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許渭塵發呆發到整間事務所的燈都熄滅了,隻剩他一個人。
再待下去也不是辦法,總不能睡在這裏,許渭塵便還是收拾了東西打車回家。
打開門之後,家裏很安靜,沒有不該出現的人,許渭塵鬆了一口氣,洗漱後穿上寬鬆舒適的法蘭絨睡衣,窩到沙發裏看新聞。
客廳的沙發很舒服,是三年前許渭塵的房東決定出售房子,許渭塵買下來之後,唐既明給他換的。
唐既明找了設計師來家裏,他們又一起挑選顏色,選了這組寬一些的,本意是想舒服一些,但最後擺進客廳,其實顯得有點大。
母親來許渭塵家,也發現這沙發寬得可以再睡一個人,說許渭塵這麽瘦睡沙發綽綽有餘,她如果來市區,不想回去,就可以借宿,問許渭塵要密碼。
許渭塵沒有給,不是不想給母親住,實在是怕她愛上突然襲擊,抓到他和唐既明在家亂搞。
晚間新聞的主持人金發飄飄,說到最近L城的空氣和天氣都很好,L城許多家庭選擇在周末出遊,給市民推薦了幾個春遊地點。
許渭塵眼睛看著電視屏幕,心裏想別的事情,發現自己好像一個有精神集中困難症的兒童,又忽然意識到,從二十六歲生日前一晚,唐既明突然出現在他家門口至今,隻過了一個多禮拜,而他緬懷曾經的次數已經比過去幾個月加起來都多。
但他實在沒辦法控製自己不想唐既明,不思考唐既明給他提供的選擇:如果許渭塵願意,他們可以繼續保持關係。
許渭塵怎麽都想不通唐既明到他這兒自投羅網的原因。如果說唐既明也喜歡他,未免不切實際,唯一的解釋是唐既明可能是喜歡和他**。
想到這裏,許渭塵覺得自己應該是找到答案了。
許渭塵感謝父母給他生了一張漂亮的臉,又忽然有點害羞和得意,畢竟即使隻是喜歡跟他上床,跟喜歡他本人之間也算得上有點微妙的共同之處。
他原本有些困意,又變得清醒,產生了一些神經質的高興,在家裏轉了幾圈,發現唐既明把送給他的車的鑰匙擺在玄關的櫃子上,忽然想好好看一眼唐既明送他的禮物,便拿著鑰匙去了地下車庫。
許渭塵穿得毛茸茸的,絲毫沒有職業形象,幸好時間很晚,公寓地下車庫已經沒有人進出。
他找到自己的車位,墨綠的轎車好好地停在那裏,自從唐既明帶他回家開了一趟之後,就沒人再來關心過它,像被許渭塵遺棄了一樣。
許渭塵解鎖了車,坐到了駕駛位,憑著有限的知識啟動,方向盤和中控都亮了。他東摸摸西摸摸,依稀記得自己某次和唐既明抱怨過不方便,想學車,還突發奇想去考了筆試,不知道這是不是唐既明送他這台車的原因。
雖然仍沒有開車的欲望,許渭塵細細想了想,發現自己還是挺喜歡的。
在副駕駛座前方的儲物格裏,許渭塵找到了車的說明書,研究一番之後,看到說明書裏汽車連接手機的章節,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想試試看,卻看見一個來自唐既明的未接來電。
他回撥過去,唐既明很快就接了。
許渭塵心情好,也沒有問唐既明這麽晚來電話,隻說:“怎麽了?”
“你還在外麵嗎?”唐既明問他。
許渭塵微微一愣,說:“在家啊。”
唐既明沉默了兩秒,許渭塵發現自己的話有歧義,糾正:“我在地下車庫。”
唐既明不說話了,許渭塵聽見關門的聲音,而後好像是走路的衣服摩擦聲,電梯提醒音。
許渭塵覺得他莫名其妙,但是沒掛電話,把手機放在一邊,低頭繼續看說明書,沒多久,唐既明出現在車窗邊。
許渭塵給他開車鎖,唐既明坐進副駕,身上帶著鮮見的淡淡酒味。
許渭塵抬眼,見他神色如常,便問:“幹嘛這麽晚來我家?”
“路過,”唐既明說得簡單,“你呢,為什麽這麽晚在車裏?”
“不知道,”許渭塵坦言,“我睡不著,看見鑰匙,下來隨便看看。上次都沒仔細看。”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這台車。”
“不是,”許渭塵放下說明書,“我又不會開。”
“想學嗎?你家門口的路還算亮,現在也沒有車。”
“都半夜了,”許渭塵翻了個白眼,“你喝多了吧?”
“沒喝幾口,”唐既明解釋,“晚上新遊戲的項目部開了個慶祝銷量的派對。”又對許渭塵說:“今天不試試看,下次又不知什麽時候。”
可能是已經有些喜歡這台車,而且確實想學很久,許渭塵莫名被說動了。
在唐既明的指導下,許渭塵有些緊張地一腳刹車一腳油門,以龜速將車駛出車庫。
公寓樓下的路又直又亮,許渭塵開二十碼,唐既明一直鼓勵他,誇他開得好,讓許渭塵勇敢了一些。
但是開到一塊草坪邊,許渭塵看見街邊的別墅,其中一棟門口停著台家用小卡車,不適感突如其來泛了上來。他不小心踩下油門,車猛地往前衝了幾米,險些撞上郵筒,他嚇得全身僵硬,幸好肢體的反應很快,換成刹車用力一踩,手還抓著方向盤拐了個彎,急停在了草坪上。
他罵了句髒話,唐既明竟然還是很鎮定,沒有被這場意外嚇到,隻是替他熄了火,問:“還好嗎?”說:“今天到這裏吧,明天我來開回去。”
許渭塵驚魂未定,搖搖頭,在位子上坐了一會兒,說:“算了。”
“我可能真的開不了車。”他低聲對自己,也對唐既明說。
唐既明輕輕碰碰他的頭發,問他:“你剛才看到什麽了?”
許渭塵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猶豫著,還是說:“阿姨和你說過我爸的事嗎?”
“我隻知道是事故。”唐既明說得模糊。
草坪四周有大燈照著,許渭塵看不見細節,但可以看見唐既明眼睛裏的光。
父親去世後,他和母親從未提起這個話題,也沒有別人可以說,原本以為會爛在心底永不揭開,不知為什麽,這時他突然有傾訴的欲望,便告訴唐既明:“那天我媽做了蘋果派,讓我爸爸給原來住在你家的那戶家庭拿過去,他們的小孩回家,超速行駛,轉彎急停,沒有看到走到車庫門口的我爸爸——他開的是那種家庭卡車,我剛才看到一台很像的,所以有點心理陰影。”
唐既明聽著,好端端碰了碰許渭塵的臉,許渭塵聳聳肩說“別摸了,我沒哭”,又告訴他:“其實警察把我從學校接回去的時候現場都清理幹淨了,雪鏟掉就什麽都沒了,我媽不讓我看遺體,我對葬禮也沒什麽印象,弄得我以前有時候覺得我爸隻是失蹤了,被那輛小卡車綁架了之類的。
“我們也沒搬走,我媽不想搬我也不想,但是我討厭車了,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才騎車,也沒不歡迎你,故意欺負你。我就是單純的心情不好脾氣也不好。”
許渭塵順便為自己解釋了幾句。
唐既明也說:“我知道。”
說完之後,許渭塵心裏清楚自己說的都挺多餘,唐既明不一定想聽。
不過說都說了,想太多也是徒勞,他看著唐既明的方向,希望他和唐既明以後不管還睡不睡,都可以有一種與他人不同的親近關係,便開口說:“不說這個了。”
許渭塵按了按鍵,把車的天窗打開,從方形的小窗往外看,應該能看到星星,隻是許渭塵看不到。
他抬頭看著一片漆黑,想了一會兒,問唐既明:“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以後呢?”
“什麽方麵?”唐既明問他。
“感情。”許渭塵腦中想的是去年在飛機上看的,唐既明的訪談,他這次沒有逃避,開口問了。
唐既明的回答和當時的不一樣:“還沒想過。”
許渭塵不明白唐既明的轉變是由何而來,瞪著天窗問:“那你現在喜歡的還是艾莉絲那個類型的女生嗎?”
唐既明頓了頓,才說:“怎麽說起她?”
“我不知道,”許渭塵的聲音輕了一些,“我有時候想,如果當時我沒有逼你跟我上床,你們是不是已經在一起了。”
唐既明安靜了一小會兒,許渭塵以為他默認了,但是他說:“不會。”
“我那時候不知道喜歡是什麽,”唐既明的聲音聽起來比許渭塵認真很多,“和她比較聊得來,跟她父親也有工作往來,所以接觸得比和別的異性多一些。我當時以為如果我會成家,應該是和這一類型的女孩。”
“那還不就是喜歡?”許渭塵生出一股無力的氣,伸手推了推他,不知推在什麽位置,但唐既明馬上就抓到了他的手而後否認:“不是。”
唐既明的否認很徹底,沒有留一點曖昧的餘地,對許渭塵說:“許渭塵,喜歡一個人不是這樣的。”
唐既明說得很輕很誠實,像空氣中漂浮的一個謎團,他對許渭塵來說永遠都是謎。許渭塵不懂他在何時何地愛上過誰,竟然說得這麽傷感,也不想知道詳細,以免更傷心,隻能不甘心地承認:“好吧,我不懂。”
“那你喜歡跟我上床嗎?”許渭塵同樣也想像那位不知名人士一樣,得到來自唐既明的認可,有些不知廉恥地往他身上靠,親唐既明的臉,又親他的嘴唇。
唐既明好像對許渭塵無奈,摟著許渭塵的腰,回應了一會兒許渭塵,承認他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