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說書5·如何編個故事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令人懷念的熟悉香味。
那是藥材的氣味,不苦澀,甘香,也許是藥膳。
這樣的藥膳,他以前常做。
有的人天生厭惡這種藥材的氣味,覺得古怪難聞。
但二子一直很喜歡,他反而覺得這些中藥材大多數聞起來都散發著奇異古樸的芳香。
路過前院的時候,果然看到廳堂裏好些人都在喝食補藥膳湯。
有的人喝湯吃肉時麵色不改,有的人卻眉頭緊鎖,顯然是在捏著鼻子強行忍耐。
桌上倒也有不摻雜藥材的普通果蔬,大概是用來壓口中藥味的,都消耗得奇快。
二子跟隨花老伯的腳步越過幾道門、走過幾條路,來到後院的花園裏。
這花園裏不似傳說中那些高門大戶家中的花園,非得到處都是罕見稀有、價比千金的奇花異草,反而大多都是他這尋常小夥計都認得出的凡花凡草。
就比如他走過的這條花間小道,小道兩邊新翻的土裏栽種著的盡是些各種各樣的**,有野菊、銀香菊、萬壽菊,還有種白色的小**。
二子有些好奇,就問前頭領路的花老伯道:“老伯,這裏種了好多**。陸先生是愛菊之人嗎?聽聞許多文人雅士也都愛梅蘭竹菊、蓮荷鬆柏。”
花老伯略略側身,和善地笑著回他道:“非也。陸少爺喜歡什麽花,老仆現下還不知。隻是受其所托,幫忙照看家中。此前陸少爺頗受蚊蟲困擾,老仆便趁陸少爺出門期間,給家中換上了些許驅逐蚊蟲的草木。”
花老伯知道二子不知他是花家人,誤以為他是陸炤家中的管事,卻也不多解釋什麽。
陸炤少爺這次對花家有救命之恩,花家上下都對他感激不盡,如此恩情他花老伯也銘記於心,區區瑣碎小事雖不及報恩的程度,卻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花七少爺與陸小鳳少爺、陸炤少爺關係這般要好。陸炤少爺遲早也會像陸小鳳少爺一樣,跟著花七少爺回花家給老爺夫人、另外幾位少爺少夫人看看的吧。
花老伯微笑著,腦海中的思緒還在飄,卻也不妨礙他引路:“陸少爺就在前頭。”
這時,二子忽然聽見前頭的假山後麵,傳來一兩聲金鳴之聲。
一下,再一下。
再往前靠近兩步,就聽見幾下清脆的擊掌聲。
那後麵有個熟悉的聲音說道:“今日且先練到這裏吧。歇了歇了,你學得還挺快啊。”
接著便是更為熟悉的鬥篷生的聲音,帶著得意洋洋的語氣回道:“那是!可算能休息了——”
二子跟著花老伯的腳步在假山跟前一拐彎,繞到假山旁側,視野頓時開闊起來。
這假山後頭竟然是片如此寬敞的空地,地麵平平整整,邊緣擺著幾座石桌石凳,正有兩人坐在石桌那處,一個是二子認識的“四條眉毛”陸小鳳,另一個是一位氣質凜冽、不可逼視的白衣男子。
陸先生堪堪收起練武的架勢,正提著一把看起來普普通通、好似尋常鐵匠鋪就能打造出來的鐵劍,從場中往邊上走。
那身蜜色的肌膚上沁出一層汗水,在昭昭豔陽的照耀下閃閃發亮,被假山這方向的動靜吸引了注意,投過來一道目光,那雙有如寶石貴玉一般的金藍眼瞳在明亮光線中顯得尤為清透,直叫二子的心不由自主重重一跳,似是刹那因受驚而心悸。
見到有來人,陸炤這才知道陸小鳳怎麽突然暫停教學。
是的,剛剛是陸小鳳在用他那半桶水的劍術水平——西門吹雪銳評——教導陸炤習劍。
前麵他還把自己的獨門絕技“靈犀一指”也教給陸炤了。
這學武的想法還是陸炤厚著臉皮在早餐的時候提起的。
當時桌上幾人麵麵相覷。
胡鐵花驚詫:“什麽?你不會武功?”
姬冰雁疑惑:“那你一身不俗的內力是怎麽回事?”
陸小鳳無語:“你都飛上天了,居然說自己不會武功。”
楚留香表示理解:“可能單單輕功一項卓越,不曾練過外功招式?”
花滿樓信得過他:“要學我的流雲飛袖嗎?隻要你看得上。”
西門吹雪沒有發話。
上官雪兒小姑娘在另一桌眼巴巴地看過來,眼睛裏充滿對所謂武功絕技的憧憬向往。
陸炤還是把那句漏洞百出的理由擺出來應付這樣的局麵:“我、我沒那段學武的記憶了……可能學過的吧。我隻想起來輕功……”還有個古怪隱身絕技,但是解釋不來這稀奇古怪的原理,以後有用到的時候再說吧。
於是,陸炤就被安排了一份習武日程。
飯後不久,楚留香、花滿樓與想給自己調養調養的朱停被留下在廳堂裏等著吃藥膳喝湯,姬冰雁與胡鐵花去學著熬燉藥膳,一邊還商量教陸炤點什麽武功招式。
陸炤說自己忘了,就沒說自己能用什麽武器。
大家就打算讓他輪流嚐試一遍幾十種武器,什麽刀槍劍戟、鞭環錘斧的,統統過一遍,總能找到合適的。
而陸小鳳就提溜著好友陸炤來後院這片本就是特意空出用來給主家練武的場地,摸摸他的底,看看陸炤對自己“遺忘”的武學是否還有那麽些許身體記憶,到底還記得多少。
令陸小鳳驚訝的是,陸炤對劍雖然不如天生劍材的劍客們那般天賦異稟,但他對武學的學習能力卻十分不錯,學起“靈犀一指”來,進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多了。
溜溜達達,後頭才跟來旁觀陸小鳳怎麽教劍法的西門吹雪全程端坐在石凳上,時不時喝兩口白開水,偶爾對上陸小鳳的視線,就刻意給個嫌棄的眼神逗他。
這會兒西門吹雪全程目睹完陸炤學劍的過程,放下手中渾然無瑕的白瓷茶盞,薄唇輕啟:“你不適合劍。”
陸炤走到石桌邊上,把那柄劍隨手擱在桌上,端起一杯放涼的溫白開仰頭一飲而盡。
“哈——”陸炤放下杯盞。
他當然知道自己最適合的不是劍,因為這具遊戲角色的身體,在遊戲中原本是用彎刀的。
陸小鳳撿起桌上疊放的整整齊齊的幹淨布巾丟過來。
陸炤險險在布巾糊臉前將之接住,先抹了把臉,再擦去脖頸處的汗水,然後邊擦拭手臂與胸膛、腹部處流暢的肌肉,邊同剛到這裏的熟人茶館夥計二子打招呼。
二子很是激動地說明來意。
“新的說書故事啊——”陸炤擦拭的手一頓,“咳、當然,都特意為此請假出門采風取材了,肯定有成果才好回來的。你放心,新故事肯定不會咕!明天我就去茶館報到。要是著急,下午我就可以去。”
“好、好!那我這就回去給掌櫃的複命了。”二子見他應承得爽快,顯然也沒有拋開江湖茶館另謀他處的打算,很高興,那個奇奇怪怪的“咕”雖然不太懂什麽意思,但可以意會嘛!
又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問題。
二子走後,陸炤放下布巾,走到另一邊,從假山裏頭掏出一把笤帚,掃起地上零落的枯枝落葉來。
嵐煙從假山後繞出來,端著送來當零嘴的小點心,來到石桌前放下。
陸炤拎著笤帚過來蹭口零食,嫌自己手不夠幹淨,不肯自己拿,張開血盆大口等著投喂。
陸小鳳大笑著用投擲暗器的手法往他嘴裏丟了塊果脯。
陸炤正嚼嚼嚼,感覺到手臂被輕輕碰了下,側頭發現是嵐煙在小心試探著觸碰他。
“怎麽了?”
嵐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些時日,姐妹們在飛仙坊習樂的時候,也陸續習得了少爺您那些說書改編的詞曲……都著實有趣,好些地方都出乎人的意料、想來又在情理之中,聽過的諸多客人們也都盛讚這些妙趣橫生之事此前聞所未聞。”
陸炤被當麵這麽誇讚,心裏也是很受用的。
不枉他又是蹭江湖名人的熱度,又是提取那些經典狗血老元素混搭。
果然狗血歸狗血,老元素之所以經久不衰,就是因為經典可靠又好用啊!
嵐煙又接著話頭一轉,道:“可否、可否與您小小有番合作呢?”
“嗯?合作?唔,說來聽聽。”
嵐煙道:“就是,一點小合作。飛仙坊想提前個半日、一日獲悉少爺您打算新說的故事,好先別家一步半步,早些編排出恰當的詞曲來。至於您有什麽條件要求,隻管提出來。”
陸炤往空石凳上一坐:“具體的細節是沒辦法先告知的,大致的梗概倒是可以提前半日與你講一下。因為每次新的說書開講前,我也僅有個簡略綱要而已,詳細的都是我當場現想的。”
“臨場發揮?這麽厲害?”陸小鳳發出一聲驚歎。
陸炤揚起下巴,道:“我就先給你們小小地演示一下,我是怎麽編出一個故事的簡略綱要的。”
嵐煙與送走二子返回來的花老伯都找了位置坐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就連西門吹雪都被稍稍吸引了注意。
“咳,”陸炤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開始說道,“首先呢,就是要找一個靈感,一個故事圍繞的中心,可以是奇特的人物,可以是別具一格的事物,也可以是一道想法。”
“舉個例子,西門吹雪辛勞兩日,為我們看診,此處不就可以啟發出一個靈感——‘神醫’。”
“而後,圍繞神醫,可以有什麽樣的故事呢?”
“這時候,就需要從那些發生過的人事物裏頭,尋找合適的元素提取出來。有醫有藥救人,也就有相反的毒,可害人。”
嵐煙聽得似懂非懂,醫與毒,一個救人,一個害人,倒是可以有些聯係。
“其次,民間的大夫們大多都普普通通,不曾傳出多少駭人聽聞之事。可江湖中許多名頭極大的諸位神醫,或多或少都有各自的稀奇古怪之處。例如有‘三不治’的妙郎中梅二先生,醫死開封九十七人後遁入惡人穀的萬春流,日月魔教‘醫一人,殺一人’的殺人神醫平一指,蝶穀醫毒夫婦胡青牛與王難姑……其中最為難能可貴的,便是毒手藥王無嗔大師。無嗔大師竟是一眾神醫裏頭,醫德、醫術並列在前的杏林妙手。”
這些神醫相關聯的原著世界,先前在陸小鳳的武林常識講述中,他已經找到過相關聯的訊息。
比如他認親的小妹妹藍鳳凰,應該就出自《笑傲江湖》中的五毒教,原著中便出現過日月教的平一指。
再比如追殺無花並送來一顆頭的移花宮兩位宮主,與惡人穀的萬春流、蕭咪咪,一同出自《絕代雙驕》。
這些神醫的情況一列,倒是叫幾人都連連點頭。
確實,江湖上是有這麽個情況。
風氣與民間杏林頗為不同。
“是以,為要倡導良好的醫德與醫術修習,我打算給這個故事設定一位醫德良好、鑽研醫術勤勤懇懇的主人公。”
“設定成一位女醫者吧。男醫者太多了。”
西門·男醫者·吹雪:“……”
“既然醫者有了,那對應的,要有用毒的角色。那就來一個用毒的男子好了。陰陽相對嘛。”
“醫術與毒術,一聽就有衝突吧。想想毒仙王難姑下毒給醫仙胡青牛解的那些鬥法,就參考那個給主人公設定一個坎。要不采用師門恩怨吧。醫術門派與毒術門派的師門約戰……”
“毒術門派也不一定非得全是惡貫滿盈、罪無可恕之人。用毒的也並非都是為了為惡的,就比如以毒攻毒的毒手藥王無嗔大師……”
眼見陸炤講得興頭正濃,假山後卻繞出來一位姑娘,是來知會他們去前廳用午飯的。
想不到時間過得這般快,都已到午時飯點了。
幾人都有些意猶未盡,甚是遺憾沒能聽完,都想見識到最後成型的故事是什麽樣子的。
陸炤正興奮呢,對他們道:“快吃,下午我就去茶館,這故事可以開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