婉的求愛，索爾也一點都不沮喪——反正聽西爾的語氣是暫時不會接受其他龍的，他作為鄰居可還有很大的機會！
他目光炯炯地盯著金龍，信誓旦旦地說：“我也還沒有伴侶呢（剛剛分手）！我一向最喜歡交朋友了！尤其是鄰居朋友！我很樂意成為西爾你的朋友！”
龍族群族裏公認不愛出門交際的索爾，顯然是趁著沒有其他龍在，睜眼說著瞎話。
雖然對多數喜怒無常的龍族來說，友情可能還沒一隻人族的黃金王冠有價值，眨眼就能為一顆漂亮的寶石或者共同心儀的母/公龍翻臉……但他可不一樣，他是很樂意為西爾做很多很多事情的！
“能聽到你這麽說，我真的很高興。”
達到目的的西爾一說完，就從懷裏的小包裏掏出了一把珍珠，放到索爾下意識伸出的掌心裏，客氣道：“這是我想送給新朋友的禮物，肯定沒有你的寶物耀眼，但是我特意為你找的，希望你願意收下。”
索爾當然不會認不出珍珠的樣子。
“噢噢噢！”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這份珍貴無比的禮物，真摯無比地說：“我可太喜歡了！”
公正地說，這一捧珍珠並不算小，要是在人族的那些貴族裏肯定能賣個高價，但以龍族挑剔無比的眼光來看，也絕對算不上大顆，更不比那些閃閃發光的寶石礦和金礦來得吸引龍。
可……這是來自他一見鍾情的小金龍的禮物啊！
索爾在這一瞬心都快高興得飛上了天，隻覺得自己巢穴深處裏那四處搜刮了幾百年的珠寶堆，這下都比不上這幾枚珍珠討他喜歡。
而且那麽自私自利的龍族，哪有把到手的珠寶送出去的習慣！不去搶就不錯了！
被喜悅衝昏頭腦的索爾，接下來就被西爾問了一連串關於這附近的問題——有什麽魔獸，什麽植物，什麽特別的石頭。
把索爾肚子裏的地理知識掏得差不多的西爾，很快就找了個理由準備脫身了。
索爾這才驚醒過來，他意識到自己甚至都沒來得及想到要從他的寶藏堆裏翻出最心愛的那幾件送給西爾，就隻能在西爾要離開前急急忙忙地拋出最後一個問題：“等等，西爾，你還沒告訴我你住在哪裏呢？我明天能去見你嗎？”
雖然就算不問，他在空中仔細飛幾圈也應該能找到，可那樣多費時間啊！能早點去拜訪西爾當然更好。
“當然可以，不過我那時候不一定會在家。”西爾這時已經悠悠然地舒展開了寬闊有力的羽翼，友好地說：“我住在嘩嘩山那邊。”
嘩嘩山？
索爾傻眼了。
那麽糟糕的地方——
隻是根本不等他再說什麽，西爾就毫不留戀地扇動翅膀，瞬間就飛得很遠了。
在如法炮製地將剩下的珍珠送給住在附近的另兩頭龍、同樣被熱情歡迎問候後，得到機會問了許多關於住在這附近的一些問題後，西爾在最後一站那裏卻收獲到了不一樣的反應。
一開始，聽到動靜後主動從自己刨的深坑裏探出頭來的這隻名叫格蘭德的公土龍，渾身都冒著不耐煩的黑煙。
而在見到他，又聽到他的來意後，一身的氣勢就變得柔和很多，並對他表現出了極大的善意。
隻是在相互蹭過後，格蘭德的目光卻落在了他放在胸前小包裏的那枚黑蛋上。
對他這與眾不同的反應，西爾心裏微微一緊，然後又有些期待。
他一動不動，任由格蘭德打量。
定定地研究了很久後，不擅長、也由於強大而從來不需要掩藏自己情緒的龍族，眼裏的迷惑簡直要化成實質了。
“可愛的西爾呀。”
格蘭德茫然地抓了抓腦門上的鱗片，不解道：“你為什麽要把我生的這枚那麽醜的蛋帶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