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厭蠢也厭己
成澈早就準備好了理由似的:
“同住的是警察,保姆更加不敢虐待我哥;況且,保姆也有休假的時候,我一個人怕是……你要是有空,還能幫幫忙。”
祁興言笑著點頭,為了他這18年來的目標,為了找到弟弟,闔家團圓,為了彌補當年的過錯,當個付費勞動力又如何?要付費照看的人是仇人又如何?
……
周六,22點。
一對兒母女手拉手走入寂靜的小區,母親挺直脊背,渾身精氣神,打了雞血般,倒是十二三歲的女兒垂頭喪氣,了無生氣。
“快點走,你這孩子,年紀輕輕的怎麽老氣橫秋的。趕緊回去睡覺,明天一大早還得去上記憶訓練課呢。
“對了,今天的課你都聽懂了沒?媽媽跟你說,鋼琴課可貴了,你可得用心學,一秒鍾都不能溜號。
“剛剛那個外教說話,你能不能全聽懂?那個記憶訓練到底有沒有用?記單詞效果怎麽樣?
“媽媽這麽辛苦打工給你賺補課費,你可得好好學。周末兩天的時間可得充分利用起來。”
母女倆走進單元門,來到101室門前。
母親一邊掏鑰匙一邊努嘴指了指一旁的102室:
“你要好好學習,以雅心姐姐為榜樣,以前咱們每次路過她家窗前都能看到她在學習。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可是以全市第八名的成績考上了重點高中,要不是……她肯定能上清華北大。
“唉,真是可惜了,老戴可真是虧大了,這麽辛辛苦苦培養的好苗子,馬上就高考,要有出息了,馬上就到了反哺孝順父母的時候了,結果說沒就沒了。”
女兒靜靜聽著母親的嘮叨,小聲嘀咕:“以雅心姐姐為榜樣,學她自殺嗎?”
“你這孩子,說什麽呢?”母親狠狠杵了女兒的肩膀一下,“讓你學她刻苦學習的精神,誰讓你學她矯情啦?”
鑰匙插入鎖孔,彈開的不隻是101的門,102的門也開了。
母親回頭,了然,原來是緩台上的窗戶沒關,風吹進來,吹開了102虛掩的房門。
“這老戴是怎麽回事?居然忘記鎖門?”
母親一邊說一邊走到102房門前,熟不拘禮地推門進入到玄關。
“老戴,睡了嗎?你家房門沒關好,我給你鎖上?”
女兒站在101門前,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興趣,隻想等著母親回來。
但那熟悉的、刺痛神經的細小聲音傳來,精準地鑽入她的耳朵,讓她再也無法平靜。
一年前,她也聽到過這樣的聲音。
女兒快步走到102室玄關,站在母親身後。
“媽,你聽見了嗎?”
“什麽?”
“衛生間有流水聲。”
母親剛想要罵女兒,卻也聽到了那聲音,瞬時變了臉色。
“不會吧?難道老戴也……你呆在這別動,別跟進來啊!”
母親把女兒推出門,轉身吞了口口水,鼓足勇氣走向洗手間。
一聲尖叫。
……
祁興言提著兩個箱子搬進了成澈的家。
簡單收拾之後,他走到窗前向下望去,想象著18年前,白朗是如何伸手接住高墜的幼童。
如果圍觀人群來得晚一點,又或者白朗的傷輕一點,成澈是不是也會跟他的弟弟一樣的命運——被賣掉?
成澈今晚參加學校的飯局,祁興言一個人在家中點了外賣,一邊吃一邊應對父母在微信裏的數落。
母親說著說著,又開始抱怨祁興言跟她不親,工作和搬家都是為了逃避父母。
夜晚,祁興言躺在**,反思自己。
他承認,他的確是跟父母不親。
弟弟還在的時候,父母把全部關注寵愛都給予他一人。當時的他並未察覺出這有什麽不妥。
直到失去了弟弟,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弟弟那委屈又充滿渴求的模樣。
父母讓弟弟受了12年的委屈,他這個哥哥不但沒有幫弟弟去爭取公平的愛,甚至還把弟弟推向了深淵。
打從看到那封厭蠢症殺手的殺人預告函之後,祁興言便被“厭蠢症”三個字刺痛。
祁興言承認,他有厭蠢症,因為他打從心底裏實實在在地討厭他自己,討厭18年前那個愚蠢的自己。
如果說厭蠢症殺手真的存在,那麽祁興言也在他殺戮範疇之內,符合殺手選擇的目標特征。
輾轉反側間,手機響起。
“祁隊,抱歉又是這麽晚。這次案子在電力小區。轄區派出所民警懷疑是自殺,可是從鄰居那得知死者下周就要領證登記結婚了,沒理由自殺,懷疑可能是他殺案件。我把具體地址發給您。”
王愷這次的廢話少了一些,祁興言為他的進步感到欣慰。
電力小區是電業局家屬樓,位於南江區的邊緣,都快出城了。
祁興言驅車前往,又是將近零點才趕到案發地點。
剛把車開到小區門口,祁興言的心就涼了一半,這小區比四方家園還老舊,估計監控覆蓋更差。
王愷就站在小區門口,正跟一個滿頭白發、穿著保安製服的老人聊著什麽,一看到祁興言的車,便招手,待祁興言停車後,上車。
“祁隊,我跟保安大爺了解了一下,這小區建成25年了,物業和保安都是電業局退休人員,根本就是形同虛設。
“小區也是開放式管理,監控攝像頭嘛倒是有十幾個,但問題是常年處於損壞等待修理的狀態,等於沒有。唉,看來這次成顧問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啦。”
轄區派出所的民警還留在現場,介紹案情:
“死者戴浦和,46歲,10年前離異,前妻嫁到外地,獨生女戴雅心的撫養權歸戴浦和。
“一年前,18歲的戴雅心在家中的衛生間割腕自殺,全身都浸泡在盛滿熱水的浴缸裏。戴浦和失獨,備受打擊。
“所以剛到這看到現場的時候,我們還以為是這個失獨的父親始終無法走出傷痛,選擇跟女兒一樣的方式自殺。
“直到鄰居馬大姐告訴我們,戴浦和經過相親交了個女友,兩人相處不錯,馬上就要結婚了。”
祁興言點頭,“所以目前看來,沒有自殺的理由。戴浦和的未婚妻呢?”
“聽馬大姐說,未婚妻名叫朱迎安,外地人,才28歲,目前是在鬆江市一個大飯店打工,包吃包住那種,準備結婚了就辭職搬過來的。我們已經通知朱迎安了,應該一會兒就到。”
“對了,一年前戴雅心為什麽自殺?”
祁興言猜測,也許殺害戴浦和的凶手與戴雅心的自殺有關。
“抑鬱症。”
“為什麽抑鬱?”
“當年戴雅心自殺後,我們也走訪了她的主治醫生,說戴雅心是學習壓力大引發的抑鬱症。
“醫生當時還跟戴浦和囑咐過,戴雅心的情況挺嚴重的,有輕生的跡象,最好先休學一年,堅持吃藥治療,家人的陪伴理解支持和愛很重要。
“當時戴浦和為了女兒,甚至申請了停薪留職,在家陪伴女兒,就是擔心孩子想不開。結果沒想到,就是出去買個菜的功夫,悲劇還是發生了。”
大致了解完情況,現場的勘察也結束,屍體也被裝進屍袋運送出來。
法醫李雨桐簡單匯報:“右腕部靜脈被縱向切開,這個凶手還挺專業,知道橫向下刀會被筋骨阻擋,割不深。”
“他殺?因為是右腕部?”
如果不是左撇子,一般割腕自殺都是右手割左腕。
雷曉霆接替李法醫回答:“根據家中物品使用特征,死者應該是右利手,自殺的話應該是割左腕。不僅如此,現場還被清理過,找不到指紋、凶器。他殺無疑了。”
祁興言點頭,這個凶手好像是生怕警方不知道這是他殺。
祁興言和王愷一前一後進入現場。
祁興言直奔衛生間,身後的王愷卻落後了幾步,停在客廳。
“SB?”王愷用疑問的口吻說出了這兩個擁有特指意義的英文字母。
“什麽?”祁興言回頭,這小子又犯什麽神經?
“客廳茶幾上有幾本書,其中一本封麵這兩個字母還挺明顯的。我也奇怪呢,什麽書啊,封麵上印這麽兩個字母,這不是嘲諷買這書的人是SB嗎?”
王愷說著,走到茶幾前,彎腰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