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怪人
蔣漁站在樓梯上，燈塔的昏暗被滲透進來的日光驅散。少女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身形的輪廓被光影描摹，最無法讓人忽視的，是她那雙毫無笑意的桃花眼。
見樓梯上女子沒有動作，湘良玉歪了歪頭：“你不想來救他了嗎？”
蔣漁咬著舌尖轉了轉眼，走下了樓梯，雙腳落入海水中時，她道：“段森是你推下來。”
不是疑問，帶著篤定的肯定。
湘良玉低頭輕笑了一聲，一手扶住腰側，故作惋惜：“對啊，要不是苗禎把他丟在原地，現在在地上的可就是他們兩個了。”
“他應該很孤單吧，不如你去陪他怎麽樣？”
蔣漁表情凝重，警惕盯著湘良玉的一舉一動：“你一直在騙我們。”
“你不會真信了我的話吧？”湘良玉故作驚訝，她笑容收起，水聲嘩啦，**起一路水花，原本相隔一段距離的二人此刻腿手相抵。
蔣漁一手攔住自己脖子前的手，往外推搡，一手抓住她即將砸過來的拳頭，目光灼熱：“你到底是什麽？”
湘良玉橫腿想絆倒蔣漁，卻被她猛地一推，二人再次分開一段稍遠的距離。
湘良玉甩了甩被蔣漁掐紅的手腕，語氣帶著戲弄的疑惑：“我是人呐。”
聽著腦海中係統的播報，湘良玉把目光移到蔣漁手上，隻見她原本空****的雙手，多了一柄腐朽的刀棍。
“我很佩服你，在我們身邊裝傻充愣，看著我們死裏逃生。”蔣漁往後退了幾步，拔出手指的刀棍，一手長刀一手短棍和湘良玉來回周旋，“我曾經思考過你的身份究竟是什麽，甚至還懷疑你其實也是玩家。”
湘良玉低頭悶笑了幾聲，再抬起頭時，她臉上的表情是蔣漁從未見過的瘋狂與放肆：“親愛的，不止你們在死裏逃生，也包括我。而逼著我死裏逃生的，是你。”
蔣漁眉目一沉，當即轉身往樓梯上跑去，卻在右腳剛踩上台階上時，堆砌平整的台階瞬間扭曲虛幻起來，她一腳踩空，狠狠壓進水中。
湘良玉速度極快，蔣漁堪堪站穩，她就已經來到她的身後。一股隱隱的血腥味彌漫。
蔣漁握住棍子的手驟然收緊，電光火石之間，她轉身右手將木棍橫劈，左手翻腕將長刀轉至手心後，腰部用力帶動上身，轉身之際捏著長刀狠狠往湘良玉的脖子刺去。
“我真的很不喜歡被淹在水裏，”湘良玉在擒住她揮舞過來的木棍後，下蹲從她腋下繞至身後，躲過了那邊鏽跡滿滿的刀刃。
抓住木棍的手瞬間上滑，掐住她的手腕帶住手臂往後一扭。“哢嚓”一聲，木棍落在水中，掩蓋住蔣漁的悶哼聲：“好了，小聰明點到為止。”
湘良玉按住她的後頸，用力將她上半身按進水中，咕嚕氣泡不斷上升，波光粼粼中，湘良玉餘光閃過一絲白光，瞥見水中橫刺過來的長刀時，當即抬腳往一旁的樓梯上跳去。
長刀割裂水花，蔣漁從水中起身，劇烈呼吸一口後，用她完好無損的左手朝著湘良玉跑來。
她知道自己無法上樓，在瞄準樓梯上的女子後，她手心一鬆，鋒利的長刀立刻朝湘良玉飛過去。
湘良玉麵無表情，側身任由長刀從自己身前擦過，卻在瞬間，她抬手接住了那柄腐朽的刀柄，將她人武器轉為自身的利刃。
蔣漁自知打不過她，在她接自己長刀時快速來到段森身邊，扛起段森的屍體往門口走去。手指剛觸碰到門鎖，鐵條縫隙中忽然擠進多個鋒利的鳥喙，張張合合的鳥喙可以讓她清晰看見裏麵密集細小的牙齒。
耳邊傳來一陣利風，屬於自己的長刀刺進牆壁，帶著顫抖的餘音。
後腦被一隻手包裹，蔣漁瞳孔瞪大，下意識把手伸進口袋，還沒拿出口袋裏的東西，輕快的聲音從耳後傳來：“本來滅隊時打算留你和楚禮的，但你實在太精明了，如果你把這份精明用在任務上就好了。”
【玩家生命值各低於15%，共享生命值已失效。】
【玩家蔣漁生命值歸零，已死亡。】
湘良玉輕鬆的聲音出現後，被圍困在細杆人中的三人都停頓一瞬。
楚禮盯著黑黝黝的洞口下方，胸腔中蔓延出酸澀。
攥緊鐵鏟的手微微顫抖，將悲憤化為動力，她深深吸進一口氣，用最後的力氣和屈流雲開出一條路。
三人再次狂奔起來。
原本的長發男在湘良玉離去時也隨之消失，他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敵意，足以三人鬆了一口氣。牆壁不斷扭曲，樓梯看不到盡頭。
楚禮看著漫天亂篡的細杆人，腦海中思緒亂轉，忽地白光閃過，她像是明白什麽一樣，停步拉著二人原路返回，急促道：“上樓！”
屈流雲驚愕道：“上樓？”
楚禮：“再怎麽往下跑也沒有盡頭，出口在暗塔！”
屈流雲和苗禎交換一個眼神，原本猶豫的眼神轉變為堅定。楚禮和苗禎各自在商場兌換物品後，拿著最低級的武器，再次折返回圍困中，隻是這一次目標明確。
湘良玉看著掉落在水中的胸針，手心一鬆，蔣漁軟軟地滑落在水中，徹底沒了生息。
【恭喜島主殺死外來者（2/5），已剝奪玩家蔣漁生命值，您的生命值已增加。】
【恭喜島主解鎖“呼吸”，海水將不是您的弱點，您可以潛入海底自由呼吸。】
所以，她的技能是需要殺死玩家才能解鎖？湘良玉沉默片刻，有些憤憤，早說啊！
她就說自己一個島主，一窮二白就算了，連攻擊力都弱的一批，全靠自己血條厚撐著。
難怪死老頭隻會靠信物認人。
想到這個，湘良玉眉目一動，低頭看向沉在水底的胸針。
冰藍的胸針在水中色彩不滅，瀲灩的水麵讓它活靈活現。看向和胸針一起沉在水中的蔣漁，湘良玉歎了口氣。
漲潮還在繼續，此刻海水已經蔓延到膝蓋上方，透過鐵門，湘良玉可以看見海岸到了前方十米外，前仆後繼的浪花不知疲倦。
她靜靜觀看五秒，轉身往牆邊走去。
驚飛的潮中鳥再次落地，鴨掌讓它們浮在水麵，尖銳的嘴喙可以輕易破開人類的肌膚，嚐到美味的血肉。
手掌按上牆壁，漣漪從她手心散開，沒有任何阻力的深入牆內，湘良玉再次進入了暗塔。
“請問，可以帶我出去嗎？”
踏入黑暗之際，一道沉悶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一束火焰突起，照亮小片區域。
長發男人手拿一柄白瓷矮燈座，小而明亮的火焰燃燒在圓扁的承盤中，沒有熄滅的征兆。
昏黃的燭光會使人恍惚，更別提是在沒有現代燈的前提下，湘良玉還以為自己穿越回了古代。
湘良玉掃了他一眼，之前光顧著看他的臉，倒忽略了他的衣著。
圓領黑色長袍，最簡約的一款服飾。
現代孤島冷不丁出現一個身穿古袍的男人，更何況這個男人還麵色慘白毫無血色，乍一看還以為橫死的冤魂。
湘良玉不動聲色移開了目光，問：“我沒記錯的話，你在十五分鍾前就已經出去了。”
怪人沒有動，承盤裏的火焰平穩沒有跳動，也讓他的臉在光與影中勾勒鋒利的輪廓，如墨的眼中燃起兩束火，緩慢浮動：“我要出去的，是這座塔。”
“如果可以，在出去後我可以實現你一個願望。”
湘良玉：“……”
摳門，燈神的願望還是三個呢。
她眯了眯眼：“我憑什麽幫你，我並沒有什麽願望想要實現。”
男人淺淺勾了勾嘴角，但也隻是勾了勾，除此之外其他麵部肌肉並無變化，幽深如墨的眼就如同黑夜。
湘良玉突然想起來一句話，當黑暗足夠深大，微弱的光就不足以驅散，相反，這束光反被黑暗囚禁。
湘良玉後退幾步，卻往後伸腿時，腳跟抵住堅硬的牆壁。
好吧，退無可退。
男人目不斜視，眼神幽幽道：“我可以幫助你解開這座島的秘密。”
湘良玉眼睛彎彎：“可我不想知……”
“我還可以幫助你殺死外麵的人。”他冷靜打斷，說完後帶有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打斷你說話了。”
這一句話可完全沒有歉意的意思。
湘良玉盯著男人，他的身旁遲遲浮現他的個人信息。
【姓名：*（未解鎖）
身份：被困在暗塔中的可憐人
生命值：*（未解鎖）】
湘良玉：“……”
哪來的三無產品。
湘良玉歎了口氣，麵前的人就想釘在原地一樣，隻有說話間胸膛才會輕微起伏，也隻有這個時候才像一個人。
她幾乎可以確信，如果說出一個“不”字，他可能就一直站在原地不動了，攔住自己還浪費自己時間。
權衡利弊後，湘良玉冷著臉點了點頭：“行。”
像是早就料到一樣，男人側身讓出一條路，他跟著湘良玉身後，舉著油燈照亮前方。
暗塔比外塔還逼仄壓抑，牆壁壓縮空間，隻能供一人行走，前方是上升的直角樓梯。
兩邊牆壁可以清晰看見外麵的場景，右邊是外塔中的場景，左邊則是塔外的海麵，碧藍波光粼粼。
她可以看見樓梯上狂奔的玩家三人，她們從原本的下行，改為困難重重的上行，當中的苗禎看起來已經支撐不了多久。
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仿人怪沒有什麽攻擊力，但勝在數量多。如果讓她們成功進去暗塔，她們會找到出去的方法。”
湘良玉腳步一頓，回首看向他：“聽你這話，你好像知道該如何出塔。”
男人點了點頭：“退潮後鎖住的塔門就會開啟，等上十分鍾，潮中鳥沒有尋找到食物後就會消散。”
湘良玉背靠牆壁抱著臂，目光帶著審視：“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我帶你出去？”
男人：“必須有外塔人領路，我才可以出塔。麻煩你了。”
壓著他最後一個字落下，湘良玉冷著聲音開口道：“你叫什麽名字。”
火焰跳動一瞬，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男人空洞的眼似乎漸漸聚焦起來，他嘴角揚起一抹弧度，和湘良玉四目相對。
語調平穩、溫文低沉的聲音，回**在狹小的樓梯當中：“我叫泉生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