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八字

符籙的發現讓仙官起了一陣揣測,進了村子之後還特地顯過了自己仙人的身份,對那位昨晚才和玄明真人相談甚歡的老村長道:“老人家,你們村口的符籙是哪裏來的?”

老人家不理解了:“村口那張符籙?”然後他仔細回憶了一下,“我沒有把符籙貼村口啊?”

“我剛剛看見了的!”仙官一臉認真,還劃了一個玄光鏡方便老人看清楚。

老人家看清楚了,然後又笑又歎,嘴裏都是“這後生也太客氣”之類的話,仙官聽得一臉懵逼,細問之下才知道昨日村裏來了一個道人,問了老村長一些問題,然後留下了一疊符籙作為答謝,估計是想到他們可能不太舍得現在就用,索性在離開時順手在村口貼了一張。

可是,一疊?!

都是這個階品?!

昭陽宮仙官有點瞠目結舌了,他倒是還沒有愚蠢到詢問一個凡人兩批符籙的品質是否相同,而隻是禮貌地提出:“老人家,能讓我看看你說的那一疊符籙麽?”

老村長頓時換了一個懷疑的小眼神。

——你不會是想搶我的吧?

昭陽宮仙官被他看得起了三分火氣,他倒是不懼得罪凡人,麵前這個如果真的隻是個沒啥背景的凡人,他即便出手搶了再安排上一場殺人滅口也沒什麽。

但……如果那個人給的一疊符籙和村口那一張是同一個階品,能隨手掏出那麽多極品符籙的人物必然不好得罪,麵前這個老人能得他饋贈,想來老人也有一些背景,不好得罪。

這麽想著,仙官才勉強忍了這口氣,道:“老人家,我怎麽也是個仙人,如何會眼饞一疊凡人都能催動的符籙?”

老村長心說那可難講,知人知麵不知心呐。

但麵前的人到底是神仙,即便他真的是要搶,整個村子裏難道還有誰能攔住他不成?

他頓時就有點後悔自家過於嘴快,直接把一疊符籙的事情都禿嚕了出來,但說都說了,覆水難收,隻能賠笑道:“是是是,老朽多想了。仙長請跟著老朽來。”

昭陽宮仙官冷哼一聲,跟著老村長就去了他家。

然後……不好意思,說早了,看到這一遝符籙我還真有點眼饞。

準確來說是眼睛都被閃瞎了——

真的是!

一打!

頂級符籙!

並且一般而言,大佬們即便掌握了頂級符籙的畫符之法(這已經是非常鳳毛麟角的存在了),也不是說在哪裏都能畫的,大多數情況是要使用金玉,龜甲,妖獸獸皮之類的材料,再蘸上加上了妖獸血液和珍稀藥材藥液的丹砂來畫符,材料越高級,越經得住法力灌注和反複折騰,容錯率越高。

至於普通的黃紙和朱砂?

不好意思,那沒有任何的容錯率,別說什麽“法力灌注不是絕對均勻”,“靈紋的繪製線條不夠精致”之類對於玉符石符來說甚至都算不上是錯誤的錯誤了,你即便是畫的時候慢了一點沒有及時完成,黃紙都會直接炸給你看。

是以,用普通的黃紙和朱砂畫符的,不是街頭的騙子,就是真正的大佬。

而感受一下這一遝黃紙朱砂所畫的符籙上靈氣的濃鬱程度就知道,這是百分之一萬的真貨,以昭陽宮仙官的了解和見識,甚至可以確認即便是赤霄帝君親自出手,不失敗個上萬次都畫不出一張來。

所以,這老人家到底遇上了什麽人,出手竟如此大方?難道是哪位隱世多年的大能來北俱蘆洲刷經驗了?還是哪位隱世多年的大能悄悄生了個孩子,現在孩子培養長大了開始來北俱蘆洲刷經驗了?親自來刷?

問:為什麽不能是替身呢?

你傻麽你!不是親兒子親閨女怎麽會給如此豐厚的身家?直接送這凡人這麽一大遝都不心疼的?代替渡劫的那些苦哈哈的修仙者連護身法寶都沒幾件,能有這麽豪橫?

昭陽宮仙官越想越覺得隻有這個可能,並且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是哪位隱世的大能(或者其兒女)親自來北俱蘆洲刷經驗,即便那一位已經走出了一條康莊大道,他都不太好往北俱蘆洲深處去。

萬一被戰鬥餘波波及……他可不覺得自己能全須全尾活下來。

不過如果能確認有強大的神仙已經進去也就夠了,這麽多年都過去了,那個謝書意可能早就死裏麵了,那位強大的神仙進去,如果能遇上帶有小神女的神格的那個法寶,大佬們之間都是互相認得的,絕對會直接行個方便幫赤霄帝君把東西拿出來;遇不上也沒事,反正人家是進去刷經驗的,他出來的時候北俱蘆洲裏的凶獸肯定能消停好一陣,這個時候他們這些仙官再進去找小神女的東西,事半功倍。

所以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工作就是確認這符籙到底是出自哪位大佬之手,回去匯報帝君,接下來就是他們大能之間的利益交換了,再不需要自己這種小蝦米赴湯蹈火在最危險的時候深入北俱蘆洲了,噢耶!

就這麽著,昭陽宮仙官自覺思路已經完全打開,因符籙是那位未知的強大神仙贈送給這位老村長的,並不知道那位強大的神仙和這凡人有什麽交情,即便昭陽宮仙官心生貪欲,到底不能真的貪,隻能在自己儲物袋中找了又找,掏出了一塊精致異常的玉符出來。

然後,昭陽宮仙官深吸一口氣,按捺下了自己貴為神仙的所有傲氣,非常禮賢下士地對老村長笑著:“老人家,我能拿這個玉符,換你手裏一張紙符嗎?”

老村長:emmmmm……

凡人自然看不出這符籙與符籙之間的法力差別,但再怎麽樣也知道自己手裏的不過是普通黃紙,這位仙人掏出來的卻是晶瑩美玉,凡人視角裏自然是美玉價值遠超於黃紙,隻是……

老村長將玉符往昭陽宮仙官處推了推:“仙長不要這樣,這玉符太過貴重,老漢不能占仙長的便宜。”凡人到底淳樸,他還直接從玄明真人塞給他的好些符籙裏抽出了一張,準備直接送了算了,“這些也隻是那位仙人白送老漢的罷了,仙長實在想要,老漢送仙長一張又有什麽關係?”

昭陽宮仙官是真的想收,玉符和紙符一塊兒收。

奈何想了想那位“強大的不知名的神仙”,他還是勉力維持了君子風度,將玉符往老村長懷裏塞:“老人家莫要如此,即便是不等價的交換……”我占了你好大便宜的那種交換,“也絕沒有我什麽都不拿出來便受老人家寶物的道理。”

然後就是一場仿佛過年長輩要給小孩壓歲錢然後小孩不好收但又很想收一般的反複推讓,末了,昭陽宮仙官終於滿意地揣了兩張符籙,飄然歸天。

給赤霄帝君一張讓他認認人,另一張自己收著參悟符籙之道!

如意算盤打得精巧,仙官跪在赤霄道君之前卻是足夠的謙卑恭順,他將前因後果都說給了赤霄帝君聽,末了便將自己交換得來的符籙呈上,赤霄帝君原本有些漫不經心,但當看到了仙侍遞上來的符籙是這樣一張薄得甚至有些可憐的紙,心頭自是駭然。

但到底是帝君,很快便冷靜了下來,揮手讓仙侍把此物遞給昭陽宮長史過目,待昭陽宮長史看過之後,赤霄帝君才含笑開口:“卿可識得其上的道韻?”

昭陽宮長史那一瞬間隻有那麽咬牙切齒了,無非是在帝君麵前要保持形象才勉強微笑:“認得。”

這不就是那天洛韻神女嗒嗒嗒跑進來說“父君父君我要這個人給我當仙侍”的那個人麽!

難怪山神土地們都找不著人!因為北俱蘆洲壓根就沒有山神土地!就那個上神上仙進去了都有可能被凶獸撕成碎片的地方,哪個仙人不怕死敢過去常駐?

可是這個人怎麽回事,才飛升了難道就不需要哪怕一點點的休息嗎?馬不停蹄就跑北俱蘆洲去了?對自己的法力這麽自信的?

再看看手上那張超乎想象的符籙……哦,如果這符籙是他畫的話,他確實應該對自己的法力這麽自……等一等!

昭陽宮長史終於駭然領會了這件事最核心的問題所在:“帝君,這個符是那個人畫的?!”

“不然呢?”赤霄帝君淡淡開口。

昭陽宮長史直接從帝君這平淡的語氣中感受到了讓人瑟瑟發抖的腥風血雨。

因為是他斷定的那個人後麵沒有什麽大能,然後赤霄帝君才下定決心遂了神女的意將他貶為仙侍送給神女玩耍。固然如今並沒有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可是昭陽宮都已經通知到山神土地讓他們想辦法給這人找錯處了,若是走漏了消息,惹惱了那人背後的大能,或者幹脆惹怒了那個本身就很厲害的飛升修士……豈不是……

艸。

我那個時候怎麽就腦子進水了,怎麽就斷定了這個人背後沒有什麽大能?能畫出這種符籙來後麵沒有大能教導可能嗎?靠自學學得出來嗎?如果真的學得出來,這種天生的神仙是我得罪得起的嗎?

什麽叫沒有去拜見某位上神帝君就基本可以斷定這人沒什麽後台?他去拜見木公金母三清祖師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他的後台嗎?!

“帝君。”昭陽宮長史都要哭了,“屬下錯了……望帝君饒恕……”

——我知道你和那位大能之間是不會真的撕破臉皮的,畢竟這說到底不算什麽太大的事,但是萬一為了平息那飛升修士身後的大佬“咋?我培養出來的好徒弟/兒子是為了給你貶做仙侍的?”的怒氣你不得把我推出去啊!

但赤霄帝君的表情實實在在看不出到底有沒有要把自家長史推出去的預兆,仍然是很平和地開口:“二位卿家覺得,那位進入北俱蘆洲的飛升修士和鳳穆神君比,誰比較有前途?”

鳳穆神君,赤霄帝君給洛韻神女預定的夫婿。

昭陽宮長史還陷在對自己前途的擔憂裏,哪管你什麽女婿不女婿。

但那位送符籙上天的仙官敏銳地領會了帝君的真意:“帝君,那位飛升修士親身入了北俱蘆洲,他走過的那條血路,現在凶獸都不敢靠近。足見其道法精絕。自然,鳳穆神君亦是年輕人之中的佼佼者,當年亦是去了一趟北俱蘆洲方才飛升的上仙,於這一點上,兩者倒是旗鼓相當。”

恩,仙界絕對不說任何人壞話的旗鼓相當。

實際上飛升修士踩出來的那條路現在還可以去驗證,人家是真的有膽子進入北俱蘆洲腹地,但上神帝君們誰不知道,所謂的青年神仙第一人·三界第一戰神·鳳穆神君,當年不過是在北俱蘆洲外圍殺了幾隻凶獸,最後走的還是代人渡劫的那條路線,先先後後害了上百修煉者的性命,方才用最風光的方式飛升上仙。

“正是呢,二人旗鼓相當得緊。”昭陽宮長史趕緊反應過來,跟上帝君的思路,千萬不能讓帝君覺得自己沒用再讓帝君把自己推出去平息大佬的怒火,“鳳穆神君是上古血脈,世上最後一隻鳳凰,出身自是尊貴無匹。那位飛升仙人道法如此精絕,身後必然也有非常強大的尊神或是上古血脈。”

——這是在提醒赤霄帝君,即便鳳穆神君血脈牛逼,天君給麵兒,出身高貴,難道那位飛升修士身後就沒有大佬了?你看看那張符籙,幾十萬年來鳳族有沒有這麽牛逼的人才!

赤霄帝君如何不知道這些。

也正是因為這些,他靠著憑幾,支著下巴,美滋滋得很。

我閨女兒眼光真不錯,一和人真正對上眼,就對上了仙界如今非常難得的真·有為青年。

還一開口就要這種人物做仙侍來伺候她。

如今知道了這飛升修士有這樣的本事,背後可能有某位隱世大能,讓他做仙侍自然是不可能了,女兒對他和對鳳穆若是差不多的喜歡,倒也不是不能開始思考,要不給女兒換個女婿。

左右鳳穆也不過是個繡花枕頭一包糠,外麵好看裏麵光,名聲吹上天了實際也就那樣的酒囊飯袋,哪有這人殺入北俱蘆洲的本事。

千萬裏之外,剛到東勝神洲的玄明真人,又惡狠狠打了個噴嚏。

他不得不開始認真思考自己和仙界八字不合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