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爾顯然沒有旁觀這種辣眼睛的事的興趣。
既然他們已經走遠了一些，總感覺一度被這對夫妻當成了情趣道具的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繼續做自己的事了。
考慮到自己對龍島的地貌與資源都毫不熟悉，對所謂的龍情世故也是全靠那資訊明顯落後的傳承記憶，加上從來就不愛社交的本質，窩裏還放了兩顆脆弱的蛋……在諸多前置條件麵前，他暫時不打算搬家了。
好吧。
西爾承認，就算沒有龍蛋這一茬，他大概也會真心想著能懶則懶的。
反正龍族最愛掛在嘴邊的心頭好——閃閃發光的寶石堆和礦脈，有著前世人類的內核的他是沒什麽太大興趣的。
既然位於嘩嘩山的這處洞窟不再被他視為臨時住所，而要轉化為常居地了，家門口的枯枝敗葉和亂糟糟的植株，當然都要第一時間清掃幹淨。
西爾自認不算過得精致講究，但至少不能邋裏邋遢。
而由於嘩嘩山過去一直被龍族拿來當丟蛋的垃圾場，他秉著孵兩枚蛋是孵、孵十枚蛋也是孵的的精神，動手前就在心裏下了“隻要在清掃過程中發現活蛋，幹脆就留下一起孵了”的決定。
正是因為他需要隨時留意埋在厚重的枯葉堆深處的龍蛋，不論是在用強勁有力的龍尾還是風係魔法的時候，他都是小心翼翼的，以免將那些倒黴蛋給弄碎了。
這就不可避免地大幅地降低了他的工作效率。
要是不管其他蛋的死活的話，西爾大可以召喚來一場大風暴一口氣把這一片完全清空，哪裏需要折騰得那麽繁瑣。
當兩頭水龍沉浸在甜甜蜜蜜的交尾世界中時，完全狀態外的小金龍則一點不受影響，不斷往石窟來來去去，搬運東西。
或許當人有軟肋的時候往往都有點神經質，西爾也不例外，每掃上一段時間後就會感覺心神不寧，一定要回身，親眼查看一下那兩枚用魔法維持光照和溫度的龍蛋的情況。
蛋裏沉睡的小生命顯然是說不出自己的感受的，可次數一多，西爾是逐漸掌握出一門獨家技巧了：不用每回都湊太近，隻要將一小團生命魔力凝聚在掌心裏、再輕輕將爪心搭在蛋殼上，就能清晰無比地感受出蛋裏蘊養著的那隻小龍所傳遞出的一點簡單情緒，以及生命力的旺盛程度了。
就目前來看，狀況很穩定。
西爾逐漸放心了，查看的間隔也越來越長了。
考慮到夜晚的龍島，比白天的要冷很多，烘烤……嗯，孵蛋時的溫度，當然也要適當調高一點。
夜裏，在被光明魔法照得明亮無比的石洞中，一隻周身鱗片流光溢彩的黃金巨龍正專注無比地趴在地上，兩隻比修長的後腿要短上一些、顯得十分可愛的前肢，雙爪各搭在一枚蛋上。
他一臉嚴肅，小心地調解著火屬性魔力輸出的力度。
等他感覺到隨著溫度的攀升，那魔力流動越來越平穩的兩個小生命，越來越積極地朝他傳遞類似於“開心”的模糊情緒時，西爾才後知後覺地鬆了緊繃了很久的神經，有些欣慰地挪開了爪爪。
這樣也就證明了他的猜測了：孵龍蛋大概不是說保持在一定溫度就行，而是要頻繁進行調節的。
還好蛋裏的小龍能及時給出回饋，他又查看得足夠勤快，才不至於出現不小心把蛋凍死或者烤熟的殘局。
忙完這麽一通後，西爾匆匆忙忙地再次出了洞口，一邊繼續無視水龍夫妻愈演愈烈——天知道他們為什麽做著做著又打起來了的吵鬧動靜，一邊勤勤懇懇地繼續打掃起門口的衛生來。
……與其說體會當龍爸爸的心態，倒不如說是體會到老母雞孵蛋時的緊張心情了。
想到這裏，他就感到有些好笑。
實在不想認下老母雞的稱號，他搖了搖頭，把那個念頭晃出去後，就繼續認真幹活了。
十天後。
當渾身冒著饜足氣息的沃特爾和麗可啪嗒啪嗒地從不知道什麽時候翻去的遠處走回來，想看望他們共同垂涎的小可愛時，就被大變樣的嘩嘩山給震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龍神在上啊。”
沃特爾“咕咚”一聲咽了口唾沫，難以置信地四處張望著：“親愛的麗可，你也看看，這難道真的是嘩嘩山？！”
眾所周知，嘩嘩山之所以得到這個堪稱敷衍的名字，就是因為那些頭重腳輕的高大樹木每年都有落不盡的樹葉。
落在地上厚厚的一層疊一層，龍爪踩上去時總會發出綿綿不絕的“嘩嘩”聲，才被第一個飛到這裏來的龍命名成了嘩嘩山。
而有寬闊無比的樹冠的遮擋，能透過茂密的樹葉照到地上的陽光非常有限，加上這裏土地貧瘠，根本沒有動物的問津，最後隻引來了能在最惡劣的環境裏生存的藤蔓——帶刺的碧藤覆蓋了粗壯的樹幹與樹幹之間的空地，間隙裏砌滿了落葉。
可現在……隻要是能一眼望到那個石窟口的地上，所有能發出嘩嘩聲的落葉都不見了！
被善於利用工具的主人毫不客氣地使用的龍尾、熟能生巧的風係魔法和天性懶散的龍族裏幾乎無龍可以媲美的超強行動力，這三者一組合起來，效果堪稱顯著無比。
麗可一眼看到的，則是被高高壘在一邊，做展示一般醒目無比的‘龍蛋山’。
長期留在龍島上生活的龍，滿打滿算也就三百多隻，母龍的數目還不到一半。而每條母龍又逢近百年才會下那麽一兩枚蛋……但嘩嘩山成為龍族丟蛋的地方，少說也有上萬年的曆史了。
日積月累下來，足夠讓西爾掃出數目嚇人的龍蛋。
她稀奇地走近了查看，發現這些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徹底失去生命力、蛋殼上早該滿是髒汙的龍蛋，居然被用水係魔法洗得幹幹淨淨，再精心地擺在這裏。
麗可亦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猜測道：“難道我們的小可愛是真心喜歡收集龍蛋嗎？”
不然怎麽會浪費那麽多時間精力去做這麽麻煩的事！
沃特爾也是這麽猜的，但實在難以相信，困惑地問：“他怎麽會喜歡收藏這些髒兮兮的東西呢？”
當然不是不可以，反正龍蛋早被母龍丟掉了，隻是……他們活了這麽久，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龍會主動把這些不能吃又不好看的東西撿回去，更別說是細心地擦洗，又擺得整整齊齊的了。
對他們而言，能勞動他們親自運用魔力進行這麽精細的擦拭的，隻能是最閃耀、最心愛的那幾枚寶石！
沃特爾兀自難以理解地繞著這個各種意義上都驚龍無比的龍蛋山走時，麗可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轉，很快萌生了個能把沃特爾這個競爭對手牢牢壓下去的主意。
畢竟要是不出意外的話，隻要再過二十幾年，她也能下一枚蛋了！
既然可愛的小西爾那麽喜歡蛋，她到時候第一時間把蛋送給西爾，說不定能讓西爾很開心呢？
就算不願意答應跟她在成年後就結為伴侶，至少會允許她跟他蹭個尾巴吧？
在雄性水龍不解的目光中，美夢越做越深的雌性水龍已經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
這時的西爾，當然不知道試圖投他所好的麗可腦子裏正轉著的可怕想法。
他最開始隻想著把家門口的地清理幹淨，方便他以後出門散步，也順便找找還有沒有滄海遺珠。之所以會費心思把已經死透了的蛋都用水係魔法浣洗幹淨，則是動了惻隱之心，單純覺得這些胎死蛋中的龍寶寶實在很可憐。
已經在暗無天日的蛋殼裏永遠地閉上了眼睛，那至少不要渾身汙穢地離開吧。
結果真動起手來後，西爾竟然感到有些一發不可收拾了。
前世的他小時候被當皮球一樣，在各個收養家庭裏被踢來踢去，根本沒有條件。長大一些後，則疲於為學習忙碌，為生活奔波，再大一些就忙於奮鬥晉升提升待遇。
他一直都很忙，所謂的零星閑暇時間早被自己找來的加班和學習占據，習慣了找鍾點工來處理瑣事了。
這才低估了清掃這項工作能給自己帶來的滿足感。
西爾恍然間發現，這種能馬上看到明顯的效果、收獲一定成就感的低難度活計，看似枯燥，但隻要不是當成工作或者是必須完成的任務，其實是很能給人上癮的。尤其是一旦進入了熟能生巧的狀態，就會難以控製地越來越上頭。
反正他現在是龍族，不需要像人類一樣每天勞心勞累的上班，也不需要像普通魔獸那樣忙著躲避天敵、覓食和繁衍後代，而得天獨厚地有著強橫無比的軀體和充沛的魔力，還擁有作弊般漫長的生命。
除了空閑還是空閑，龍族每天的任務，大概就是給自己找樂子了——他目前的樂子，就是打掃。
這片區域清理幹淨後，西爾的要求又不自覺地上了一層。
他盯著看了會，總覺得這裏隻是差強人意。
比如……這些被拔掉根的藤蔓後留下的地麵顯得坑坑窪窪，完全能弄得平整一些。
反正也要提升對龍語魔法的掌控能力，西爾幹脆拿這些地麵當練習對象。等他終於將魔力的控製拿捏在能做到讓一塊地進行自行翻土疏鬆的程度，再到熟練掌握這項技巧，就足足花了他三晚的時間。
地給鋪平了，從深淺不一的綠到光禿禿的純褐色，似乎兩者都不太好看。
西爾盯著土地看了很久。
空著這麽大一片剛翻好的地，不管怎麽看都太暴殄天物了，他骨子裏的種花人類魂又抑製不住地想去找點什麽合適的作物來種，不適合種的地方或許可以考慮挖個大水坑養養魚什麽的……
正當他一邊暢想著種地的計劃，一邊繼續開荒的時候，勤奮的尾巴尖又勾到了一枚蛋。
他最開始還會特意去數撿到了多少枚，會無比謹慎地從觀察紋路一路到生命力探查。隻是，隨著他撿到的蛋越來越多，卻無一例外全是死蛋後，他就不可避免地漸漸變得麻木，不再仔細數了。
這次也依然不抱期望，但西爾還是習慣性地開始了檢查。
“咦？”
當拂去上麵的汙泥後，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上麵若隱若現的水藍色漩渦狀紋路。
西爾的金眸一下亮了。
這還是他第二次在撿到的蛋的殼上還能看到殘留著帶顏色的紋路，並隱約發著光——哪怕還沒有進一步探查，他也幾乎可以肯定，這是一枚活蛋。
果然。
即使比他最早撿到的那兩枚蛋要微弱了很多，斷斷續續的，甚至虛弱到無法傳遞出模糊的情緒……
西爾緩緩地眨了眨眼。
——無論如何，這是一枚活蛋。
是他撿了兩百多枚死蛋後，第一次遇見活的。
西爾二話不說就朝這枚半死不活的蛋來了一個火係魔法。
經過這十天裏頻頻的練習，這方麵的操控力已經相當優秀的他並不擔心會用力過猛。
畢竟他也擔心被冷落了很久的它太虛弱而沒辦法一口氣承受溫度的陡升，沒忘記先留一絲魔力繼續感知著那薄弱的生命力，才徐徐地讓溫度上升。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溫度上升到一定程度後，他的腦海裏忽然傳來一道陌生的、輕輕的聲音。
“啵。”
像瀕死的魚被特意浸涼的手溫柔地捧進幹淨的水裏，終於從幹涸的死地落到能呼吸的地方後，開心地回饋的那枚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