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飯啊
第9章 送飯啊
若天天遇到像狗蛋娘那樣惹氣的人，這日子估計也沒法過了。好在都是各顧各的日子，誰也不會閑著沒事的去促那個黴頭，找架吵。如此春來秋去，轉眼又過了幾年，如今，桃花六歲了。
不想卻是張家最難過的一年。
十二歲的十裏，高壯又黑了許多，四方臉徹底繼承了張豐收的遺傳，越顯周正，越像個小男子漢了。他帶著父母積攢的積蓄去了村裏辦的學堂認字，本該更早一些年歲去的，可一家五口人，要吃要喝，能攢下三瓜倆棗已經不錯了。十裏也是起早貪黑的幫著家裏幹活，深知爹娘的辛苦，並不想花這個冤枉錢去認什麽字兒，即便不認得又怎麽樣？村裏其他同歲的小子們，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最後還是被張豐收打了，十裏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低著頭去的，他為了什麽，還不是心疼爹娘，沒想到反倒挨了打，心裏能平衡得了才怪了。
桃花不禁感慨，前生在鄉下她親眼見過很多人家有錢都不讓孩子去念書，更何況是好容易攢下的錢，更舍不得花在認字學習上，而張豐收兩口子卻毅然堅持省吃儉用非要十裏上學，可見張豐收平時沒白去城裏賣魚，有點見識。
“大哥，難得你有這個機會去認字，俺都羨慕死了，你可要好好學，等你回來教俺啊。”桃花趁十裏去學堂前偷偷的跟在他的後頭，把他拽進父母看不見的死角，滿臉羨慕的看著他。
十裏卻沒好氣的瞪她，左右看不到孫氏的影子，才輕斥道，“仔細叫娘聽見了說你。俺看你以後別老圍著春桃轉了，那個丫頭都不正常的，你別跟著她再變不正常了，省的叫娘傷心。”
“哪不正常了，春桃姐姐自從上了學堂之後，懂的東西可多了，好厲害的。”桃花立馬為春桃辯解，星星眼的仰著脖子，仿佛眼前就是春桃的身影，滿臉的崇拜，把身為一個死忠的追隨者扮演的惟妙惟肖。
看的十裏直皺眉，撇嘴，“她懂啥子懂，一個小丫頭片子不好生呆在家裏，偏去什麽學堂，把自己的名聲都弄臭了。”
桃花暗翻白眼，她是小丫頭片子，那你還是臭小子呢。真是對牛彈琴。他以為她真來拜托他教她認字啊？還不是看他情緒不高，才想出這個法子激勵激勵他。
再說認字的事春桃從上了學的那天起就已經主動教給她了，哪輪得到你。
軟的不行，就來激的，桃花笑眯眯的繼續道：“俺的好大哥，你也不想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比下去吧，說出去多丟人啊。你是沒聽說，夫子教什麽春桃姐姐馬上就記住了，又快又準，連夫子都誇她聰明呢！”
十裏聽桃花這麽一說，臉色微變，心裏的鬥誌真被挑了起來，心想學個字有什麽難的，輸給曾是傻子的丫頭，這事就大了，怎麽得也不能讓人拿他和她去比較。十裏略一思忱，心中有了計較，眼神明顯閃著和之前不同的光澤。他張嘴急哄哄的催道：“行了，趕緊家去吧，娘一會好召你了，俺就當你今天啥都沒說，俺走了。”十裏拉了拉肩膀上的挎包，長長扁扁的包裏放的全是紙墨筆硯，精貴的很，不免心上又是一陣肉痛。
桃花看出十裏的心裏變化，更不會和一個屁大點的孩子一般見識。不管怎麽樣，家裏總要有人會認字的，不然她後麵的計劃恐怕寸步難行了。她笑意盈盈的點頭稱是，囑咐他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揮了揮小手道別，就要回身上自家的船塢，不料與藏身在船頭探個半拉頭的百裏撞個正著。
桃花先是一怔，後甜甜的喚了聲二哥，沒當回事的隨口問道：“娘找俺嗎？”
百裏慢吞吞的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他遲疑的看著十裏走遠的背影，偏了下腦袋，尋思了半晌才道：“大哥，去哪兒？”
桃花斟酌了一下用詞，想著以百裏能理解的範圍嚐試著說道：“去學寫字了，等大哥學會了，教咱們寫自己的名字。”
好一會，百裏似懂非懂的嗯了一聲，拉著桃花的衣袖繞過船頭，就往掛著梯子的船側走。
看來還是娘找她了，沒發現人，才叫百裏出來尋她。
桃花心裏想著，也沒在再多說，被百裏拉上了船，見孫氏的麵色不善的將早餐一一擺在了木桌上，看到桃花，眉頭有那麽一瞬間的皺起。
桃花納悶了，心想這位便宜娘是怎麽了，暫時還是別往槍口撞的好，她乖乖的趕緊幫著把碗筷布好，喊了幾聲在船下準備下河捕魚的張豐收，意思是開飯了。
孫氏吃了兩口粗糧粥，抬眼便能瞧見桃花那身春桃以前的舊衣衫，雖然料子上粉紅色的碎花暗淡了些，可穿在桃花身上依舊掩蓋不住還隻有六歲年紀的朝氣蓬勃和嬌嫩的小模樣。桃花一天天長大，五官也越發的標致，用不上幾年定然是一個活脫脫的大美人。雖說她現在的性子還很討喜，但將來的事誰都說不準。
她再瞧不上百裏，嫌棄百裏，指不定她就會像那些個小賤蹄子般，不安於室。
孫氏想到這，更是食不知味，條件反射的對著桃花的語氣就冷淡了幾分，“一大早上哪去了？又去找春桃那個丫頭了？”
桃花瞥了眼悶頭吃飯的百裏，這小子嘴巴可實誠的很，基本娘問什麽，他就說什麽，還是自己老實交代的好，於是真假參半的說道：“之前俺已經拜托春桃姐姐幫俺照顧一下大哥，免得在同學麵前鬧什麽笑話，今兒個一早俺送大哥的時候，順便跟他提了這事，讓他心裏有個數。”
孫氏點點頭，對桃花這番話還算滿意。
老杜家這幾年也是鬧心的緊，日盼夜盼得來的大孫子，卻步入早年春桃的後塵，那滋味莫說親人了，連旁人看了都會忍不住唏噓，老杜家是怎麽了，好容易春桃好了，大孫子卻又傻了。後來還是心存希望的請了大夫來斷定，才徹底歇菜了。加上春桃娘生了兒子後，壞了身子，怕是不能再生了，老杜家這才真正的認命了。
也是在這時，春桃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主動要求擔負家裏的責任，說了一通話，當然是關起門說的，外人自是不知了。但經多方揣測，大意是首先要上學，會像男孩子一樣奉養雙親，可能將來還要招上門女婿。
隻怕老杜家是把希望全寄托在了這個小孫女身上，隨了春桃的願，至於會不會真招倒插門的女婿，隨著春桃的年歲的增長，大家很拭目以待啊。
盡管女娃子上學不合禮數，也遭到很多鄉親們的不認可和白眼，可上了學的春桃看著就是和以往不同，舉手投足間還真透出一股城裏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的味道來。
如果桃花是她的女兒，她一百個樂意桃花和春桃廝混，讓桃花也學學春桃那身做派，學學字而，將來興許能嫁個好人家。可問題是，桃花是她的兒媳婦，心跟著春桃學野了，眼界再高了，百裏可怎麽辦？不是請等著帶綠帽嗎？
孫氏的擔憂煩惱不無道理，張豐收也是點頭附和，不過他到底是個漢子，心思沒有媳婦來的細膩，睡一覺起來，再觀桃花乖巧懂事，那些個擔憂就全部化為烏有。
既然張豐收不上心，作為桃花的婆婆，怎麽也得時刻注意著桃花的動靜，別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虧大了。
桃花小心翼翼的隻喝著粥，連鹹菜都沒敢去夾，能感覺到頭頂上颼颼的冷風刮過，總覺得今天的孫氏莫名其妙。她自然不知道此時孫氏千回百轉的心事，隻當她是昨晚沒睡好。
張豐收摸了把嘴巴，笑道，“還是桃花懂事啊，俺去捕魚了。”他將見底的碗放下，摸了摸桃花的腦袋，這就要下船，去捕魚了。
孫氏嗯了聲，桃花也笑眯眯的說，爹，注意安全。
百裏吃完了，用袖子把嘴巴擦了幹淨，再把自己的空碗和張豐收的空碗摞在一起，雙腿並膝，雙手覆在膝蓋處，看著沒吃完的孫氏和桃花。
桃花趕緊扒完了碗裏的粥，剛放下，百裏就動手拿過桃花的空碗放在自己的空碗上頭，再繼續眼巴巴的看著孫氏。
孫氏深深的哀歎，也趕緊吃完了粥，未等放下，百裏就搶了過來，繼續摞在了一起，然後抱著空碗，蹬蹬蹬的下了船，蹲在河邊，一個個的洗起來。
桃花也不知道百裏這是什麽毛病，也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反正隻要家裏人吃空了碗，不管還要不要添飯，他都會收在一起，直勾勾的看著你把飯吃完，不管多晚，天多黑，他都非要自己去把碗洗幹淨。
孫氏說，“你去看著百裏，這邊不用你幫忙了。”說完，她起身就要收拾桌子。
桃花哎了聲，趕緊下了船跑到百裏身邊，一刻都不想在孫氏的眼前多待。
“你為什麽喜歡洗碗啊？”桃花靜靜的看了一會，開始沒話找話。
百裏不應，而是慢騰騰的用小手，一遍遍舀著河水的涮著，擦著。
“跟俺說說唄，俺保證誰也不告訴。”桃花繼續試著誘導他，反正今天也沒事幹，她就和他拗上了。
百裏慢慢的扭頭看了眼，頗有求知欲的桃花，又扭過頭，蠕動了下嘴唇，桃花附耳過去，仔細去聽，才聽見兩個字。
“漂亮。”
“？”桃花不解的睜圓了眼睛，重複了遍：“漂亮？”
百裏不再說話，隻將洗的幹幹淨淨的一個碗底對著桃花，來回晃了晃，“好看。”
乍眼一看，碗底透亮，像是有一層淡淡的光暈藏在裏麵，好似一個光滑圓潤的珍珠表麵。原來這個小屁孩是喜歡看光亮光潔的東西。
桃花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笑道：“是挺好看的。”
百裏見到桃花認真附和的態度，他收回碗放在岸邊，麵無表情的繼續洗其餘的幾個，沒再做聲。
桃花百無聊賴蹲坐在邊上，看著百裏聚精會神清洗的模樣，想他今年過完生辰也該十歲了，隨著年齡的增長，百裏愈加的沉默寡言，反應弧度也愈加的延長，有時他一動不動的就能呆坐一整個半天，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不了解情況的人，從他表麵看上去還像個正常人，時間久點他就會露餡。
自己這一輩子真要交代在他手裏嗎？桃花捫心自問，不想，非常不想。可她急不得，起碼在及笄之前她需要想到解決的辦法。
桃花回頭看了眼張家的那艘睡覺的大船，想要搬到陸地上的願望啊，到底什麽時候能實現？她現在已經和孫氏夫妻倆分開睡了，轉而在兄弟倆的地盤上，中間隔著百裏。時間越長，她的頭越大，睡覺的地方就那麽大，不會變長變寬，而人卻在一天天長啊。
對搬家的渴望是越發的急切。可十裏的學一定要上，那麽目前，她的一切希望隻能寄托在春桃身上了。
春桃雖跟桃花親近，可關於她身份的事還是謹慎的很，心裏有什麽計劃從來沒透露過。把桃花瞅得直著急，想表表自己忠粉的決心的機會都沒有。
畢竟她還是小，總不能當著春桃的麵就問，姐姐，你有什麽發財計劃嗎？妹妹我肝腦塗地，死而後已，絕不透露半句？
此話一說，自己的身份不就被懷疑了嗎？那麽這幾年不是白裝了？
桃花兀自搖頭否定，看來還得時時盯著春桃才行，別被她找機會把自己給落下，自己發財去了。
“二哥，等晌午了，咱們給大哥送飯去呀。”
百裏聞言，看向仿佛抹了蜂蜜似的桃花，恍然的點了點頭。